李琳已經一個星期沒到「慈心」基金會了。
易家文心不在焉地坐在家裡的沙發上看著電視新聞,一杯烏龍茶拿在手裡握成了溫涼,卻是連一口都沒喝。
他把杯子拿到鼻尖,聞著茶葉的清新味,卻異常地有點想念起咖啡的苦香。
都怪李琳!她人是沒到「慈心」基金會,可是咖啡卻仍然每天準時在十一點左右送達。
只有大小姐能有這種大手筆,居然讓快遞公司去咖啡店取件送貨,高珍珍的奢華程度恐怕還不到她的十分之一。話說回來,高珍珍娘家只是一般的中小型企業,當然是沒有資格和李琳這種上市集團的大小姐相提並論的。
話雖如此,李琳卻比高珍珍來得平易近人、沒有架子。
可是這一段時間以來,他仍然猜不透李琳到底在想什麼?
如果真的已經放棄了,就不該天天以咖啡來報到。如果她沒放棄,那麼這種不現身的舉動又算什麼?!
欲擒故縱嗎?易家文擰起眉,一口氣將把整杯茶喝完。
明天,讓快遞公司把咖啡退回吧。他不想讓任何人動搖他的生活模式。
「家文,現在幾點了?」劉慈心站在廚房門口,向孫子問道。
「六點半。」易家文看了一眼手錶,神情微愣了下。
他居然發呆發了整整半個小時!
「還有個燉湯沒弄好,七點再開飯。」劉慈心搖搖湯枸,年長卻仍然美麗的臉孔正帶著微笑,看著她唯一的孫子。
易家文起身走到奶奶身邊環住她的肩膀,性格的單眼皮笑得稚氣。
「接你來我這裡住幾天,就是要你好好休息,怎麼你還煮了這麼一大堆來操勞。」他親了下奶奶的臉頰,拉著她的手走到燉鍋邊。「好香噢。」
「覺得香就多吃一點,想到你一個人住老是不長肉,我就算是腰酸背痛也要煮給你吃。」劉慈心拍拍孫子的手。「看看菜夠不夠吃!」
「奶奶!」易家文目瞪口呆地看著桌上的海陸全餐。「兩個人吃八道菜!你是打算把我喂成中年小腹男啊!」
「放心吧,我們家族根本吃不胖。你只要不把吃下去的食物全變成肌肉,我就謝天謝地了。奶奶實在是對於那種胸口像大猩猩的男人不敢苟同。」劉慈心扁扁嘴,完全一副老頑童姿態。
「那叫健美。」但是,因為奶奶不喜歡,所以他健身練肌肉絕對會自我克制。
「隨便啦,誰覺得美就去健。我孫子別去練就好了。」劉慈心說。
「你可以賄賂我啊,否則我下回就以健美先生的造型出席你的同學會。」易家文故意舉起手臂,擠出肌肉。
「大膽!」劉慈心笑看他只在自己和羅仕傑面前才會顯現出的孩子氣。
「太后,小文子可以吃飯了吧!」易家文開始擺碗筷了。
「湯還沒好,而且奶奶有話要問你。」劉慈心的湯杓直指向孫子,聲勢凌厲。
「你剛才幹嘛在發呆啊?莫非在想著那位追求你的美女?還不從實招來。」
「她已經有一陣子沒出現了。」易家文據實以答,並不意外奶奶知道這個消息。奶奶向來和誰都處得不錯——高珍珍是個例外。
「如果在意她沒出現,那就主動去找她啊。」劉慈心可沒放過孫子臉上的悵然若失。
「我們不適合。」他淡淡地說道,並不想多談。
「奶奶說過多少次,沒做過的事千萬不要先畫地自限,人生是充滿著無限可能的!」這孩子就是實心眼——是優點,也是缺點。
「我並不需要無限的可能,我只想要我要的那一種未來。」易家文篤定地看著奶奶。
「你太固執了,人生哪能每一步都依照你的計畫去行事呢?」
劉慈心舉高湯杓,作勢要敲他的頭。
易家文沒閃躲,因為算準了奶奶不會真的敲他的頭。
「我只聽過立志要趁早。何況許多事情明知道不在自己的計畫內,做了也只是多走一點冤枉路罷了。」他拉過一把餐椅,讓奶奶坐下。
「但是,這樣的一板一眼也少了很多樂趣,不是嗎?」劉慈心歎了口氣,拍拍他的手。
「人生不能只靠樂趣維持。」易家文看著難得嚴肅的奶奶凝重著一張臉,啞然失笑地在奶奶面前蹲低了身子。「別這麼擔心嘛……你親愛的孫子當然知道人生不能盡如己意,而且我自認挫折容忍度還不算太差,我只是不喜歡那些會讓我偏離原來軌道的『意外』罷了。這事有這麼嚴重嗎?」
劉慈心伸手撫了下孫子烏黑的剛硬髮絲。「奶奶年紀大了,沒有法子等到你完全把喜怒哀樂全都排除在心門外時,再來提醒你這些事。」
「不許你說那些不吉利的話。」易家文牢牢地握住奶奶的手,激動地說道:「你還要陪著我十年、二十年的。」
「傻孩子,奶奶又不是老妖精。」劉慈心安撫地拍拍他冰涼的手背。
「我的要求向來很務實,我只要求你當台灣最美麗的人瑞。」他在笑,可是卻沒辦法讓自己的笑輕鬆自在一些。
「台灣最美麗的人瑞,這個詞倒是新鮮。」
劉慈心笑著站起身,戴上隔熱手套,掀起燉鍋鍋蓋看著一鍋的熱氣蒸薰。
她活到七十六歲了,其實並不懼怕死亡。只是她真的擔心這個孫子會因為她的離開,從此更加封鎖心房。
人離世,最害怕的就是牽腸掛肚啊。所以,她今晚要給他一個驚喜。
「這豬肚應該熟透了。」她說。
「我去添飯。」易家文飛快地說道,不想再談論死亡這麼沉重的話題。
「小子,且慢。」劉慈心拉住孫子的衣服,一臉的認真。「奶奶真是老了,要說的話題都被你這混小子扯遠了。我就明說吧,奶奶覺得你既然不討厭那位咖啡美女,甚至還因為她而坐在電視前發呆,那麼,你是不是該給她一個機會呢?」
「她那種人不能給她機會,她太不屈不撓了。如果再給她機會,恐怕就只有銅牆鐵壁才擋得住她的厚臉皮和不請自來。」易家文說著說著,突然搖頭笑了——俊朗五官頓時神采飛揚了下少。
「她讓你很開心,不是嗎?」
「我和高珍珍一開始也過得很好。」互相吸引這回事說穿了,不過就是荷爾蒙作祟。時間一久,真相也就殘酷了。
「你很清楚咖啡美女和高珍珍是不一樣的人,否則她不會有機會進到基金會裡。」
「也許吧。」易家文不置可否地抿了下唇角,眉頭擰蹙著。「反正,我已經叫她不准再到基金會了,一切都結束了。」
「如果真的都結束了,你就不會失魂落魄了。」
「我沒有失魂落魄。」他斷然否認。
「在我看來你就是失魂落魄。」劉慈心權威地阻止他再度開口。「我問你,如果她再度出現的話,你會再給她一次機會嗎?」
「她不會再出現了。」他唇邊的笑意一斂,臉頰也隨之緊繃了起來。「你不需要這麼在乎這件事。」
「奶奶在乎任何你可以得到幸福的機會,不要讓高珍珍毀了你的所有機會,那太便宜高珍珍了。回答我,如果咖啡美女又出現,你會再給她一次機會嗎?」劉慈心堅持地說道,知道他一旦承諾了便會做到。
易家文怔愣了下,看著奶奶鼓勵的眼神,他深吸了一口氣,笑容有點緊張。
「也許吧,我會考慮給她一個機會……」好吧,承認他有點在意她又怎麼樣?反正,她是不會再出現了……唉。
劉慈心滿意地點點頭,無論如何,他願意重新打開心扉總是件好事。
「先說好,你不准打電話給她。」易家文望著奶奶臉上的笑容,心有不安地交代道。
「太遲了。」劉慈心從碗櫃裡多拿了一副餐具出來。
「奶奶,你是什麼意……」
叮噹。
易家文僵在原地,瞪著餐桌上的那三副餐具——不會吧。
「嘴巴閉起來,快去開門啊。有美女來訪哩。」劉慈心從口袋裡掏出老花眼鏡,目光對準大門口。
「你怎麼可以算計我?」他的嗓門大了起來。
「因為你是我最愛的孫子。」劉慈心溫暖地笑著,朝他甩甩手。「快去吧。」
易家文抿緊唇,呼吸頻率變得極度緩慢,他抓了下耳朵,又扯了下上衣,手腳動作突然間全變得侷促了起來。
他僵硬地抬起手臂,像機器人般地轉過身,同手同腳地朝著大門前進。
劉慈心睜大著眼,拚命地忍住笑聲——
好一個「沒有」失魂落魄的男人啊!
易家文沒察覺身後已經笑到直不起腰的奶奶,他只是瞪著門,無法預測開門後的世界,究竟會是天堂還是地獄。
「見鬼了……」他低咒著。
他幹嘛答應奶奶給李琳機會啊?瞧他把自己推入了什麼樣的陷阱裡!
不過,他答應的事就一定會做到。
今天一旦打開了門,就代表他的心相當程度的為她開放了啊!
他真的準備好要再度踏人感情了嗎?
他是在乎李琳,但是他能不能想出一種更好的文往方式來確定他不會再次受到傷害呢?易家文在腦中忖道。
他的手緊抓著門把,而臂上的肌肉僵硬如石。
好!他決定了。他的愛情冒險要有遊戲規則,而她如果不能遵守他所立下的規則,那麼他們也不用談什麼開始與結果了。
數到三就開門——一、二、三!
易家文「唰」地一聲拉開門。
沒人!
門口沒人。
他瞪著夜裡的空氣,表情卻像看到一群猩猩在門口唱歌。
「SURPRISE!」
忽然間,李琳拿著—束百合跳到他的面前。
易家文屏住了呼吸,整個人瞬間失去了行動能力,只能動彈不得地任由百合清雅的淡香和她的嫣然笑意,一古腦兒地奪走他的心神。
天!他都快要忘了她的笑容有多麼燦爛奪人、她的眼睛又有多麼明媚閃亮!
不,他根本一點都沒忘,他根本就想她想得要命!
易家文緊掐了下自己的拳頭。
「為什麼來?」易家文聽見自己用一種壓抑的聲音問她。
「因為我想來。」李琳才說完,便對著他「噗」一聲笑了出來。「唉呀,你不要一瞼嚴肅地看著我嘛。難道我來找你還要講十萬八千句大道理啊?你知道我的腦細胞容量有限的。」
「你能站在這裡,就代表你心機頗深。」他眼也不眨地盯著她嬌美臉上的每一寸表情,卻心虛地不敢多想自己那天在基金會斬釘截鐵要她離開的態度。
他的立場竟然如此地不堅定……
「唉呀,不屈不撓總是件好事。」她吐吐舌頭,一逕地朝他漾出最天真無邪的可愛笑容。天知道,她剛才緊張地肚子直髮疼哩。
「你不適合裝可愛。」他老實地說。
李琳瞪他一眼,然後,朝他皺鼻子吐舌頭。
易家文乍然間感到胸口缺氧、口乾舌燥。這下真的完了,她瞪眼皺鼻吐舌頭的每一絲表情,只讓他覺得好可愛!好想捧住她的臉,就這樣……
「你和我奶奶怎麼聯絡上的?」他清咳了兩聲,故意藉著說話來鎮定自己的心神。
李琳把百合花捧在胸前,本來又想情不自禁地裝無辜,後來還是聳聳粉嫩的雙肩,嘟了嘟紅唇,「你那天在基金會尿遁的時候,我幫你接了一通奶奶打來的電話。」
「你大小姐用詞能不能文雅一點。」易家文接過她手中的百合,捏了下她的鼻子。
「反正你又不喜歡大小姐。」
李琳仰頭望著他,卻沒有抓下他愛捏人鼻子的手指。
她猜不透他的心思,可是他很高興看到她卻是無庸置疑的事實。
「我是不喜歡大小姐,但是世事有時實在是不能盡如人意。」易家文的手指順著鼻樑滑到她的雙唇上。
「你是什麼意思?」她輕咬了下他的手指,他卻驚嚇地抽開了手。
「我也不知道。」他左手拿花,被她碰觸過的右手則藏到了背後。
李琳偏著頭,看著他眼裡閃爍的迷惘,看著他像個小孩子一樣地不知所措,她的唇角勾起一個危險的掠奪笑容。
然後,她勾下他的頸子,熱情地覆住了他的唇。
他緊閉著唇,沒有反應。
她頑皮的舌尖在他的雙唇間靈活地挑動著,而他睜著眼,氣息粗重。她睨著他的眼,拋給他一個媚媚的笑,然後雙手從他的胸前滑落到腰間——狠狠一掐。
「你做什……」易家文痛呼出聲。
李琳的笑聲飛入他的口中,唇間的滑嫩小舌鑽人他的天地裡,勾引出男與女之間最原始的情慾。
易家文手裡的花咯地一聲落到了地上,兩人的熱吻激烈得連她一腳踩上了百合花束都毫無所覺。
等到易家文的吻開始滑下李琳的頸子,親吻著她泛著玫瑰香氣的肌膚,而門內突然傳出一陣猛烈的咳嗽聲之時,他才突然想起他們現在——站在家門口!
老天保佑,他現在真的很慶幸自己住的是獨棟獨戶的房子,而左鄰右舍正巧都很配合地待在家裡吃飯。
易家文伸手把她的桃紅襯衫向上拉提回正常的高度,一雙眼睛卻相當不合作地直盯著她胸前那一片動情的粉紅肌理。
李琳咬住唇偷笑著,彎身撿起了那束被踩斷了兩根的百合花束。
「花斷了。」他避開她的眼,覺得有點尷尬。
「還不都是你害的!」
她自然而親熱地摟住他的手臂,整個人都挨在他的身側。
「是你主動吻我的。」易家文控訴著她的罪行。
「是啊!誰讓你害我小鹿亂撞、情不自禁、神魂顛倒、意亂情迷嘛。不過,我說親愛的……」她踮起腳尖在他頰邊啄了一個吻,笑容一直沒離開過她的唇邊。「依照你剛才熱情的反應看來,我是不是應該再離開個三天?這樣你才會對我更乾柴烈火一點呀!」
易家文凝視著她的盈盈笑顏,臉色卻是益發地沉穆——他已經沒有任何掙扎的權利了。
上星期,他在基金會吻了她。今晚,他投入在兩人深吻中的激情並不下於她。
他不是個愛情遊戲者,所以他應該要負起某部份的愛情責任。
「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我反覆不定、喜怒無常,不是一個好對象。」他如此說道,腦子裡卻已經先行訂出了他所要要求她的愛情規則。
「你是不是好對象,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對我來說,你是個『對的』對象。」李琳執起他的手,讓兩人的手指親密地交握著。「我追逐著你,走進這個愛情迷宮。而你既然每次都失控地吻了我,證明你是無法抗拒我的。所以,就不要再扭捏了嘛,就義無反顧地帶著我好好談一場纏綿悱惻的戀愛吧。」
「我也很想什麼都不管,把一切拋到腦後。可是在我這樣做之前,我有些要求,希望你可以和我配合。」易家文一臉的嚴肅,不像在戀愛,反倒像和官員爭論經費時的一本正經。
這一回,他真的是狠下心,才敢讓自己再度投入感情的……她,可別讓他失望啊。
「天啊,早知道在得到王子之前,還要先練習屠龍,那我剛才應該要吃飽再過來的!」她可憐兮兮地拍拍自己餓扁的肚皮,然後歎了口氣。「來吧。要殺要剮隨便你。」
他撫著她的臉龐,低笑出聲。她總是有辦法讓自己開心,愉快到心坎裡的那種開心。
「我有三個條件。」他說。
「我以前就覺得很奇怪,為什麼神燈許願、仙女急難救助,都是只能許『三個』願望呢?」她插話,一臉的求知若渴,然後又很快地在他怪異的眼神之下,改口說道:「抱歉,請繼續。」
沒法子啊,她真的高興到有點神志不清了嘛。
「第一個條件,我要你試著找出你最想做的事。有了生活重心,你至少不會像一般大小姐一樣只會以消費為生活重心。」他嚴肅地說道。
「我發誓,我會努力。」她用力地點頭,一臉遇到知音的感動表情。她一直想找出自己的長處為何,只是人懶,所以晃著晃著便晃掉了二十多年。
「第二件事,我希望你能到『慈心』基金會實習、參與志工活動,並且要拿到合格的志工證書。」
「唉呀,你特別提出這個,一定是因為當志工很難,對不對?」她苦哈哈地垮下臉孔。
「成為合格志工不難,難的是如何堅持下去。我不要一個不知民間疾若的大小姐在身邊,我需要一個能和我分享生活的伴侶。」他拍拍她的肩膀,給她一個鼓勵的眼神。「你心腸軟,個性又活潑熱絡,應該可以做一個不錯的志工。」
「原來我優點不少嘛。」她揮舞著百合花束,竊喜了一下,然後又急忙地問道:
「那第三個條件呢?」
「第三個條件……」
易家文輕咳了兩聲,雙臂一下子在胸前交握,一下子又像個老學究一樣地背到身後。總之就是一臉不自在。
「快說啊,是不是十八限的那種?」她可樂了,纖纖食指故意劃過他緊張地上下滑動的喉結,一點都不含蓄地得意洋洋了起來。
易家文怔愣了一下,回答是或不是,似乎都不對啊。
「快說啊。」要不是她今天的妝上得特美,早就像小貓一樣地把臉貼到他身上磨蹭了。
「等你通過前兩個條件之後……」他盡量讓自己的話顯得自然,不過他的紅耳朵卻破壞了整體效果。「我希望你能搬過來和我一起住。」
「哇。」她目瞪口呆地看著他,看得他斯文白淨的臉孔差點陷入火場。
「你用不著以這麼奇怪的眼神看我,我只是提出我的想法,你不一定要同意。」他尷尬地板起臉孔說道。
「你如果不想要我同意,幹嘛提出來?」她朝他眨眨眼,笑得很曖昧。
「提出住在一起的要求,只是想確定我們是不是可以實際生活在一起。我不會佔你的便宜,會盡量當個君子。」
「那我搬來你家還有什麼樂趣?」她一本正經地說道。
「李琳!」易家文一手拊額,已經可以預料到未來,他必然會被她的大膽言行弄得多困窘了。
原來,「未來」兩個字是可以有所期待的。
「喂,我從小到大都當公主當得很習慣了,你總要給我一點甜頭利誘我去當女勇士啊。你求我一下吧,不然至少也要用一點好處說服我啊。」李琳甩著手中的百合花,有種天真的性感。
「沒問題。」易家文點頭,眼裡瞬間閃過一絲挾怨報復的快感。
「什麼好處?」
李琳伸出手——手心朝上。
易家文倏地拉過她的手,在她的驚呼聲中,吻入她的唇間。
如果剛才的吻狂熾似火,那他現在的吻便是要蝕碎她骨肉的纏綿至極。他的唇舌細膩地吮觸著她最敏感的舌尖兩側,卻不留情地加以侵略到讓她無法自禁地在他唇下輕顫。
李琳茫茫然地任快感淹沒她的意識、癱瘓她的知覺。她真的覺得自己快被他……吃了。
「不要了……」她舉高雙手捶打他的肩,而手中的那束百合就這麼沒頭沒腦地砸上了他的頭。
他是鬆了手,卻沒有移開唇。
「這樣的甜頭,女勇士還滿意嗎?」他在她低吟的唇間問道。
「成交……」她嬌弱無力地說道。
「成交的話,就先進來把你們的肚子餵飽,然後兩位再繼續過五關斬六將,如何?」劉慈心走到門邊,笑容可掏地看著這對小情人。
「當然好!」李琳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朝奶奶鞠了個躬。「奶奶,對不起噢,在您面前不禮貌了。」
「沒關係,奶奶連續劇看多了,這種算小CASE。」劉慈心拉著李琳的手,進入屋內。
李琳笑了,回頭對易家文說:「聽到沒有,你還要再加強練習。」
「我怕你承受不住。」易家文一挑眉,背身關上門,唇邊帶著笑。
「奶奶,易家文扮豬吃老虎啦!」李琳舉起右手哇哇大叫,這才再度看到自己手上那束百合花。「香花贈美人——這是送奶奶的花。對不起,花束稍有毀損,我下回再補送給奶奶更棒的花束。」
「你的心意,奶奶收到了。好好對待這個小子,奶奶就心滿意足了。」劉慈心把花擺在客廳最醒目的櫃子上。
「放心,一切交給我!」李琳豪氣地拍拍胸口,然後忍俊不住地對著易家文大笑出聲。「老天爺,我真的很努力想要扮演嬌滴滴的角色,可是每回都忍不住把本性表露無遺。哈……」
「你這樣很好。」易家文漫不經心地說道,沒發現自己臉上的表情有多溫柔。
李琳咬著唇,難得地露出了羞怯的笑意。
劉慈心則是笑瞇了眼,更加熱絡地挽住李琳的手,走到餐桌前。
「快過來吃飯,菜都涼了。」劉慈心說道。
「半碗飯夠嗎?」易家文手拿飯匙,回頭問李琳。
「我要大碗飯,這些菜看起來好好吃。」李琳眉飛色舞地看著桌上的佳餚。「我最喜歡蠔油芥藍了,還有翡翠蝦仁,而且那個檸檬魚看起來也好好吃!哇,還有蟹管炒蛋……」
「湯是我奶奶最拿手的酸菜豬肚湯。」易家文好笑地看著李琳毫下淑女地吞了一口口水。
「大胃王小姐,現在可以開動了嗎?」他揶揄地說道。記得這丫頭從剛才就在喊肚子餓了。
李琳沒空接話,因為她的筷子已經迫不及待地疾飛而出。
於是,在李琳滿嘴食物、滿口讚美的驚呼聲中,這一餐吃得是賓主盡歡。
劉慈心發現自己很難不去喜歡這個女孩子,也下定決心要撮合他們——她伸手幫李琳盛了碗湯。
易家文飯吃得沒有李琳多,感觸卻比她深刻十倍不止。當初婚後,高珍珍堅持要組兩人家庭,他不同意且為此和她爭執過,結果奶奶為了不讓他為難,自個兒跑到屏東,創了「博愛」基金會。結果呢——他和高珍珍卻還是離婚了。如果當初遇見的是李琳,一切會有所不同吧。
易家文幫她夾了一筷子的檸檬魚,放到她的碗裡。
而李琳呢?她吃得不亦樂乎,因為有兩雙手隨時不停地在幫她布菜。
「奶奶,您身上掛的是祖母綠嗎?光澤很棒耶。」李琳心滿意足地吞下爽口的蝦仁,然後才有空檔說話。「不過下回或許可以建議師傅,旁邊的細鑽可以省略一半,盡量讓祖母綠原有的瑩亮透出來,那會更好。」
「你懂珠寶設計嗎?」劉慈心問道。
「不能算很懂啦。」她-了一口湯,滿足地瞇起了眼。這個酸菜的味道不澀不膩,好好吃!
「三折肱成良醫,這位小姐八成是錢砸多,砸到懂了。」易家文不以為然地道。
「那可不一定,有的人當冤大頭當一輩子還不自知。」劉慈心笑咪咪地看著李琳很捧場的把每一道夾到她面前的菜吃得一乾二淨。
「對嘛,還是奶奶最好了。」李琳朝著奶奶一笑。「其實,我是因為喜歡尚保羅的珠寶作品,所以才開始注意到珠寶。尚保羅的品牌今年剛到台灣設專賣店,奶奶,我們下回一塊去看。他啊,真的不是浪得虛名,他設計的珠寶都好典雅呢。」
易家文看著她雙眼發亮、連珠炮式的說話方式,淡淡地問了一句——
「你呢?試過自己設計珠寶嗎?」
「哇,你是我肚子裡的蛔蟲嗎?還是我們心有靈犀一點通?」李琳送給他一個飛吻,一臉遇到知音的表情。「平常我只是隨便畫個樣子交給熟悉的工匠,讓他們幫我製作,不過因為師傅被挖角到香港去了,所以最近只能買現成的。」李琳開心地把髮絲撩到耳後,讓大家看她的得意之作。「你們看——這是我自己設計的噢。」
一個水滴狀的裸鑽鑲在波浪般的白金片上,襯著她的桃紅色上衣,既簡單又出色。
「你上過珠寶設計方面的課?」易家文問道,覺得她的耳環頗具現代感。
「沒有。」李琳搖頭,拿餐巾紙拭了下唇。
「有興趣的話,可以去試試看。」他建議道,幫她倒了杯水。
李琳聞言,眼睛一亮。
「我還以為你會認為這種珠寶設計的事,太過大小姐派頭了呢。」她興奮地朝他傾過身。
「能賺錢的事就不算。」他理所當然地說道,為了能捐款救人,他在賺錢方面可也花了下少心思研究。「珠寶設計雖然是一種美感表現,但是也可以當成一門生意啊,如果你真的有這方面的天份,可以試著成立一個個人品牌,甚至幫別人預約訂作。我相信只要將珠寶戴在你身上,就是最好的廣告了。」
「奶奶當你的第一個客戶。」劉慈心說道。
「哇!」李琳激動地拍了下手,旋即起身和兩人握手。「原來受人肯定的感覺這麼愉快!感謝兩位的大力支持。」
「先別太早下定論,可能你根本沒這種天份,那副耳環只是你靈感的曇花一現。」易家文不客氣地重捏了下她的手。
「呸呸呸。不要詛咒我,我一定會成功的!』李琳伸手擺出一個勝利的V字形,信心滿滿地說道。「而且我還要再喝一碗湯來慶祝。」
易家文翻了個白眼,開始有點為他的選擇而感到不好意思——這女人居然比他還會吃!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你確定你是姓『李』,不是姓『豬』?」他嘲笑著她。
一旁的劉慈心笑到一口飯吃了一分鐘,都還沒嚥下去。
「你真是很討厭耶,你看像羅仕傑那麼硬邦邦的人,在提到心渝時,還不是很鐵漢柔情,他對心渝可是又疼又寵的。不像你,就只會潑我冷水。」她雙手擦腰,甚是不滿。
「沒人叫你喜歡我。」他瞄了一眼鍋底,然後故作漫下經心地舀了一碗湯。
「我笨嘛。」一雙美目控訴地看著他,彷若她的不聰明全是他的錯。
「那你應該不會喜歡上我才對。」他慢條斯理地喝著湯,故意在她面前夾起碗-的豬肚送進嘴裡。
李琳隨著他的動作吞嚥了一下,然後才又繼續說道:「因為我笨,所以喜歡聰明一點的人啊。就因為你看起來滿聰明的,剛好長得又是我無法抗拒的樣子,所以我才會喜歡上你的嘛。誰知道我竟然會誤上賊船,遇到一個不懂得珍惜我的人,還要我出面頻頻點醒你的不智。」
「虧我老爸還一天到晚說他既聰明又熱心咧。」最後這句話是對著奶奶講的,她對著奶奶雙手一攤,一臉的不敢置信。
「最後一碗湯被我喝掉了。」易家文亮了一下手上的空碗。
李琳臉色一變,倏地站起身,抱起大湯碗——
果真空空如也。
「小偷!」她大聲指責他,一把搶過他的碗——
依然空空如也。
「奶奶,他偷喝我的湯!」
「喂喂……這是我家,什麼叫我偷喝你的湯?」
劉慈心笑不可抑地看著兩個超齡的大孩子在餐桌上爭得臉紅脖子粗,而她早巳笑得沒有力氣告訴他們——
廚房還有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