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明山今日清晨發現一具女屍,被利刃割喉而亡。警方表示死亡時間的是昨日下午,若有民眾於這段時間內看到可疑人物,請盡快與警方聯絡。」
盛子薇伸手欲夾菜的筷子,在聽到晚問新聞的播報時停在半空中。
昨天下午!來不正是她和高瑜在陽明山攝影之時嗎?她打了個冷戰,摸了下自己的脖子,不能想像那樣美好怡人的地方,會出現血淋淋的殺人景象。
「子薇,你和高瑜昨天不是去了陽明山嗎?」盛子薇的母親黎漪問道,為女兒夾了塊豆瓣魚,「你們別光盯著電視,快吃啊!」
「對了,昨天你們有沒有看到什麼可疑人物?」自從盛子薇回家後,幾乎每天都賴在娘家的盛子薔轉頭問高瑜。
「可疑人物沒見到。」不過卻見到了可惡的情敵!同樣天天來盛家報到的高瑜扒了口飯,目光卻放在臉色發白的盛子薇身上。
盛子薇食不知味的嚥下口中的食物,有些反胃地咀嚼著。一想到自己曾到過命案現場就不舒服,她胡亂吃了兩口,就再也吃不下了。「我吃飽了。」
高瑜輕壓住盛子薇的手,以半強迫的溫柔不讓她離座,「把湯喝了再走。」他將方纔為她盛的一小碗湯推到了她面前,眼中有著不容拒絕的關切。
盛子薇盯著白瓷碗中的蔬菜濃湯,沒有動手,她實在沒有食慾,喝了只怕也是嘔吐出來。可是他那麼堅持地看著自己,她能不喝嗎?
她似乎無法違逆他的意思,如果他是霸道的指使,或許她還可以找到一個拒絕的理由。偏偏高瑜從來不叫吼、不命令,只用他那雙即使隱在鏡片後面仍然溫存的眼眸盯著她,而她就會慌張不安,開始不爭氣地臉紅。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她已經比自己知道的更在乎他了?
「真的喝不下就別勉強了。」高瑜移開她盯了好半晌的湯,口氣仍是不疾不徐的沉穩。
「高瑜,你這樣不行啦!」盛子薔在一旁叫道,「你會把子薇寵壞的。她已經夠挑嘴了。」
「那麻煩你示範一下,給我做個參考可以嗎?」對子薇,他總端不起架子,擺不出凝重的臉色。
「那有什麼問題。聽好了!尉赫哲都是這樣對我的。」趁著丈夫不在,盛子薔又站到了椅子上。「盛子薔,把那碗湯喝掉,否則待會和你算帳!盛子薔,把那些苦瓜吞下去,不然我就把那杯珠珍奶茶倒進馬桶!盛子薔,你膽敢只吃半碗飯試試看……」
「夠了,夠了!哈哈……」高瑜往後靠在椅背上大笑,盛子薔還真把她丈夫那眉蹙口瞪的火爆模樣學了個十成十。
一旁的盛子薇發出輕笑,心頭卻飄上了些許愴然,為什麼他總是對自己和顏悅色、縱容溫柔,從不會惡言相向或怒目而對?即使那天他見到蕭君約很不高興,也沒有對她發脾氣,兀自悶在心頭。他難道沒有失控的一面?
還是,自己對他而言是個需要多方呵護的人,而不能與他分擔喜怒哀樂,是這樣嗎?她多希望能見到他不完美的一面,這樣她才能肯定自己在他心中真正佔了一席之地。
她賭氣似的一口喝盡那仍冒著熱蒸氣的湯,入喉的燙灼讓她感知了痛覺,豆大的淚滑出眼眶。盛子薇快速地拭去,厭惡著自己的脆弱。怎麼又流淚了呢?只希望沒有任何人注意到她的異樣。
「子薇,陪我出去走走好嗎?」
沒來得及說上句話,她的身子就被高瑜擁離椅子,在他的推力下不由自主地往門口走去。
「媽媽……」盛子薇慌張了起來,偏過頭想求援。她不願在自己如此不堪一擊的情況下與高瑜獨處,更怕他從她的無措間察覺出她的心思。
「出去走走也好,飯後散步有助消化。」看出女兒的著急,也發現高瑜眼中的決心,於是黎漪對子薇鼓勵地笑了笑。
盛子薇十指交握地置於身前,找不出可以逃離的藉口,腦袋因為高瑜的靠近而呆愣。他為何把她攬得這般觸近他的胸膛?
高瑜配合著她的步伐,煩惱地低頭望著她的側面。她從來都是被動而無聲地接受,不反抗、不辯駁,到底她在想什麼呢?
他們在涼亭前停了下來,高瑜沒有進去的打算,逕自脫下淡茶色的外套鋪於階梯上,「坐吧!」
能不坐嗎?不自然地落坐於鋪著外套的石階上,盛子薇仍沉浸於自己的思緒之中。
為什麼在高瑜面前,她就是輕鬆不下來?她多希望在他面前表現出最好的一面,能夠自在地侃侃而談,為何總是事與願違?
「燙著口了嗎?」高瑜點著了一根煙,吞吐著煙霧。他需要藉此鎮定住自己。
「燙?!」她眨了下眼,下意識地碰了下唇,眼光卻膠著於他的舉動。他會抽煙?
高瑜看著她一臉的驚訝,心想自己這些天給她的印象,大概都是負面的吧?既無風度、又讓她於席間落淚,末了還未經她許可,逕自吞雲吐霧。他大概嚇著她了吧!她一向羞怯而自閉。
高瑜捻熄了煙,以手抬起她的臉龐,「別躲我,我們該好好地談談了。」
他終於要告訴她,對她已厭煩了嗎?盛子薇抖顫了下身子,不情願卻又莫可奈何地點點頭。
高瑜注意到她的輕顫,健臂一伸攬住了她的肩,使她倚著自己,鐵了心不讓她微弱的掙扎影響自己的決心。
盛子薇推不開他,只得任他摟在胸臂間,融貼著彼此的溫度。她費心地不讓頰上的緋紅又出現,努力地想抹去心頭的不安感。除了爺爺、爸爸之外,她從來不讓男人如此貼近自己。
「知道嗎?我從來不曉得你對於我們的婚姻的看法。」高瑜環抱著她纖弱的身子,抬眼望向天空。
「我……我……我……」吞吐了半天,她仍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所有的腦細胞混沌成一片,鼻喉之間的酸楚是她翻湧而上的情感表達。
「我該拿你怎麼辦呢?」高瑜注視著她努力眨回淚水的淒楚樣子,無力感讓他鬆開了擁住她的手,焦慮難安地起身,又點燃一根煙。
他猛然吸了一大口,又緩緩吐出滿懷的懊煩,目光始終停格於她的臉上,不曾離開,凝視著她的淚眼。
眼淚彷彿是她的保護色,而她就將自己所有的真實隱於淚水的屏障之後,因為沒有人忍心在她閃動著水光的悲色中,再去觸動她不堪一擊的心靈。她看似薄弱的外殼,卻是警備得密不通風的堅強堡壘!
他走不進她的世界!自始至今,她的領域中從未有過高瑜這個人,即使曾出現,也只是短暫的一抹淡痕罷了。一直是他一相情願的付出,就像現在的情形——若他不主動開口,她恐怕就這麼沉默無語,與他僵持至東方漸白吧。
長長地吁吐出最後一口煙霧,高瑜下定決心似地步到她身前,蹲下身子與她平視。
「我不想勉強你,卻還是迫得你在這坐了好半天。」他鎖著眉,嘴角的微笑有著苦澀,「我們離婚吧!」
盛子薇吃驚地摀住自己的口,張大了眼,半晌才消化完畢高瑜所傳達的訊息。高瑜要……他要離婚!「你……說……離婚?」
「對我們而言,離婚該是最好的辦法了。」高瑜穩住了有些搖搖欲墜的她,語裡、眼裡都有著斷腕的悲壯之情。「文件中沒有註明我們不能離婚。」
「為什麼……是現在?」她緊閉了下眼,失落的淒然幾乎淹至喉頭。
「為什麼是現在?」他重複了一次,既而坦白地接續道:「以前的我一直相信自己能把你從不愉快的過往中拉出來,真正成為我的妻子。可是現在,我發現我高估了自己,感情的事不是電腦程式,不是我沉澱了更多的關注,累積了更多的時間,就能如願地解決所有阻礙。一相情願很難造就兩情相悅的永遠!我很抱歉耽誤了這麼久的時間才弄明白。你自由了!」
呆愣在原地,盛子薇無助地任淚泉湧而出。她不解而懷疑,舉起手撫上臉龐的濕濡。為什麼哭呢?她自由了,不是嗎?高瑜是這樣告訴她的。
一絲受傷的低呼與哽咽不期然地衝出口,她起身向屋子的方向跑去。不能抑止的沉重悲痛,積壓在她心頭,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她怎麼會如此難受呢?
「子薇,小心!」高瑜伸手拉住了險些跌倒的她。
「不要管我。」她激動地反抗著那箝住她的厚實手掌。「放開我!」
「你不需如此的難過,離婚是你想要的結局,不是嗎?」她的強烈反應讓他的心抽動了下,不敢希望,卻還是帶著期望地問:「你並不在乎我,不是嗎?」
「我在乎的!」盛子薇以平生僅聞的狂野音量叫了出來,所有對他的在乎,都在這一聲中浮出表面。
高瑜捉緊了她的手腕,不敢相信方纔所聽到的話,「你……在乎我?」
「我在乎的。」彷彿方纔的表白已耗去了她所有力氣,盛子薇再度開口時氣若游絲,她沒有勇氣去看高瑜的表情。是震驚吧?否則他不會把握住她腕部的掌又縮緊了幾分,那強勁的握力讓她的皮膚發疼。
「抬起頭看我。」高瑜溫柔的口吻與其不自覺的緊握成反比,方才眼中的悲楚褪去泰半,加人了幾許熱切。
她仍是垂著頭,沒有機會收回說出口的話,亦缺乏勇氣抬頭看向他。
高瑜鬆開了手,這才看到她手腕上因他的使力而烙上的握痕。「痛嗎?」他憐惜地捧起她白皙的臉蛋。
「不痛。」盛子薇被迫迎向他那泛著萬千深情的黑亮眼瞳,心中似乎有著不甚熟悉的情緒正不受控制地流洩至每一個細胞。
「我想吻你。」高瑜的拇指滑至她的下巴,緩緩地盈握住,感受到她細緻肌膚下的溫度及她微張的唇瓣。
盛子薇偏過頭,卻逃不離他的火熱目光。她有些惱、有些羞,卻也有著微妙的期待。這是怎麼回事?此刻在他身旁,她竟沒有慌亂、沒有不安,有的只是欣然發酵的愛意。
愛?!
她驚詫地仰眸對他。「愛」這個字眼竟會出現她的腦中!她是個不值得人愛,也沒有人會愛的女人啊!
「這代表同意嗎?」高瑜俯下了頭,讓彼此的呼吸交纏在同一範圍中。
他的接近使她方寸大亂,思緒霎時被掏空,理智早已癱瘓。她臉頰的溫度開始加溫,羞澀的以手抵住他的胸膛,想阻止他的靠近。但在他又往前、且毫不放鬆地拉近彼此的距離時,她抵於他胸膛上的手掌竟變成了親密地貼於兩人之間的誘惑。
「我不會。」盛子薇吐出口氣,慌了、也亂了。這時候,似乎她說什麼都是不對,可是不說的話讓她更加不知所措。
「我會。」
高瑜捧住了她有些退縮的臉龐,極其柔情地覆住了她的唇,吻去了她的驚呼。
他僅覆住她冰涼的唇瓣,不敢再進一步地深人相觸,怕驚著了她。他在她唇上一次又一次的來回輕觸,留下火熱痕跡。
察覺到她的輕喘,高瑜才不情願地放開她,但還是摟著她的身子,讓她靠在自己身上,此時此刻近乎夢幻的真實,讓他願意傾其所有去守著懷中的女子。
他親吻了下她合上的眼瞼,「張開眼。」
盛子薇緩緩地睜開眼,看著他微啟的雙唇。接吻似乎沒有想像中的可怕,這樣的親密接觸也沒有她想像中的骯髒不堪,她反而有些莫明的心跳加劇,無法正常的呼吸。
「你還好吧?」他注視著瞳眸中有著迷惑、閃耀著驚異的她。
「你都是這樣……呃……對女孩子的?」不熟悉的不悅躍上心頭,她喜歡此時出現在腦中的畫面。
「我承認,在你之前我有過其他女人;但遇見你之後,再沒有人能取代你在我心中的地位。」高瑜以拇指撫過她的耳廓,用著低柔的嗓音對她訴說:「你是我的唯一。」
淡淡的笑意擴散到嘴角,盛子薇因為他的話而高興起來,只是有件事她仍然不解。
「你說這些話時,那些女孩子會不會起雞皮疙瘩?像這樣!」她坦率地將手臂伸到他面前,讓他瞧見她肌膚表層浮起的細小顆粒。
高瑜的臉一陣青一陣白,沒想到他的深情告白竟換得她的雞皮疙瘩。她的坦白天真,讓他不知該痛哭還是狂笑。「咳!這個嘛……」
他還來不及解釋,盛子薔的聲音就從樹蔭間傳了過來。「你別咬我的腳啊!壞狗狗。」
「子薔,你躲在那裡做什麼?.」盛子薇悄悄地躲到高瑜身後,很不好意思被家人看到剛剛那一幕。
「別告訴我,你是出來散步。」相對於盛子薇的輕言細語,高瑜的口氣就有些冒火了。想當然耳,頑皮的子薔定會拿子薇方纔的「雞皮疙瘩」大作文章!他的面子簡直丟光了。
「什麼散步?我當然是出來偷看的!」既然被發現了,盛子薔索性光明正大地自暗處走出來,手中牽著害她被發現的罪魁禍首——白花油。
「你還真坦白啊!」高瑜嘲諷的說。
「哪裡。再說——」盛子薔指了指身後,「有人陪我,有什麼好害怕的。」
天!高瑜的下巴差點掉落到胸前,他揉了下眼,不敢置信眼前的一切——盛清懷、黎漪都在盛子薔身後,正在對他微笑,而且因為他的吃驚加添些許得意之情,彷彿抽中大獎似的笑咧了嘴角。
「好小子,真有你的。」盛清懷推著輪椅向前,笑呵呵地對著他鼓勵道:「爺爺支持你,繼續努力。」
「你可以當我們不存在。」黎漪在一旁體貼地建議著。
高瑜啼笑皆非地看著他們,顯然這些人一點都沒有離去之意,一個勁的傻笑。他無可奈何地想拉盛子薇的手,好帶她離開,沒想到她竟躲在他身後,雙手緊扯住他衣衫背心,把臉埋起來。
她全然依偎、信任的舉動讓他覺得窩心不已。在家人群集時,她選擇藏匿在他的身後,其所顯示的意義不只是羞澀,更代表她對他的心態已有了轉變,這讓他狂喜,將她摟回身前,有如抱著絕世珍寶。
「喂!你還真渾然忘我啊。」盛子嗇站在他面前,俏皮地對他微笑,「要談情說愛,也等進了屋子再繼續,省得我們得待在外頭喂蚊子!」
「我們……又不是馬戲團的小丑。」盛子薇半掩著星眸靠在高瑜身上,對於他的擁抱不再排拒。
「馬戲團哪有你們倆來得好看。」盛清懷正經八百的答道,「我又不認識那些猴子。」
他和子薇的親吻,竟與動物表演列為同等級?孰可忍孰不可忍,高瑜臉色十分難看地往前跨了一步。
「爺爺、媽,快走!」盛子薔連忙招呼盛清懷、黎漪離開現場。「他快發飆了!尉赫哲每次要罵人,就是這個德行。」
望著離去的盛家三口,高瑜苦笑地搖搖頭,突然間慶幸起子薇的個性絲毫沒有子薔的精靈多變,否則他受的情劫之災,可能還會多上數年。
「他們都走了嗎?」盛子薇小聲地開了口,那模樣惹人憐愛。
「都走光了。就剩下它!」高瑜指了指在草皮上打滾的狗狗。
「白花油,來,抱抱。」盛子薇離開了他的胸前,蹲下身子,張開雙臂迎接白花油興奮地一撲而上的巨大身軀。
「如果我改名叫『萬金油』,可以得到相同的待遇嗎?」高瑜輕拍著狗兒的頭,不勝唏吁地問。
盛子薇輕快地淺笑出聲,伸出手心與他相握。她希望和他就此相守,沒有那些惱人的過去,她不想讓他覺得她有一丁點的污缺,他不會喜歡聽到那些可怕的過往。
她不想讓他知道!所以她什麼也不會說。
「可以告訴我你今晚為何要賭氣喝下那碗湯嗎?你明知道我不會勉強你的。」他執起她的手,用著更熱烈的眼光看她。
「你難道沒有情緒失控的時候嗎?」被握在他掌心的小手,微微地冒著汗。
「對你,不會。」他固執地盯住她,雖不知道她想問些什麼,卻不打算移開視線。「除了見到蕭君約那次。」
「那也算情緒失控嗎?為什麼不願在我面前表現出你真實的情緒呢?」
她眼中的疑問究竟是什麼?他小心翼翼地不在她面前做出任何會嚇到她的言行舉止,這樣也錯了嗎?對他而言,愛是種無怨無悔的付出,能為她做到幾分,他就會做到幾分,這樣的愛錯了嗎?「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在你心中是一具易碎的搪瓷娃哇,只能受你保護而已,所以你從不在我面前表現出你的負面情緒,對不對?原因是我不夠資格分攤你的怒、你的悲,對不對?」一連串的話讓她哽咽,傾吐之後,才發現自己是如此在乎。
「我從來不曾有過這種想法。」高瑜緊箝住她的肩,想撫慰她激動的情緒。她從未對他說過這些話,而他也從沒注意到,在她面前,他的表達方式會自動調整為一種模式——適應她、守候她、順著她。
「是嗎?」她淒迷地笑了笑,「可是我卻有這種感覺。我承認你對我很好,因為你從不對我發脾氣,只是一味的守護我,一如眷顧關在籠中的珍鳥,愛惜有加卻不真實。」
「你講不講理?」他的細心體貼,竟落得她這樣的評語,情何以堪?高瑜放開她,轉過了身,怕自己的怒意讓她心驚。「你逃走了兩年,我都不曾像此時這般的痛心。原來我所有的付出都是徒勞!」
「每次你真實的情緒一表露,就背過身去。就像現在這樣。」她環抱住自己,咬著下唇,話就這麼脫口而出。
「你存心要我發脾氣是嗎?」高瑜暴戾地一手捶向身旁的樹幹,砰然的聲響讓趴在地上的白花油都驚跳起來。「你有沒有想過我隱藏情緒是為了誰?如果不是怕嚇著你、驚著你半分,我何須如此費心地控制自己!」
他赫然轉過身,一把摟住她的腰肢,讓她的身子與自己相貼,鏡片後面的雙眼中閃著火焰。「你有沒有心?如果有,為什麼我的專情、我的用心良苦,你會不懂?我不發脾氣是為了誰?所有的人都懂,為什麼只有你不明瞭?告訴我,你到底有沒有心?」隨著他的怒火高張,箝在她腰間的手更緊了。
「你不要這樣,我會痛。」她想推開他的了,卻甩不開那難受的疼痛感。
「你不是要我生氣嗎?要我有情緒反應嗎?這樣夠不夠?」低吼已然揚成佛燙的力道,下意識想讓她發疼,因為她傷了他的心,好深好深!
「我……」盛子薇不但沒有推開他,反而將手圈上了他的頸間,淚如泉湧。「你該給我一巴掌的,我是個不懂體諒的大壞蛋!」她傷了他!他如受傷猛獸般反擊的防備表情,讓她徹徹底底地認清了自己的幼稚言行。
這樣一個對她用心的男人,連對她發脾氣都怕驚嚇到她,她怎能用方纔那些話去刺傷他呢?她果然不具備得到幸福的資格,她只會讓週遭的人處在戰戰兢兢之中。她該離開他的,可是一顆心怎麼益加地放不下他呢?
高瑜仰頭歎了口氣,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做。在他發了一頓脾氣之後,她怯憐憐地摟住了他,梨花帶雨的倚著他,他如何能凶得起來?「別哭。」
「你原諒我了?」無辜的眼眸瞅著他,環住他頸項的手,轉為拉住他的衣襟。
「我該拿你怎麼辦呢?子薇。」高瑜盯住她的眼,很認真地說:「如果你認為我戴了張面具,讓你無從窺伺真心,你又何嘗不是這樣對我呢?我一直希望有一天你能走出你的小殼,告訴我你受過的苦,讓我分擔你的愁與憂,可是你卻不曾對我說過一字一句,對什麼事都是逆來順受、不抗拒地接受,你可曾想過我心中的感受嗎?」
我不敢告訴你啊!盛子薇在心中無聲地吶喊了千百次,卻只能用著乞求諒解的目光靜靜地看著他。
「告訴我,我要怎麼做才能讓你毫無防備的依靠著我,相信我就是你一生的避風港?」高瑜以額抵住了她的額,呢喃似地問道。
「給我時間。」讓我想清楚是否應該告訴你我曾經歷過的醜惡,然後面對你必然的厭惡或憐憫;還是離開你,讓盛子薇這個人自你的生活消失。矛盾的心、矛盾的情,訴與不訴間,都是千萬難!
「給你時間?再一個兩年嗎?」高瑜摘下眼鏡,揉了揉眉心。
「我不會再逃走了,這樣對你、對我都是不負責任的舉動。」她溫柔地捂上了他的頰,對他的貼近與自己的主動碰觸再也沒有戒心。不管如何,起碼兩人之間還是跨過了一道關卡。
「那麼……我會等。」高瑜低頭吻她的唇,在她唇邊細說:「而現在的我,不接受否定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