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為自己不是小鳥依人的那種類型。
然而,此時的她,卻像蜘蛛密實地黏在蜘蛛網上 頭一樣地躺在他的胸口。
這種感覺其實還不壞。
她伸手托著腮趴在他的胸膛上尋找最適合久臥的 姿勢。天曉得一個外科醫師還能有這樣一身結實而有 彈性的肌肉,實在是出乎她的意料。
「女人,不要動來動去的。這樣我沒法子看書。」 桑文生歎了口氣,放下手中的醫學雜誌。
「男人,不要動來動去的。這樣我沒法子睡覺。」 衛靜雲學他長歎了口氣,乾脆爬起身跳下床,順便贈 送他一個免費的鬼臉。
「你能不能純粹開口說話而不和我抬槓啊。」
嘟,嘟。電話聲響起。
「我保證在你接電話的時候,不和你抬槓,這樣夠 義氣了吧。」她捉起電話,塞到他耳釁。
「我是桑文生。」桑文生捏了下她的鼻尖,在聽到 電話那頭的聲音時,表情竟又溫和了幾分,是雅妮!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是個女人耶!隱約聽到女子軟軟的嗓音,衛靜雲 不禁好奇地往聽筒湊近了幾分。
「我沒事了,很快就要出院了。」桑文生帶著安撫 的口氣繼續對著話筒說道,同時伸手敲了下那顆幾乎 快黏到他耳朵旁的腦袋。
「含蓄」二字在衛靜雲身上,是種絕跡的行為。他 攬過她靠在肩頭,大方地讓她分享談話內容。
「要不是我打電話到醫院找你,發現你因為車禍而 取消了所有手木,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打算讓我和媽知 道啊。」電話中銀鈴般的女聲透露著高度的關心,「真 的不要緊了嗎?你怎麼都沒說,我最少可以過去照顧 你的生活起居啊。」
「小朋友。」桑文生注意到衛靜雲攢起眉的模祥。
「你自己的生活起居都打理不好了,我的就不敢煩勞你 了。」
「文生,你撞壞腦袋了嗎?」女聲懷疑地追問。
雅妮的話換來他一個微笑,「此話怎說?」
「如果不是撞壞腦袋了,你怎麼會聽起來很開心的 模樣。你最痛恨行程被打亂了,不是嗎?」以前只要事 情有一點小耽擱、小瑕疵,文生冷靜的面貌就會剝落。
「如果有意外的收穫,我不介意重新編排我的規 劃。」桑文生以手背撫過衛靜雲凝脂一般的肌膚。
僅僅是看著一個人就會產生幸福的感覺,這樣的 悸動從未出現在他的生命中,直到遇見了衛靜雲。
「醫生幫你洗腦了,對不對?」雅妮的叫聲透過話 筒傳遞著她的不可思議。
「也許吧!家裡一切都好嗎?」桑文生解開衛靜雲 用橡皮圈胡亂札住的馬尾,引起她的怒視。趁著她手 忙腳亂地重新綁回頭髮之際,他乾脆把橡皮圈往床外 一丟。
她簡直是在糟蹋她的容貌。
「文生,你還好嗎?我怎麼好像聽到你悶哼了一 聲?」雅妮不解地問。
「沒事。」只是被一口利牙狠狠地咬了一下而已。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媽很好,小光也很好,還是繼續在存他的錢、攢 他的銀子。我們去看你好嗎?」
「不需要了。我過幾天就出院,出院後結束手邊幾 個手術後,我就回華盛頓了。」話才說完,他和衛靜雲 的視線卻就此焦灼。
這些天總也不提別離,但日子卻仍舊不留情地往 前行進啊!
「那你好好照顧自己哦。」女聲在掛電話前仍不忘 叮囑著。
「你也一樣。再見。」
掛上電話,桑文生一語不發地緊擁住衛靜雲,力 道幾乎揪痛了彼此,卻沒有人開口抱怨。
擁抱至少可以分激些內心的痛楚。依偎著,起碼 還能感受到擁有啊!
「原來你真的沒讓家人知道你住院的消息。」衛靜 雲突然冒出話來,像是想打破僵局似的,她不習慣傷 感。
「怎麼知道我在和家人說話?」不同意她抗拒地輕 推著他的胸膛,桑文生沒有讓兩人之間留下太多的空 隙,「那個女孩子不是我的家人。」
「你們很熟嗎?」衛靜雲低低地問,臉上有著徘徊 不去的輕愁。
「她像我的妹妹一樣。」桑文生捧住她的臉頰,細 看她每一處的表情變化,「開口發問,是因為沒話找話 說,還是因為想知道她是誰?小辣椒不會突然醃了醋 吧?」
「沒什麼理由吃醋。那個女人是不是我的戀敵其實 並不重要,對不對?我們似乎沒有太多的時間可以蹉 跎、浪費,一寸光胡一寸金。」她臉上的笑,不再燦 爛。在他臉上浮過一絲痛苦時,她迅地跳下了床,自 顧自地走到窗前看著一片綠地。
「你是什麼意思?是認為我的石膏才剛拆,你就可 以翻臉不認人了?」桑文生撐著枴杖,緩緩地走到她身 後,有力的手臂捆擁她入懷。
故作風趣的話,更顯出彼此的傷懷。
「我來紐約一個多月了,最熟悉的地方竟然是君蘭 的家,還有醫院的病房。很好笑吧。」她順著他的手勢 偎入他懷中,頭依靠在他的頸問。
「我後天出院之後,陪著你四處走走,好嗎?」親 吻她的額間,他的溫柔總在不經意之間顯現。
「你忘了你那些已經排得沒有縫隙的手術了嗎?你 不是最討厭行程被擾亂。」
「該死的。那不是最大的問題,最大的問題是,你 一個月後就要回台灣,而我兩個星期之後就該回華盛 頓了。」煩躁寫在他的臉上。
活了三十二年才知道何謂「戀愛」對他來說一切 並不算遲。但,他卻必須懊惱自己和她沒有足夠的時 間、空間去經營這場感情。
該說一切都是緣分嗎?
若他與靜雲只是短暫的相處,那麼兩人之間想來 只會以咆哮對吼做結束。主觀性都很強的兩人,只會 對彼此留下最惡劣的印象,而他們在日後想起對方的 同時,也只會順道浮現一些兒童不宜的罵人字眼。
然而,命運卻注定他被撞斷了腳,間接造成了他 們必須長久相處的情況。他,畢競喜歡上了她。
桑文生低吼了一聲,摘去她那副礙眼的鏡架,逕 自攫取住她的唇。火熾的吮吻纏綿,最少可以暫時的 忘卻那些煩人的未來。
她呻吟了聲,主動地迎含著他的熱情,耽溺在彼 此互相碰觸的快感中,直到兩人都感到不再寂寞,直 到愉悅讓他們喘不過氣,他們才戀戀不捨地放開了對 方。
「知道嗎?古人談情說愛其實比現代人來的快速, 因為他們相見的時間不多、相聚的日子也不長,所以 他們必須速戰速決地訂下他們的愛情盟約。」衛靜雲凝 視他的雙眼,氣息未穩地說。
「唐朝有個叫崔護的男人為了曾經驚鴻一瞥的女子 寫下′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 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我想他該是個傻子,沒人 要他等那麼久,可以和挑花相映紅的女子,也不只那 一個。」
「他也許是個傻子吧!很多時候,男人要的只是那 特定的一個。」桑文生聽出她話中的悲傷,他低沉而認 真地說:「留下來。」
「為了什麼留下來?為什麼留下來的就該是我?你 為什麼不跟首我回台灣?」她苦笑地搖搖頭,一向活力 充沛的眼眸此時卻帶些迷濛的感傷。「你有你醫師的工 作,我也有我教師的身份。你離不開美國,我也丟不 開台灣。」
「只要有心,事情一定可以解決的。」他扳正她的 臉,不想看她這種洩氣的模樣。
「怎麼解決?當彼此是一年見上幾次面的假日情人 嗎?」她咬住自己的手背,胸口猛地揪疼了起來。「你 當初走路怎麼不小心一點,幹嘛要讓君蘭撞到!你沒 事要我當你的鬼看護做什麼,不見面那麼多次,我們 現在就可以輕鬆一點說再見了。」
「講理些,我的生涯規劃中也不曾預計我會在三十 二歲這一年談戀愛啊。」桑文生按住她的肩,嚴肅地 說。「如果說你亂了陣腳,那我豈不是全盤混亂?你知 道我的生活方式。」
「談戀愛該是年輕人的玩意,我們兩個人幹嘛也卡 在這個關卡呢。」她試著開心地微笑,卻只能勉強地扯 動嘴角。
「你愛教書,美國有足夠的學校讓你發揮。」他試 著和她談判。
「我希望在自己的土地上教導我熟悉的人民。」
衛靜雲的反駁讓一切又回到原點。
「一定有辦法解決的。」他不要這段感情莫名地消 逝。
「一定有人要犧牲的。」衛靜雲拂開他揪結的眉心, 凝視他固執的眼瞳,「其實這樣也沒有什麼不好的。我 們還沒有相處太久,現在分手總比以後分手來的容易 些。」
他的個性那麼強,根本不會考慮放下美國的工作 和她到台灣去的,而她又偏偏是個戀故土的人。
一場假日戀愛,該是最適含他們的方式。
「你為什麼要一再地潑我冷水?」桑文生粗暴地推 開她;轉過身扯平衣袖上的皺折。都留下痕跡了,還 能拂得平嗎?
「我喜歡無理取鬧嗎?」他頎長的背影寫滿拒絕, 看的人怒火勃發,衛靜雲說話的嗓門也跟著提高。
只是,那尖銳的語調中竟有著連她自己都可以明 顯察覺的顫抖。
桑文生繃緊臉孔,握緊拳頭,壓抑擁她入懷的沖 動,「我們已經過了憑感情行事的年紀,也許我們彼此 都該冷靜些。」
他瞪著屋內令他生厭的一室白色。
文生在下逐客令嗎?她扶著牆緩綴地往前走,「我 懂你的意思了,我會離開的。」
「不許走。」帶著傷腿,他依然移動的快捷。
在她的手握上門把之際,桑文生狂風般地將她掃 入他的懷中,雙手牢牢地扣住她的腰,將她整個人貼 緊在他身上,仿若欲將她全然揉入他的體內一般。
「現在不走,以後終究還是要離開的。你剛不也說 我們彼此都需要冷靜地想想,不是嗎?」衛靜雲閉上 眼,不要自己受到他的影響,即使眷戀他胸口的溫暖, 即使瞞天過海的痛苦佔據了她所有的思緒。
「冷靜個頭!我如果在面對你對還能冷靜患考,那 麼我就不是真正地愛上你了。」他箍住她的臂膀乍然收 緊了幾分。
衛靜雲咬住唇,不讓自己的嗚咽溢出口中。他說 愛她呵!
極度痛苦與極度快樂種複雜的情感,原來是可以 並存的。愈在乎對方,愈希望從對方口中聽到愛情的 承諾,就愈放不開手讓對方離開。
她捉住他胸前有著乾淨味道的白色病人衫,把整 個臉龐全埋在他的心跳之上。
多麼希望他就是那座她可以停泊的港口啊!
桑文生憐愛地用手掌捧起她的頰,讓她眸中的不 忍與他眼中的堅決相對映。「我不讓你走。」
「我們並不適合在一起過日子,你知道的。」她的 隨性總有一天會成為他規律生活中的污點。
「習慣是可以改變的。」
衛靜雲伸手輕觸著他右眼深遭的雙眼皮摺痕。「傻 文生,習慣可以改,個性卻不能改。我會記得你曾經 這樣為我執著過,我也要你記得曾經有一個衛靜雲, 用了全心地愛你!我愛你、愛你、愛你——」
她的低喃被他的唇堵住,他的悲慟甚至吻痛了她 的唇。
別離的吻是傷感而苦澀的。
「真的愛我,就留下來。」他撫著她親吻過後而紅 潤的雙唇。
「在不曾碰觸到柴米醬醋等等瑣事時,我們的愛情 會是美麗的回憶。」衛靜雲偏過頭親吻了他的手背,
「文生,你願意和我談談你以前的婚姻嗎?」
「你想知道什麼?」
「為什麼分手?如果你當真是為結婚而結婚的話。」 她澄澈的眼直視著他。
她大概可以猜得到文生離婚的原因。她只是很殘 忍地要逼他面對現實、面對他們並不適合永遠在一起 的事實。
「我以為她會成為我理想中的妻子,在我回家時可 以有著一個井然有序的住宅環境。奇怪的是,她學的 是會計,可以輕鬆地做出一份財務報表,卻永遠無法 知道煮飯的火候該用幾分。她對於家事一竅不通,或 者該說她沒有這方面的天分。而因為這一切都是我的 選擇,所以我克制我自己別把脾氣發到她的身上。為 了報答,我帶了她們一家子到美國來,我知道她己經 盡力想把事情做好了,但是,要求完美的我卻無法阻 止我的不悅出現在我的言語、動作上。」
桑文生面對著她,說完他一年的婚姻生活,原本 置於她腰間的雙手,狠狠地握上了她的肩。
靜衛的眼中有著瞭然的悲哀,她真的以為他們兩 人會重蹈他婚姻的覆轍嗎?
「說完了你的婚姻,你懂得我的心情了嗎?也許我 們根本不該跨越′朋友′那條界線的。」肩上的大掌擰 疼了她,衛靜雲卻沒有一絲退卻。
「那並不相同。因為我對她沒有愛情,我純粹將她 設定成扮演妻子角色的一個人,所以我不能忍受她達 不到我的標準。」
「只要你仍然是那個完美主義的桑文生,這種情形 就一定會再發生。」
「我對你的包容會比她來的更多!」惱怒飛上他的 眉間,他氣憤她不願給彼此一個機會。
「如果真的比較包容我,你不會只是要求我留在這 裡,你根本不曾有過到台灣發展的念頭不是嗎?你也 是國中之後才移民到美國的,你對台灣這塊土地不曾 有過任何村出的感情嗎?」她昂起下顎,想推開他的胸 膛。
「不要岔開話題。」冰霜逐漸罩上他的臉,他粗暴 地扯住她不停掙禮的雙手。
「我是就事論事。」她扭轉著被制住的雙腕,倔強 地回嘴。
兩個易燃物擺在一起,一丁點的火苗都可能引爆 成巨大的毀火。
「桑先生,我是古君蘭。」門外禮貌性的輕敲,澆 熄了兩人的怒火。
衛靜雲凝眸注視著他跋扈而不妥協的黑眸,她踮 起腳尖,在他的唇上吻取他最後的溫度。
「桑先生,你在裡頭嗎?你沒事吧!我可以進來 嗎?」
門外的催促聲,讓他扣住了衛靜雲的後頸,加深 了那個吻。
「君蘭,我馬上幫你開門。」深知好友容易擔心的 個性,衛靜雲對門外喊話著,手掌卻始終留戀在他的 身上。
「文生,你和你妻子分手後,感情反而更好了,對 不對?」
桑文生動了下嘴角,勉強地點點頭,右側的太陽 穴緩緩地炸開一層痙攣似地抽痛。
「希望我們倆也是如此。我們都太主觀,也都需要 一個完全包容我們彼此的伴侶。我愛你,卻無法與你 和平地相處上一天。家,該是個溫暖的火爐,而不是 對捉廝殺的戰場。」她瀟灑地拍拍他的肩頭,卻不明白 自己這個舉動是為了安慰誰。
他鬆開了手,最後一次為她拉平上翻而不馴的衣 領、最後一次為她整理那頭有個性卻始終不太聽話的 發尾。
不敢說出再見,她將臉頰偎上他的手掌三秒鐘, 就打直了身子,往門口走去。「我走了。」
桑文生背過身,按住自己劇烈如痛的額間。
衛靜雲讓自己深呼吸數次之後,才能止住雙手不 顫抖地拉開門扉。「嗨,君蘭。」
「桑先生沒事吧!那麼久沒來開門,嚇死我了。」 古君蘭驚訝地望著桑文生拿出那罐他始終不肯吃的偏 頭痛止痛劑,一連吞了兩顆。
「他會沒事的。」衛靜雲不肯回頭,逼著自己的腳 步跨出那不再屬於她的世界。
「你要走了嗎?」古君蘭拉住衛靜雲的衣袖,「你的 臉色好難看,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去看醫生?」
「我只是有些不舒服,用不著看醫生了。」再多的 藥也治不好心病的。「他,就麻煩你照顧了。」
「你不來了嗎?可是——桑先生不是要你照顧他?」 古君蘭左右觀看著衛靜雲蒼白的臉色及桑文生僵直的 背影。她低聲地問:「你們又吵架了?」
「不,應該說,我們以後再也不會吵架了。」衛靜 雲用了最大的力氣,做了個不在乎的聳肩後,轉身離 去。
「再見。」門內一句沙啞的低語,撕裂了她保護的 外衣。
衛靜雲狂奔著逃離病房、逃離開這段愛情、逃離 他——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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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一定有自我虐待的傾向。
衛靜雲捉住手中的背包,看著身旁成雙成對的情 侶。
她不該來帝國大廈的!
「金玉盟」裡的盟約太戲劇化,卻賺足了女人大缸 的淚水;「西雅圖夜未眠」中的約定太羅曼蒂克卻該死 的扣人心弦。全都是這些電影惹的禍。
她不該來這兒的。不該只為了「觀光客」三個字 就委屈自己一定得到紐約的地標,「帝國大廈」來參 觀。天曉得她還處於療傷止痛的過渡時期,她想念文 生啊!
分開只是一個星期之前的事情嗎?
她卻覺得自己像抹遊魂在世界上飄晃一個世紀了。
你會沒事的!你和文生一點都不適合!這是她第 幾百次地告訴她自己。
衛靜雲佇靠在望遠鏡旁,義務性地從高樓上瞄了 眼一覽無際的視野,整個紐約市的風光都盡在眼下了, 車輛渺小如螞蟻,屋樓是迷你的火柴盒,而號稱萬物 之靈的人只是幾厘米的黑色點點。
人是如此地微不足道呵!而她就為了另一個微不 足道的人失眠了好幾夜。
文生現在在哪一棟建築物裡動手術呢?她側轉了 下身子,將臉龐貼上窗玻璃。
當衛靜雲驚覺到自己的舉動時,她啪地一聲打了 下自己的頭,什麼時候可以超過一個小時不去想到他。
明知不是冬天,呵氣不會成霜,她卻依然在窗玻 璃上呵了口氣,就著水蒸氣畫了把小傘,在傘的左方 寫下他的名宇,右邊則寫下衛靜雲。
好幼椎的舉動!她在心中對自己的行為嗤之以鼻, 卻十分專注地看著兩人的名字逐漸地消失成透明。
「我們為什麼一定要結婚。」
「我的家人不會允許我們同居而不結婚的。」
一對年輕男女的爭吵、吸引了她的注意。衛靜雲 回過身推了推眼鏡,和旁邊好奇的眾人一樣將目光放 在那一對俊男美女身上。
「我不是要嫁給你的家族,我愛的是你一個人。」 長髮飄揚的女子有著雪肌紅唇,眼眸帶著水亮的請求;
「我們可不可以只要相愛,而不要結婚。」
男人接下來說了什麼,衛靜雲已沒有心再去細聽, 她的所有思緒全沉浸在長髮女子方纔所說的話語。
我們可不可以只是相愛,而不要結婚。
好苯的衛靜雲呵!衛靜雲自言自語地對著前方說 道。
或許該說她和桑文生都很笨,又或者該說他們兩 人的愛情是以結婚為前提考量,所以才無法接受美國、 台灣這樣的兩地相思。
但是,如果只是談一場戀愛呢?
衛靜雲一旋身,盯著樓頂下密如蛛網的街道。該 去找他嗎?
她不想帶著一身的落寞回台灣。
她和文生不曾攜手到百老匯看過歌舞劇,不曾並 肩站在港口仰望自由女神,不曾手拉著手在公園中漫 步過第五大道,她和桑文生不曾——
有太多的事,她想和他一起做。
她想擁有許多許多和他共同的回憶,她想將那些 回憶儲藏在腦中、心中。
和他的戀愛談不上驚天動地,卻已經有了刻骨銘 心的痛,而他們甚至還不曾擁抱過足夠的甜蜜時光啊。 不要求婚姻,只是放任自己衝動地談一場戀愛,很放 肆的行為、很不負責任的想澮,但卻是此時她唯一想 做的事。
她只是想愛他啊!
桑文生會反對的。那就不要讓他知道!
你會更捨不得他的。回台灣後,她會找事情讓自 己忙得沒有時間去想他!
衛靜雲反駁了自己腦中所有的想法。
她看了看腕表上的日期,距離她回台灣只剩三個 星期,她卻可以替自己創造二十一天永恆的回憶啊!
衛靜雲背起了她的運動背包,小跑步地衝向電梯, 祈求電梯快速地上來,她的時間不多。
她要去找文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