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毒蘋果 第七章
    這是博物館,還是宮殿?

    站在位於宜蘭冬山河畔秦氏老家門口的-鄰瞪大了眼,瞠目結舌的看著巨大的雕花

    鐵門,瞬間以為自己到了歐洲。有錢人都住這種房子嗎?她錯愕的看向兩邊高聳的圍牆,

    單是這兩面長得彷彿看不到盡頭的乳白色雕花石牆就足以今人咋舌,更別提裡頭的建築

    了-鄰不敢再想下去,連忙按下電鈴要求對方開門。在確認身份後,大門自動開啟,

    她緊緊抱住胸前的文件,以免自己像劉姥姥進大觀園般的尖叫。

    她幾乎可以確定自己並不在台灣。眼前的景象教她無法相信,竟有人把這種地方稱

    之為「家」。這根本像是一個度假村嘛!整齊的草皮及樹木,一看就知道必定按時修剪;

    就連通往主屋的道路,也像是長得永遠走不完似的。

    她踞起腳尖眺望主屋。透過璀璨的光線,彷彿看到《亂世佳人》裡所描述的庭園,

    純白典型的美國南方豪宅轟然聳立,只不過這裡要大多了。她生乎最怕進到這類只有在

    童話中才會出現的房子。她雖愛幻想,但不會昏頭,不會告訴自己幻想必定能成真。即

    使她現在已經是秦氏的姻親,大家也都視她為秦氏的一分子,她仍舊不會傻到認為自己

    真能攀龍附鳳,就算可以,她也不想。

    其實做一個有錢人是很可憐的,到現在她才體認到這一點。他們不容易滿足,缺一

    之安全感又充滿寂寞,只能靠追求權力、增加財富來鞏固自信。表面上他們很風光,其

    實他們很孤單,而且還不容他們表現出來,因為那會給對手製造進攻的機會,因此他們

    多半選擇浮誇,以掩飾內心真正的脆弱。

    誰說王子與公主從此就一定能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呢?記取黛安娜王妃的不幸,現

    在她已經較能看清楚,其實豪門婚姻並不輕鬆,變成怨婦的也大有人在。

    怎麼沒有人來帶路?-鄰邊走邊納悶不已。這麼大的地方,教她怎麼獨自摸索?更

    何況她也不知道秦伯伯的辦公室該怎麼走。

    「這些文件很重要,沒有我要的親筆簽名,你不准回來。一定要等到我父親的親筆

    簽名才行,明白了嗎?」

    姊夫慎重的叮嚀猶在耳際,-鄰再次緊抱著文件左顧右盼,生怕文件會不翼而飛。

    她只想趕快完成任務,然後走人,回台北的小房間繼續窩著,從此忘掉所看過的「奇跡」。

    「拾小姐。」

    突然出現的聲音嚇了-鄰好大一跳。這人是從哪裡冒出來的,怎麼來去像個幽靈似

    的?

    「我是抬-鄰。」她連忙報上姓名。「我有文件要請秦董簽名,能不能帶我去見他?」

    這人好像……怎麼說呢,英國佬?完金不揚嘴角的說話方式讓她聯想起姊夫的冷血秘書。

    真恐怖!秦家怎麼淨用這類員工?

    英國佬管家點下他僵硬的頭,丟下比頸子更僵硬的話。「請往這邊走。」

    語畢,一輛類似高爾夫球場專用的小型車輛也跟著出現,顯然是剛才停放的。

    服務真周到,至少沒要她用走的-鄰坐上車子,彷彿在遊園似的四處觀望。整齊

    而濃密的森林引起她的好奇,她不知不覺的開口問道:「那是什麼?」

    「森林。」管家平板的回答。

    真正確的回答,那的確是森林-鄰無奈的看著管家僵直的背影,決定再接再勵。

    「那是什麼?」她指向一座看起來相當特別的大型建築。白色的磚牆,黑色的瓦片,

    極為醒目。

    「二少爺的穀倉。」

    簡潔有力的回答教-鄰愣了一下,久久不能言語。

    秦大冰山的穀倉?她不敢置信的回頭望向愈離愈遠的白色建築,直覺得愕然。

    那麼冷的男人有的應該是一座冰庫,而非鄉村男孩的穀倉。但……他真的冷嗎?她

    想起那天在泳池畔發生的事,立刻覺得一陣燥然。他那天的行為絕不能稱之為「冰冷」,

    熱得像火山爆發還差不多。或許就是因為太熱了,才讓她有一股想逃的衝動,因為她早

    已習慣冷嘲熱諷的秦穆文,一點也不想認識另一個截然不同的靈魂,那令她害怕。她怕

    自己承受不住他的熱情,也怕自己無法探索他的內心,更怕改變自己原有的成見。所以,

    她逃了。逃離他的視線,也逃離自己的慾望。

    也許年輕不是一個很好的借口,但她是真的害怕自己會從此失去方向,只追隨一個

    男人而活。對她而言,真正的人生才要開始,她不願意這麼早陷入一個她不懂、也害怕

    懂的感情世界。自從目睹大姊坎坷的愛情路之後,她更是確定自己要當一名現代女性;

    她相信即使沒有愛情,她照樣能幸福美滿的過日子。

    更何況秦穆文是那麼難懂,他緊緊的封閉自己,關在他自己的世界裡,她實在沒有

    那份勇氣打破藩籬,接受他的愛情。

    「請下車,拾小姐。」管家乎乎的聲調打破她的沉思,提醒她主屋到了。

    她連忙跳下車,等待管家帶她去觀見秦孝軒。

    隨著管家僵硬的步伐,-鄰發現自己正走在一座迷宮中。宛若博物館的屋內掛滿了

    世界名晝,若說它們全是真跡,她也不會覺得驚訝,畢竟秦氏實在太有錢了。

    管家在一扇原木色的房門前停下,禮貌的為-鄰打開書房的大門。當她入內時,她

    發現自己又再一次說不出話來--這根本像座圖書館嘛!哪裡是書房。

    「請在這裡稍候一下,我去請主人來。」-屍管家看也不看她一眼的蹦出去,留下

    躁慮不安的-鄰呆在原地,不知道該怎麼辦。

    這裡的藏書起碼有幾萬冊吧?-鄰不由自主的往前挪步,伸手碰碰深紅色檜木書架。

    聽說好的檜木很貴,訂做的更貴。她抬頭看向高及天花板約滿滿藏書,不敢想像訂做這

    麼一個二十尺高的書櫃要多少錢。更恐怖的是,它們的面積大得驚人,足足佔滿了三面

    牆。光是這些檜木,恐怕就夠她十年吃喝;更遑論是那上頭的各類書籍,恐怕夠她花一

    輩子都不止。

    「管家說你要兄我父親?」一個令-鄰倍感意外的聲音自書房門口飄來。

    倚著門的男子正雙手抱胸,好整以暇的等她轉身,表情平穩。

    秦穆文!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他應該在台北才對啊-

    鄰目瞪口呆的看著他瀟灑的身影。他完美的體魄在夕陽的照耀之下,宛若自油晝

    裡走出來的王子。

    「變成啞吧了?」王子一下子恢復成毒蘋果,毫不留情的往她身上丟。

    「你除了發呆、失去語言能力之外,就沒有更好的表情嗎?要不要我拿面鏡子給你,

    讓你瞧瞧現在這副德行有多蠢?」她確實蠢-鄰在心裡痛罵自己,氣自己在見到他的

    時候,一顆心便不期然的揪緊,感動得想哭。

    「你究竟來做什麼?」秦穆文的心情也不見得好到哪裡去。他好不容易才說服自己

    放棄她、忘記她,就當他從未見過她。也許沉淪的滋味並不好受,但總比奢望一個不可

    能獲得的敬贖強。

    「我帶了些文件請秦伯伯簽名。姊夫說這些文件很重要,非要他親自簽名不可。」

    別哭,別哭,-鄰告訴自己。冰冷不耐的口氣又怎麼樣?嘲弄尖銳的眼神又如何?你又

    不是沒見過,沒有理由忍不下來。

    可是,該死的!她真的想哭。她想看見他暗沉的眼神,沙啞低沉的訴說著!

    我愛你,-鄰……

    「哦?」秦穆文挑高了眉毛,心不甘情不願的離開門口朝她走來,伸出手跟她要文

    件。

    「給我。」簡短又冰冷的命今,彷彿多跟她講上兩句話都是痛苦-鄰忍著奪眶的

    淚水,雙手微微顫抖的將牛皮紙袋遮給他。

    秦穆文接過黃色信封,非常小心地不與她有任何接觸,生怕自己一旦碰著了她,會

    克制不住的擁她入懷,傾訴這一年來積壓的愛意。

    他或許沒有了心,但起碼還擁有自尊,他絕不會任自己的心意再一次被踐踏,即使

    對象是他深愛的-鄰。

    秦穆文打開紙袋拿出文件,煩躁的發現這些合約的確需要老爸親自簽名,他無法代

    簽。

    「我父親不在,你把文件擱著就行。」他收好文件,冷漠的轉身,怕自己會忍不住

    想抱她。「你可以走了。」走吧!走得愈遠愈好,走出他的人生,也走出他的思念。

    她是蒼蠅嗎?為何他的態度如此不屑,彷彿認定她不配待在這棟豪宅?

    「我不能走。」不知哪來的衝動,她竟選擇留下來。或許是怕冷傲的態度令她生氣,

    也或許是他孤獨的背影教她心疼。在他轉身背對她的一瞬間,她竟不合理的想擁抱他,

    想融入他的身軀、他的內心,告訴他,他並不孤單。

    秦穆文倏地轉身,難以置信的望著她。她居然敢拒絕他的逐客今?

    「我說,我會處理這些文件。」他故意把音調拉得很長,以彰顯他的不悅。

    「你可以走了。」快走吧,小女巫,不要再挑戰我的決心,那會使我猶如沙漠中得

    不到雨水潤喉的族人,遊走於焦慮與渴望的痛苦邊緣。

    「我不能走。」-鄰鐵了心與他槓上。他愈是想趕她走,她愈是堅持。總不能每戰

    皆輸吧。

    「你--」這是秦穆文第一次見識到她的堅持,有些訝然。

    「我的任務是拿到秦伯伯的親筆簽名,在任務未達成之前,我不能回台北。」

    換句話說就是要賴在這兒啦!秦穆文眺起眼,狠狠的瞪她。「隨你便!你想當個不

    受歡迎的客人就儘管去當,但別指望我會招待你。失陪!」

    砰地一聲。房門台上的聲音幾乎震聾了-鄰的耳朵。

    這人的脾氣真壞耶,她怎麼從沒發現到這一點?也許……他並不如她想像中那麼難

    瞭解-

    鄰樂觀的這麼認為著,對於探索秦穆文陰鬱的靈魂,產生了新的信心。

    ※                              ※                                  ※-

    鄰發現自己迷路了。

    探險之前,她首先應該帶份地圖的。瞧她現在把自己搞成什麼樣!

    她汗流挾背的四處找路,迷失在看起來平凡無奇的森林裡。誰能料得…好熱哦!通

    的森林居然是一座迷宮?都怪她一時好奇,才會陷入這片綠海汪洋。走進一片看似一望

    無際森林,她會不會陳屍在森林深處卻沒有人知道?-鄰累得無法思考,索性蹲下來。

    這裡的空氣真的很新鮮,跟台北大大不同。

    怎麼辦?

    一想起昨天秦穆文冷漠的眼神,她就忍不住心酸。她是怎麼了?莫非她真的喜歡他?

    可她不是最討厭他了,因為他說話惡毒又喜歡捉弄她。

    但她真的討厭他嗎?答案如果是肯定的,為何她會因他的冷淡而感到心痛,為他的

    拒絕而黯然裨傷?

    我愛你!綻鄰。我真的愛你。

    她想起他曾對她說過的話,再一次為這句話的真實性而感到迷憫。天曉得她真的想

    相信他,但她實在害怕那只是秦二公子一時興起說的無聊話。而對他,她除了恐懼之外,

    還帶有難以解釋的情緒。就彷彿是夏夜裡流連於夜風中的風鈴,清脆微揚的勾起她最深

    的愁緒,使她有跟隨的衝動。

    她想跟隨什麼呢?是一起沉淪於愛慾之中,還是互相依恨於黎明懷裡?她也不清楚。

    她只知道,她說過的話的確傷了他,使他再次退縮,自我封閉於一個她無法到達的世界。

    那世界可有鑰匙?她希望有,而且握在她手上。顛覆童話或許可笑了些,但她是真

    的想當「正統」的白雪公主,親手削去秦穆文約有毒外皮。

    但幻想畢竟是幻想。現實的狀況是,白雪公主現在困在森林裡,而且還沒有七矮人

    帶路。

    她好餓啊,快中午了吧?這地方的每個僕人都像冰塊,沒有一個是有同情心的,居

    然連客人失蹤了也不管。她完蛋了啦!

    就在-鄰沮喪得幾乎哭出來的時候,遠處傳來的模糊聲音猶如一粒救命仙丹-鄰

    立刻站起來往聲音的來源跑,總算有人來了。

    「肚子餓了吧。」秦穆文溫柔的開口詢問,聽得-鄰一陣感動,拚命地點頭。奇怪,

    他怎麼連背對著她都能猜出她的心意?她的確快餓翻了。

    「別激動。」他的聲音柔得就像天籟,-鄰感動得幾乎落淚。「我們立刻回去,萊

    西。到時候你就有午餐吃啦。」他口氣柔得跟席夢恩床似的。

    她叫-鄰,哪叫萊西?那聽起來就像是狗的名字……

    萊西?不對啊!

    狗?!她撥開擋在前面的肥大枝葉,正背對著她的秦穆文此時正蹲下來,與一隻巨

    大的德國牧羊犬嬉戲,像極了一個開心的大男孩。

    「乖。」他笑著躲開牧羊犬的舌頭,用手輕拍它的頸部安撫,而牧羊犬也非常乖巧

    地不再添它的主人,拚命搖動多毛的尾巴,表示它的興奮。

    「我知道了。」他再一次輕拍牧羊犬的頭,然後站起來,示意名叫萊西的狗兒跟著

    他走。「回去吃飯囉。」-

    鄰就這麼張大著嘴巴,看著一人一狗離她愈來愈遠,甚至連喊住他的意念也沒有。

    秦穆文在和狗玩地。沒有打它,沒有踢它,甚至還親密地蒙住它,對它輕聲細語,

    比對她還來得客氣!

    她不可思議的搖著頭,杵在原地久久不能動彈。直到一道光線透過樹梢射在她的臉

    上,她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她沒叫住他!

    你這個笨蛋!-鄰狠狠地給自己一個小巴掌,氣自己的低能這下可好,好不容易才

    來一個救星,居然讓她給愣跑了,看她怎麼脫困!

    餓死算了,反正也沒人理她。昨天她睡的是秦姊以前的房間剛開始時還真有些不習

    慣,因為實在太大、太豪華了。幹嘛不給她一間小客房就了,至少住起來自在些。她天

    生沒有當大小姐的命。沒辦法,她本來就是小家碧玉,哪自得到會有今天?

    「拾小姐。」殭屍管家突然間出現,差點把-鄰的魂給嚇掉。

    「你……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好恐怖哦,她只有在驚訝,只有電影裡才看過這

    種情節。

    「我一直在這裡。」殭屍管家在這話時,頭皺也不皺一下,像極他的主子。

    換句話說,就是他一直跟在她後,面,卻選擇不出聲,當個隱形人而已。

    「你一直跟著我?」

    他點頭。

    「為什麼?」她實在不解。

    「因為二少爺吩咐我要照顧你,怕你迷路。」

    短短的回話卻帶給-鄰更深的??憫。她已經夠不瞭解秦穆文了,如今這個訊息更

    是加深了她的混亂。

    「為什麼他要這麼做?」她不自覺的喃喃自語,無法理解他的行為。

    「許多事不能只看表面,尤其是二少爺。」管家漠然的語氣中洩漏了些許訊息,數-

    鄰一陣錯愕,同時也感到欣喜。她還以為他不會回答她的自言自語呢。

    她抬起頭迎向他,眼神中流露出請求。「能不能多告訴我一些有關他的事?」

    既然秦穆文不肯告訴她,她就自己間,總有問出答案的一天。

    一向僵直的管家與她對看了好一會兒,才漸漸柔和了眼神,輕問:「你想知道些什

    麼?」「一切!」-鄰大叫道,隨後才想起這好像太難為他了。算了,做人還是不要太

    貪心。「嗯--我想知道那隻狗是不是他養的寵物?」

    管家照例又具點點頭,能不開口就盡量不開口。

    「但是……」那隻狗的腿是跋的啊。一般人不都喜歡養生健康、漂亮的狗當寵物嗎,

    怎麼他會養一隻殘廢的狗?

    「萊西是只流浪犬。」管家自動解開她的疑惑,決定好人做到底。「正確的說法應

    該是,它是只被二少爺救回來的狗。他原先的主人因為喝醉酒,竟騎著摩托車撞它找樂

    子,所以它才會跋腳。」

    居然會有這種事?那王八蛋真該被勒死……不,勒死還太便宜他,吊死還差不多。

    「後來呢?」-鄰多愁善感的心立刻被感動了。沒想到一隻狗的背後竟隱藏著這麼

    一段悲傷的故事,這社會真的痛了。

    「身高只有他一半的穆文少爺立刻打得那混帳滿地找牙。當時他只有十歲。」

    管家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像是為他的年輕主子感到驕傲-

    鄰看出來了,也更感動了。誰能不感動呢?試想,只有十歲大的心男孩竟敢挑戰

    一個大他兩倍的成人男子,只為了救一隻在世人眼裡毫無價值的跋腳狗。這並非平常人

    能做得到的。

    「像這類的流浪貓狗還有一大堆,全養在西邊的院子裡。」管家又主動提供消息,

    讓感動得一塌糊塗的-鄰不知道該如何消化這些訊息。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她不解。殭屍管家看起來不太像是會主動提供僱主軟

    事的人。

    「因為二少爺看你的眼神。」

    「啊?」「他看你的眼神就跟他小的時候一模一樣,教我心疼。」管家的神情彷彿

    是回到多年前的時光,柔和的臉部線條教-鄰又是一陣迷憫,只能隨他一起跌入時光的

    隧道中。

    「二少爺從小就沉默寡言,只有在對方真正惹火他的時候,他才會反擊。

    多數的時間,他都選擇克制自己,盡量不發脾氣,因為家中有個任性自我的大少爺

    就夠令人頭疼,再加上三少爺火爆的脾氣,因此兩人打成一團的情形見怪不怪。通常那

    個時候,二少爺就必須擔負起仲裁者的角色,將打得失去理智的兩人分開。」這也是他

    的拳打得最好的緣故。要制伏那兩頭蠻牛可不簡單-

    鄰聽得入迷,她從沒想過外稱「暴力派」的秦氏三兄弟,小時候就這麼能打。

    「接著,是體弱的董事長夫人。」陳年往事就像是甕醉人的醇酒,引領發已斑白的資深

    管家重回記憶的殿堂。

    「二少爺總是怕吵到夫人,因此常常站在她的床邊,默默地看著她。即使他很想和

    她說說話,也不敢任性地搖醒夫人。他那時的眼神我一輩子也忘不了,就像是怕渴望的

    某個東西就擺在他眼前,他卻不敢伸手去拿。他那時的眼神和看你的時候如出一轍;他

    想碰你又不敢碰,就跟小時候一模一樣。」-

    鄰的反應是驚愕、是不信。一方面心疼於他的早熟,一方面難以接受他竟是如此

    體貼的男人。

    「但……他總是對我口出惡言,刺得我體無完膚。」只差沒上醫院掛急診。

    管家反倒笑了,看在-鄰的眼裡,心也跟著溫暖起來。

    「那就是二少爺。」不苟言笑的老管家竟然對她眨眨眼。「告訴你一個秘密,你千

    萬別說出去,尤其是對二少爺。」

    她連忙點頭。「我保證。」

    「我還記得二少爺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曾喜歡過同班的一個小女生,但是一直都

    不敢表白。直到有一天,他鼓起勇氣跟她說話,開口的第一句話竟是你好醜哦,又矮又

    肥還數了一副眼鏡,看起來就像一隻大眼蛙。」這……這也算表白嗎?簡直比不說還糟。

    「後來呢?」-鄰試著不發出笑聲,但很難,因為實在太有趣了。

    「不用說,當然是啪啪咱兩巴掌。隔天她就轉學了。」雖已事隔多年,若管家的記

    憶仍無比清晰,彷彿就在昨日。

    「那你家二少爺做何反應?」悲慘啊,好好的一個表白竟然落到這種下場。

    仔細想想,地出那可憐的小女孩好多了,至少他沒說她是大眼蛙。

    「狠狠揍了嘲笑他的三少爺一頓,然後關在自己的房間半天不說話,就跟面對你的

    時候一樣。」管家的精明又重新調回眼底,嘴角也不再放鬆-

    鄰再次啞口無言。他怎麼知道秦穆文正是用這種態度對她?

    「拾小姐,我看著二少爺長大,知道他想要什麼,又會以何種態度去面對他渴望的

    東西。他是個死心眼的人,一旦認定了對方,就不會輕易改變初衷,除非對方傷他太深。

    別責怪他太會隱藏自己,身為秦家中堅分子的責任要比你想像中來得重,也來得痛苦。

    他不是一個輕易將『愛』字說出口的男人,一旦說出口,就絕不是戲言。你若能接受這

    樣的男人、這樣的愛人方式,那麼就請你包涵點,試著去打開他的心扉,建立你們自己

    的構通方式,否則請轉身離開。

    癒合一個傷口對其他人而言或許很簡單,對二少爺來說卻很困難。他比任何人都來

    得敏感脆弱,相對的,他的保護色地出任何人都厚。」

    管家明白的要求-鄰立刻作出決定,不要再增添秦穆文的痛苦。

    她該做何選擇呢?轉身離去是最輕鬆的方式,然而她卻猶豫了。不只是因為她傷害

    了他,更是因為自身的迷憫。她……喜歡他,想瞭解他。「愛」對她來說或許太遙遠,

    年輕的她對這個字眼並沒有太具體的認識,但她知道自己此刻不想離去的心情是因為他。

    從在婚禮上見到他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停地在逃。十七歲的她也不懂為什麼,只知

    道要逃,逃離他難測的眼光,逃離他偶爾散發的溫柔。

    現在她懂了,原來那就叫「吸引力」。因為立志要有一番作為,她幾乎拒絕了一切

    異性的誘惑,其中也包含了秦穆文。等待是最痛苦的一件事。在等她成長的日子裡,他

    是如何看待自己的心情,又是在何種心態下對她吐露愛意?

    她好笨啊!秦姊說得對,她不該只看事情的表面,而不去探究包裡於其中的真相。

    「你認為我有可能成功嗎?」-鄰說出她的決定,緊張地望向管家。

    「那是必然的成果。」管家散發出光亮的臉猶如一位驕傲的父親。為他喜愛的二少

    爺而欣喜。

    「謝謝你對我的信心。」-鄰俏皮的回答。

    ※                              ※                                  ※

    「管家說我可以在這裡找到你。」-

    鄰的聲音突如其來地飄入秦穆文的耳裡。在這之前,他正在檢查每一隻貓狗的健

    康狀況。

    「找我幹嘛?」被撞見自己曾否認過養寵物之事的秦穆文老大不爽,立刻板起一張

    臉冷然的脫著她。「如果你是要問我父親什麼時候回來,我的答案是不知道。」就連他

    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說什麼需要他回來幫忙處理公事,結果一回到家居然連個鬼影子

    都沒看見,倒是來了個不該出現的-鄰。他甚至懷疑這八成又具他大哥搞的鬼--當然,

    他老爸也熱中參與計畫就是。

    想起來也真好笑,他大哥戀愛時是全家出場扮壞人,力求物極必反,誓將他大哥頑

    固的腦袋敲開;輪到他的時候,卻是個個下海扮紅娘,想盡辦法將他和-鄰湊在一塊兒。

    他感謝他們的用心,不過也已經決定放棄-鄰,回去過以前的日子。也許那很孤單,卻

    是他最熟悉的方式;愛人太累了。他已經學乖,不再奢求他不擅長的課題。

    「我不是要問秦伯伯的下落。」-鄰試著不被他冷漠的態度擊倒,革命總是需要費

    些手腳的。她決心再接再勵,直到他肯打開心門為止。「我只是想找你聊聊天。」根據

    管家的建議,他在面對動物時心情特別好,是進攻的最好時機。「聊天?」她發什麼瘋?

    她不是最討厭跟他說話,莫非是吃錯藥了?

    「你若是想和我聊今天的天氣,那麼我建議你看氣象報告,或是直接抬頭看天空,

    太陽公公會你答案。」

    唉,好彆扭的人-鄰幾乎想舉白旗投降,但管家的話語猶在耳際--二少爺肯用

    話刺你,表示還在乎你。他若真的討厭一個人,連吭也不會吭一聲。

    至少毒蘋果還會用話刺她,就表示她仍有希望。傷害一個人真的很簡單,要他忘掉

    傷口卻很難。

    我愛你!-鄰。我真的愛你。

    她想起他曾有過的表白,不禁一陣羞愧。曾經,她有機會獲得他的愛,卻在迷惑與

    不信任之下將它丟回他臉上。她還有機重新獲得他的愛嗎?她不怕挑戰,不怕因難,就

    怕沒有機會。然而機會是需要人去創造的,對秦穆文更是如此。他是顆難嚥的毒蘋果,

    而她卻是靠吞食毒蘋果才能獲得王子的白雪公主。

    她從小就迷童話,這一次,她決心讓童話成真,強迫王子吻醒她,也吻醒他自己。

    只不過王子存心要讓白雪公主的任務變得很艱難,她只得一試再試。

    「你剛剛在餵它們食物?」餵食是個不錯的話題,值得試試看。

    「我是那麼好心的人嗎?」秦穆文立刻擺出防衛姿態,所有嘲諷全回到臉上。

    「當然不是了!我在考慮該怎麼對待它們。到底是先剁掉前腳,還是後腳感覺起來

    比較愉快?你的建議是什麼?」他滿是諷刺的表情嘲弄著她的無知。

    過去的-鄰也許被這銳利的回話打退,但自從和管家談過話之後,她知道這只是他

    的另一層保護色而已。他需要剝掉層層的保護色以顯露出真實清澈的自我,這也是她還

    待在這裡的原因。

    「不要再騙我了,管家全告訴我了。而且,剛才我還在森林裡看見你和萊西。」言

    下之意就是此路不通,請他換別的說詞。

    她看見了?秦穆文楞了一下,而後生氣的睨著她。「我很驚訝你居然走得出那片森

    林,而且還是個偷窺者。」氣憤與尷尬在他心中輪流交替。她憑什麼躲在背後窺探他不

    願與人分享的脆弱?從小他就極力隱藏這一點,身為秦家的男人最不容許的就是易感的

    心。他試著遵照秦家的傳統,唯有收養別人丟棄的動物是他一貫的堅持,也是他紓解壓

    力的一種方式。小時候他不知道為那些動物和嘲弄他的兄弟們打過多少次架,只為了保

    存他唯一擁有的脆弱。而今她卻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不管他是否願意便戳破他的防護

    罩,窺探他的隱私,她憑什麼!

    「如果偷窺是唯一能瞭解你的方式,那麼我願意當一名偷窺狂。」-鄰一點也不怕

    他生氣,因為她漸漸懂了,唯有當場戳破他的面具,不斷地進攻,才能獲得最終的勝利,

    她要再加油!

    「為何不肯承認你其實是富有愛心的人呢?我想天底下沒有幾個十歲大的男孩會為

    了一隻被虐待的狗,而與一個比他大兩倍的人拚命。你對萊西的感情連瞎子也看得出來,

    雖然你長大了,萊西也老了,但你對它的關愛卻始終如一,對不對?」-

    鄰尖銳的點破,帶給他另一波尷尬與氣憤。

    對於昨天還怕他怕得要命的人來說,他不得不說,她今天的表現稱得上是可圈可點。

    「又想當天使了嗎?-鄰」他慢慢的踱向她,打算拆掉她的翅膀。「隨便幾隻貓狗

    就能博得你的同情心啦?早知道如此,我應該立刻上流浪動物之家捉幾隻貓狗充充場面,

    草草將你拐上床就行了,也用不著想出一大堆借口拐你合作。你說是嗎?」他的大手撫

    上她的腰,故意用一種既孟浪又緩慢的方式上下摩娑,挑動她的少女心-

    鄰知道他的意圖,而且決定不上當。他想藉侮辱的方式逼她退回原點,而她拒絕

    妥協。她知道自己活該,但犯過錯的人就沒有挽回的權利嗎?她不這麼認為,也決心教

    會他這一點。

    「停止你的嘲諷行嗎?」-鄰勇敢的面對他的風雲變色。「請你卸下你的面具,讓

    我看看你最真的表情。」那必定是獨特而迷人的。

    她直接而勇敢的要求教秦穆文再次愣了一下。有一秒鐘的時間,他的確解放了自己,

    露出最柔和的眼神,但在下一秒鐘,卻倏然合上心門,露出比之前更嘲諷的笑容,更偽

    善,也更危險。

    「我的-鄰天使想瞭解我了?這真是我的榮幸。」他的大手緩緩覆住她的粉臀將她

    拉近,以近乎侮辱的方式磨蹭他的下半身。

    「你說,我們應該從哪裡開始才好呢?」他空著的右手老實不客氣地玩弄她的櫻唇。

    「就從這裡吧?」他低下頭,不是吻,而是以一種不甚禮貌的方式輕-她的下唇,侮辱

    意味明顯-

    鄰不是呆子,也明白他這種調情方式擺明了就是在侮辱人。但她不在乎,這是她

    欠他的。只要他肯打開心扉,這便不算犧牲。

    她不閃也不躲的反應教秦穆文一陣錯愕-鄰是怎麼回事,這麼明顯的侮辱,她還

    看不出來?

    「你不怕這又是我的另一個遊戲?」他嘲弄地微笑,語氣中帶著淡淡的傷感。

    「不怕。我甚至希望你能更進一步,更開放些。」她指的是他的心、他的感情。

    而他聽懂了,並退卻了。

    「那麼,這就是你的遊戲了。」他倏地放開她,眼神堅定。「而我,拒絕參與。」

    說完,他轉身離去,背影僵直而驕傲,充滿了拒絕的決心。佇立在他身後的-鄰只

    能不斷的給自己打氣,鼓勵自己不能對不起這片寬大的美式南方莊園,一定要傚法郝思

    嘉不屈不撓的精神繼續奮戰。

    Tomorrow  is  another  day!秦穆文,我們走著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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