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隔日襲人帶著錢雅蓉回「清靈寨」後,大家就發現他們的關係變了。大當家不再躊躇不安,錢二小姐也不再驕縱任性。而且他們還住在同一個房間,這清楚的顯示了錢雅蓉在「清靈寨」的地位。雖然寨裡的兄弟們對錢雅蓉沒啥好感,但只要是大當家的決定,大家只有服從的份,哪敢多吭半句。
情形仍然沒改變多少,大當家對每個稍稍靠近錢二小姐的弟兄仍然怒目相向,莫名其妙的猛吃飛醋,嚇得眾弟兄只要一見到她的身影拔腿就跑。尤其是思珞,自從上回看守錢稚蓉失敗之後,就彷彿活在地獄中。他一向偏好女色,卻怎麼也不敢招惹錢二小姐,甚至到躲她的地步。偏偏錢雅蓉對那天打昏他的事情感到抱歉萬分,逢人便問思珞的下落,想要跟他道歉。這反而嚇壞了恩珞,他寨裡寨外到處躲,拚命的祈禱老天可別讓她找到他。只可惜他運氣不好,這天,錢雅蓉終於在書房逮到他了。
「思珞大哥,你在這兒真是太好了,我找你很久了呢。」
玩了好幾天的捉迷藏,她終於找到目標。
「錢……錢小姐,你找我有什麼事?」我也躲你很久了,思洛在心裡暗暗回答。
「我一我想跟你道歉,很抱歉那天打昏你,你不要緊吧?」她是真的感到很抱歉,於是上前趨近一步,想要檢查思略的後腦勺。
思珞彷彿被電到一般的往後退了一步,結果因為用力過猛,整個人被身後的椅子卡到,連人帶椅跌個倒栽蔥,後腦勺不偏不倚剛好敲在地面上。
「思珞大哥,你要不要緊?」錢雅蓉這下急了,連忙大步一跨就要去扶思珞起身。怎知她不幫還好,愈幫愈糟,不但人沒拉到,自己反而被裙擺絆了一下,整個人往前傾去。情急之下她隨手一抓,結果桌子沒抓著,抓住了一個大硯台,她控制不住自己倒下去的力量,手中的硯台往正掙扎著起身的思珞的頭上砸去。「砰!」一聲,思珞的頭頂驀然腫起了個大包。
「啊!對不起。」錢雅蓉被自己的傑作嚇了一大跳,睜大了眼、口。
「沒……沒關係。」他揉揉頭頂上的大腫包,心中氣得直想殺人。
「對不起,對不起,我幫你揉。」錢雅菪七手八腳慌慌張張的往思珞頭上探去,思略只得拚命閃躲她伸出來的八爪手。
「不用了,不用了。」真要命,怎麼躲也躲不掉。
「一定要,都是我不好。」她的眼淚撲簌簌掉下來。她好笨,為何總做不好每一件事?
「你不要哭啊,我說沒關係了。」思珞一向最怕女孩子哭,她們一哭他就投降。
「誰說沒關係,都是我不好。耍不是我苯手苯腳又任性,你也不會受傷。我聽說海文和大刀還為了我的事被關進地牢,我也要向他們道歉。」她愈說愈傷心,淚珠愈滴愈快。
「他們都會原諒你的,你先不要哭。」思珞手忙腳亂的安撫道。心中想著待會兒要記得跟他們通風報信,好教他們提早做好躲人的準備。
「你會原諒我嗎?」錢雅蓉激動的捉住思珞的手臂,可憐兮兮的問道。
「我當——」
「你們這是在幹嘛?又有什麼事情需要你的原諒,啊?
思珞?」
襲人鐵青著臉踏進書房。他找了錢雅蓉一整天,原來她跑到這兒擁著一個男人的手臂,真是氣煞人也。
完了!這回準死了。思珞坐在地板上認命的歎氣。
「我是在請求思珞大哥原諒我打昏他的事。」錢雅蓉趕緊放開思珞的手臂,起身走近襲人。
「是嗎?」襲人一臉陰沉的看著巴著他手臂的小臉,再一臉陰沉的看向坐在地上的思珞,沒忽略掉他頭上的腫包。
「那——你原不原諒她?」他的口氣仿拂在警告思珞要是敢說「不」就準備下地獄。
「我當然原諒她。」思珞向來從善如流,此刻不要說是「原諒」就算要打昏他也行。
「他原諒你了。走!」襲人二話不說,拉著錢雅蓉便往後山的水池走去,一路上未說半句話。
她努力跟上襲人的腳步,她愈跟愈累,也愈跟愈氣,這個男人到底是怎麼了?
「停,我受夠了!你到底在生什麼氣?」她用力甩開他的右手,停在原地瞪他。
「再也不許跟別的男人說話,聽見了沒有。」襲人一把摟住她的腰,硬生生的將她勾往自己的身子。
「你……你發什麼神經啊?他們都是你的弟兄耶。」也是她的子民。不親近他們怎能算是一寨之後?
「我不管是不是弟兄。總之只要是男人,你就給我離得遠遠的。」省得他操心。
「你簡直有病。」她死命的掙扎。此刻她最想做的就是踢死這個無理取鬧的山賊。
「是病也好,不是也罷。總之我不許你再靠近別的男人,聽清楚了?」他的眼中盈滿了不安。他要如何對她啟齒,對於雙方家世差別的恐懼?他如何能保證這一刻她要他,下一刻不會轉身離去?雖然他已經擁有她的身體,但那並不代表一切。他想要她的心,她的所有,包括那又為他綻放的笑顏。他憎恨每一個看她的男人,更恨她跟他們說話。他知道自己這種行為是病態的,但他就是止不住自己莫名的嫉妒心,而成為那種有病的男人。
「那我豈不是要當啞巴?整個山寨除了敏兒是女人之夕卜,剩下的全是男人,你要我怎麼跟他們溝通?用比的。」
所以說愛他簡直像在玩命,連話都不許說,教她如何在「清靈寨」裡生活下去?
「你有什麼需要,跟我說就成了。」他就是無法忍受她跟其別人談笑。
「原來我只是由原先的牢寵跳入另一個牢寵。」她好失望,原以為會有所不同,顯然她錯了,但在「錢家莊」至少她還有異人交談的自由。
「你為什麼要這麼說?」他刷白了臉。他一向對她疼愛有加,深怕她受到一丁點傷害。
「難道不是嗎?跟思珞道個歉我就會飛走嗎?看別的男人一眼我的魂就會不見嗎?你根本是在懷疑我,處處提防我。我說錯了嗎?」她簡直快氣炸了。
「你別胡說。我——不信任的是別的男人,並不是你。」
是這樣子嗎?他自己也不確定,或許她真說對了幾分事實。
「騙人。」當她是白癡啊!「我相信就連山寨裡的蛇,沒經過你的允許也不敢隨便亂咬人,更何況是你那群兄弟。」
竟用蛇來比喻他的霸道,真是敗紿她了。或許她說的對,他是反應過度了。
「你說的對,是我自己不好。」他從來沒如此迅速敗陣過,到底這個小女人有什麼不同,能讓他毫不猶豫的檢視自己的內心。
「你用不著如此不安,我的眼裡只有你。」苯男人,也不想想她是為了誰才留下來。
「我知道。」他摟緊她。他不需要解釋太多,他的小野貓懂得他的心,懷中甜美、柔順的可人兒就是他的夢想。
為了裸有這個夢想,他願意付出一切。
他看著夕陽餘暉,幸福的空氣敷布在四周。然而在他的內心總有一股深深的不安,那是一個荒謬的預感,似乎這個好不容易才得來的寧靜生活即將結束。
他用力甩頭,甩掉自己的不安,同時也甩掉那道揮之不去的陰影。
「敏兒,好端端的,你幹嘛端藥來,我沒生病啊!」錢雅蓉滿臉莫名其妙的看著敏兒。在襲人的照料下,她一切正常,甚至可以說是「好的不得了。」
敏兒只是用意味深長的眼神看著她,眼中閃過一絲猶豫,隨後又像想起什麼似的下定決心,端起藥汁遞給她。
「把它喝下去。」雖然她也不願意這麼做,但這關係到小姐的性命,她不得不做。
「這……這是什麼。」黑黑的一碗,怪嚇人的。
「能讓你免於受孕的東西。」
「受……孕?」她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我就知道你不懂這回事。」敏兒無奈的回答。「你難道不清楚,你和襲人做的——那事兒,是會懷孕的。」
「我——」錢雅蓉的小臉倏然脹紅,一張臉垂得低低的,像個做錯事被逮個正著的小孩。
「把它喝了。」她再一次催促。
「可是,我沒想過我不要孩子啊!」雖然現在才開始想嫌晚了點,但有一個孩子這個想法,深深打動了她的心,她想要一個有著襲人面孔的男孩。
「問題的關鍵不在於你想不想要,而是能不能要。」敏兒雖不忍心道出事實,但基於不能隱瞞當事人的原則,她還是說了。
「你說這活是什麼意思?」錢雅蓉的臉漸漸轉白。敏兒該不會是在說她無法懷孕吧?
「意思就是你不適合懷孕。」
「不適合?」她被敏兒搞糊塗了,女人還有分適不適合懷孕的?
「一般女人都經得起十月懷胎的辛苦,但小姐你不同,你的體質太弱,就算熬過十個月的懷孕期,也未必撐得過生產那一關。為了你的身子著想,趁還來得及,快把藥喝了。」她昨天才幫小姐把過脈,確定她尚未懷孕。
「我……不……要。」為什麼老天待她這麼不公平,連一般女人能做的事都無法參與。既然不能體會為人母的滋味,她還留著這條命做什麼?索性丟了吧!
「你在說什麼?!你不想活了嗎?!」敏兒霎時怒火中燒,她如此努力要救她的命,她自己卻不懂得珍惜。
「對!我是不想活了。」錢雅蓉也跟著發飆。
「既然我連當一個母親的喜悅都無法得知,我還活著做什麼?不如死了吧!」她大吼,淚水和失望一起湧上眼底。
「叫我喝這個……我,我死也不喝!」她一把掃過桌面,將黑色的藥汁揮掉。
「小姐,你——」
一聲輕輕的呼喚打斷了敏兒的話,是襲人進來了。
「敏兒姑娘,你何不先出去,這兒就交給我吧!」襲人一臉沉重的看著地上的藥汁。由他那陰沉的臉色中,敏兒清楚的感受到他的悲傷,看出來他已經聽到一切對話。
「我——真的很抱歉,如果能有別的辦法,我一定不會這麼做。」她也想嘗嘗被喊一聲「姨」的滋味,可惜天不從人願,小姐的體質太弱了。
「我知道。」襲人輕輕的點頭,眼底淨是哀傷。
敏兒同樣輕輕的點頭回禮,帶著一臉不忍離去,留下四眼相對的兩人。
「襲人!」她飛奔至他的懷抱中,忍不住嚎啕大哭。
「別哭了,再哭下去又要生病了。」他抱緊懷中的淚人兒,內心也跟著哭泣。
「為什麼?為什麼我就不能像正常人一祥?我想要生你的孩子。」她撲簌簌而下的淚水浸濕了襲人的衣襟,但他不在乎,一點也不在乎。他也想要小孩,但他更想要懷中的可人兒平平安安,即使那意味著他將沒有子嗣。
「你一定很失望。」要不然他不會半天不吭聲。
「我是失望,」他無法說謊。「但我更在意你的健康。只要你能平平安安待在我身邊,就算是沒有孩子也無所謂。」
或許這一切都是天意。
「騙人。」男人不可能不希望有子嗣,他只是在安慰她罷了。
一個無法生育的女人沒有絲毫價值,就算她空有「京城第一美人」的稱號,結果仍然相同。
她不能絆住他一生,他值得有更好的人生。就算做這個決定如此痛苦,痛到她幾乎無法承受,她還是得將它說出口。
「你……再找別的女人吧!我既然無法生育,對你來說就太殘忍了。我相信還有其他女人擠破頭想要頂我的位置。」她掙開他的懷抱,認真的凝望他的臉。
「住口!」襲人一拳打在木桌上,裂開的線條猶如他顴頭上冒起的青筋。
錢雅蓉被襲人突如其來的暴怒嚇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到底以為我是什麼樣的男人?!喜新厭舊,朝三暮四?」她怎能這麼輕易將再見說出口?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不想委屈你罷了。」一生都與一個無法生育的女人綁在一起,這還不委屈嗎?
「我一點也不感到委屈。唯一讓我感到委屈的是你說要離開我。」他再度擁她人懷,勾起她的下巴。
「不要因為自己不能生育,就否定掉整個生命的價值。
我相信就算是沒有孩子,我們仍然能幸福快樂,就夠了。」
「襲人……」她太感動了。
「我要你答應我,從此以後不再提離去的事,也不再說一些要我去找別的女人之類的廢話。」再說一次,他準會找布條塞她的嘴。
「我答應你。」她是如此幸福能與他相逢、相戀。他曾經以為自己不可能接受他。在她高傲的心中,只有身份、地位、長相能與她匹配的男人,才是她要托村終生的對象,從沒想過一個人的內心比他的外表、財富更為重要。襲人雖是一名山賊,卻有著不輸任何人的學識與外表,更重要的是,他愛她。
「如果這就是老天給我們的命運,我們也只好認了。」
襲人輕輕的在她的耳邊說道,難掩語氣中的無奈。
是啊,如果這就是她的宿命,她除了認栽還能如何?
只不過在她尚未做出努力之前,她是不會輕易投降的。她在心中暗暗決定。
離開襲人房間的敏兒,慢無目的四處亂走,卻意外在後山遇到秋飛。
「秋飛哥,你在做什麼呀?」難得他有如此閒情,竟抱本書坐在池塘邊閱讀。
「沒什麼,隨便看看罷了。」秋飛抬頭一看是敏兒,一顆心跟著放下來,他就怕是錢雅蓉。倒不是他對她有什麼成見,而是怕襲人的醋勁。前幾天思珞的悲慘遭遇己傳遍山寨,現在整座山寨的弟兄人人自危,以免又莫名其妙的慘遭襲人「關愛的眼神。」
「《左氏春秋》,哇!」敏兒實在很欽佩秋飛的好學精神,他沒上京赴考真是太可惜了。
「只是消遣,沒什麼好值得大驚小怪的。」秋飛有些赧然。面對神秘的敏兒,他不敢自以為是。
「我一直很好奇,你們為什麼要當山賊?我從來沒看過土匪窩像『清靈寨』一樣,不但豪華乾淨,連寨裡的弟兄也文質彬彬,就算是京城的公子哥兒,也跟你們沒得比。」
這個疑問存在她心中很久了,今天終於有機會問他。
「你看過幾個山寨?」秋飛丟給她問題。
她不禁微笑。「一個也沒有。」
「那就對了。」他也跟著微笑。「清靈寨的確有些不同的地方。這要從老當家說起,故事很長。」
「我不趕時間。」敏兒伶俐的接話。處在這片山寨,最多的就是時間。
「老當家是個有趣的人,誰也不知道他的出身,只知道他是長安人。」
「他來自京城?」這真是奇了。
「是的。他似乎是個有錢人,帶著所有的家當及四位好友來到這裡,蓋了這山寨。據說,這個山寨的格局跟他在長安城的老家一模一樣。」
「那……他真的很有錢。」這山寨甚至比「掄莊」還大。
「非但如此,他還要求每一位弟兄都要讀書識字,所以山寨裡沒有文盲。」一想起每一位弟兄小時候唸書時的痛苦表情,秋飛不禁笑了起來。
「那真了不起。」就算是生活在京城的百姓,也沒幾戶有此遠見。敏兒真想見老當家一面,可惜他已經去世了。
「你和襲人怎麼來的?」她一直很好奇。
「我們是孤兒。襲人是在一個天寒地凍的日子裡被老當家從樹林內撿回來的,而我呢?則是從一堆樹葉中被挖出來的,那時恰巧是秋天。」
「所以你叫秋飛,而他被取名為襲人?」
「你真聰明耶,敏兒。」秋飛一向就這麼認為。
「其實我並不叫敏兒,敏兒是我的小名。」除了小姐之外,他大概是唯一知道她真實姓名的人。
「哦?」秋飛諒訝道,他一直以為那是她的名字。
「我姓唐,唐秋纏,跟你一樣有個秋字。」
「我深感榮幸。」他真誠的說。
「我能請教你一個問題嗎?」他真的十分好奇。
真不愧是「山賊中之君子」,說話溫和有禮,敏兒微笑的想著。
「請說。」
「我們一直很好奇你的出身。你說話的氣勢、處事的態度和高明的醫術,在在說明你並非市井出身,為何會淪落到當一名丫環?」這是整座山寨的人在玩的猜謎遊戲,他只是稍微卑鄙一點,先跟當事人要答案。
敏兒只是看著他,但笑不語。不是她愛裝神秘,而是重複那些前塵往事太累人。
「跟你成為孤兒的理由一樣。有許多事情並不是我們自己說要掌控就能掌控。」
「說的一點也沒錯。」真是避話高手,同時又能一針見血,秋飛更敬佩她了。
「人生有很多事是很無奈的,像是小姐的體弱。」敏兒不禁慶幸自己有健康的身體。
「襲人會照顧她。」秋飛一點也不擔心。襲人把她當太上皇一般供著,不許她拿比羽毛重的東西,就算她的身子再怎麼弱,也很難出什麼狀況。
「他要怎麼照顧?他能代替小姐懷孕嗎?」敏兒可沒這麼樂觀,畢竟她已經照顧小姐三年了,比惟都瞭解事實。
「你家小姐無法生育?」這真是一團糟。
「不是不能,而是不適合。她的身子太弱,我怕她搪不過生產的過程。」她不禁歎息。
「所以你就自作主張的想幫助她?」秋飛猜中事實,敏兒驚訝的挑起眉看著他。
「你不認為那應該由她自己決定?你這麼自作主張已經超越了好大夫應有的分際。」秋飛平靜的道出事實。他猜她是讓自己的關心給蒙蔽住心智,一時無法看清自己的錯誤。
敏兒聞言如遭電擊。秋飛說的沒錯,她是超越權限了。
因為自己和小姐如僕如友的情誼,使她不自覺的站在朋友的立場行事,而非大夫的立場。
「你說得對,我是越了界。」敏兒承認自己的錯誤。「但儘管知道這祥是錯的,我還是會這麼做,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小姐喪命。」
秋飛盯著她半天不說話,心中卻是對她佩服不己。他還不曾見過有哪個女人能如此擇善固執。
「你是一位好朋友,也是一名好大夫。錢小姐能有你這麼一位朋友真是她的福氣。」
「可惜她身在福中不知福,老和我唱反調。」敏兒調皮的笑道,抬頭仰望廚藍的天空。
「這裡一向都是這麼寧靜嗎?」敏兒問秋飛,她實在很難將這裡的環境跟「山賊」想在一起。一般山寨不都是熱鬧滾滾嗎?
「是啊,這是我和襲人訂下的現矩。襲人最討厭弟兄們慌慌張張,而我最討厭他們大聲嚷嚷,所以就變成這麼安靜了。」說穿了,他們的規矩是白訂的。老當家在世時就立下嚴厲的規矩——在山寨中不得橫衝直撞、大聲喧嘩,他和襲人不過沿用舊習而己。
「只可惜再過不久,我就要和這片青山綠水說再見了。」
敏兒突然覺得解脫,同對帶有不捨。
「你要離開?」秋飛愣了一會兒。他才剛開始適應寨中多了兩位女性的生活,比較理性懂事的敏兒卻說要走?
「我遲早要走的。」敏兒朝著秋飛淡淡一笑。
「我還以為你是錢小姐的貼身丫環。」一般貼身丫環不都是小姐走到哪兒,她就跟到哪兒嗎?
「我是。但我的契約早就到期了,只是放心不下她才繼續留著。」而今她終於可以卸下這責任了。
「因襲人的出現,你終於可以放心將錢小姐交給他。我說的對不對?」他弄懂了她的意思。
敏兒笑著點頭。秋飛真是一個聰明體帖的好男人,跟小姐原先的夢中情人——掄語劍——有得比。只不過掄語劍給人一種疏離感,一號表情反而比秋飛溫和的表情更具吸引力。難怪她一點也沒想過要喜歡上秋飛,他只適合用來做大哥。
「我渴望自由。」她第一次在別人面前剖祈自己。這些話她對小姐未曾提起。
他能體會她的感覺。寨裡一些瑣碎的雜事常搞得他心浮氣躁,直想「離寨出走。」
「老爺是一個嚴厲的人,又忙於生意,所以經常忽略小姐。她又體弱多病,從小就和少爺、大小姐隔離。病痛加上被嫌棄,造就了她任性、驕縱的性格。因為她知道,不這麼做沒有人會注意到她。」她看向秋飛,彷彿要取得他的諒解。
秋飛雖然難以體會錢雅蓉的痛苦,但光想一個小女孩被關在冷清的房間,落寞的看著窗外,心中瞬間湧起無限的同情。
「自我進了『錢家莊』之後,小姐的身子總算慢慢好轉,但她的體質太弱,或許是缺乏愛的緣故,身體一直健康不起來。」敏兒再次抬頭仰望天空,看著天際冉冉飄過的白雲,就像是一條波動的河流。是啊!這就是人生,終於也到了曲終人散的時候。
「就算有了襲人,但他不是大夫,無法取代你的位置。
你何不留下來呢?自從你來了之後,寨裡的弟兄一有病痛全都讓你一手包了,再也不用下山找大夫醫治,方便得很哩,為此,寨裡的弟兄對你欽佩得五體投地。就算不為你家小姐,也為我們這群可憐的男人留下來吧!」更何況一個女孩子獨自在外頭闖,難裸不會有什麼不測。
「謝謝你,秋飛哥,我還是要走。」她早想獨自去看看這個世界,到處走走,秋飛只得歎息。想飛的小鳥任誰也攔不住。
「我現在最擔心的是『清靈寨』的安危。」敏兒突然話鋒一轉,引起了秋飛的注意。
「此話怎講?」這附近的山寨,除了宿敵「山烏寨」之外,沒人敢惹他們啊。
「小姐被襲人找回來以後,我仔細搜過她穿的衣服,始終沒找到那張一千兩的銀票。」
秋飛不禁吹了一聲長長的口哨。一千兩耶!襲人當日八成被錢雅菪迷昏了頭,才會忘記搜她的身。
「那又如何?」也許她弄丟了,這是很稀鬆平常的事。
敏兒瞪了他一眼。
「我問過小姐了。小姐說銀票被另一個山賊搶走了,而那名山賊並沒有被襲人擊斃。」
「所以……」他還是弄不清楚這跟「清靈寨」的安危有啥關連。
「所以這張銀票一定會被兌現,而老爺可以藉由這張銀票,輕而易舉的判斷出到底是誰綁了我們。」這個苯蛋!才剛說他聰明而已,馬上就換上一張白癡面孔。真是氣人。
「依我看,事情沒這麼嚴重吧?」這就是女人家,沒事總愛把事情想得很大。「一張銀票能瞧出什麼端倪?票子上又沒有印『你的女兒被清靈寨搶了』幾個大字,放一百二十個心好了。」
「別把事情想得那麼簡單。依老爺死要面子的脾氣,他若不把小姐我到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再加上大少爺就算要死纏爛打也非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的個性,『清靈寨』此番在勸難逃。」這也是她擔心的原因。
「你擔心個什麼勁?就算你家老爺攻上山寨,也只有被打退的份,寨裡的弟兄個個身手了得,我們還沒吃過敗戰呢!」更何況憑他秋飛的名聲與人緣,要調動另外幾個山寨的人幫他們,也不是什麼難事。
「最好是如此。否則一下子來了成千上百的士兵,我怕你們應付不了。」
「士兵?」秋飛挑起了雙眉。「你的意思是說,錢老爺有能力調動官府的人?」
「沒錯。我家老爺平日與朝中眾官交好,時常阿諛巴結。那些宮老爺們也收了我家老爺不少好處,我家老爺要是開口說幾句,要調來上千兵力圍剿山寨也不是難事。」敏兒直視他的眼睛,像在間他有沒有預防的對策。
原來這就是長老們擔心的原因。襲人此番的堅持可真會害慘了「清靈寨」。秋飛不禁搖頭,算是回答了敏兒的問題。
「我們也只能祈禱,你家老爺找不到誰綁了你家小姐。」
秋飛聳聳肩,學起敏兒方纔的動作,舉頭仰望天際,順便祈求上蒼。
「但願如此。」敏兒也一同仰望天空。
「爹,有消息了。」錢家的大少爺錢衛然,喜極的衝進錢家的大廳。坐在椅子上喝茶的錢老爺一聽見,立刻站起來。
「什麼消息?蓉兒人現在在哪兒?」錢老爺又驚又喜,忍不住逼問起兒子來。
「她現在在『清靈寨』裡。」錢衛然直接給他老爹答案。
「清靈寨?那是什麼鬼地方。」聽起來像寺廟又像土匪窩。
「是一個土匪萵。二妹被搶了。」錢衛然忍不住內心的激動。對他來說,兩個妹妹都是寶貝,尤其是錢雅蓉。
「放肆!」錢老爺大力一捶,桌子上的茶杯跟著起舞。
「竟敢綁架我的女兒,看我不剿了那山寨才怪。」他愈想愈氣。京城內的百姓早己議論紛紛,每個人莫不拉長了耳朵,想探知「京城第一美人」的下落。要不是蓉兒的任性和自己的縱容,怎麼會落得如此下場?被土匪搶了?天啊!這消息要是傳出去,她的名節可全毀了「錢家莊」也會被取笑。
「爹,您先別激動。」還是錢衛然較冷靜,伸手按住餞老爺的肩頭,勸他坐下。
「現在京城裡頭的人都以為蓉兒只是去益州遊山玩水和拜訪親戚。您若一時忍不住把場面搞大,那不就弄得人人皆知嗎?就算蓉兒能讓您帶回來,也會落得身敗名裂。」錢衛然全都考慮過了,他另有對策。
「那你倒是說說看,咱們該怎麼辦?難道任由那些山賊予取予求?」錢老爺氣得吹鬍子瞪眼,拉大了嗓門說話。
說到「予取予求。」這點才傷腦筋。「清靈寨」那票山賊竟沒要求贖金,靜悄悄的彷彿沒「綁架」這回事,真是教人費疑猜。
「孩兒打算走一趟『清靈寨』去弄個明白。為何那票山賊綁了蓉兒卻沒動靜,也沒向咱們要銀兩。」他一向對有違常理的事特別有興趣。「清靈寨」似乎是個值得探素的地方。
「荒唐!」真搞不懂衛然的腦子裝的是什麼?競然想獨闖土匪窩?喪命還快些。
「一點也不荒唐。」他知道想要說服他老爹得花點時間,所以理由早就想好了。
「您想想看,那票山賊綁架了二妹,卻沒向咱們要贖金,那不是很奇怪嗎?其中的原因不難想像,要不是蓉兒沒讓他們問出她的出身,就是被……殺了。」他看見老爹因他的猜測而眼神黯然。他爹平日雖嚴厲,卻很疼愛子女。只可惜他從未表露出這一點,才會引起大家的誤解。
「再不然就是有其他原因。」最大的可能就是被當成「押寨夫人」,不過他沒敢講,深怕他老爹承受不起這奇恥大辱。
「不論是什麼原因,孩兒都必須前去弄個明白。倘若真的救不回蓉兒,您要發兵報復也還不遲。」到時候京城的百姓會說他英勇果決,這麼一來「錢家莊」的臉才掛得住。
錢老爺只好同意他兒子的想法。這個孩子,說他衝動卻又心思細膩,懶得開口卻一說話就口若懸河,有著異於常人的追根究底性格,常把人搞得發瘋。最要命的是,他又跟尹律楓那不學無術的小子是死黨,兩個人一道發起瘋來真會搞得大夥兒烏姻瘴氣。
想到尹律楓那公子哥,他便想起他的小女兒。築兒成天追著尹律楓到處跑,早己成為京城裡的一樁笑話了。
唉,為何像他這種一派正經、治家甚嚴的男人,卻生出這幾個怪裡怪氣的兒女啊?
「也罷,隨你吧。」他不管了,就讓衛然死馬當活馬醫,靜觀其變再說。
錢衛然欣喜的接下任務,懷著探險的心收拾行李,朝益州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