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唐秋纏用蒼-草熬成藥汁給店小二服下後,果真讓他的膝蓋舒坦不少,為此他四處宣揚她醫術高明,現在唐秋纏已成了鎮裡的名醫,每天找她看病的人不計其數。在這種偏遠的城鎮不容易找到大夫,所以她的出現無異是他們的救星。
唐秋纏也沒料到竟會產生這種效應。她原先只是因為見不得人受苦,沒想到竟會成為鎮民口中的「華佗再世」,但她再怎麼厲害,沒藥材還是不行的。然而這兒只生產幾種山野藥材,其餘的基本藥料樣樣缺乏,使她想開更有效的藥方都難。
這情形不禁讓她想起遙遠的過去,也曾有過同樣困窘的時光……
「唐大夫,我的藥你什麼時候才能給?」
「唐大夫,前些日子你欠我的藥粉什麼時候還我?」
「唐大夫,我娘的病好像又加重了。」
「唐大夫……」
七嘴八舌的催討聲吵得唐仕維的頭隱隱作痛。
藥材短缺已有一段時日,現在大伙全擠在大廳要藥材,但他也無計可施啊。主使者死不肯放手,他又有何法子可想呢?那日敏兒與任大公子也不知道談得如何,只見她寒著一張臉回家,一句話也不吭。
唐仕維望著一群等著拿藥的人,就在他煩得想大叫時,卻意外的看見任意桐出現在人群之後,似乎在考慮該不該進來。
他來做什麼?
唐仕維對他的印象不壞,最起碼他比他那傲慢大哥親切多了。
「任二公子。」唐仕維主動打招呼,叫住了正要轉身離開的任意桐。
「唐大夫。」任意桐連忙打躬作揖,有禮的喚了一聲。
「你的風寒好些了嗎?」唐仕維的問候引起任意桐一陣心虛。
「多謝您的關心,晚輩的風寒早已痊癒。」他邊說邊注意鋪子裡的亂象。此刻大伙全擠在何掌櫃身邊,追著他要藥材。
「任二公子也聽說目前藥材短缺的事嗎?」整個揚州城鬧得滿城風雨,要不知道也難。
「昨兒個才聽到的,前些日子晚輩到襄州一趟,昨日才返家。」陶麟莊在那兒的分莊即將開幕,他不去不行。
「唉,現在整個揚州城的藥鋪、醫館全亂成一片,就屬我這憑心堂最嚴重。」誰教他是揚州第一名醫呢。
「若唐大夫不嫌棄,或許晚輩可以幫忙調貨。」昨天他一聽到這個消息,立刻知道是意情搞的鬼。
那個混帳傢伙!遊戲歸遊戲,人命關天這道理他豈會不知?怕是他那瘋狂的性子使他無視眾人的性命,只想自個兒玩得盡興就好。
任意桐雖不願意承認,但他是他的親弟弟,自是需要收拾他的爛攤子,問題在於這攤子該怎麼收?揚州的水運有八成掌握在意情手裡,剩下的兩成也不知道他們是否願幫他這個忙,陸運又太慢……對了!唯今之計只有調動官藥。登州刺史的獨子與他相交甚篤,或許可請他賣個人情。
就這麼辦!
「任二公子肯幫老夫這個忙?」唐仕維有些驚愕地看著他,無法相信自己的好運。
「晚輩自當盡力而為。對了,請……請唐大夫代晚輩問候敏兒姑娘。」
任意桐離去前的眼神教唐仕維心中瞭然。原來任意桐喜歡敏兒啊!只可惜敏兒心繫醫學,恐怕無法理解他的感情。
不過敏兒確實也到了可以論及婚嫁的年齡,再晚下去難保不惹來議論。若敏兒婚嫁的對象是任意桐,他倒也不反對,因為那孩子品行、操守、外表樣樣不差,怕就怕敏兒眼裡只有醫學,容不下別的。
「唉!」唐仕維長歎口氣後,決定將女兒的婚事放到一邊,先解決眼前等著拿藥的人較重要。
過了兩天,一車接一車的藥材運至憑心堂,解決了唐仕維的困境。這些藥材的捆布全打上官印,唐仕維霎時明瞭任意桐為了憑心堂欠了個多麼大的人情。
也許應該說是為了敏兒吧。唐仕維瞭然地笑了笑。
他立刻告訴她這個消息。當然,他也沒略過愛女錯愕的眼神和呆愣的表情,也許她並不如他想像中的無動於衷。
在憑心堂的困境解決後的第三天,整個揚州城的藥材供應又恢復正常,顯然此次壟斷風波是針對憑心堂而來的。唐仕維百思不解,但他不想再起事端,也就不再追究到底是誰在背後搞鬼。
但唐秋纏不同。就在她發誓再也不理會任家的人時,任意桐居然做了個天大的人情給她。
調官藥?她苦笑一聲,也只有像瀟湘莊這種勢力大的巨賈才有辦法做到吧。
為何偏偏是意桐呢?現在她不向他道謝都不行了。面對他深情款款的眼神,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老實說,她並不討厭意桐,或許還帶一點點喜歡。但她卻不知道「不討厭」三個字是否足以構成愛情,基本上,她對於這類情感一點概念也沒有,也未曾有過嫁人的念頭。
但她討厭任意情卻是無庸置疑的。她一向是個思慮分明、懂得進退的女孩,卻每每在他無恥的強奪豪取下氣得失去理智。她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麼了?即使在最糟的狀況下她也未曾如此失態過。不過話說回來,她這輩子也沒遇見過比他更無恥的人。
個性南轅北轍的兩兄弟,卻同樣教她心亂;一個是用情太深教她心慌,一個卻是太過卑鄙教她心悸。
也許……她該去親自道謝,畢竟人家幫了她爹這麼一個大忙,不去道謝未免太說不過去。
心意既定,她派人捎了封信給任意桐,約他在「麗景園」見面。這座號稱「揚州第一園林」的南方莊園的確美麗,比起瀟湘莊一點也不遜色。
「敏兒。」
任意桐溫柔的聲音自她背後響起。她連忙調整自己的情緒,鎮定的轉過頭。
「任二公子。」
她正式的稱謂教任意桐渾身一僵,繼而露出苦澀的笑容,面帶哀傷的看著她。「我還以為我們是朋友。」
唐秋纏只得咬住下唇,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的憂傷。該死!為何他不能像任意情那般趾高氣揚,這樣她就可以討厭他,而不必怕傷了他的心。
「我……我要謝謝你幫咱們度過這次危機。」她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從小到大如此認真的謝過一個人,說起來還真沒幾回呢。
「不必客氣。」任意桐多情的雙眼緊盯著她,「我只希望……你別老是記得那些硬邦邦的藥理,能抬起頭來看我。」
他突如其來的表白果真引起唐秋纏的注意力,抬起頭看向他。
「我喜歡你,敏兒。」他深吸一口氣,將埋藏心裡多時的話說了出來。
他喜歡她?!唐秋纏聞言呆愣了好半晌,不知道該做何反應。
她不討厭他,甚至喜歡他的老實、溫柔,然而這就夠了嗎?這種感覺是否就稱為「愛」?她不明白,在任氏兄弟還未闖入她生命之前,她所在意的只有醫學、憑心堂和她爹。
如今這一切都亂了,一個是視她為遊戲中的玩具,另一個卻對她吐出真情告白。一時間,她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為何非得逼她經歷這麼複雜的情緒不可?為什麼?
「我不知道……意桐,不要逼我作決定,我無法給你答覆。」說完,她急急的跑過他的身邊,快得讓任意桐來不及捉住她。
望著抓空的拳頭,任意桐不禁露出嘲諷的笑容。敏兒就像一陣風,從來就無意停留,他又如何能捉得住她?
沒有人會傻到去戀風,他卻笨得為她而駐足,讓自己陷入一樁得不到回報的單戀中,然而他卻無法割捨這段情緣。
任意桐不知道自己的眼角竟沁出淚水,直到溫柔的輕風提醒他。
他該放棄嗎?
她或許該放棄了。唐秋纏忍不住丟下毛筆,開那一堆藥方又有何用,反正又買不到藥材,倒不如到山裡去採還來得快些。
對!就這麼辦。山腳下能用的藥草全讓她采光了,不入山去採集新藥,怎麼足夠應付絡繹不絕的病患?
一想到深山內珍貴的藥材,唐秋纏就滿臉興奮的下樓找店小二,請他幫忙找個識路的人帶她入山。
結果店小二幫她找到一位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年輕男孩。
唐秋纏好奇的打量著面目清秀,但體格瘦弱的男孩,他真的有辦法帶她上山採藥並將那一大簍藥草背回來嗎?
那名男孩並不在意她懷疑的神色,反而漾開一抹開朗的笑容,「我十五歲了,大夫。是個大人了。」
十五歲?怎麼看起來猶如十歲的孩童。她在心裡暗忖。
「對不起。」唐秋纏連忙道歉,剛才她懷疑的目光必定教他十分難堪。
「不打緊的。」男孩顯然對這種懷疑目光習以為常。「我時常被誤認為只有十歲。沒辦法,家裡窮嘛,吃不好自然也長得瘦小。」
男孩爽朗的語調就像一道陽光,曬得唐秋纏心裡暖洋洋的。眼前這位男孩家境雖差,卻不會怨天尤人,還能自我消遣,教她感佩萬分。
她曾經和他一樣,也有過十五歲。只不過她的十五歲生日並非成長的禮讚,而是痛苦的開始。
「敏兒呀,今天是你十五歲的生日喔。」唐仕維的眼中閃著興奮的光芒。
爹是哪裡不對勁,怎麼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樣?
「今天的確是我的生日。」唐秋纏語氣淡然地回道,準備見招拆招。
「十五歲,是大人了。」唐仕維意有所指的說,暗示女兒她已到成婚的年齡。
「我老早就是大人了。」唐秋纏甜甜的回答。才不上她爹的當。
唉,狡猾的女兒。看來只有直說了。
「十五歲正是適婚年齡,若再晚個幾年還沒嫁出去,是會引起別人的議論。敏兒,你應該不想成為談論的對象吧?」唐仕維企圖說服她答應成親。
「有何不可。」唐秋纏仍是甜甜的回話,「別人喜歡嚼舌根就讓他們嚼個痛快,反正我又不會少塊肉。」想把她踹出門,門兒都沒有。
見女兒毫無成親的打算,唐仕維決定拿出做父親的權威,不讓她輕易打發過去。
「敏兒!」唐仕維正色道:「一個女孩子家終究要有個歸宿,爹不可能照顧你一輩子。」真弄不懂她到底在想些什麼,怎麼如此頑固。
「我會照顧自己,反正我又餓不死。」唐秋纏賭氣的回答。爹為什麼非要她嫁人不可?她才十五歲哪!
「你以為光靠你那一身醫術就能過活?」他嘲諷道。為什麼她就不能認清現實?女子行醫仍是很困難的。
「沒錯。」唐秋纏死不肯承認她爹的嘲諷其來有自。
「敏兒!」
唐仕維的怒吼聲讓她不敢再放肆下去,她瞭解她爹的界線在哪裡。
看著愛女一臉倔強又委屈的模樣,唐仕維明白再吼下去也只是浪費力氣罷了。
「其實你不妨考慮任意桐,那孩子人品好,做人也老實,又對你一往情深。」說了半天他終於說出重點,目光熱切地注意她的反應。
她就知道!
自從任意桐調動官藥,解決憑心堂的困境後,她爹就變得非常欣賞任意桐,而他也三天兩頭往憑心堂跑,態度之積極,跟他大哥完全相反。
她一直納悶任意情為什麼沒有更進一步的行動,他不像是會中途放棄的人啊。
你在想什麼!她狠狠的咒罵自己。那下流胚子肯放過你,你應該覺得高興,為什麼竟會有種遺憾的感覺?
「敏兒?」唐仕維無奈的看著女兒發呆。最近她不是忙著逃避任意桐就是在發呆,就像現在。
聽見她爹的叫喚聲,唐秋纏這才回過神,尷尬的看著她爹無奈的臉。「我不想再提這件事,女兒先告退了。」
話聲方落,她一溜煙地跑掉,看得唐仕維的眉心蹙起。敏兒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如此反常?
唉,女兒長大了,什麼心事都不跟他說,他就算有心要幫任意桐,恐怕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敏兒到底喜不喜歡任意桐?還是她心中另有他人?若真的有,又會是誰?
唉,真令人頭痛啊!
另一方面在盈波館內思索下一步計劃的任意情,他萬萬沒料到意桐竟會突然出現,破壞他的好事。
他是低估他了,任意情淡淡地想。一向直腸子的意桐竟能想出調動官藥這一招來化解憑心堂的危機,教他著實白忙了一場。
但他的攪局也只到這裡為止。
任意情發誓絕不讓他再有破壞他計劃的機會。這一次是他的心思不夠縝密,所以才會露出破綻,但下一次嘛,恐怕連讓他動到一根手指頭的機會都沒有。他決定不再跟唐秋纏玩捉迷藏遊戲,而是一舉攻向她的弱點,非逼得她棄械投降不可。
呵,這麼頑強的獵物必是鮮美多汁,他已經迫不及待想品嚐她的味道。
一個比壟斷藥材更卑鄙的計劃在他腦中浮現,他露出滿意的笑容,期待看見唐秋纏乞求的眼神和晶瑩的淚水。
啊,眼淚!
唐秋纏的眼淚必定是最豐盛的果實,或許還是最耀眼的珍珠,他極度渴望掬取。
「唐大夫,唐大夫?」
男孩的叫喚聲音將唐秋纏從失神的狀態中拉回。
「你沒事吧?」男孩關心的看著她。
「我沒事。」她虛弱的笑了笑,由他擔心的神情看來,自己的臉色必定很難看。「咱們走吧,晚了可不好下山。」
「是。」男孩背起竹簍子立刻跟了上去。
此時,唐秋纏腦中的唯一想法是,下山後要記得多給這個爽朗的男孩一些報酬。
採了一天的藥草,唐秋纏已經累到連手都舉不起來的地步,不過今日的成果頗豐,足足發現了十多種藥材。
在夕陽餘暉中,兩個人有說有笑的走下山,在走到鎮口時,唐秋纏拿出一錠銀子。
「這是你今天的報酬,辛苦你了。」
男孩當場愣住。五兩哪!就算是做工也要一、兩個月才能有這麼多酬勞,他不過帶她到山上採藥,這……能收嗎?
「唐大夫,這太多了。」他目光遲疑的看著銀子,神情間有著濃濃的不捨。
「拿著。」唐秋纏乾脆將銀兩塞進他掌心。
「謝謝唐大夫。」男孩興奮的捧著手中的銀兩,咧開一個得意的笑容。「這麼一來,爹又能去賭錢,就不會成天嚷著要打我娘。」
「賭錢?」唐秋纏渾身一僵。她最恨聽到這兩個字。
「是啊。」男孩的眼睛暗了下來,「爹最愛賭錢,沒錢賭時就打我娘出氣,勸也勸不聽,就連我也常挨棍子呢。」他邊說邊將褲管捲起,露出傷痕纍纍的小腿。「看,這就是我爹的傑作。這些日子以來我天天挨棍子,就是因為我爹沒錢賭。」
唐秋纏瞪大雙眼注視著那一道道交錯縱橫的紅色痕跡,一股怒氣油然升起。
那人還配當父親嗎?簡直把自己的兒子當畜生對待。
「我知道將努力掙來的錢給他,是件很笨的事,但再怎麼說他也是我爹,總不能看他還不起賭債遭人砍殺。」
顯然除了挨打之外,他還得想法子掙錢還他爹的賭債,難怪他什麼差事都肯做,勤快得不得了。她暗忖。
「這兒還有二兩銀子,你拿去吧。」唐秋纏又拿出身上僅有的銀兩塞給他。
「唐大夫……」他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別跟我爭,你需要的。」反正她還有許多錢。
男孩萬分感激的收下銀兩,重新背起滿簍的藥草,跟上顯然有心事的唐秋纏,一句話也不敢插嘴。
「爹……您說什麼,再說一遍!」唐秋纏無法置信的看向臉色和她一樣蒼白的唐仕維,不敢相信她所聽到的話。
賭輸錢?這怎麼可能?爹從來不賭錢的呀,怎麼可能會輸光家產,甚至落到需出售憑心堂的地步?
這一連串的問號在她父親羞愧的神色中得到解答。他真的去賭錢,而且將家產全部賭光。
「您怎能這樣做呢?爹。」唐秋纏的臉上淨是哀戚,面對她爹痛苦的表情,她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憑心堂是他們的依靠啊,沒有了它,他們又要何去何從呢?
「我對不起你,敏兒。」唐仕維的心口隱隱作痛。他患有嚴重的心絞痛,這幾年一直是靠著藥物來控制,不過他不敢讓敏兒知道,怕她會擔心,他已經夠對不起她了。
他是得了什麼失心瘋才會去賭錢?瞧瞧現在的下場,唉!
「您對不起的不只是我,更是祖先留下來的這片產業。」唐秋纏語氣沉痛的說。
只是現在講這些又有什麼用?如今最重要的是弄清事情是怎麼發生的,為何爹爹會突然跑去賭錢,莫非又是任意情搞的鬼?
「爹,事情是怎麼發生的?您怎麼會想去賭錢?」最好別又是和任意情有關,她已經受夠了那下流胚子。
「是……是瀟湘莊的趙總管堅持拉我一起去賭場,說是見見世面。」
果然又是瀟湘莊。
唐秋纏忍住高聲咒罵的衝動,神情平靜的問:「後來呢?」
「後來趙總管每次見到我,就拉我去賭場,剛開始玩時次次都贏,可是玩到最後卻……」唐仕維不知該如何說下去。
「每次皆輸,而且賭注愈下愈大,終於到無法收拾的地步。」唐秋纏帶刺地接口道,明白她爹是遇到郎中了。
「沒錯,就是這個樣子。」在女兒忿忿的目光之下,唐仕維的聲音愈變愈小,最後終於噤聲。
「爹,您遇到郎中了,您知不知道?!」她憤怒的吼道。
「郎中?」聞言,唐仕維一陣錯愕。
「您不斷輸錢就擺明了那賭場根本是在詐財,專騙您這種沒有經驗的笨蛋。而且我懷疑趙總管跟他們串通好,要拐您的錢!」
此刻唐秋纏腦中唯一的念頭就是──殺人。她要殺了任意情那混蛋,居然使出這種下三濫的手段逼她就範。
哼!即便是賣了所有的一切,她也絕不會屈服在他這種無恥的手段之下,絕不!
「趙總管與賭場串通好?不……不會吧?」唐仕維懷疑的問道。這趙總管看起來很老實,應該不會做這種事才對。
「不會才有鬼!」唐秋纏冷冷的回答,她爹除了專精醫藥外,對其他的人情世故瞭解的比她這個做女兒的還少。
算了,計較這些又有何用?現在應該做的是弄清楚究竟欠了多少錢,萬一數目過於龐大,又該上何處籌錢。
「爹,您欠賭場多少銀子?」她邊問邊在心中盤算家中現有的資產,算算大概值五千兩銀子吧。
「六……六千五百。」唐仕維硬著頭皮把話說出口,然後等著女兒發飆。
「六、千、五、百、兩?!」唐秋纏咬牙切齒,一個字一個字的重複道。「才不過一個月的時間,您居然輸掉了六千五百兩?您知道包括憑心堂和咱們所有的土地,加起來最多只值五千兩,那還是有人肯出這個價錢的話!」
完了!短時間之內,要教他們上哪兒借錢?他們根本就沒有什麼親朋好友,更遑論認識能一下子拿出六千五百兩銀子的人。
唐仕維聞言臉色更顯蒼白,心口也就愈疼,但他還是沒敢表現出來,女兒已經夠煩的了,這全是他惹的禍。現在該怎麼辦?
「看來咱們只有先賣掉家產,不夠的部分再想辦法。」唐秋纏難掩悲傷的看著憑心堂內的一切,目光充滿了不捨。
唐仕維也一樣不捨,他不禁額冒冷汗,咬牙忍受椎心的痛楚。
「爹,您怎麼了?」唐秋纏立刻察覺到他的不適,憂心的問道。
「沒什麼,吃壞肚子而已。」唐仕維扯了個小謊,不想再增加她的壓力。
「您自己是大夫,要小心照顧身體。」她的眼光仍不捨的看著憑心堂內的一切。
「爹曉得。」他拍拍她的小手說。「爹先去休息了。」他必須立刻離開,否則敏兒必定會瞧出不對勁。
「嗯。」唐秋纏無意識的應了一聲。
她是如此熱愛憑心堂,而今卻在任意情的陰謀下必須捨棄這一切。
她知道這正是分出勝負的重要關鍵。若求他高抬貴手,即表示她輸了這一場遊戲,同時也意味著她必須淪為他的小妾,讓他折磨她的靈魂。
她能嗎?驕傲與自尊是她僅存的一切,她能輕易的將它送給任意情,任由他踐踏嗎?
「敏兒姑娘,敏兒姑娘?」門外,店小二的呼喊聲中滿含焦慮。
唐秋纏這才回過神,起身開門。
「你還好吧?」店小二一臉擔心的問。自從她治好他的腳疾後,他對她是崇敬有加,畢竟要在這偏遠的小鎮遇見醫術高明的大夫,可不是天天有的事。更何況她為人謙虛,又不收診金,還親自上山採藥草,單是這番心意就足以令大伙感激涕零。
「我沒事,只是覺得有些疲累。」唐秋纏朝他綻開一抹溫暖的笑容。
「敏兒姑娘……」店小二遲疑的開口。雖然他覺得不妥,但眾人推派他來當說客,他只好勉為其難的接受任務,盡力說服她了。
「有事但說無妨。」從他為難的臉色和吞吞吐吐的口氣來看,要說的事恐怕不好開口吧。
「大家推派我來問問你什麼時候要走?」
「走?」唐秋纏一時會意不過來,愣了一會兒才瞭解他指的是她要到靈州的事。「大概再過幾天吧。」
奇怪,她走不走跟鎮民有何關係?
「小二哥,鄉親們為何如此關心我的行程?是不是我做了什麼不對的事,礙著大伙的眼?」不會吧,她一向很謹慎的呀。
「不是,不是,你別誤會!」店小二連忙澄清,面露焦急之色。「事情是這樣的,大伙聽說你要一個人單獨到靈州,怕你身邊沒個伴危險,而且你在那兒又舉目無親,就算到那也沒依靠,不如就留在河西鎮開設醫館,也好給過往的旅客及鎮民看病,不知敏兒姑娘意下如何?」他一口氣把話講完,等待唐秋纏的反應。
其實他個人認為成功的機會不大,畢竟河西鎮太荒涼了,生活單調又無趣,實在吸引不了人。況且,敏兒姑娘感覺像是大戶人家的千金,沒有理由會想待在這荒涼的小鎮。
待在河西鎮設醫館?唐秋纏聞言愣了一下。
她的確舉目無親,就算到靈州也得從頭適應,而待在河西鎮的這些日子,她每天都過得很快樂。絡繹不絕的病患雖略嫌嘈雜但很親切,而且又時常送菜送蛋,天知道他們已經夠窮的了。
但她真的要一輩子待在這荒涼的小鎮嗎?她不知道。她覺得還有更多新鮮事等她發掘,還有更多不一樣的空氣待她呼吸,她真的能甘於停留在這小鎮,做個不起眼的山野大夫嗎?
「替我謝謝大伙的好意,我會考慮的。」唐秋纏委婉的回答。她需要時間思考未來。
店小二聞言喜出望外,他還以為她會毫不猶豫的拒絕呢。
「那麼你慢慢考慮,我先出去告訴大伙這個好消息。」說完,店小二立刻往樓下衝去。
傳入耳裡的討論聲,教唐秋纏感受到全體鎮民的熱切。原本她還以為,除了清靈寨那一大群男人希望她留下來之外,再也沒有人會像此刻的鎮民如此殷切盼望她留下來。
留下來,敏兒。留在我身邊,一刻也不要離開。
任意桐深情且溫柔的呼喊聲再一次迴盪在她耳際。
她錯了,希望她留下來的不只是河西鎮的鎮民,還有真心愛她的任意桐。
每當午夜夢迴,思鄉情切的時候,就特別容易想起這個溫柔多情的聲音。只是為何每回想起這聲音的同時,腦海中亦浮現任意情俊美邪氣的臉。
別以為你能夠逃開,我親愛的小秋纏。在你還沒落網之前,你永遠是我的獵物,就算用盡一生的時間,我也一定會追到你,直到你臣服為止!
好好思索你的未來吧,唐秋纏。
她悄悄合上記憶的窗口,坐下來認真思考自己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