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沙爾的新娘 第八章
    十二月初,鍾瑞早產,而且是難產;撕痛的呻吟從黎明到近暮都沒有間斷過。

    頭幾個小時,她下床一步一步走動,以助生產的順利。汗珠兒一滴一滴涔濕她整個人,在銀嬸及鍾綺的協助下,才得以將濕黏黏的衣裳換下來。

    “把熱水准備好!”

    “丫頭,你把水盆、毛巾都准備好。”

    “剪子呢?剪子怎麼不見了?”

    “把火燒旺一點,炕子都不熱啊!”

    “好孩子,乖,一下就過去了。”十幾個小時來,銀嬸都重復一樣的安慰詞兒,可時間滴溜溜地移動下,房中那種緊崩的氣氛愈爬愈高。

    “啊!”痙攣般的痛楚又再度入侵她的呷肢百骸。  “沙爾、沙爾!”疼痛已令她喪失神智,抓著被褥的手臂崩得幾乎讓身子由床板上整個懸空。沙爾!?

    “胎位不對。”跪在她雙腿間的銀嬸滿頭大汗,雙眼亦十分焦慮。“我沒瞧到孩子的頭。”

    “什麼?”鍾綺呆住了。按理說,孩子都該是頭朝下生出來才是。“那該怎麼辦?”

    “叫她再用力推!”產口還開得太小,僅能見到小腳趾露了,要賭也只能放手一搏了。

    “啊!”鍾瑞根本不聽不進其他人的喊囂,半清醒半昏迷的只能感受那雙無形的、雙瞳不同色澤的睜正注視她,微笑地鼓勵她。

    加油,瑞,加油瑞!

    “我看到腳了!”

    一波又一波不受控制的浪潮撲向她,終於將她淹沒。

    鍾瑞再度清醒時,所有的白家人都坐在床畔,喜氣洋洋的。她的孩子在她身邊睡得正熟。

    “是個女孩兒。”鍾綺對女兒微笑著,心疼的撫摸她蒼白的臉頰。“她好可愛呢。”

    鍾瑞側臉,滿含驚詫地盯著那個毛毯包裡的小東西瞧。這孩子有張她怕見過最完美、最可愛的小臉;她頭頂的毛發及濃眉是黝黑的,皮膚有點兒皺皺紅紅的。小嬰兒鼻子抽搐一下,緩緩張開小口打個無聲的呵欠,末了不忘扁扁嘴兒。

    鍾瑞瞧得入迷。

    她這才發現大伙雖都聚在她床邊,但卻靜得可以。想來,是怕呼到她們母女倆吧?

    好小心地伸出手,將嬰兒輕輕地勾入臂彎中。指尖又謹慎、又好奇地觸著嬰兒的臉頰,細細品味那分纖軟如羽的感觸。

    “娘,她是我的女兒也。”無法形容的驚歎與滿足充斥了她全身每一處細胞。

    “是啊,也是咱們白家的女兒。瑞兒,你打算給她取什麼名字?”白驛南愛這個孫女愛得不得了,瞧他盯著嬰兒迷戀不捨的表情就知道了。

    先前他們總算達成脅議,讓鍾瑞自行決定孩子的姓氏名字。

    嬰兒毫無預警地開始啼哭,暫時轉移眾人的注意力。

    劉清妹幫忙她坐起,示意男人拉出去。爾後將嬰兒穩妥地放至她的懷中,敞開她的衣襟。

    貼近母親的胸前,小嬰兒及鍾瑞都依本能地配合起來;沒一會兒,小嬰兒便開始“大快朵頤。”

    “乖,乖。”她笨拙地輕拍女兒的後背。“不用急,乖。”

    劉清妹教導她如何將孩子換手擁至另一邊,以便喂奶;她的胸前女兒貪婪用力的吸吮而刺癢微痛,可做母親的,誰會在乎?

    “鍾情。”鍾瑞突然冒出這麼一句,害劉清姝一時間摸不著頭腦,接著方恍然大悟。

    “她叫做鍾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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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鍾情有母親翡翠似的綠眼,及父親貂墨似的黑發,甜蜜蜜的酒窩令嫩頰生花。才幾個月,小小的人兒就懂得用水亮亮的大眼睛瞅得人心生憐惜,一展笑顏又讓人心花怒放。

    “叫舅舅,舅舅,來,舅——舅。”尼克逗著小外甥女,欲罷不能。

    小鍾情哪懂得這許多?她沖著尼克又是一笑,笑得他神魂顛倒。

    “最近工作順利嗎?”鍾瑞滿足地看著他們一塊戲耍,心底卻有一絲遺憾。如果抱著小情兒的人是沙爾——“沒發生什麼大事兒。”尼克點著小鍾情經開的粉嫩手指兒。“妹子,她可是‘國色生香’也!”

    “國色天香。”鍾瑞搖頭糾正。尼克的漢語腔已是又溜又標准,偏對成語沒有天分、又不死心。

    “哦,嘿嘿,‘國、色、天、香’。尼克香香小女嬰的臉兒,對她扮個鬼臉,果然又逗出一朵笑容。

    “這麼喜歡就趕快成親,生一個玩。”對哦,她這小哥都二十六了,咦?那克裡夫不都二十八歲了?

    “有些事急不得的,看老天爺怎麼安排。”尼克聳聳肩,轉換話題。“怎麼沒見到那位闕家先生?他不追你啦?”

    “他追不追都沒用。”鍾瑞不在意在答道。“闕家捎了口信來,說闕家老爺子臥病在床,要他趕回去。”鍾瑞並不想提及闕孟聖臨走前依然次次向她求婚,卻都被她一一婉拒。

    “瑞,你想不想到哈爾濱那兒住住?”尼克提出一個建議。“克裡夫一直都掛念著你們也想看我們的小情兒。”

    鍾瑞頷首。“也好。”

    現在經尼克這麼一說,鍾瑞便對未來的打算更加確定。原先她就打算帶著女兒搬到哈爾濱,它是個國際性都會,混血兒比比皆是,鍾情的黑發綠眼便不會顯得太地突兀。“倫哈卡貝”這一方世界不是不好,而是外頭的視野卻為遼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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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中的快信掉在地上,他發現自己的手正抖個不停。

    尼克竟在信中寫說,他要帶著鍾瑞母女倆到哈爾濱——這樣的驚奇是真是假?是好是壞?他捫心自問,是厭惡還是歡喜?

    “我不要她們來。”激烈的手勢從桌面上橫空掃過,一只花瓶應聲而碎,散於一地。“克裡夫,是你的注意吧?是不是?!”

    “不信。”

    克裡夫聳聳肩。“那麼我就不知道有什麼好說的是不是?”

    “你”。被自己的話將回一局,他氣得癢癢地無話可說請。

    克裡夫不想再多說什麼。這家伙腦袋瓜硬是可媲美金剛鑽,除非自行想通,否則挖掘嚴竣敲穿都沒用。

    皺著眉,克裡夫盯著扔充在一角的空酒瓶。“別告訴我你昨夜又喝酒了。你的身體才剛——”

    “閉嘴。”

    “真粗魯。”克裡夫喃喃自語,接著走向門口才又回頭,故意加大音量。“小情兒快滿半歲了,真想快點看看她。”

    克裡夫不敢拖延,馬上閃出房間。方關上門,裡面果然便傳出砸東西的聲音。

    宏偉的建築,及寬敞整潔、植滿花草樹木的大馬路,難予哈爾濱高雅雍的市容。在修剪有致的街樹下,設有供游客休息的長杉木椅,完全的歐洲風情。在裝飾華美的商店櫥窗前,有時站有零販糖果、鮮花、香水或小玩意兒的小女孩兒,絕大部分均為白俄人種,在人行道載歌載舞——且如此安祥快樂。也許,旅客們反注的目光不在於那些小裝飾品,而是少女那種天真的笑容吧。

    沙耶兄弟的屋宅位於哈爾濱新江大街的最北端,換句話說,是這個大城市的最偏角。

    “沒辦法,這棟最便宜”。兄弟倆不約而同地異口同聲道,然後爽朗地哈哈大笑,叫鍾瑞忍不住也彎起嘴角。

    “這裡沒什麼不好啊。”鍾瑞真心地贊美著。“又大又寬敞,冬暖夏涼啊。

    “錯!”克裡夫拉出一張苦瓜臉。“夏暖冬涼,夏天蚊子叫、冬天北風嚎,嗡嗡咻咻一夜到天明。”

    鍾瑞忍不住大笑起來,加懷中的小鍾情也圓溜溜地睜開了眼,納悶地看著笑成一團的大人。

    鍾情被放在靠近窗台的小床上,努力地蠕動小手小腳,試著想坐起來,在柔軟的被褥上翻來覆去。

    “怎麼,你想看風景吧?”看著克裡夫和鍾瑞十分專心的談話,尼克微微一笑,自動攬起照顧孩子之責,謹慎地抱起娃娃踱至窗邊。

    小鍾情將白嫩嫩小臉整張貼在玻璃面上,五官擠堆成一團皺皺小小的肉團。尼克輕笑地將她抱開,從眼邊注意對街屋捨那布簾半掩的窗兒,果然瞄到一絲動靜。

    街道的寬度並不大,就因如此,面對面的相峙互視並沒有多大的困難。

    陰沉的室內一角隨著窗簾的掀開而展露在這一大一小的視線前,鍾情被對方陰鷙狂切的眼光牢牢鎖住。也許是真切地感受到那種激越的渴望吧!小鍾情這個小娃娃眨巴著天真的小眼睛,小手啪啪啪地輕輕拍擊著玻璃,嘴中發出沒人聽得懂的咿咿哈唔唔,奇跡似地綻開一朵淺淺的梨窩。

    注視她的眼光除了渴望、思念,又多了一層笑意及驕傲。

    “情兒”?鍾瑞抬起頭時,尼克連忙抱著嬰兒踅過方向。

    對街的窗簾也“唰”地一聲猛然拉上。

    也許覺得真是莫名其妙吧,小鍾情似問非問般抬起頭,恰好和尼克的藍色眼珠撞在一起。

    “別擔心,”尼克親親外甥女光滑的額,聲音分貝降成耳語。“你父親不是不想來見你,只是一時害羞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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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半,一個如風輕飄的人影來到沙耶宅前;他猶豫一下,終於抬手欲敲門扉。

    門卻搶先了一步被掀開,他毫不意外看見沙耶兄  弟倆一前一後佇在門後,仿佛已等待多時。

    “我要見她們。”一剎那,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竟心浮怯意,害怕這兩位守門神會拒絕放他人屋。

    “為什麼不光明正大的來呢?你現在又是以什麼身分來見她呢?”克裡夫的問題字字象針刺人他的心。

    他鐵拳緊握,鼓得連手背腕側的青筋都明顯浮出,清晰可見。便他依舊固執地不回答克裡夫的問題,牢牢閉著嘴。

    “再給他一點時間吧,克裡夫”。尼克平靜的插嘴道。“她們睡在二樓的寢室,雙人床邊還有張小床。”

    月光透過鏤空的窗紗,灑入一室的溫柔。他的足音靜悄如貓,踮著足,屏息地靠近雙人床旁。

    她更美了。從火焰般燦爛的秀發,到被單下細致纖鎂的身形,在在都令男人血脈奔張、意亂神迷。他顫抖地伸出手想碰觸她的臉頰,印又一個瑟縮地收回。

    床上的人兒夢囈嚶聲,翻個身後又繼續沉睡。

    沒有哪個女人可以如此牽動他每一根神經,就連西薔兒也是!

    而他的女兒顯然繼承了母親那分清冷的魅力,那雙濃濃的眉兒及長長的睫毛像他,瓜子臉兒及弧形優美的唇兒則像極母親。他驚歎地盯著那個小小人兒,心中莫大的感動及驕傲是筆墨也無法描述的——他,在這遼闊的穹蒼宇宙中,有了一具繼承自己血統的後代。

    他的後代!他,“鬼眼”沙爾的後代。

    沙爾好想好想看到女兒長睫閉蓋下的雙眼,是不是和鍾瑞一樣深亮明綠,經易地便勾走人孤心魂。他好想好想好想抱起她,感受那張小臉蛋軟軟嫩嫩地貼著他——他好想好想教她牙牙學語,聽到她叫叫他一聲“爹”。

    他好想好想教她站立學會卡,看著她學會走跑蹦跳。

    他第一次了解到,保持秘密的緘默是多麼令人痛苦的事,會使一個鐵錚錚的漢子也脆弱起來。

    他幾乎想棄械投降。

    他好想好想跑屋頂上大喊,告諸天下,宣布自己對她們的愛意。

    為什麼!為什麼……

    他步履踉蹌地退出房間,不敢回視她們。

    夢游似的趟下樓梯。客廳中,點一盞光線微弱的丁,映出克裡夫線分分明的臉,而尼克卻不見人影。

    “謝謝……你們,你們把她們照顧得很好。”

    “要謝該謝瑞在‘倫哈卡貝’的家人,他們才是一大功臣。”

    沙爾點點頭,正欲往大門口走去,卻又因克裡夫輕柔的問話而止住腳步。

    “你還想逃多久?”

    “……我沒有逃。”沙爾沒有回頭。在夜中,他,的聲音聽起來竟是那麼的冰冷無情。“我又逃了什麼?之前,我只是擔心她的安危,如今,親眼看見她平安無事,這就夠了。她早該尋找更好的歸縮,我們各不相干。

    “各不相干?你別忘了,那是你的孩子。”

    “羅嗦!”顯然有人老羞成怒。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瑞是一個很死心眼的孩子?”

    沙爾的腳步又頓了一下。甩甩頭,最後依然堅決地踏出步子離開。

    “砰!”接著是門被用力合上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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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抹離他忽遠忽近的倩影讓人捉摸不定。他張開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鈴、鈴、鈴、鈴——門鈴也不曉得響了多久,終於緩慢地點滴侵入他的聽覺系統。沙爾艱澀地睜開眼皮,發出一連串的咒罵。

    昨夜回家後,他一杯又一杯的對自己灌著酒,想要忘卻一切煩惱。這是他這幾個月來的習慣。酗酒已經是家常便飯。

    他搖搖晃晃地准備去開門。他赤著上半身、僅著一條布褲,光著腳、下巴是好久未刮的胡渣。

    他也不在乎了,反正會到他這兒的不是克裡夫就是尼克。他們幾乎每天來,而且都是來對他說教的。

    “滾!”門未開聲先至,他看也不看直接發出嘶啞而簡單的逐客令。

    “哇!好可怕、好可怕。”門外的人也很配合地大聲喊著。“我說小情兒,你爹的脾氣可真是——”

    門馬上又大刺刺拉開,布滿血絲的眼映人尼克無辜至極的笑臉——以及他臂彎中抱的小小娃娃。

    “這是小情兒你魅力比較大。”尼克往那粉雕玉琢的嫩頰嘖嘖有聲地親上一記。“你爹地馬上來開門了也。”

    “給我。”沙爾斥喝一聲,他伸展健臂,一下就把女兒給搶了過去。

    小鍾情也憑地乖巧,被這樣抱來抱去非但沒有惶然啼哭,反而睜著水瑩港晶的眼兒往這兩具大男人瞬來瞥去,還發出格格笑聲。

    沙爾的心都化了!

    他有些遲疑地展開結實粗糙的手掌,輕輕撫上女兒柔軟台花瓣的臉頰。

    “瑞說她最喜歡別人把她抱在膝蓋上逗她。”

    沙爾猛然地抬起頭。“你為什麼把她帶來——她會被我嚇到的。”

    “哦。”尼克轉轉眼珠,用一種非常懷疑的眼光看著手舞足蹈的小鍾情。她看來分明是快樂得不得了嘛?

    “沒辦法嘛,很無聊呀。”尼克攤開雙掌,聳聳肩。  “家裡沒人,我是來——來什麼門子?”

    “串門子。”

    “對對,串門子。”

    沙爾瞇起了眼。

    “真的嘛。克裡夫帶著瑞去四處逛逛走走,帶著小情兒總是——問題‘撞手撞腳’——”

    “‘礙手礙腳’。”奇怪,虧尼克一天一到晚說崇拜中國,可老說錯中國成語。

    “說得對,礙手礙腳。所以我就留下來照顧小情兒嘍。”

    “找個比較像樣的理由。”

    “哎喲我的媽,真的是這樣啦。”

    沙爾抿緊唇線,仔仔細細將他從頭到腳端詳一回,嚇得尼克雞皮疙瘩一顆顆浮了起來。好在小情兒好奇地伸手往沙爾的下巴摸去,轉移了他的注意力,方才結束了“鬼眼”注視的酷刑。尼克往上翻個白眼,飛快地在胸口劃個十字。真是老天保佑!再逼問下去,他怎麼說才好。

    原本冷硬若冰的眼一轉向小鍾情,全柔了下來。

    沙爾就那樣杵在椅子上,任女兒對他做‘全方位的探索’。只見小鍾情在他膝頭爬下,一會兒摸摸他的下巴、一會兒扯扯他的頭發,小小的頭顱往他光裸的胸膛蹭呀蹭地,像只撒嬌的小狗。

    “她不怕我?!”沙爾的口氣是不可思議的。

    “她何必怕你。”尼克大大地打個呵欠,好像這個問題非常無聊。

    聽起來很無聊,但如果有第三者在場,可能就不會這麼想。

    沙爾的臉由右上額開始,到左方下顎,斜斜切出一條猙獰的赤疤,蓋過他左邊那只萎瞇成一條縫的眼。頰上還有好幾條較細較小,卻依然清晰明顯的傷痕。

    和右邊完好的黑眸及臉頰相對下,他左邊的一切等於是毀了。

    初生之犢不畏虎,也可以這樣說吧。沙爾的眼眸黯了下來。等她長大明事理時,對於他這樣一張臉,恐怕是驚嚇得大叫大哭吧?

    “你為什麼要帶她來?”沙爾痛苦地低喃,雙臂卻緊摟著她;眼更是一眨也捨不得從她身上挪開。

    尼克難道不知道嗎?讓他知道“擁有”的滋味後,叫他如何再對自己的骨肉松手呢?叫他如何斷了渴望鍾瑞的念頭?

    鍾瑞、鍾瑞、鍾瑞。鍾瑞!鍾瑞這是個植入他靈魂深處的咒語,也注定這輩子就此淪陷……

    “我以為你想念自己的女兒,想親手抱著自己的女兒。難道不是?”

    “……”沉淪了,那麼,不如就沉淪到最底吧。

    小鍾情也許是累了,也許是餓了,沙爾再度抱起安置肩頭時,她“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乖、乖,別哭。”沙爾輕哄著女兒,眼底首度綻出純粹為人父的喜悅。

    從那天起,尼克每天都有不同的理由解釋鍾瑞“出門”的原因。每天早上,他准時帶小鍾情來敲刊家大門,爺兒倆就這麼耗上一整天。

    屋子中的酒瓶及酒臭沒了。當尼克允諾翌日要再帶他的女兒過來時,這個做父親的就不得重要審視自己的儀容外表……惡,他有幾天沒淨身換衣啦!

    “哇!”難怪尼克每次隔日和他打一照面,就誇張地猛吹口哨。“咦?那個渾身臭臭髒髒的人跑到哪裡去了?咦、咦、咦?”

    沙爾經過一番“改頭換面”的清潔工作後,精神果然恢復幾分。“閉嘴!”尼克就是這點差勁,油腔滑調。他毫不客氣地搶過女兒,聞著嬰孩身上淡淡的‘乳香,總算勉強壓下剝掉尼克嘴皮的沖動——看在他把自己女兒送來的份上,改天再算。

    小鍾情也很快就熟悉他的存在,可安置於自己的小小世界中。也許大人們是不曉得小小孩腦袋瓜中在想些什麼,可是他們敢肯定的是,鍾情一點也不怕沙爾,幾乎是打一開始便接受了他的存在。

    沙爾仍不了解小情兒為何沒有被他的臉嚇著,但他才不會去計較這個呢!他光忙著陪她玩都來不及,哪會去想到這點?

    他每天晚上都去探視鍾瑞——每天都心滿意足的盯著她的睡容,掙扎著是否該一親芳澤,然後,隱忍下幾近崩潰的欲望,回到自己的床上;和她的倩影周旋,幾至天明。

    “我說沙爾,你什麼時候才打算演一出那個——那個‘一起大團圓’?”閒閒看著玩在一起的父女,尼克蹺起二郎腿,愜意得很。

    “是”闔家大團圓“吧,不過沙爾懶得糾正他。事實上,他打算當沒聽見那句話。繼續逗著女兒。

    “沙爾!”尼克不禁提高音量,語氣轉厲。“你究竟要逃避多久?該死的,小情兒是你的女兒,而你究竟娶不娶我妹妹?”

    “不會。”

    “嗄?”尼克傻眼了,沒料到對方的回答居然是那麼俐落強烈。

    “***,你再說一次?”

    耶?尼克學會說中國髒話啦?

    “不會。”

    尼克倏然從椅子上站起來,臉色漠然,一掃平常的微笑。他先把鍾情安置在安全的地點,接著猛然便出拳往沙爾臉上襲去。後者應聲倒下,連躲都來不及。

    “你居然不對瑞負責?最好找個很好的理由”。

    “我不想讓她見到我。”

    “這算什麼?”

    “什麼都不算。”他慢慢坐起來,擦掉嘴角的血痕。

    “你認為我妹什麼東西都不是?尼克火大的瞪著他?”“站起來,來!”他擺出拳擊架式。

    “我愛她。”“什麼?”尼克一愣,還換換耳朵,怕自己聽錯,大叫:“你愛她?可是不打算娶她?

    不打算認你女兒?“

    沙爾別過臉。“我不會……我不可能會娶她。”

    他無意識地伸手撫摸著臉,尼克霎時恍在大悟。

    “拜托你,瑞才不會因為你臉上受了傷就不願嫁給你。她是那種人嗎?”

    “不要說了”。抱起小鍾情,沙爾輕柔地撫摸她的臉好一會兒,突然把她塞人尼克懷中。他走人寢室,關上門,再也不理會身後錯愕的叫喚。

    他又何嘗不想娶鍾瑞。

    能擁有她,是他這輩子最大的奢多的夢想——看著自己發抖的手,他多渴望能再扔抱她一次。

    就算鍾瑞不介意他的臉,可是他自己會介意。

    一張殘破的臉、一具傷痕累累的身軀、一顆碎得無法縫補的心,他無法保證她能過得幸福快樂——她能匹配更好的人,而不是他這個……廢物。

    可是……他用力捶著牆。思及小情兒要去叫另一男人“爹”,思及鍾瑞會躺在另一個男人身下婉哦嬌喘,他和血眼充絲,全身每顆細胞就忍不住在吶喊抗議。

    尼克的聲音已經不見了,他應該是離開了吧?也許等到哪一天,沙爾會有心情道個謝;但現在的他,只想重新回酒瓶。

    一醉解千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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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陣間屋子裡。

    客廳中的氣氛很凝重,克裡夫、尼克、鍾瑞各據一方。

    鍾瑞背對著他們,身影蕭然。

    “我後天就帶情兒回‘倫哈卡貝’。”

    “瑞!”

    “瑞!”兄弟倆異口同聲地叫道。

    鍾瑞置若罔聞。“我上去收拾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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