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曦是她的小名,除了蘭蘭和她死去的母后外,只有嚴闕知道。
蘭蘭曾說過,她像晨曦,是清晨日出的第一道光,她的出現照亮了整個世間,是受萬民期待而景仰的新皇。
不過已逝的母后從來沒喊過她這個名字,向來只叫她皇兒,偶爾摻雜幾句「皇上」。她自小就被當成男孩子養大,沒人告訴她,她其實是個不折不扣的女孩子。
直到八歲那年,長得像天仙似的蘭蘭入了宮,她驚為天人,成天追著蘭蘭跑,說要娶蘭蘭當老婆。結果母后沒法子,才告訴了她原是女孩兒這件事。
她忘了自己當初得知真實性別時的反應是如何,唯一記憶深刻的是,那時因為娶不到蘭蘭,還自怨自艾了好一陣子。
母后去世前那幾年得了種怪病,老是以為自己真生了一個兒子,而不是女兒。臨走前淚眼婆娑地握住她的手,叫她挑老婆要挑屁股大又圓的,那種比較會生。
還說讓她別重蹈父皇覆轍,一定得趁年輕多做努力,開枝散葉,最好生個四、五十個。
一旁大臣哭得淅瀝嘩啦,承諾會替她找好賢淑女子擴充王宮六院,她也點了點頭,好讓母后能安心的走。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她自然曉得這件事的嚴重性,但就算她真的同女人成親,也蹦不出一個子來啊!
望著眼前案桌上擺滿的卷軸,簾幔內的如曦捂著頭,開始呻吟。
三名大臣手捧白綾伏跪於地,無為閣內氣氛凝重。
當今丞相嚴闕被拉來當說客,但從頭到尾緘默不語。
「今日皇上若不在這些丹青中選出妃子,臣等唯有以死相諫。」
「沒這麼嚴重吧!」她搔搔頭不知該如何是好,坐在樑上吃點心的蘭蘭,則是一副事不幹己的樣子。
看了看蘭蘭,望了望嚴闕,她曉得蘭蘭還在為她不肯離開嚴闕的事情生氣。
三名大臣突然站起身來,踏上椅子,將白綾丟過橫樑,探好距離打個死結,二話不說把頭給套進去。
「等……等等……你們這是幹麼?」如曦緊張地喊道。
「臣等愧對先帝,唯有一死謝罪。但請皇上在臣等死後,以布覆蓋於臣等的臉上,因為罪臣落下九泉,實在無顏面見先帝啊!」說著說著,三位老人家又哽咽地哭了起來。
「國事繁忙,又正值多事之秋,我就算立了妃,也沒空理會她們啊!」說實在的,她也不想誤了人家姑娘。宮門似海,一入就再也出不去,如果真聽話迎妃,那才是罪過。
「皇上毋須多說,其實這些年來皇上總是推卻立妃之事,臣等絕非點不通的石頭,自然知曉皇上並不喜好女色。臣可另立男院替皇上廣納男寵,但請皇上同意立妃一事,只求生下子嗣繼位,為一脈單傳的皇室留下血脈。」
樑上的蘭蘭聽到這兒忍不住把口中的糕點給噴了出來,掉到了如曦頭上。她在長樑上翻來覆去,掩著嘴不讓聲音發出,但笑到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你們以為我有斷袖之癖?」是啦,她是喜歡上了一個男人,但飢渴的程度有這麼明顯嗎?居然被底下的臣子給看出來了。
「臣不敢。」這年頭養臠童男寵雖然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但還是有些衛道人士頗為不齒。
她又忍不住瞧了一眼嚴闕,哪料,嚴闕居然也在笑。
看他那副輕鬆愜意的模樣,想必自己手頭上的事已經弄得差不多了,否則哪有空陪這些臣子來給她說媒呢?
「是不是只要朕立妃,你們就不會再尋死尋活了?」拗不過這些老人家,如曦無法可想,於是抬頭望了望她的好表妹。
蘭蘭有種不好的感覺。
「當然當然。」見事情有了轉機,套上白綾的三名大臣馬上將頭縮了回來。
「朕一直不願立妃的原因,其實是早在多年以前,朕就已有了意中人。朕絕不是諸位愛卿所想的好男色之徒,只是因為朕決定這一生只寵她一人,再不變心,所以才不斷推拒諸位大臣的美意。」如曦朝蘭蘭笑了笑。犧牲一個,總比犧牲全部人來得值得。
蘭蘭張大了嘴。
「哪家的姑娘?」大臣急切詢問。
「她是朕最親近的人,總是替朕分憂解惑。」如曦伸出手,示意蘭蘭下來見人。
蘭蘭翻了翻白眼,怎麼也沒想到如曦居然會出這一招,她突然發覺其實如曦也挺有腦子的,只是她的聰明才智,從來沒用在對的地方。
衣袂飄動,蘭蘭悄然落地。
如曦執起她的手,推了她一把,讓蘭蘭走出簾幔之外,面見諸位大臣。
「這是朕的表妹司徒蘭,也是朕今生的唯一。」如曦滿意地點點頭,今日自己在朝臣面前的表現與應對,實在是太出色了。
大臣們露出驚歎的神情,紛紛為蘭蘭沉魚落雁的天人之姿所懾服。
「回來吧,蘭蘭。」讓大臣見蘭蘭是如曦從以前就想好的計謀,這樣一來,底下的人知道她有了對象,就不會拚死拚活地逼她成親了。
蘭蘭又再翻了一次白眼,這個天殺的如曦!
「咱們回宮吧!」如曦對蘭蘭笑著,挽起衣袖將手背在身後,轉過身便要由後面通道離開無為閣。
門外一陣風掃過庭階吹起沙塵旋捲,掀起了重重簾幔翻飛飄動,房內懸掛著的白紗也因風飛揚。
一直靜默不語的嚴闕,此時目光忽然轉為深沉。
簾幔之內,他見著了他的帝王纖弱的身影,好像輕輕一推便能將其推倒在地般;「他」的聲音柔和優美得叫人熟悉,伴著腕中一隻玉環所發出的美妙旋律,猶若蕩人心志的靡靡之音。
這是我娘留給我的東西,普天之下再也沒有第二隻。
初見玲瓏玉環,如曦曾親口對嚴闕如此說過,而今這隻玉環出現在當朝天子手腕之上,相同的音律、相同的背影,嚴闕如同遭到雷擊,當場震得他站不穩腳。
「不……」嚴闕無法相信清靈純美的如曦與他的天子,竟是同一人!
玲瓏玉環是不爭的事實。
相似的說話方式是不爭的事實。
如出一轍的瑰美倩影,更是難以辯駁的不爭事實。
他靜謐清朗的眸底不再有光,梁不到底的黑暗籠罩盤踞了他的眼。
那名喚司徒蘭的女子忽而轉過螓首,冰冷的眸子凝視住他。
無為閣冷淒的風中,修為極高的武術造詣讓蘭蘭聽見了嚴闕深深壓抑的一聲低鳴。她慧黠的眸看清了嚴闕默若磐石下強烈起伏的震盪,那是最濃最濃的愁緒,無法發出的悲鳴。
嚴闕雙足定於當場,手握成拳,目光深沉。
他克制住自己不追上近在咫尺的小皇帝,克制自己不把那身影板過來,看看追隨了多年的少年是何長相。
他知道不行,他不行。他名為嚴闕,身任當朝丞相,若如此行事,踏錯一步,天朝百年基業恐怕一夕之間就要傾毀,繼而犯下無可彌補的滔天之過。
「蘭蘭,你在幹麼?怎麼還不走?」如曦喚了蘭蘭一聲。
蘭蘭面無表情地將目光別離嚴闕,收起食指間夾藏的「暗器」。原本,她以為嚴闕會衝動行事,所以準備在嚴闕失控前以暗器偷襲,點住他週身穴道,讓他無法開口也無法動彈,但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嚴闕卻忍住了。
蘭蘭轉身離去。這嚴闕倒還懂得權衡利害,沒當場發作出來。
事情並沒有照如曦想像的圓滿落幕。
繼蘭蘭之後,大臣們陸陸續續又迎了幾名閨女入宮。雖然是皇帝,不過她還是無權反對,因為那些大臣終日將三尺白綾帶在身上,一有什麼風吹草動,就馬上拿起來套住自己的脖子。
他們看準了她的弱點,她完全失去反抗能力。
如曦忘了自己現在究竟有幾名妃子,但那其實也不是太重要,所有的殯妃們都曉得她必須專注國事,再加上對她不可與生人太過親近的禁忌有所瞭解,所以從來未曾叨擾她。
只不過凡事總有例外。
初九這夜,是如曦與嚴闕相約天香樓會面的日子。與上回見面已經相隔數天了,她沒見嚴闕的這些天無聊得慌,悶得都快瘋了。
好不容易盼到初九,她脫下黃袍、拿掉天子冠,準備由密道離開皇宮之際,卻遠遠聽見一聲高亮的女音傳來。
「煩請諸位通報,臣妾度小月有事求見皇上。」
寢宮外守衛叩門相稟。「月妃求見——」
「天色已晚,朕準備就寢,月妃你回去吧!」如曦發已解下,沒打算再綰回去。更何況與嚴闕約定的時辰就要到了,她得趕緊前去赴約才行。
「皇上,臣妾是蘭妃姊姊吩咐來的。」門外的度小月連忙喊道。
「蘭蘭叫你來?」如曦一聽見她表妹的名字,就遲疑了。「那……你進來吧!」如曦緊接著躲上床,迅速拉下簾幔。
一名長相娟秀的女子,端著藥盅、踩著小碎步來到如曦跟前。
「蘭蘭叫你來,所為何事?」
度小月滿掛著笑容,沒預警地便掀開簾幔,將藥盅遞到她的皇帝面前-腆而害羞的她抬起頭來,剛好迎上如曦錯愕的眼神。
「你……你怎麼可以把簾子掀開……」度小月看見「她」的臉了,她居然看見「她」的臉了。
「皇上毋須擔心,臣妾在來此之前,已經沐浴更衣茹素三天,這是蘭姊姊私下教臣妾的,她說只要照這法子做,就不會讓身上的污濁之氣傷害到皇上龍體。」度小月看著看著,突然讚歎了一聲。「沒想到皇上居然生得如此俊美非凡,臣妾真是福氣,能成為皇上的妃子。」
眼前的天子髮絲如雲,柔軟披散於床鋪被褥之上,秀致的臉龐五官端正,氣質雍容不俗,空靈出塵的飄逸美感叫人眩目。度小月從來沒見過這麼俊美柔弱的楚楚少年,就算是她那一出場就會叫姑娘們尖叫連連,好看到無以復加的二哥度止厄,也沒皇上這般吸引人。
度小月深深覺得皇上生得比一般的姑娘還柔美,瓜子臉蛋與朱紅絳唇,簡直就是來迷惑世人的,難怪要用白紗遮掩與世隔絕。這張臉倘若出現朝堂之上,那文武百官肯定只會盯著皇上不放,忘記議事了。
「好美啊!」度小月忍不住又開口道。
「是……是嗎……」蘭蘭現正在外頭忙著,如曦料蘭蘭之所以會叫度小月過來,肯定是知道她會去見嚴闕,所以才派度小月來牽制住她。
「這是臣妾為皇上燉的補品,請皇上用了吧!」
「蘭蘭叫你弄的?」
「蘭妃姊姊吩咐臣妾照顧好皇上龍體,臣妾自然不敢有違。」蘭妃叫她來陪皇上解解悶,她只想到這種解悶辦法。
度小月坐上床,但她越是靠近,如曦就越是往裡頭挪去。
為避免麻煩,如曦一口氣將藥盅裡的湯水喝個精光,打了個幅後,忽然有股燥熱由心頭冒起,竄至全身經絡,熱得她開始冒汗。
「喝完了,你可以走了!」如曦將藥盅遞還給度小月,哪知度小月盈盈一笑站起身,二話不說便開始寬衣解帶。
如曦見著度小月胸前的波瀾壯闊,嚇得大叫了起來。「你……你……你幹麼……你幹麼脫衣服……」
「皇上,臣妾會為皇上生下一個白白胖胖的皇子,皇上別拒絕臣妾啊!」藥盅裡是她精心熬燉的催情藥,就算眼前的美少年真如朝中所傳有龍陽之好,她也能不費吹灰之力手到搞來。
「我不要。生不出來的,你別過來啊!」如曦緊張得連連往後縮,蘭蘭真是心胸狹窄,她才捉弄了她一下下,她居然要她晚節不保。不行啊,她已經是嚴闕的人了,不能紅杏出牆的。
「皇上,您別怕,臣妾不會對您怎樣的。」度小月節節逼近。
「不行啦,我不行啦!」如曦不停地發出慘叫。
「喝了度家家傳秘方,只要是男人,誰都行的!」度小月以為她是在說夫妻床第間的那檔事。
不知所措無路可逃,如曦沒了法子,只好用最古老的方法,指著銀月高掛的窗外大叫。「啊,你看,豬在飛!」
「哪裡?」度小月轉過頭去四處張望,但除了寂靜的夜色外什麼也沒發現。
突然「砰的——」一聲巨響傳來,度小月連忙回首,只見床上被褥凌亂,但她的皇上卻平空失去了蹤影。
「皇上……人咧……」
大難不死逃到長樂坊,如曦感覺身子有些不適。換著女裝時手指不斷地在發抖,甚至連梳子也沒辦法拿穩,一連掉落好幾次。
初九子時城西天香樓,是她與嚴闕的一個約定。
她怕在長樂坊私會嚴闕會被蘭蘭抓到,所以挑選了另一個較遠的地方,以免途中被擒回皇宮去。
驅馬前往時夜已深沉,但天香樓生意興隆,來來往往的旅人穿梭著,燈籠高掛徹夜不滅。
下馬後如曦再無半點力氣,她踏著虛軟的腳步,走進燈火通明的大廳當中,在賓客眾多的天香樓裡尋找著嚴闕的身影。
哪知,她雙眸游移幾回,卻沒有看見他。
如曦不死心,又找了一回,然後一回,再一回。
終於,她跌坐在圓桌旁的木凳子上,藥力發作了,她頭暈目眩難受不已,只能低著頭短淺而倉促地喘息著,不僅嚴闕為何沒有出現。
「你在哪裡……」如曦的聲音細如蚊妯,喃喃念道。
過了一刻,嚴闕還是沒有出現,她螓首微抬緊緊盯著往來的旅客,希望能從人群裡發現嚴闕的身影。
半個時辰過去了,如曦站了起來,但是身子搖搖欲墜。
她泛紅的眼眶不解地凝視著門外漆黑夜色與過往行人。
「你在哪裡……」這一刻裡,她迫切地想見到他,但他卻又再次失約了。
如曦踩著不穩的步伐,口裡喃念的聲音越來越響,周圍的人紛紛對她投以好奇的眼光,但是她半點也沒感覺到。
走了兩步,如曦跌倒在地。
「姑娘、姑娘,你沒事吧!」天香樓的小廝瞧見她這副模樣,趕緊前來探視。
天香樓內來來往往的人也靠攏過來,紛紛議論著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小廝伸出手想扶如曦起身,豈料如曦當場大叫一聲。
「別碰我!」如曦往後一縮,想與人群隔開。
「好好好,我不碰你。」小廝連忙退開,心想自己真是多管閒事。
如曦掙扎著再度站起來,或許,她該往丞相府去,她現在只想見嚴闕一面,嚴闕說不定在家;她若去了,或許可以見著嚴辟。
只是今日嚴闕為什麼又不來?
他為什麼不肯來見她?
如曦悵然若失。
天香樓的樓閣上,如曦以為未曾出現的嚴闕——正站在高處俯瞰著大廳裡發生的一切。
嚴闕知道自己原本不該出現的,如曦昭然若揭的身份,已宣告了所有一切將終結,她繼續與他在一起,將牽扯到太多太多的事,其後果恐怕是無可預料、難以估計的,他不能做出任何會傷害到她的事情。
只是,他偏偏已將如曦的驚慌與急切全都收入眼底。
「嚴闕……嚴闕,你在哪裡……你在哪裡……」
她紅著眼眶只為尋找他的身影。
如曦的一字一句,都讓嚴闕覺得自己如今的所作所為實在殘忍,他之前躲避過一次,如今又躲避她第二次,如曦不是毫無感覺的人,他這麼做已經一次又一次地傷了她。
如曦的聲音哽咽,哭聲彷彿在他的耳邊。
嚴闕無法抵擋那份心疼,就在如曦又一次跌倒之際,他飛身而下,站在她面前。
他伸出手攙扶起如曦,但如曦卻拚命嚷道:「別碰我、別碰我,你這個無禮之人。」
「是我。」嚴闕道。
「咦?」如曦抬頭瞧見嚴闕,愣了一下。而後氣力早已所剩無幾的她,鬆了口氣癱倒在他懷裡。
嚴闕也緊緊地抱住她。
週遭圍觀的人見狀也漸漸散去。
「我以為你不會來了。」如曦破涕為笑。她的語氣中,有著失而復得的歡喜。
「我在樓上廂房休息,一時忘了下來看看你到了沒。」嚴闕說了謊。
「原來是這樣。」如曦現在覺得自己方纔的反應著實過度,嚴闕怎麼會不來呢,她早知道他一定會來的。
「嗯!」
「你是不是很忙?我好像不該在這時候約你出來。」見著嚴闕的臉,如曦才安下心,方纔的忐忑也全拋諸腦後,平靜了下來。
「不忙,事情我都弄妥了。」嚴闕攔腰抱起了她,讓她的頭枕在他的胸口,看著她長長吁了一口氣,閉上了雙眼。
「那就好。」如曦沒料錯,嚴闕向來就是個有本事的人,半個月內,賑災用的糧食與黃金一箱一箱地運出了函陽城,害本來想用嚴闕來威脅她的蘭蘭氣壞了,但蘭蘭也不得不承認嚴闕的確有本事,短短幾天內便說服城中十餘位富豪出手捐獻鉅款,安然度過了這場無妄之災。
「你病了?」嚴闕發覺懷中的如曦雙頰潮紅,身子還不住地發顫著。他從剛才就覺得奇怪,如曦的步履不穩,似乎十分虛弱。
「我沒事,只不過吃錯東西,所以有些難受。」不知道那個度小月弄來的是什麼東西,嚴闕低頭詢問的聲音伴著一股男性氣息,竄入她脆弱的心裡,惹得她忍不住又是一陣打顫,直覺胸口好像有盆火在燒,四肢百骸又熱又麻、酥癢難耐。
「你到底吃了什麼?」嚴闕的神情上有隱藏不住的焦急浮現。
如曦只是懷疑,因為這情況真的十分異常,而且被嚴闕所碰觸的地方全數難受得不得了,再回想起方才度小月所說的話,所以她猜應該是……應該是……
「催情藥……」她說了。
「你吃那種東西?」嚴闕眼睛瞪大起來。
一向不苟言笑的嚴闕出現這種難以置信的驚訝神情,如曦突然覺得有些好笑,連帶緊繃的情緒也緩和些許。「都說是吃錯了的,我也不曉得啊!怎麼辦,我原先想跟你在天香樓喝酒聊天秉燭夜談的,現下這副模樣,會不會嚇著人啊?」
夜晚的風很大,攀著嚴闕肩膀的手長袖滑落,露出了掩在衣服底下的玲瓏玉環,響起鈴般悅耳的曲調。
嚴闕一震。
「怎麼?」她問道。
「不……沒事……你也沒辦法走了,先在天香樓休息一夜吧!」嚴闕抱著如曦走上了樓。
「你什麼時候到的?」如曦問。
「很早就來了。」
「很早?我們不是約子時嗎?」
「你留在糕點裡的字條被我姊姊吃了,我沒看見是哪個時辰。」這點倒不是說謊。
「哎呀,我都忘了有這回事。」如曦笑了笑。「那下回別這樣玩了,我怕到時候怎麼等也等不到你的人。」
嚴闕也微微一笑。他不如今日竟會惹得如曦如此心疼,原來如曦比他想像的還要重視他。
醒目的兩人和玲瓏玉環的聲響惹來了天香樓所有人的目光,但當所有人的視線都投注在他們身上時,有一雙眼睛直直盯住了如曦。
「嚴闕,沒料到你也會自暴其短。今日老天讓我發現你的弱點,就代表你的死期近了……」
那一雙眼看得仔細,緊緊地將如曦的模樣烙進腦子裡。
揮退店小二,嚴闕輕輕將如曦放到床褥上,並擰來一條巾子替她拭汗。
過了一會兒,如曦喘著氣爬起來。「啊,又累又熱,開扇窗子吧!」
「窗早已開了。」
「那怎麼辦,真是快熱死了。」如曦雙頰緋紅,忍不住爬下床倒水喝。但是任涼涼的茶水飲落她滾燙的喉,仍無法解除她渾身的燠熱。
「過來,我用清水幫你擦拭,這樣會好過些。」嚴闕拉來如曦,讓她安坐在床上。
如曦凝視著嚴闕輕柔的動作,濕冷的布滑過她的臉,滑下她的頸,激起她的顫慄。她吞落一口口水,只覺得嚴闕的手掌不經意擦過她肌膚時,她心底掀起一陣又一陣的狂浪。
她的衣裳被解開了,嚴闕的手撫過她的臂膀,她望著嚴闕心無旁騖的神情,看著他濃密睫毛下深邃的黑眸,看著他柔軟的唇辦,整個人呆了。
她不明白他怎麼會喜歡上自己,就連他那天說要娶她為妻,都是這麼虛幻不實的。
會不會一切都是場南柯一夢,她從來不曾擁有長樂坊,從來不曾觸摸過嚴闕,從來從來……就只是宮闕當中那個被困在籠內無法脫身的帝王。
「如曦。」
嚴闕的聲音喚回地的神志。
「別用那種神情盯著我看。」
「哪種神情?」如曦呆了呆。
「某種間接鼓舞我趁人之危的神情。」嚴闕避開如曦的注視,她的無邪裡一抹單純的慾望,是最能煽動他意志的主因。那夜,她也是這般望著他,彷彿他是她渴求已久,只差一步便能抓住的。
「是嗎?原來我會讓你想趁人之危啊!」如曦轉而注意到嚴闕說話時緩緩一開一合的嘴唇,他的唇瓣豐盈卻不會過厚,看似柔軟又極有彈性,她嚥了口口水,直覺好熱,真的好熱!
「我看你還是睡一下吧!」嚴闕為了隔絕如曦的目光,直接將濕布蒙在她的眼上,將她推倒在床上,以一貫冷靜自持的態度說道。「這藥效再過幾個時辰應該會散了,你睡一下,睡醒就沒事了。」
嚴闕想離開,但如曦捉住他的手腕。
「你要走了嗎?」她連忙問。
「我再去跟店小二要一間房,你安心在這裡休息吧!」
「你走了,我怎麼辦?」
「如曦……」嚴闕自己也有些混亂,他今日其實並不該出現,從那日無為閣內發現如曦的真實身份後,他就應該遠離如曦。
他試過了,但他實在做不到。
他心疼著她,更離不開她。
也許,再奢求個一次吧,若他選擇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提,眼前的虛幻影像就不會被戳破,而她的身份還會是那名叫做如曦的姑娘,他也只是她長樂坊一名甜食常客。
下一次,他肯定會快刀斬亂麻,剪斷這些惱人情絲。
如曦與他絕無可能,這點他畢竟明白。
「你以為我千辛萬苦偷跑出來與你見面是為了什麼?嚴闕,是不是我不當你的妻子,你就連看我一眼也不想看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就留下來陪我吧,我真的捱得好難受啊!」如曦的唇角泛起笑,握著嚴闕的手掌汗濕了一大片,力道也因為不適,加重到令嚴闕的腕處因褪去血色而泛白。
嚴闕遲疑了下,最後還是坐回到床邊。
「談些什麼來解悶吧。」她說。
嚴闕低頭沉思了片刻。「不如,說說你自己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