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戰場局勢已亂成一團,宋軍亂擠亂衝,自家踩踏倒地者不計其數。更有甚者,為了奪路逃命,竟互相砍殺。遼軍自後掩殺過來,直如砍瓜切菜,哭喊之聲響徹雲霄。
展昭心急如焚,局面如此混亂,一個人又能做什麼?惟今之計,只有強令主將止住敗退,收集殘兵,再圖反攻。
「玉堂,搶馬!」
兩人配合極是默契,幾乎同時各選了一個目標,飛身踢下騎乘的遼兵,雙馬並轡,衝入亂兵之中。
「貓兒,咱們抓了那個龐老三,逼他應戰。」白玉堂見展昭向主將帥旗退走的方向疾追,便猜到了他的用意。
玉堂果然是最瞭解自己的人。
優美的唇角不自覺地揚起,平日清淡的笑容化作了溫柔的春波。
雖然身在血腥殘殺的戰場,白玉堂心頭還是一熱,剛才的震撼還未過去,唇邊似乎尚留有那醉人的甜美……
多年的美夢變成了現實,白玉堂反而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為什麼在這樣甜蜜時刻,面對的是戰場搏殺呢?
或許,越是危險,越見患難真情。
貓兒奮不顧身為國拚殺,自己所要做的就是與他並肩戰鬥!
一聲大喝,星魂已出,劈出一條血路。
彷彿與之呼應,巨闕迎風揮展,雙劍寒光直衝天空,當者無不辟易。
蕭遠率親兵登立高處,全局縱覓無遺,看到兩道白色身影如飛箭一樣分開滾滾洪流,在遼軍的大隊中奔馳,眨眼便追入宋軍亂陣中。
這是其中兩條溜走的小魚吧……
也是白帝拚死維護的人。
寧可凍死也絕不開口……滿是傷痕的身體……
一切居然是為了這兩條小魚……
誰是那個叫展昭的?
只是大略聽夜摩說了白帝為展昭自投烏金絲網的事,心中便覺奇怪,一個普普通通的展昭有什麼本事能讓傲視天下的白帝如此付出?
在戰陣中縱橫來去,英姿奪目,這才明白那兩條可能是大魚。
更想看一看是什麼樣的人……
意味深長地一笑,「給我活捉那兩個穿白衣的!」
展昭和白玉堂旋風般的捲入大宋亂軍之中,搶來的北方馬腿長力足,瞬間便追上了龐琪的親兵隊,猛一加速,超過了龐琪,回身橫馬一勒,堵住了他的去路。
龐琪不及反應,馬直向前衝,眼看便要撞上展昭。
白玉堂星魂一斬而下,「」的一聲,奔跑的戰馬頭已落地,馬身立刻栽倒,龐琪收勢不住,從馬鞍上直滾下去。
展昭飛身躍起,拎住了龐琪的衣領,空中一個轉身,穩穩落下。
「龐將軍,請你馬上下令,任何人不准再逃!」
龐琪驚魂未定,渾身哆嗦,說話上下牙齒亂打架,「你……你……你是展昭?」
三年前,龐琪在東京時上街縱馬,踩傷百姓,被展昭捉入開封府,痛打了三十板,自是記憶深刻。
後面遼軍喊殺聲一浪高過一浪,龐琪大驚,急於逃跑,大罵:「你他媽的多管什麼閒事,這兒不是你的開封府,滾!」推開展昭便要走。
展昭忍無可忍,怒斥:「身為大將,不知身先士卒,為國殺敵,反而貪生怕死,先行逃命,置將士性命於不顧,你簡直喪盡天良!」
龐琪嚇得直往後退,「來人,這兩個是遼軍的探子,快給我殺了他們。」
親兵們刀槍齊出,團團圍了上來。
白玉堂聽他罵展昭,差點氣炸了肺,現在竟然還下令殺人,更是怒髮衝冠。
「貓兒,跟這種白癡用不著講理……」手中星魂潑風般揮了一個圈,數十把刀槍便齊齊飛出。
手一探,便揪過腿已打軟的龐琪。
展昭心念電轉,伸手便將龐琪懷中的兵符令箭盡數掃過,舉起令箭,喝道:「後隊壓住陣腳,前隊向兩邊散開,弓箭手掩護!」
聲音藉著內力遠遠傳出,如雷一般滾過所有將士耳邊,混亂的人群忽然有了指揮,不由自主便依命行事。
隊形未散的弓箭手平時也訓練有素,此刻聽命越眾而出,剎時箭如飛蝗,迫使遼軍停下了攻勢,「嘩」的向後退。
「展昭,你好大的膽子,你敢劫持朝廷官員,小心連包拯都吃罪不起。」龐琪色厲內荏,冷汗直流。
「現在你認得我展昭了?」一如當年擒下龐琪時的冷笑,嚴峻而剛毅。
倘若是在開封,展昭或許還要顧忌一下,在這萬里之外的戰場,誰會買他的賬。龐琪想明瞭這一點,心下愈慌,喝道:「眾將官,快殺了這兩個遼軍的探子,快!」
十幾員偏、副將領見出了事,紛紛聚攏過來,一瞧兵符令箭全落入陌生人手中,驚詫之餘,不免對龐琪更生鄙視之心。
展昭厲聲道:「就算你們逃回去也是死,蕭遠計謀深遠,早派人偷襲防守空虛的石嶺關,關口陷落,兩頭受夾擊,三萬人馬定然全軍覆沒。除了在此拚死一戰,已沒有別的出路了。」
眾將全都大吃一驚,紛紛向石嶺關望去,只見極遠處烽火四燃,顯然戰鬥已起。
「胡說,你分明是遼軍的細作,蠱惑人心,各位兄弟不要上當,先救龐將軍要緊。」龐琪的四五個親信將領此時才趕了過來,便欲動手搶人。
白玉堂劍一橫,抵在龐琪的脖子上,「誰敢過來,這裡就是一劍。」
眾將原本就分成兩派,一派是大將寧穆的舊部,一派是龐琪的親信,寧穆舊部大多對庸碌無能偏又貪功冒進的龐琪極為不滿,此刻正好坐山觀虎鬥。那些親信雖欲動手,卻怕傷了龐琪,躊躇不決。
一個紅衣副將飛奔而來,「不好,前面箭快放完了,要頂不住了,是戰是退,快下令……」
突然看清了場中情形,不覺一呆,失聲叫道:「展昭展大人?你怎麼會在這兒?」
眾將雖身處邊關,倒也有很多人聽說過開封府的御貓展昭,許多關於展昭英勇俠義的故事也廣為流傳,剛才又見他指揮若定,射過來的眼光敬佩多過了驚訝。
展昭記性甚好,「你是……朱言朱將軍?」
朱言是從開封禁軍調來邊關的將領,得見故人,十分欣喜。他也極為精明,一眼便明白了事態危急,不容遲疑,高聲叫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授,就請展大人以兵符令箭下令,末將謹聽吩咐。」
寧穆舊部的眾將見展昭指揮頗有方略,並無異議。龐琪的親信卻叫道:「朱言,你居然聽遼國探子話,這是要大家去送死!快點救了龐將軍,然後撤兵……」
龐琪的親信一起跟著鼓噪,下面不明真相的士卒無人管束,大隊又開始向後退走。
白玉堂劍眉倒豎,猛然一躍而起,星魂急揮,頓時將那大放厥詞的親信斬為兩截。
血光噴濺,眾將無不臉色大變。
「言退者,殺無赦!」白玉堂長劍在手,殺氣騰騰。
龐琪嚇得腿一軟便坐在了地上。
白玉堂逼到龐琪近前,眼中閃著冷酷的光,「龐老三,你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了吧?」手腕一抖,劍身上一縷血滴在龐琪臉上。
龐琪面如死灰,哪還敢違抗,顫聲道:「一切……交由展大人全權處置……」
除了龐琪的人之外,其餘眾將聽了都禁不住歡呼起來。
清朗的聲音拔地而起,「這種時刻,展昭也就不客氣了,暫代龐琪之職。朱將軍,附近有什麼易守難攻的土丘山坡?」
朱言領會了他的意思,想了想,「兩里之外有個百餘丈的老羊坡,是個石坡,地勢陡峭,可以據坡死守。」
「好,各位請收攏自己的隊伍,先撤到老羊坡去,所有的弓箭手隨我留在這裡斷後。」
眾將見展昭寧可自己涉險,也要保護將士安危,與龐琪簡直判若雲泥,隱然大將氣度,無不心折,縱有三分疑慮也都盡去,各自依命點集人馬,有條不紊地向老羊坡撤退。
朱言笑道:「李副將,麻煩你照顧龐將軍的安全,可不能有半分差池。」
李副將與朱言乃是好友,早已心領神會,「放心,我絕不會讓龐將軍有任何閃失。」召集了兩百名手下,名為保護,實為監視,押著龐琪和他的親信撤離。
龐琪眼中充滿了怨毒,死死地瞪著展昭。他仗著龐太師,謀到了石嶺關主將一職,上任不過兩個月,也知道原來寧穆的舊部根本不服他,所以才急於出兵,想立軍功而樹威。豈料第一仗便撞在武狂蕭遠手上,大敗虧輸,還被展昭挾持,奪去兵符令箭,自是恨之入骨。
白玉堂望著龐琪走遠,「貓兒,這家夥心胸狹窄,日後定然會瘋狂報復,不如……」
展昭輕輕搖頭,「大敵當前,主將要是被殺,士氣就會一落千丈。先解了眼前的危機,那些事以後再說吧。」
朱言忍不住道:「說得好,我和展大人怕是一樣的命運,但是為國為民,也只能先留下他一時半刻了。」
白玉堂哈哈大笑,頓生知己之感,「是啊,先便宜他一時半刻,人總要死的,今天不知明天事,貓兒你說呢?」
朱言見白玉堂明白了自己要他事後殺龐琪之意,長出了一口氣,「展大人也有顧不過來的事,白大俠就不必客氣了。」
展昭見兩人一吹一唱,掐住了額頭,無話可說。
「朱將軍你認識我?」白玉堂甚是好奇。
「貓鼠貓鼠,開封人誰不知道展大人身邊形影不離的就是錦毛鼠白玉堂白大俠?」
「你們兩個不要再敘舊了好不好?遼軍衝上來了。」展昭躍身上馬,衝向最前陣。白玉堂眼疾手快,飛身上馬便追。
「貓兒,你不怪我胡亂殺人吧?」
「玉堂,要不是你當機立斷,斬將立威,剛才的局勢還不知怎樣收場呢。」展昭毫不掩飾眼中的讚賞,「我真是佩服你了。」
白玉堂心花怒放,「你知道該怎樣做,只是你心地太善良,做不到而已。」
朱言跟隨寧穆幾年,也是身經百戰,頗有經驗,指揮弓箭手輪流上陣,一排排箭不間歇地射去,遼軍數度衝上來,又被射回。
可是箭枝越來越少,箭放得逐漸稀落,趁這機會,遼軍潮水般湧上。
展昭回頭望時,其餘的宋軍都已撤上老羊坡,心中一鬆,喝道:「後隊變前隊,向老羊坡撤!」
「展大人,箭快沒了……」朱言看著蜂擁而上的遼軍,冷汗不覺滲出。
白玉堂搶過一把硬弓,笑道:「射人先射馬,看我的!」張弓搭箭,瞄準衝在最前面的一員遼將,一箭疾射,正中遼將跨下馬的馬眼,戰馬悲聲嘶鳴,「撲!」摔倒,那遼將跌翻在地,轉眼便被後來的馬隊踩踏如泥。
朱言大悟,叫過幾十名神箭手如法炮製,遼將紛紛落馬,遼軍失去指揮,一時大亂,再次退後。
陡然間,疾風破空,數道寒光分射展昭、白玉堂和朱言。
「朱言……」展昭聽到利箭挾著厲風,分明含了內力,朱言萬萬擋不住,大驚之下,不顧自身,巨闕反手回掠,「」的斬斷了射向朱言的長箭。箭身所附的內力太強,只震得他受損的心脈一陣疼痛,「哇」的吐出一口血。
寒光已到展昭面門。
「貓兒……」白玉堂相距較遠,就是擲劍也來不及,急得目眥盡裂,竟然忘了去格射向他的箭。
兩條長鞭分從左右抽來,「啪」的擊落了這兩支凌厲的飛箭。
三名身穿宋軍服飾的人縱馬搶了過來。
「笨蛋,哪有你這種人,呆呆地讓箭射,你這錦毛老鼠真是白叫了。」
根本沒聽見金風的奚落,催馬狂奔而來。只是衝過來抓住展昭不放,手直是顫抖。
與此同時,朱言也搶來,抓住展昭另一隻手,「展大人你……」激動之下,卻不知說什麼感謝的話才好。
白玉堂想都沒想,猛地從朱言那裡拽過展昭的手,「貓兒,你……你嚇死我了……」
談笑自若中斬將立威的白玉堂為了展昭居然如此失態,朱言吃驚之餘,不禁面露好奇之色。
展昭緊緊握了一下白玉堂的手,示意他放心,轉頭卻看見了月明清麗如玉的容顏,一怔之下便明白了,神色一黯,「月明你……」
「別說那麼多,冥教的夜摩和夜伽出馬了,這兩個人武功很高,不好對付……」
月明柔和的聲音被又一次呼嘯而來的利箭打斷了。
劍擋鞭抽,幾個人邊戰邊退,大隊人馬已全部上了老羊坡,剩下斷後的幾百人緊隨著展昭等。後面的遼軍越追越近,夜摩和夜伽放的冷箭令人防不勝防,展昭等身有武功,落在最後抵擋,漸漸與前面的人拉開了距離。
「貓兒,你怎麼樣?」白玉堂發覺展昭臉色蒼白,心揪成一團。適才的驚嚇猶未過去,實在害怕他再出意外。
展昭只覺心口一陣陣悶痛,情知內傷又加重了三分,此時萬不能讓白玉堂知道,一提真力,「我沒事,你別老管我,當心……」
白玉堂格開箭枝,「要當心的人是你……」此刻又沒空多說什麼,只是擋在展昭身後,全力護住他。
老羊坡已在眼前。
遼軍的先鋒也已追到。
紛亂中,兩道黑影巨雕般飛掠過眾人頭頂,略一停頓,「呼」的從半空中直接撲下。
「朱言快上老羊坡……」展昭回身橫劍疾掃,撩起一片寒光。白玉堂星魂昂首破空,吐出點點星芒,與寒光交織,如銀河倒洩,流星暴雨,迫得夜摩和夜伽左右一分,才避過了這絕命一擊。
幾次雙劍合璧都配合得妙到毫顛,威力大增,展昭和白玉堂禁不住又驚又喜,此時心意相通,雙劍再出,直追夜摩和夜伽。
朱言知道自己身無內力,留下來只會給展昭他們添麻煩,叫聲「小心」,縱馬直向坡頂衝去。
夜伽漫不在意地聳聳肩,手指一彈,掌中扣的數粒石子激射而出,分擊展昭、白玉堂、朱言和月明等人。
乘展昭和白玉堂回劍自救之機,夜摩五指如鉤,倏的已抓到朱言面門。
兩人都已瞧出朱言是他們當中最弱的一個,立意先殺了他再說。
月明一側身,長鞭一甩,捲住了朱言,猛地一拉,朱言「哎喲」一聲,狼狽萬分地從馬背上滾了下來。
夜摩收勢不住,一把抓在馬頭上,那馬長嘶著,一路翻跌下山坡。
月明鞭子一帶,將朱言拋向金風。金風和碧湖知道月明的用意,挾著朱言施展輕功衝向坡頂。
夜伽臉上閃過了微笑,手一抖,軟劍矯若驚龍,瞬間纏上了星魂。
白玉堂一驚,運力反絞,劍刃相交,錚然有聲。
夜摩身法快極,一擊不中,折身一轉,掌風厲嘯,已印向展昭胸口。
哪知夜伽的軟劍被星魂一震,突然暴長一尺有餘,劍尖如毒蛇吐信,竟長了眼睛一般,轉頭刺向了展昭。
掌風已籠住展昭全身。
劍尖刺破了背心的衣服。
前後受敵!
展昭眼中冷月般光華一閃,長劍已起。
如星跳丸擲,電光石火,巨闕倏忽奔刺夜伽,森森寒氣令夜伽咽喉一緊,氣為之窒。
與此同時,白玉堂運足全身真力,一聲大喝,星魂疾向夜伽猛進。
竟是同歸於盡! 夜伽悠閒的神色變成了驚愕,雙劍合璧的威力他也抵擋不住,眨眼劍尖已到,百忙中軟劍急收,飛身後躍。
夜摩大喜,掌力生生擊下,展昭已無處可避。
豈料白玉堂劍勢未老,突然迴旋,星芒大作,夜摩眼前一花,掌緣已被星芒掃中。
想不到兩人配合如此默契,先前與夜伽同歸於盡只是虛張聲勢,一記倒轉乾坤,竟逼退了冥教的兩大頂尖高手。
坡頂幾十名神箭手在朱言的指揮下,瞄準了夜摩和夜伽,輪番點射。月明飛掠而來,一揚手,綠色的煙粉四處瀰漫。
三人乘亂衝上了山頂。
夜摩揮掌劈散毒霧,眼見追不上了,氣得暴跳如雷,傷口火辣辣地痛,顧不得平素優雅的形象,破口便罵:「王八羔子,竟敢傷我?老子非剝了你們的皮不可……」
夜伽鳳目含笑,「白帝看上的人果然不同凡塵,有意思……」
「呼」的冷風刮過,一股暗流捲地而來。
夜摩和夜伽臉色一變,疾向後退。
空中,無形的黑影扯天蔽月,強大的壓力連綿不絕,迫得兩人無法立足。
未現身便已如此驚人,來者絕不是兩人所能抵擋的!
「走!」夜伽當機立斷。
夜摩未能追殺展昭和白玉堂,雖心有不甘,畢竟小命要緊,忙跟著夜伽退開。
展昭剛踏上坡項,心口一陣撕裂般劇痛,腥甜的血直向上湧。
剛才一擊實已出盡全力。
不可讓將士們看出,以免軍心浮動。
強行嚥回了湧上的血。
可是那異常慘白的面容又怎能瞞過一直注視著他的白玉堂。
手貼上展昭的命門,真氣汩汩輸入。
「不行,玉堂……」展昭掙扎著想推開,那一招倒轉乾坤幾乎耗盡了玉堂所有的真氣。
「你是三軍統帥,不可有失。」白玉堂溫柔的語氣中卻有著不容拒絕的強硬。
掌心忽覺潮濕,展昭背後的白衣漸漸暈染上刺目的鮮紅。
夜伽的那一劍還是刺傷了他。
心臟驟然悸縮成一團,喉嚨像被掐住了,一點聲音也發不出。
貓兒……
猛地一聲咳嗽,血直噴出來。
白玉堂力抗夜摩,那一掌的力量全是他承受了下來。
「你們兩人都受了傷,誰也不能再逞能了。」
月明不自覺眼睛發熱,這兩個人,為了對方誰都不顧自己的性命……
彼此再也分不開……
皓錚早就知道了這一點,所以寧可犧牲自己,也要保護兩個人……
在一處背風的山石後,月明處理了兩人的傷口,金風和碧湖分別給他們運功療傷,暫時止住了傷勢。
「展大人……」朱言滿心內疚。
微微一笑,轉開話題,「這裡只能臨時堅守,必須想辦法回擊,才能反敗為勝。現在還有多少人馬?」
輕鬆的聲音掩不住額頭不斷滲出的冷汗。
朱言明知展昭在強忍痛楚,卻不能說穿,敬佩之餘,又有一份不忍,「折損了五千多,剩下兩萬四千餘人……展大人,你別太勉強
了……」
展昭沈吟不語,心中浮起一個大膽的計策。
放眼望去,兩萬人的性命皆在自己一念之間,萬一失敗,這兩萬人必得陪葬!
一時茫然,竟無法下決斷。
瞭解展昭此刻心中的壓力,白玉堂輕輕握住了他的手,「不管結果如何,我都會陪著你。」
「最壞的結局也不過和現在一樣全軍覆沒罷了……」朱言笑了起來,「還有什麼賭不起的?」
「倒捲簾……」月明忽然輕喃一句。
展昭眼中的驚詫一閃而逝,「不錯,就是兵法中的倒捲簾,以老羊坡為點死守,兩翼分出攻擊,等遼軍一亂,三方全線出擊,如簾倒捲而上,圍而殲之。大營一失,圍攻石嶺關的遼軍必定要回撤,再殺他個措手不及。」
「展大人不僅是江湖豪傑,還精通兵法,朱言真是五體投地了。」
清淡的笑容如月華耀夜,「包大人和范仲淹大人曾多次暢談西夏邊防之事,我只不過聽了幾句而已。」
「聽了幾句便能如此指揮若定,我拜你為師得了。」朱言的臉色轉為嚴肅,「倒捲簾成功與否,全仗戰將出擊,任何一翼將領一敗,便前功盡棄。」
「現成的將領不就在這兒?」白玉堂爽然一笑,光華燦爛,令星輝失色。
月明嫣然,「還有金風和碧湖呢。」
「玉堂,你的傷……」深深的心痛和憂慮盤旋在心頭,再說不下去。
「放心,我白玉堂平生第一仗只許贏,不許輸,要不然連你的臉面也丟光了。」
貓兒,有你的牽掛和心痛,我已經心滿意足了……
很快一切分派完畢,左翼白玉堂和李副將率軍,右翼朱言、金風和碧湖,兩翼各領一萬人馬,奇襲遼軍大營,會合之後以火箭為號,展昭便全率領老羊坡據守的人馬反攻。
留守只有四千人,卻要對抗蕭遠兩萬人的進攻,萬一老羊坡被攻下,合圍之勢不成,還是全盤皆輸。
「貓兒,再留兩千人吧……」
「不行,你們不但要攻大營,還要對付石嶺關撤回的三萬遼軍,一個人也不能多留。」
軍馬全部點齊,靜默無聲。寒夜烈風之中,只聽見旗幟在空中卷翻。
整裝待發了。
展昭和白玉堂的目光倏地糾集在一起,萬般言語全在凝眸的一瞬。
離別,從未像今天這樣沈重。
片刻,白玉堂輕輕一點頭,一抖韁繩,決然而去。
展昭不自禁追了兩步,望著白玉堂英姿俊逸的背影,人似已化成了石。
吶喊聲中,遼軍如大潮奔湧一般撲向老羊坡。
山坡上密匝匝全是進攻的遼軍。
一波被擊退,另一波再度湧上,無窮無盡。
蕭遠立馬高坡,注視著戰局的變化。
一個小小的老羊坡居然耗費了大半夜還沒攻下,固然有地勢險要的原因,坡頂頑強的防守也令他大為頭痛。
宋軍幾曾有過如此的戰鬥力?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
山坡上顯然箭枝已盡,再沒放箭,遼軍很快逼近了坡頂。
突然,「轟隆隆」之聲不絕,一塊塊石頭從坡頂滾下,沿途帶得土石飛濺,一片慘呼哀嚎聲中,遼軍又一次敗下。
蕭遠明白,這已是強弩之末了。
展昭,白玉堂,等你們跪在我腳下的時候,白帝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蕭遠幾乎要大笑起來。
手中令旗一展,精銳之兵以勇不可擋的氣勢衝向坡頂。
雖有山石不斷襲來,這些久經沙場的遼軍仍然靠近了坡項。
宋軍從避身處跳出,雙方開始了貼身肉搏。
黑暗中,一道白色的身影格外亮眼,哪裡最危急,他便出現在哪裡,所過之處,無人能敵。
夜摩和夜伽再一次追向那輕靈如雲雀的人。
未及近身,又是一股強大的力量襲來,逼得兩人無法前進一步。
夜摩喝道:「什麼人?有本事出來一戰,鬼鬼祟祟暗中偷襲,怕了你爺爺不成?」
夜伽臉色一變,隨即笑道:「既然有人不喜歡我們追殺展昭,先放過他就是。」回身便走。
夜摩大奇,「真放過展昭?你夜伽幾時怕過別人?」
夜伽悠悠道:「不現身便能逼退你我兩人,世上能有幾個?別忘了這是在什麼地方!」
夜摩立刻白了臉。
那個邪魅狠絕的男子……
誰也得罪不起!
兩人悄然而退。
宋軍死傷越來越多,遼軍漸漸佔據了坡頂。雖然剩下的人還在頑強抵抗,但是已經無法守住老羊坡了。
蕭遠卻覺得隱隱有什麼不對……
看情形,整個老羊坡的守軍不足五千人……
眼中利光一閃,如此險惡之時,居然只用四千餘人死守,另派兩萬人出擊,以倒捲簾意圖敗中求勝,膽識韜略,絕非一般將領可及。
一時輕敵,竟中了計!
蕭遠咬緊了牙,只要攻下老羊坡,合圍之勢一破,贏的人還是他!
厲聲喝命:「一刻鐘內佔領老羊坡,否則殺無赦!」
話音未落,身旁副將已驚呼起來:「大將軍,後面大營著火了。」
回頭看時,大營冒起沖天的火光。
數道火箭直躥天空,喊殺聲中,後隊剎時被切成幾段,宋軍以橫掃之勢旋風般捲來,措手不及的遼軍紛紛死傷。
似雲雀一樣優美地劃過夜空,展昭清朗的聲音再度傳來:「放箭!」
一直保留的最後一批箭疾射而下,軍心已散的遼兵抵擋不住了,老羊坡一片混亂。
蕭遠死死盯住那白色的影子,恍惚間竟和十丈高台上的白影重疊在一起。
抓住他,抓住他,抓住他……
全身都在叫囂!
將展昭狠狠踩在腳下,讓那個高貴孤傲的人痛入骨髓!
但是來不及了,身後的大營危在旦夕。
大營一失,如失根基,所有的輜重及軍機秘密將全部丟失。
「調回攻打石嶺關的人馬……」
「撤!」一聲大吼,盡顯心中萬般不甘。
武狂蕭遠平生第一次嘗到敗績!
而且輸給了一個不是將領的人。
遙望著遠方奮勇搏殺的宋軍,展昭身子一晃,巨闕「噹」的拄在地上。
血沿著雪亮的劍身緩緩流下。
一雙柔細的纖手扶住了他。
「我們終於撐過來了……」月明臉上不知是淚是汗,混著血,已看不出原來的容貌。
剩下的幾百人聚攏過來。
滿目都是戰死的兄弟,但是勝利的驕傲卻在每一個人眼中閃亮。
龐琪陰沈著臉,只有數十名親信還緊隨著他,
剛才的激戰中,龐琪竟袖手旁觀,眾將士無不鄙薄蔑視,連龐琪手下抹不過良心的也跑去參戰了。如今戰事已勝,眾人更不將他放在眼裡了。
展昭微微一笑,似春風渡柳,人人均覺暖意拂面。
「三方合擊,這一仗必敗遼軍。」
「必敗遼軍……」眾將士齊聲怒吼,衝下山坡,追擊遼軍。
展昭長長羽睫合起,「月明,謝謝你……」
沒有她那一扶,他連站立的氣力也沒有了。
眾將士怎麼也想不到率領他們奮戰的竟是一個重傷在身的人。
渾身上下不知又受了多少處傷……
「能再給我一粒龍虎續命丸嗎?」展昭的聲音已經微弱。
月明嘴唇顫動,終究沒說什麼,懂軍事的她自然知道此刻的關鍵,默默取出白玉堂留下的藥瓶,倒出一粒藥丸。
吞下了藥,感覺藥力緩緩在體內散開,失去的力氣一點點恢復。
牽過戰馬,唇邊露出一絲微笑。
玉堂,你一定在前方等著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