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天線……用天線……排成愛你(你)的形狀……」
「樂群,吳宗憲的屋頂,要不要唱?」平常跟她最有話聊的同事把麥克風遞給她。
樂群搖搖手。「不了,你們唱就好。」
她現在正跟同事們在KTV裡舉行她的歡送會。
電台的工作都已交代清楚,今天是她工作的最後一天,於是夥伴們在收工後幫她辦了歡送會。
大家喝酒、聊天、唱歌,笑笑鬧鬧,好不快活!
看著這群與她共事一段時間的夥伴,要離開他們,她有些不捨,但更多的是感慨。是不是非得在這種無關利益的場合,大家才會放下平時的勾心鬥角,把酒言歡呢?
在人生的路途上,她的確遺有許多待學習,可她就是無法習慣或者忍受這種人與人之間相處的模式,也許暫時賦閒在家能讓她沉澱心情吧!
「讓星星點綴成最浪漫的夜晚……擁抱這時刻……這一分一秒……全都停止 ……愛開始糾結……」
音箱裡流瀉出輕柔的旋律,聽著同事的歌聲,隨著歌詞的情境,她不禁回想起在河堤向唐士祺告白的那一夜……
為什麼他跟她就不像這首歌所描寫的——愛開始糾結?
那晚回去之後,唐士祺果然感冒,在家休息了兩天。她利用這個機會盡心盡力照顧他,展現出平時絕不會有的溫柔,藉此傳達她害他生病的內疚與絕不退縮的愛意。可能是病弱的陰系,他沒有拒絕她的照顧,可是卻用有禮的態度拉開他跟她的距離,讓她覺得他們之間似乎沒有之前親近了。
尤其是他病好的這幾天,總是有意無意地避著她。他仍會準備熱牛奶,讓她在回家的那一刻抒解身心的疲憊,但卻只是留紙條在客廳的茶几上,告知她牛奶在廚房的微波爐,他則躲在已關燈的房裡。
這個混蛋!說什麼順其自然!照這種情況下去,他們只會越來越疏離。
他真孬!哼!他真以為這樣她就會放棄嗎?
「也許放棄才能靠近你……」
嚇!莫文蔚的「盛夏的果實」為什麼該死地在這時候來湊熱鬧?是刻意要潑她冷水嗎?
可惡!她、絕、不、放、棄!
反正這首歌敘述的是分手的故事,他們可是連開始都還沒有。
她摸出手機——她早已習慣,晚歸的時候會打電話跟唐士祺報平安。看大家狂歡的情況,今天恐怕會通宵達旦……
可是……她該打嗎?搞不好他已經睡了。
看最近他對她的態度,他還會替她擔心嗎?
會吧?這麼晚沒回去,他會擔心吧?
哼!最好讓他擔驚受伯到天明,這樣她心理才會平衡,誰叫他這幾天那麼混蛋,故意疏遠她!
要是他不會的話……
還是打通電話好了,至少還能引起他的注意。
她正準備按下通話鍵,鈴聲巧合地在這瞬間響起——
螢幕顯示的來電號碼是他的手機。
他果然還是關心她的!
樂群的唇角微勾,接起這通令人驚喜的電話。
對方果然焦急地詢問她在哪裡。
「我在KTV,同事們幫我辦了歡送會。」哈!她現在心情好得很!
「那,你什麼時候回來?」電話裡的聲音仍然焦慮不安,
「不確定,看情形可能會到天亮吧。」啦啦啦……他越不安她就越高興!
「你一個女孩家,這樣太危險了!」唐士祺的聲音因擔心變得有些強硬。
「會嗎?有什麼危險?我不覺得。」她涼涼地駁斥。
彼端的他沉吟了一會兒,「我去找你。」
「找我?你來找我幹嘛?這裡的人你又不認識!」他太過大驚小怪了,不過他的反應讓她有些喜孜孜,甜蜜的心情讓之前的怨氣消散了。
「這樣我才能放心啊,不認識你的同事不要緊,去了就會認識。」
愛來就來吧!說不定這是個讓他們關係進展的好機會。
「好吧,我們在林森北路的……包廂號碼是……」
切斷電話之後,樂群忍俊不住地掛上一朵甜蜜的微笑。
旁邊的人看了好奇,問:「怎麼了?誰打來的電話?」
「等一下我有個朋友要過來。」樂群的臉上煥發出一種光采,讓她看起來更亮眼。
一見她的神情,旁邊的同事心裡瞭然,語帶曖昧地說:「男朋友哦?」
「哇!樂群有男朋友啊?」耳語一下就傳播開來,引得全室哄然。
「樂群,你男朋友要來嗎?」
「欽!要好好介紹給我們認識啦!」
「嘿!樂群,惦惦吃三碗公喔,看不出來呢。」
「樂群,說說你跟你男朋友相戀的經過啦!」
一時之間,同事們七嘴八舌把話題圍繞在樂群跟她的「男朋友」上,她但笑不語,隨他們把她跟唐士祺誤認為一對,這個美麗的誤會讓她很開心,她一點也不想解釋。
「為什麼我難過只肯讓你安慰……」
這是——「戀人未滿」!
前方螢幕正在播故的歌曲引起樂群的注意力,
這正是她的心情哪,他到底聽到沒?
「友達以上……戀人未滿……甜蜜……心煩……愉悅……溫暖……我們以後會變怎樣……我迫不及待想知道答案……」
只可惜這關係在他們身上是不平等的,她對他是戀人未滿,他對她卻只維持在「友達」,頂多再加個室友和妹妹的關係。
「再靠近一點點……就讓你牽手……再勇敢一點點……我就跟你走……」
啊!真可笑。她想讓他牽手、想跟他走,偏偏他不要!
「再下去只好只做朋友……」
不甘心!她絕不滿足只做朋友!
好!他不肯靠近,不肯向前,那就讓她來!
她一定要跨越朋友與戀人那條界線!
樂群瞪著倒在沙發上的唐士祺。
這傢伙!為什麼上次他陪她喝酒時,她沒發現他的酒量其實很差?
在通完電話後的二十分鐘,他即出現在他們的包廂裡。
看見他來,她都還沒跟他好好說句話,同事們就起哄地把他拉到一旁,邊灌他酒邊問他一些奇奇怪怪的問題——關於她跟他的。他不時尷尬地向她發出求救訊號,她卻鬧彆扭地假裝沒接收到。結果,沒過多久,她就發現他滿臉通紅地一動也不動地坐著。
他醉了!
她看得出來,為了不酒後失態,他硬是壓抑下湧上來的醉意,不晃動、下說話,只靜靜地坐著。
情況不對。她只好帶著他先行離開,結果換來同事一聲聲的口哨!
這群傢伙!她知道這是她的歡送會,先走是不該,可是把他灌醉的又是誰?她沒跟他們算帳,已經很夠意思了!
「還好吧?」他真能撐!從KTV出來到上計程車、回到他們在三樓的家,他都能步履正常地走著,只是偶爾有些踉蹌。豈料一進了門,他就「啪」的一聲趴倒在沙發上了。
「嗯。」他的聲音埋在沙發裡,悶悶的。
「那就回你的床上睡,你的感冒才剛好。」她忍不住低嚷。
「好,等我的天地不會旋轉的時候,我就會進去。」他抬起手臂揮擺,「你趕快回房休息吧,別管我。」
啥?「喂!你……」正要說乾脆讓她扶他進去,電話鈴聲這時很不識趣地響起。
是誰?樂群看看腕上的表——喝!三點半!哪個傢伙在凌晨三點半打電話擾人清夢?真是……
樂群隱忍下想罵人的衝動,接起電話,語氣下善地:「誰?」
電話中響起的是樂群久未見面的好友聲音。
「方柔!你搞什麼啊?這種時間……」樂群又驚又怒地叫道。
「什麼?!」方柔遇上麻煩了!
她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怎麼搞的嘛?你回台北也不通知一聲,這樣我也可以幫你避掉麻煩呀。」
「好吧,你不要怕,告訴我你現在在哪家飯店,我過去陪你。」方柔說了她下榻飯店的名字,樂群匆匆掛了電話,回頭看著唐士祺。
他已經爬坐起來,頭靠著沙發椅背,正揉著太陽穴。
「我要出門,你自己可以回房間吧?」樂群問。
「你要出門啊?天亮了嗎?」唐士祺勉強睜著迷濛雙眼。
唔!差點忘了!這種時候他會以安全理由不讓她出去的。
幸好幸好,他醉糊塗了,醉得忘了今時是何時。
「對啊,天亮了,我出門找朋友。」雖然他醉得恐怕難以阻止她,不過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她還是撒了一點小謊蒙騙。
「喔,早點回來,晚了很危險。」唐士祺神智不清,再度閉上眼。
哈!奸計得逞!樂群趁著唐士祺還沒發現她的謊言,迅速開門離開。
但才走下樓梯幾階,她心裡閃過幾絲擔憂——
就這麼放他在沙發睡好嗎?他一定不可能自己走回房間的。他的感冒才剛好,又在沙發睡一夜,會再度著涼,還是先把他扶回房間,再去找方柔吧。
果然,攤在沙發上的唐士祺已發出微弱的鼾聲。
樂群無奈地歎口氣,拉起他的手繞過頸搭上她的左肩,她的右手則攙著他的腰,費力地將他從沙發上扶起來。
他的重量全壓在她身上,她的口鼻間吸進的儘是他身上的氣味,有在KTV染上的菸味與酒味,但最濃烈的是他特有的男人味道。
樂群全身滾燙,尤其是與他身體接觸的地方。這是她頭一次這麼靠近他,她可以感覺到隔著層層衣服,他男人的身體。
終於到他的床了!
她調整自己的呼吸,短短的幾步路,對此時的她,卻倍感艱辛,因為他的重量,還有——她亂了調的遐思。
小心翼翼地將唐士祺放在床上,並幫他調整一個舒服的睡姿。
之後,她一手撐著床,一手橫過他的身體,想按亮放在另一側的床頭燈。
「啊!」誰知一個重心不穩,樂群跌在唐士祺胸上。
樂群本想撐起身體,但意識迷亂的唐士祺接觸到樂群的軟玉溫香,竟死抱著這舒服的熱源不放。
「幹什麼啊你!?」樂群對這突發狀況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掙脫唐士祺的禁錮,但是男人的力氣大於女人,尤其醉糊塗的唐士祺以為自己抱住的是一床軟綿綿熱呼呼的棉被,正舒舒服服地享受,怎麼可能輕易放手?
樂群的掙扎沒有讓自己脫離困境,她在唐士祺身上的蠕動反倒引起唐士祺本能的慾望。
「呃?」樂群察覺到唐士祺身體的反應,這讓她嚇了一大跳,卻也因此而冷靜下來。以她對男性身體的瞭解,她想這時候她最好乖乖別動,別再刺激唐士祺,否則後果可不是她能承擔得了的:等唐士祺的身體鬆懈下來,她才有辦法離開現在的窘境。
「為什麼你這傢伙這樣還不會醒?」現在的她只能一動不動地躺在唐士祺身上,她真恨不得狠狠踹他幾腳,但礙於情勢,她只搓捏他的臉頰洩憤。而唐士祺因為得到舒服的偎靠,很滿足地更加抱緊樂群,對樂群玩弄他的臉頰毫不理會。
他的臉因醺醉有著不自然的潮紅,近距離看著他,不知不覺地,樂群有些迷惘了。大力搓捏的動作漸漸轉成描繪他臉龐的輪廓。
她的指尖輕輕劃過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口、他臉上的每一寸肌膚,還有他初冒出來的青髭——有些粗糙的觸感。
這一張俊秀的臉可是牢牢地繫在她心上哪!
偏偏他——
樂群心生怨懟。
她是落花有意,偏他是流水無情。
在KTV裡那種不甘願的情緒又俏悄萌發——
為什麼他要對她好,讓她愛上他?
又為什麼他對她好,卻只把她當妹妹、當朋友?
她不會放棄的!她要追求他,總有一天她要讓他——愛上她!
只是,這樣的追逐要到什麼時候才會結束呢?
樂群望著唐士祺的俊臉無聲地歎息。
突然間,她像是被什麼蠱惑似地,一個念頭在腦中逐漸成形。
她的心神狂亂,眼裡閃著迷離異樣的神采。
也許錯過今晚,再也沒有機會——沒有擁有他的機會。
她湊上她的唇——
空氣中正醞釀著一股情慾的氛圍。
這股氛圍逐漸擴張,即將一觸即發——
而——
夜,正浪漫。
樂群很後悔。
從出生到現在,她從沒這麼後悔過。
坐在床沿看著熟睡的唐士祺,他出了一身汗,睡得很安詳,一點也看不出是激情過後的模樣。
倒是樂群自己,她心跳如鼓,想著方才雲雨的片段,雖然銷魂,卻更有一番深重的罪惡感。
她怎麼會這樣呢?
在他醉得糊里糊塗、毫無自主意識的情況下,她競誘惑他。
她任性的作為,導致了這樣的後果;等他醒來之後,她該如何面對他?他又會怎麼看待她?
她實在是厚顏無恥!明知道他對她沒有男女之情,居然還……
他會對她負責的,可是卻會讓她永遠也得不到他的心。
這不是她想要的結果,她更不要他對她有任何負面的想法。
怎麼辦?她該怎麼辦?
唯一的辦法就是抹煞今晚的一切,讓今晚成為她自己一個人的回憶與秘密。最好是連她自己也忘掉,不過她想她捨不得。
樂群下了一個決定,這是一個以她的性格,此生絕不會做的決定,但今晚她做了!
於是,她強忍著全身的酸疼,開始著手摧毀代表她方才荒唐行徑的證據。
她穿好衣服,端來一盆熱水,用熱毛巾溫柔地擦拭唐士祺不著寸縷的身軀。這個身體雖然剛剛才抱過她,但現在再碰觸,即使稍微瞄一眼或是輕輕一碰,還是讓她感到悸動。
將他的全身擦過一遍,只留下抹不掉的吻痕和抓痕仍怵目驚心——原來她真的很凶悍——幸好這些痕跡留在他的頸後跟背部,他應該不會發覺吧。
替他穿上衣物並整理妥當,再來就是那—床紊亂的床被——留有他們—夜縱情的味道;感謝這房間的前主人小悠一向有準備兩套一模一樣的床單被套的習慣,正好讓她可以偷天換日。
確定沒有留下一絲蛛絲馬跡,連一根頭髮都沒有,樂群才安下心來。這時候,天已泛白,濛濛的天色,透著幾許薄薄的涼意,正對照著她的心情。
樂群沐浴完,像只斷了線的傀儡木偶攤在自己床上,思緒也像無根的浮萍般飄來蕩去,就在她茫茫不知所從時,電話鈴聲催命般地敲打著她的知覺。
她驚跳了起來!
糟!一定是方柔打來的!她竟然把她給忘了!她一定在飯店等了好久!
急忙地接起電話,「方柔!我現在馬上趕過去!」
拿起皮包,樂群來不及為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想太多,現在她所能想、能做的就是幫方柔解決眼前的麻煩。
她戀戀不捨地看著唐士祺的房門,那些……就當作沒發生吧。
「啊!」唐士祺從夢中驚醒。
「啊呀!」唐士祺一睜眼就看見凌綾坐在他床邊。
「綾,是你呀,你怎麼會在這裡?」唐士祺坐起身來驚魂未定地喘息。
那似幻似真的夢境到底是?
不僅唐士祺驚魂未定,凌綾也被唐士祺突如其來的兩聲大叫嚇得花容失色。今早,她得知他沒去上班,又知道他前陣子感冒剛痊癒,怕是又著涼了,特地燉了補品來探望。
「你是怎麼了?我打電話到你公司找你,他們告訴我你沒去上班,怕你又病了,特地帶點東西來看你。」她指著她放在床頭櫃上的那盅補品。
「現在什麼時候了?」他看向窗外的天光,日正當中,中午了!「唉呀!我得向公司補請假才行。」他拍拍額頭,因為宿醉到現在頭還疼呢!他煩惱著,下午的班恐怕也不能上了。
「我已經幫你請好了。」凌綾帶點愛嬌又帶點寵溺的眼神看著他。
「謝謝你。」唐士祺向她點點頭,隨即左顧右盼找著某人的蹤跡。「樂群呢?」
凌綾的眼瞳黯淡了點,搖搖頭說:「我一直沒看見她呀,她好像不在家,我在樓下按了門鈴等了好久都沒有人來應門,還好有鄰居要進門,我才能上來,來到大門外,正想敲門,結果發現門一推就開了,我就自己進來了。」
唐士祺低頭沉吟,狀似自言自語:「那應該是樂群出門時沒把門扣好,難不成她到現在都還沒回來?」
見唐士祺不太搭理自己,凌綾有點按捺不住,「幸好沒被闖空門。祺,這是人參雞湯,很補的喔!我親手燉的,趕快喝。」凌綾邊說邊將雞湯遞給唐士祺。
唐士祺無意識地用調羹在雞湯裡攪和了幾下,問了凌綾一句:「你什麼時候來的?」
「來好一陣子了,看你睡得很沉,下敢吵你,所以一直坐在這裡等你醒來,誰知道你一醒來就一陣怪叫。」凌綾嬌嗔地瞪他,那眼柔中帶嬌,嬌中帶媚,媚得教人骨頭酥麻。
只可惜唐士祺不解風情,因為現時他在意的只有一件事——
「那我睡著的時候,沒說什麼也沒對你做什麼吧?」
「你睡得又香又沉。,恐怕再來一次92l也搖不醒你,哪可能還會對我做什麼。」凌綾被問得莫名其妙,再加上感到唐士祺對她有點漠視,心裡實在不是滋味。
「是嗎?那就好,那就好。」他實在無法確定夢裡的一番纏綿到底是真是假,若真是一場空夢也就罷了,要是實實在在發生了,他可真的不知道佔了誰的便宜,夢裡的她模糊地看下清面目,至少已經確定不是凌綾,那麼——會是樂群嗎?這是最有可能、而且是唯一的人選,否則他可真猜不出來會有哪家的女孩半夜闖進他的房間。
樂群……
想起樂群,心中不由得一歎!那晚她在河堤落寞的身影,還有勁爆的告白至今仍佔據著他的心思。
他們的話題沒有談出結果,他的噴嚏讓他僥倖逃過一劫。但之後的日子呢?樂群在他生病的日子悉心照顧他,他很感動,也知道她堅決的心意,但他實在沒辦法回應。為了避免尷尬,他盡量避著她,但終究無法放下她。就像昨夜,一聽到她可能整晚都不回來,又身處在KTV那種出入複雜的場所,他顧不得太多的考慮,馬上出門找她。
他如此的反應與行徑真當她是妹妹嗎?
他捫心自問,他對樂群動心了嗎?
至少在她向他告白那夜為止,他真的當樂群是妹妹般照顧,可沒什麼遐想綺念。
至於從那之後?
他決定堅守立場,樂群仍是他的妹妹。面對樂群的熱情,他無福消受。他試著拉遠他倆的距離,用平常心對待她,不給她任何的期待與希望。而他心理上的微妙變化,他也管不了了——也許這幾天的逃避,正是為了防止心理繼續變化……
連喝湯也心不在焉!
凌綾輕抿著唇,試探性地問道:「雞湯好不好喝?」
被打斷思緒的唐士祺,原本只是機械式地喝著凌綾特地準備的湯,經凌綾這麼一問,他立刻討好似地連稱:「好喝好喝!」
那場夢真的只是夢嗎?
可是感覺卻是那麼地真實!
敷衍般地回應凌綾之後,他又陷入了自己的思緒,回到那場春夢的困擾。
他環視整個房間,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床單棉被乾淨又整齊,一點也沒有凌亂的痕跡,這——也未免太乾淨了點吧?而他的睡衣整整齊齊地穿著——啊!他什麼時候穿上睡衣的?
他記得凌晨最後的記憶停在——天亮了,樂群要出門,然後他打算在沙發上假寐一會兒,就準備上班……
什麼時候他換了睡衣、又爬上床了呢?
是他在意識迷糊的時候,自己換的嗎?這種情形也不是沒發生過,常有倦了趴在書桌上休息,一覺醒來卻是在床上……
還是……真有夢中的女郎跟他在床上纏綿,還幫他換了睡衣?
「祺,你心不在焉喔!我做的雞湯真的那麼難以下嚥嗎?」他今天到底怎麼搞的,競對她這麼不屑一顧?
總算唐士祺肯正眼看她了!
「怎麼會?你的手藝從以前就很好,跟你分手之後,我最懷念的就是你做的菜了。」
這話聽得凌綾又喜又氣,喜的是他一如以往喜歡她的手藝,氣的是——
「意思是說我的菜比我的人還要令你懷念就是了!」
「傻瓜,跟你開玩笑的!」
凌綾淺淺地漾開一朵微笑,但心裡卻有著疙瘩。唐士祺今天的異狀她看在眼裡,她很擔心、很擔心是否他跟樂群的關係起了變化,才讓他這麼魂不守舍——
或許……她心想,該是探他心意的時候了!
「祺,」她思索著該怎麼開口,唐士祺則停下動作認真地等待她接下來的話。
「其實從重逢開始,我一直很想對你說——」
「嗯?」
「不過,我想先確定你真的願意原諒我當年的任性?」凌綾靈動的雙眸滿載著殷殷期盼。
「綾,我強調過很多次了,當時只不過是你的選擇,你並沒有對不起我,說什麼原不原諒呢?」唐士祺歎息著,心中有種憐惜,綾的自責也該夠了。
凌綾晶燦眼眸熠熠發亮,她早該心裡有數,善良如他怎會苛責她呢?只是自身的內疚讓她不敢正視這個問題,即使重逢以來的這段日子他仍然待她極好,她卻裹足不前——
若不是……若不是感受到樂群的威脅,她想她會再等待一段日子的。
「那麼……」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要她說出接下來的話,可需要極大的勇氣。「你願意再一次接受我嗎?」
「綾……」唐士祺咋舌!真被樂群說中了嗎?綾怎麼會……
唉!這幾天怎麼搞的,他的桃花真多呀!
「你不願意?」唐士祺震驚的表情好傷人哪!粉碎了凌綾的美夢,至少……她原以為……至少他對她還有些依戀。
這句話可問得唐士祺不知該怎麼回答了。在樂群質疑他跟凌綾的感情時,他早想清楚,他對凌綾再沒有以往那種心動的情愫了,可是他又怕傷害凌綾。
「其實,你根本還在怪我!怪我當時離開你!」凌綾聲淚俱下。
唐士祺放下手上的雞湯,拉著她的手,阻止她繼續胡思亂想。「綾,你別這樣。我沒怪過你,真的沒怪過你,當時你的離開,的確讓我傷心過一陣子;可是你知道我的,我不是那種會被傷痛打倒的人,也不是會怨怪別人的人,我只怪自己為什麼會讓你想離開。」
凌綾抬頭望他,滿臉的淚痕任誰看了都要感到心疼。「那……為什麼你不願意?你不愛我了?」她反握住唐士祺的手。「不要緊!我們可以重新來過,我們會重新相愛的!」
唐士祺掙開她的手,搖搖頭說:「綾,我很謝謝你還這麼看得起我,只是生命中的情感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在你離開的這段日子,我已經把你深深收藏在我心底,它會是我生命記憶裡的一部份,但我已經沒有力氣再把它翻出來。」
「我不懂!我不懂!」凌綾的情緒失控,死命地搖著頭,拒絕接受唐士祺的話。
「分手之後,我一直告訴自己,要把對你的感情昇華,把你當成一個永遠的朋友,所以現在我無法再以男女之間的感情對你。」唐士祺靜靜地解說,語氣平靜卻感性,那是一種將澎湃大潮化作涓涓細流後內斂潛藏的感情表現。
凌綾癡癡地望著他的眼,想望進他心裡深處,探出他真正的想法。
唐士祺也坦然無畏地敞開他的心。
良久良久。
凌綾終於開口:「你好好休息,我走了,再見。」一字一句咬牙說著,那聲音聽來多哀怨!
話一說完,她頭也不回地走了,即使眼中還帶著淚。
就在出唐士祺房門時,她與一人擦身而過,那人是——樂群。
她只抬頭望了樂群一眼,即無言離開。
「喂!我剛剛看見凌綾哭著跑出去了。」樂群踏進房,對著床上的唐士祺喊,假裝若無其事地。
她早就回來了,待——或者該說躲——在唐士祺房門外,剛好聽到凌綾的告白以及——唐士祺的拒絕。她其實有些高興。
「最後竟然是我傷了她的心。」再見,她說了再見。是了,不管是他或她,總算是對過往的這段戀情正式告別。
對了,還有一件事!他對著眼前的樂群問道:「啊!你到現在才回來?」
「對啊,我跟方柔聊了好久……」樂群心虛,但無論如何都要一概否認清晨的一切。
「這麼說,你也不知道我的睡衣怎麼換的嘍?」真的不是樂群!真的是一場夢!
他撫著下巴,有些失神地看著樂群。他有幾天沒好好看她了,在KTV時,也還沒看清她的身影,就被灌得唏哩呼嚕,想要看她一眼,那影像都顯得模糊迷濛——她是不是更美啦?好像有些事物在改變……他不確定是否日後能夠繼續拉開與她的距離,不受她吸引,尤其她又辭職在家,想要避開她,更難……
呀!他怎麼會跳出這種念頭?她是妹妹!她應當是妹妹!
啊,失誤!樂群瞄了一眼他身上穿著的睡衣。她怎麼會犯這麼大的錯誤!他那時穿的是外出服。就看他撫著下巴不知在疑惑什麼,她掩飾道:「是不是你自己換的?只是醉得太糊塗不記得了?」
「嗯。」唐士祺點頭,對睡衣的事不疑有他,同時也在心中再度肯定地、堅決地確認樂群是妹妹的地位,卻隱隱有一股不知是慶幸還是失落的滋味。
甩開這些想法——咦?樂群說跟方柔聊天,方柔不就是他真正的房東嗎?
他問道:「方柔在台北嗎?她怎麼不回來?是因為我住在這不方便嗎?」
唔,真的唬弄過去了,他真是一隻呆頭鵝。樂群也隱隱有一股不知是慶幸還是失落的滋味。「不是因為你的關係啦!她自己有一些事情要處理,不方便回來。」
方柔的問題可也大條呢!雖然方才順利幫她清除麻煩,讓她得以安然回到小悠的老家避難,但真正的問題仍有待解決。
「原來如此。」唐士祺想了一下,「咦?你到底有沒有睡啊?」印象中,她好像從KTV回來沒多久就又出門了。而她出門的時候已經是天亮……啊啊!他敲敲自己的腦袋——這段時間真有點錯亂!
說到這,她就哀怨。她得帶著身體的不適忙東忙西,哪能像他,睡得又香又甜,連發生什麼事都不知道。「呵,沒有。」她假假地笑道。
「既然這樣,你趕快去休息,可別剛辭掉工作卻反而累壞了。」唐士祺還是很關心她,這會兒又開始擔心她會累倒。
聽到唐士祺的關懷問語,樂群心裡既感動又激動,心理稍稍平衡了一點,總算沒白忙一場。「你自己呢?你的宿醉好點沒啊?」
他捏捏自己的肩膀,轉轉頭,「睡了一早上,剛醒來的時候還有些頭痛,吃了綾帶來的雞湯,好很多了。我想我下午應該可以回去上班了。」
果真是個工作狂!「不要吧你,不是頭還在痛?這樣拚死拚活地趕去工作,你有自虐傾向啊?我看你就在家休息一天吧。」
「嗯……」唐士祺不忍違逆樂群的關心。「好吧,就聽你的,你也趕快去補眠吧。」
樂群輕輕合上唐士祺的房門,心裡念著:別想了,別想了,那段荒唐就當作一場夢。
房內的唐士祺也若有所思。別想了,別想了,那段荒唐只不過是一場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