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這囚室內外疑團重重,人人心神不定的時候,一個無益谷的弟子奔了進來:「谷主,谷主,樸戾——樸戾帶人打進來了!救命——他武功太高,弟子們傷亡慘重——」他還沒說完,撲地而倒,竟爬不起來。
上官無益一手把他扶了起來,急急叱道:「外面有多少人?你怎麼樣?傷得重嗎?」
那人胸腹之間被長劍洞穿,鮮血泉湧,眼見是活不成了,竟還能人內示警,這分忠烈實是可敬可佩,他看著上官無益,似是有無數話要說,卻已說不出來了。
上官無益心中又驚又怒,回頭向忘界大叫:「你不是神麼?救他!救活他,他是為了上官家,為了保護你受此重傷,你讓我看看你的神跡,救活他好不好?」他雖然性情武功都未必是上上之選,但他卻深得門下兄弟的人心,就因為他與門下兄弟毫無芥蒂,平日裡嘻嘻哈哈玩成一片,感情甚厚,如今看見門人就要死在自己面前,如何不驚?
忘界看著那人垂死掙扎,眉頭深蹙:「我不能救。」
上官無益幾乎要瘋了:「你不能救?你是神你說你不能救?我守了你二十六年,我不算前代的賬,不算我上官家守了你一百多年的賬,我守了你二十六年,你看在這二十六年的份上,救救他好不好?」他不是要向忘界索取上官家一百多年的冤枉賬,只是他無可奈何!只恨他不是神!他救不了這名兄弟的性命!
忘界微微動容了,但依舊搖頭:「我不能救,他命該如此,我若救了他一命,世上的因果命運就全然不同了。」
上官無益狂吼道:「命運命運!你只會說是天命是天理!可是你若真的相信這狗屁的天命天理,你還會在上官家待上一百多年嗎?這世上縱是有神,那也是玩弄世人的惡意之神,世人的死活,他們管得著嗎?他們又在乎嗎?你本就是個破壞天命的罪神,不要和我說什麼大道理!」
他本是不會說話的人,如今一口氣說了一堆,竟無人可以反駁他,柳折眉低低地道:「忘界,救人。」
還沒有人反應過來為何柳折眉敢這樣和一個「神』,說話,只見忘界看著上官無益懷裡的人,面有悲憫之色:「他死了。」
上官無益呆了一呆,怨極地看了忘界一眼,轉身衝了出去:「神神神,哈哈——」他似哭似笑的聲音傳來,大家都是一陣擔憂、一陣心酸,看忘界的眼神不免也帶著三分鄙夷,均想,他為何不救?
「無益谷的劫難——」忘界並不在乎旁人的眼光,只是自己歎了歎,拂了拂自己的衣袖。
這時,柳折眉已經走了,他沒有理會忘界,自去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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樸戾帶著人血洗無益谷,心下也頗為詫異,在這關鍵時刻,無益門的重要人物都到哪裡去了?他並不笨,很容易猜測到他們此時不見了蹤影,必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比如——谷中怪人出了什麼事。
他要的就是這怪人,他深信,只要有人可以做到的,他樸戾一定也可以!所以,只要那怪人可以長生,他一定也可以!他今年已經五十開外,將近六十,雖然對於武林中人來說,並不算老,但畢竟不復青春年少。
所謂「年紀越大就越怕死」,這話一點也不錯,至少對樸戾來說是的。
他已到了無益堂門前。
一掌拍出,準備弄死擋在門前的礙事鬼。
——劍光——
劍光如練,帶著出奇出塵的靜謐,如千百年外的銀箭一箭穿過百年的滄桑,自恆古飛來——追上樸戾拍出的那一掌。
是柳折眉,他未再掩飾他的軟劍。
樸戾看到了他就心頭火起,上一次之所以功敗垂成,都是這個小子從中搗亂,竟然還重創了自己!這個人絕不可放過,當然,他也從來沒有打算要放過誰。
此時無益谷的人已經傷亡得十分慘重了,所謂血流成河,滿地哀號不過如此,想起這些漢子原都是鐵錚錚的男兒,如何不讓人恨?絕恨!
但這些情感在柳折眉臉上依舊淡淡的,看不出來,他還是那一臉靜如死水的微笑:「樸嶺主,別來無恙?」
這明明便是諷刺,由柳折眉說來,還是一派和氣,毫無情感的起伏。
樸戾眉頭倒豎,冷笑一聲:「你說呢?」他嘴裡說話,手下絲毫不停,一連十三記重手,招招皆是要取柳折眉之命。
柳折眉的武功本來不如樸戾,今日看來似是施展不出,十三招後已落下風,比起數十日前更是不如。他兵刃在手,竟然無法反攻一招,反而被樸戾迫得連連後退,無力還手。
樸戾本還以為這是柳折眉的疑兵之計,越打越是不像,大是詫異:「柳折眉,你有病?」他劍傷未癒,武功已不如前,而柳折眉竟然打不過他,豈不是柳折眉的武功折損得比他更厲害?這沒有道理啊!
柳折眉不答。
樸戾這才記起,這小子悶聲不響的本事極好,無論出了什麼事都不會說的。
一定出了什麼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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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無益飛身去救他的門人。
何風清一邊抵抗蠻龍嶺的小卒,一邊急急救人,把地上受傷未死的人,不論無益谷或是蠻龍嶺的,統統草草包紮,帶回大堂去。
在那裡,焦大夫會繼續救人治傷。
這就是人性。
沒有多少人是真正該死的,只是因為被依附者的野心,所以造成了遍地傷亡的結果。
慕容執一樣幫助救人,但臉上的神色卻是若有所思,眼角眉梢,總有一種並未身臨其境的感覺,像是——她正恍恍惚惚地想著什麼——什麼非常重要的事。
在她怔怔出神的時候,只聽上官無益一聲怒吼,何風清一聲低呼,樸戾一聲冷笑——柳折眉遇險!
樸戾已經深深感覺到柳折眉必定是出了什麼事,柳折眉雖然神色冷靜,其實功力散亂,只怕心裡也是亂成一團。他心中得意,猛地一手擒拿,抓住了柳折眉的手掌。
柳折眉翻手點穴。
樸戾手臂暴伸,一把扣住柳折眉的脈門,另一隻手奪了他的軟劍,順手點了他數處大穴,柳折眉完全落入樸戾手中!
「哈哈哈——」樸戾忍不住心中得意,縱聲長笑,震得被毀去一半的無益堂簌簌落下粉塵,「統統給我住手!」樸戾厲聲道,「這小子在我手裡,你們不會不顧他死活吧!」
慕容執猛地停了手,她就這樣怔怔地看著柳折眉,眉目間,是不可名狀的淒涼之色和難以言喻的苦澀,她並沒有看樸戾,她只看柳折眉。
柳折眉沒有反抗,他回望著慕容執,溫和的笑顏終於失去了真切的意思——他沒有微笑,只是帶著他自見到忘界起就蒼白了的臉色看著慕容執,一雙烏黑的眸子黑得毫無生氣,但是——慕容執卻第一次,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近似感情的痕跡。
是為她嗎?
她不敢猜測,猜測的結果太可怕,她不敢想像三年來他未曾為她動過心,如今卻會突然愛起她來了?雖然,她看見了柳折眉目中壓抑著的痛苦——以及痛苦之後的——愛——只是,那愛太複雜,她分辨不出來他愛的是誰?
——是她?
——還是「他」?
這個猜測讓她無限恐懼,她不知道自己有什麼能耐去和「他」爭奪,和「他」比起來,她微小得足以輕易忽略,她什麼也不是——她終於知道所謂慕容世家的小姐,其實竟然什麼也不是!即使是慕容世家的當家,與「他」比起來,依舊什麼也不是!什麼也不是啊!
有什麼比發現自己在那個人心中可能什麼也不是來得更可悲可笑?
她知道他一向不在乎她,但是,卻不知道所謂的「不在乎」是可以如此徹底!她知道自己愛得可悲,卻不知其實——那不是可悲,在他來說,可能只是——可笑而已——
她愛他,結果,連一個可悲的淒然都沒有,只能——落得一個可笑的荒唐——她,慕容執,一個平常女子,要和一個「神」去爭奪另一個也曾是「神」的男人?
哈哈哈,這算什麼?
蒼天對她開的玩笑?上官無益說得沒錯,這世上的神,是玩弄世人的惡意之神!
如果,她女人的直覺沒有出錯的話,忘界說的那個前世的他,就是今世她的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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樸戾把柳折眉拖到上官無益面前,臉上難掩得意之色:「上官無益,沒有什麼東西是樸戾得不到的,你最好乖乖聽話,把他交出來。」
柳折眉生硬地道:「樸戾,得到他對你沒有任何好處。」
樸戾驟然大喝一聲:「我是和你說話嗎?閉嘴!」他一拿到柳折眉,暴戾的本性就顯現了出來,一巴掌摔在柳折眉臉上。
「啪」一聲——
柳折眉被他打得一下側過臉去,白皙的臉上生生印上掌痕,對一個男人來說,這根本是不能想像的侮辱——而顯然,樸戾等的就是柳折眉的憤怒。
但樸戾失望了,柳折眉除了看他一眼之外,毫無反應,他依舊看著慕容執,眼裡的神色複雜之極。
但上官無益憤怒了:「樸戾,你要有本事你自己去抓,不要在不能還手的人身上逞兇,我告訴你,你要的人在地牢裡,你有本事自己抓去,放開柳折眉!」他真的恨上忘界了,巴不得樸戾立刻抓了他去。
樸戾一怔,嘿嘿冷笑:「你當我樸戾是三歲小孩?任你唬弄的?你上官家寶貝他寶貝了一百多年,會這麼輕易把他交出來?你——自己去把人帶來,立刻!否則——」樸戾揮手,「啪」一聲在柳折眉另一邊臉頰上又摔了一記耳光。
上官無益又驚又怒,氣得手足冰冷,他從來沒有想過柳折眉會受這種侮辱,而且,就在他面前!柳折眉是來幫他的,他原本沒有任何理由來蹬這趟渾水,只是因為他有一份天生的悲天憫人的心性,就必需受這種折磨?「樸戾!你給我住手住手,立刻放了他!」上官無益大吼道。
樸戾根本不理他,上官無益只會怒吼而已,成不了氣候,他放心得很。
「你放開他,我去找人。」慕容執蒼白著臉,終是緩緩地道。
樸戾並沒有認出她就是撲人他和柳折眉之間的那個礙事的人,只是有些詫異,不知這個神色慘淡的女子是什麼樣的身份:「好,你去,立刻去!」
慕容執緩緩眨了一下眼睛,緩緩往地牢走去,她看了柳折眉一眼,然後避開了他的目光,默默而去。她始終是一個淡淡的女子,即使是慘然心碎,她始終——不忍他受傷害,不忍他露出那樣痛苦的神色,不忍的,她永遠都不是一個堅強的女人,她永遠無法忍受柳折眉身上受到的一點點的傷害,所以,她永遠是卑微的,永遠——得不到他的重視——
「執——」出乎任何人意料,柳折眉竟然開口了,而且是一種近乎急切的聲調,「不要去。」他語調中的痛苦如此明顯,明顯得灼痛了她的心,「不要去。」
慕容執沒有回頭,她的聲音淡淡的聽不出什麼感情:「你——就這麼——護著他?即使,是犧牲你自己?」她用一種幾乎是平靜帶笑的語氣說,「他——他——真的如此重要?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我呢?我——在你心中,究竟,算是什麼?」她終於說出了三年來想問但從來沒有問出口的話,心中的痛,像一下找到了宣洩的出口,突然之間,心麻木了,不會痛了,一片平靜,死灰一樣的平靜。
柳折眉蒼白的臉色更加蒼白:「不是的,」他痛苦地看著她,但她卻並不回頭,「不是這樣的。」
「我不想知道究竟是怎樣的,我累了。」慕容執搖頭,語氣很平靜,「他會救你的,我相信。這件事結束之後,我會回慕容世家,你不必來找我了。你覺得——幸福就好。」她若無旁人地說著,好像這裡只有他和她兩個。
這些話本來不應該在大庭廣眾下說的,但她已經不介意了,畢竟,她還是要失去他的,在哪裡說,結果都是一樣的。她不願做一個癡纏的女人,因為——即使是事到如今,她——還是愛他的。
上官無益莫名其妙,他一直覺得慕容執是一個很好的妻子,也是一個很好的女人,他都有些偷偷地喜歡上她了,為什麼會出現這種結局?她不是——愛他的嗎?
何風清更是震驚,他沒有想到這些話會由慕容執說出來,她——本是可以無限委屈的女人,為什麼?
樸戾只覺得大為有趣,嘿嘿一笑:「古來只有男子休妻;今天看到妻子休夫,哈哈,果然柳折眉為夫之道大為不同。哈哈哈——」
他在大笑,卻有人悠悠歎了一聲。
那聲音很輕,但所有人都清清楚楚聽見了。
只聽柳折眉蒼白著臉道:「不要去了,因為,他已經來了。」
樸戾警覺地抬頭:「誰?」
「我。」一個很好聽的聲音,一個人,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他的面前。
樸戾看著他,一個漂亮得像發光的流水一般空靈的男子,一頭銀髮以一根紫色的帶子繫著,鬆鬆散散,隨風而飄,他正用一種樸戾很不喜歡的審視的、或者說是要看穿他的目光看著他。
「你是誰?」樸戾危險地瞇起眼。
忘界答非所問,他有答非所問的習慣:「你本不該死在這裡的。」他皺著眉,看著柳折眉,「看來本該死在這裡的是你。」
樸戾怔了怔,不知道這人在說什麼。
柳折眉卻道:「我知道。」他苦澀地道,「從看見你起我就知道了,你——喚醒了我的回憶,是不是?」他嘴邊帶一個自嘲的神情,「我知道無益谷之劫不可避免,因為,依照命運,柳折眉——應該死在與樸戾的一戰之中,今世,依舊逃不掉早夭的命運。」
「不錯。」忘界點頭,「這是天理的正軌。」
「所以,我不要執找你來。」柳折眉臉上有一種厭倦的神色,「這是避免不了的,你若為了我,又逆天而行,那麼,我豈不是永生永世都還不清這個虧欠?」
忘界怔住了,過了很久他才道:「你從前——從來不會說,虧欠我的——」他在低語,像是很是困惑。
「忘界,因為愛你的,是前世的他,不是我。你明白嗎?」柳折眉生硬地道,「那個人,他——不是我。我不愛你,所以不能接受你的犧牲,因為我無法對你付出,你明不明白?」
忘界輕輕笑了:「我明白,我當然明白。」他依舊是那樣笑著,「我知道你不會愛我,但是,我也說過,雖然,一個人忘記了,但是,記著的人,卻不能當做沒有發生過。我——不是為你——」他抬頭看著天,悠悠地道,「我愛的,也只是當年一—惟一的那一個他,」他回頭看著柳折眉,「你不是他,你不是。」
慕容執卻沒有聽他們說的話,她真的走了,因為,她相信,忘界不會讓柳折眉受到傷害,她也不願,不願看見柳折眉對別人的情感,她走了,她逃走了,她愛一個男人,愛到最後什麼都沒有。她——已不能留下來。
上官無益與何風清震驚之極,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他們的對話。
樸唳打量了忘界幾眼:「你就是那個長生不死的人?」他可不知道柳折眉和他說的是什麼,因為那與他無關,假若他注意一點,也許他就不會如此大意了。
忘界的銀髮微微飄了起來,他低聲道:「放手。」
樸戾一聲怪笑:「憑什麼?」
忘界低低地念:「忘界苦,離相難,寂滅為上。佛有三科法門,動用三十六對。出沒即菩提場,說一切法,莫離自性。」他一邊低低說著,旁人莫名地漸漸感覺到了一種力量,令人肅然起敬的鴻遠的力量。
「三科法門者,陰、界、人也。陰是五陰:色、受、想、行、識也;人是十二人,外六塵:色、聲、香、味、觸、法;內六門:眼、耳、鼻、舌、身、意是也;界是十八界,六塵,六門,六識是也——」忘界臉上帶著的是柳折眉臉上最常見的神情,平靜而慈悲,看到他現在的樣子,沒有人會懷疑他不是一個神。
樸戾漸漸感到駭然:「你幹什麼?作法唸咒嗎?」
「放手。」忘界平靜地道。
樸戾放手了,而他卻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放手。
柳折眉緩步走到忘界面前,目中有一絲悲憫:「不可以放過他嗎?」
「不可以,因為我已經打亂了他的命盤,我賭上了我的神格,我要——救你的命。」忘界淡淡微笑,「我從不認命,即使是天命,如果不從我願,我也從來不認,像我這樣的神,怎麼可能成為神呢?」他笑的有一點苦,「今日,不是你死就是他死,地獄——需要一個交代——我要他——來代替你的命運——」
柳折眉低聲道:「你會毀去神格,淪入地獄的。」
「是麼?」忘界只是笑笑,悠悠地道,「我要造殺孽了——」
眾人俱是神色一震,只見忘界束髮的帶子突然斷去,一頭銀髮微微飄了起來,他低喝一聲:「節——節——肢——解——」
柳折眉為之變色,這是佛祖如來當年修佛所受之苦,忘界拿它來入咒,那是最不可原諒的罪行,也是不可解脫的魔咒——忘界說得沒錯,他怎可成為神呢?他已人魔道,必下地獄——而顯然,他自己也很清楚。
「轉——逆——命——格——」忘界手指拈起,朵朵蓮花自指間碎裂,片片蓮瓣隨風而散,蓮香四溢,那碎裂的花瓣與清淡的蓮香紛紛揚揚,沾了眾人滿頭滿身。
樸戾變了顏色,但顯然他無法躲避,於是——一聲哀號都沒有,他的身體陡然出現無數傷口,血流滿身,他瞪著一雙眼睛,死不瞑目。
他的血濺了出來,沾上了忘界的衣裳——
與此同時——忘界倒了下去,那片片的蓮瓣,都漸漸褪去了顏色——
「忘界——」上官無益忘記了他剛才多麼恨他,他現在只記得這個神與他有多大的淵源,只記得忘界與他二十六年的交情——
柳折眉一手把忘界抱在懷裡。
他還沒有走,他一雙如發光的流水一般的眼睛仍然看著柳折眉:「我——答應過他——無論將來如何——我——永遠不會遺棄他——即使,他已遺棄了我,我還是要——記著他——的——」他那雙漂亮的眼睛閉上了,不再動了。
前世的約定啊——為什麼他還這麼牢牢地記著?那已是幾世前的事了?為什麼——他仍然記得?
無論時光怎樣流逝,無論人物怎樣變換,無論那只是——一個人的記憶——都——承諾——永不忘記——
柳折眉抱著忘界,忘界的身軀漸漸淡了、散了、化作點點晶亮的光點,緩緩地飄逝了——這是作為一個「神」犯戒的下場——神死——格散——入地獄——
這是忘界的愛——
是他的選擇——
一條忘記了禁界的路——不歸路——
柳折眉看著他在懷中散去——
這就是愛嗎?他在想——前世的他,是多麼的——幸福——因為,竟有這樣一個傻瓜,肯這樣癡癡地等待——等待著這一世的他——愛上一個女子,然後再死——
傻嗎?
很傻——柳折眉看著手中的空白,靜靜地,落下一滴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