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坐在窗邊的椅子上仰望藍天,小狗趴在她膝上舒適的睡著,微風拂過她的髮梢,感覺上是那樣的愜意。但她的心情卻如千金重有些悶、有些不安、有些不知所措。
突然之間,她開始思考她在二少爺心中的地位。其實二少爺是根本不需要她的,從小到大,她跟著他做實驗,也被實驗,然後幫他送送餐食。除此之外,似乎什麼都沒有做。
在二少爺身邊,她總覺得安心,所以喜歡跟著他。他和娘已經成為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支柱,但對二少爺而言,她又是什麼呢?
她歎了口氣,不知道到底該怎麼想才對。
娘曾告訴過她,二少爺是她生命中的貴人,也是她的再造恩人。如果沒有他,就不會有現在的她。所以, 不管二少爺有什麼需要或要求,她都該服從,這也是做奴婢的責任。
這些她都勾盡所能地做了。而如今卻有人告訴她。或許有一天二少爺會將她趕出山莊,這到底是為什麼?她真的不懂,難道她做的還不夠好嗎?
石中御合上帳本喝了一口蓮子湯,正準備拿起另外一本賬簿時,由眼角的餘光瞥見初雪坐在身旁一動也不動,眉心還緊緊地皺在一起。
他注視她好一會兒,發現她還是沒有移動分毫。這可奇怪了,他從沒見初雪發這麼久的呆。他碰一下她的肩,她仍是沒反應,他皺起眉頭又碰了她一下,這次加了點力道。
初雪震了一下,立刻望向主人。
石中御沒有說話,他在等她開口解釋她的行為。
「對不起,我在想事情。」她邊比邊說:「二少爺需要什麼嗎?奴婢去拿來。」
他搖頭,打開帳本不經心地問道:「你在想什麼?」
她遲疑了一下。「在想二少爺。」 他揚眉。「想我?」他不禁有些好奇。
她點頭,「二少爺,你會不會有一天趕奴婢出去?不要我了。」她有些哀傷的比劃著。
他皺眉。「為什麼想這個?」
她搖頭,沒再說什麼。
「除非你自己想走,否則沒人會趕你。」他平淡的陳述著,像是理所當然的一般。
初雪這才綻出笑容。「謝謝。」她激動地想抱他,但手才剛伸出便想到小狗在她膝上,她只要一動它就會滑下來。於是她只是對他燦爛的笑著。
石中御瞄了她膝上的小狗一眼,不知怎地,竟有點厭惡起來。「別整天抱著它。」
「嗯。」她頷首表示知道了,手指輕輕地撫著狗兒身上的毛。「二少爺,你幫狗兒取個名字好不好?」
「不好。」他直截了當的拒絕。
「為什麼?」
「這點小事別問我。」他幹嘛費神去幫個狗取名字。
「喔」她有些失望,少爺似乎不喜歡這隻狗,可她想不透為什麼,它是這麼的可愛啊!
突然,她靈機一閃,伸手抓住石中御的手臀。「叫「胖球」好不好?它胖胖的像一團球呢!」她激動地打著手勢說明。
胖球?石中御霹出怪異的表情。「隨便你。」
「那就叫它『胖球』。」她微笑地抱起它,說道:「我的『胖球』。」這真是個貼切的名字。
石中御搖搖頭,將注意力轉回眼前的帳目上,他感覺到初雪將椅子拉近到他身旁,隨手拿起桌上的一本帳冊。而後她拉拉他的袖子,當他轉頭面對她時.聽到她說:「教我,好不好?」
「你想學?」
「嗯。」她點頭。從她懂事以來,一向是他會什麼她就學什麼,這樣她才能幫他分憂解勞,而他向來也不吝嗇地教她。
他看著她熱切的眼神點個頭,開始說明講解;初雪專心地學答,她告訴自己,一定要讓少爺覺得她是可以信任,而且能幫他分擔事情的人。
如此一來,少爺才會覺得她很重要,才會永遠將她留在身邊,而她……真的不想離開他。
***
翌日,石府所有大大小小的奴婢全聚在大門口為主人送行。石府前面停放著兩輛馬車,一輛裝滿著貴重的禮物,另一輛則是石騖君一家四日乘坐的馬車。
石騖君趁此向二弟和小弟做最後叮嚀,而大少奶奶則在一旁握著初雪的手,臂彎裡則躺著小嬰兒,他正熟睡著。
「這幾天辛苦你了,謝謝你幫我照顧揚兒,如果不是你,我一個人一定忙不過來。」
初雪搖搖頭示意她不要客氣。
「揚兒,跟初雪姊姊說再見。」曉葳微笑地摸摸石揚的頭。
「姊姊再見。」石揚上前抱一下她的腿。「我很快就回來了,你不用太想我。」他仰望著她。
初雪露出一抹淺笑,曉葳則翻翻白眼。遺傳真是太可怕了,跟他老爸一個樣,自大地讓人受不了。
「你低頭。」石揚揮手示意她彎身。
初雪笑著彎下身子,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只見石揚的小手固定住她的臉,在她的頰上「贓」了一個好大聲的吻,隨即咯咯地笑著。
初雪也笑著回應地在他額上親一個,他笑得更大聲了。
曉葳搖頭。「你這個小風流鬼。」她罵道,但嘴角帶著笑容。
「好了,也該走了。」石騖君攬著妻子的肩,兩人相視一笑。
石中御碰一下初雪的手,她這才直起身子,明白大少爺他們要走了。
石騖君抱起大兒子進馬車,而後再扶著妻子上去。他在進馬車前,還不忘對小弟說道:「別讓我曉得你這個月仍是到處遊蕩、惹事生非,不然我回來你就慘了。」
「知道了,你說了快一百遍了。」石宗淵大聲歎氣。
「中御、管家,別忘了盯著他。」石騖君說道。
石中御和一旁的刑管家都點點頭,他這才上馬車。
身後的僕人同時彎身說道:「主人一路平安。」
馬伕「喝」地一聲,馬車便出發了。初雪向在窗口探出小腦袋瓜的石揚揮手,小狗胖球則「汪汪」地追著馬車跑。
初雪轉頭望著石中御而笑,卻發現他不知為了什麼緊皺著眉頭。
「怎麼了?」她比劃著。
石中御冷著一張臉盯著她。突然,他抬手在她的瞼頰上抹了一下,初雪覺得有水滑過頰邊,後來才想起石揚在那兒親了一下,該是他的口水吧!
「謝謝。」她彎彎拇指,原來二少爺是幫她把口水擦掉。
他沒有說話,表情仍是不大高興。初雪正想追問時,突然有隻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她望向手的主人, 是小少爺。
「要不要出去看雜耍,我帶你去見識見識。」石宗淵說道。
「小少爺,主人說你不能出去遊蕩。」刑管家在一旁道。
石宗淵笑著拍拍他的肩膀。「別那麼認真嘛!我們走吧!初雪」他對她說道。
她露出為難的表情,望向石中御,沒有他的允許她不能離開府邸一步。這是當初她答應他的諾言。
石中御斜睨了弟弟一眼。「哪兒都不准去。」
「為什麼?」石宗淵大叫。
石中御對老管家道:「你看著他,他若一天學不會看賬目就不許地踏出房門一步,然後再教他一些商場法則,我會驗收成果。」
「是,二少爺。」刑管家恭敬地道。
「喂!別當我不在場,你們兩個自顧自地說得痛快。」石宗淵抗議的說。
「還不進去。」他沉下臉。
石宗淵歎日氣。「知道了。」真不公平,為什麼他的排行最小?連要表達個意見都不行,只能像個小媳婦般委曲求全。
不過沒關係,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等會兒趁管家不注意時,他照樣能溜出來。
待石宗淵進府後,石中御吩咐管家,「看緊他。」
「是。」管家頷首,立刻緊跟在小少爺身後。
石中御正打算進府時,不經意地瞥見路旁的一棵樹後有個鬼祟的人影。
他轉向初雪,說:「你先進去。」
「嗯。」初雪疑惑地望著他,為什麼要她先入內?「你呢?」
「我一會兒就進去。」他皺一下眉頭,對她說道:「快點。」他吹聲口哨,小狗立刻跑回來。
初雪不情願地點了點頭,抱起「胖球」。
石中御見他人府後,才轉身往前走。當他正要走到白楊樹時,樹後的人突然跑了起來。
「等一下。」石中御喊了一聲。
那人僵硬地停下腳步,緩緩轉身面對他,彎下腰向他行禮神情顯得有些慌亂。
果然是她!石中御露出一抹冷笑,自上次在廢屋看到她後,他曾派人去找她,他們卻已被龐府的人趕了出去,如今她卻自己找上門來。
她看來更憔悴了,面黃肌瘦,那件已破得幾乎不能再補的衣服仍罩在她身上。骨瘦如柴的手非常粗糙,似乎做了不少苦工。
「你來這兒做什麼?」石中御不疾不徐地說。
「我……」她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其實她已經在這兒徘徊好幾天了,希望……希望能再見到上次那位姑娘,她記得她抬起手露出的手腕那兒有個銀鎖片,看起來很眼熟。
「你想找人?」石中御明知故問地說。
婦人遲疑了好一會兒後,才點點頭。「是……是的,但是……」她不知該怎麼說,方纔她又看到了自己想找的人,年齡雖然符合,但是她似乎「聽」得懂其他人說的話,若真是如此,那一切就完全不對了。
但……又有一點她無法理解,就是那人一直沒有說過話。兩次見到,她都是用「比劃」的,這又是怎麼回事?
石中御將她欲言又止及眼中呈現的疑惑全看在眼裡。他用猜的,大概也能猜出七八分。
「就算你找到了想找的人後又能如何?」他厲聲道。
婦人震了一下。「我……我不知道,只是想……」她突然有些鼻酸。「我不知道,我對不起她……」顫抖的雙手互相交捏著。「是……是我不好。」
他瞄了她一眼。「回去吧!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婦人點點頭,她望著他。「對不起,我這就回去。」她轉身走了幾步,突然又回身對他說道:「如果……我是說如果……請照顧她,我想你懂得,對不對?」她的聲音有些顫抖,他似乎都明白她在說什麼,那就表示他是知道的。
他沒有正面回答她的話,只是道:「別再來了,否則只會增加無謂的困擾。」
她彎腰向他鞠躬後才離開,他說的沒錯她來又有何用呢?她能做什麼?她又有資格做什麼?只是……只是……心中的那份痛和那份不捨該怎樣才能遺忘?
初雪站在門後,目送婦人離去,心裡的疑惑漸生。 那個婦人不是上次在城南廢屋中遇見的那個嗎?她為什麼來這裡?
雖然她有瞧見婦人的口形,但她說的話她一句都不懂.因為二少爺背對自己,所以她自然不曉得二少爺說了什麼,只能由婦人一個人的話語來推測,更是難上加難,簡直就像在猜謎語。
我不知道,我對不起她……請照顧她……
這些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她」又是指誰?
初雪看二少爺往回走,立刻跑進府內,若是讓他曉得她站在這兒偷看,他一定會大發雷靂。其實她也不是存心如此,只因為忍不住好奇,所以才……沒想到竟見到了那位中年婦人。
她記得她似乎還有個兒子,怎麼今天沒見到他? 而她究竟來這兒做什麼?初雪還記得她曾震驚地看著自己,那又是為什麼呢?
這一切的一切,讓她莫名地不安了起來……
***
龐大通在這天下午再次拜訪了石府,而龐財麟自然也跟在一旁。
「石二少爺,老夫上次提的事,你覺得怎麼樣?」龐大通開門見山地說。
石中御看著他,他似乎比上次來得有些自信。這箇中的原因他自是心知肚明。大哥才剛走不久,龐大通便登門拜訪,最大的原因當然是因為覺得他好應付。
畢竟他不像大哥在商場上打滾了十幾年的經驗那般老到。不過,龐大通如果以為他很好擺平,那他就大錯轉錯了。
他往後涼向椅背,慢系斯理地說:「五千兩買那塊地,似乎有些划不來。」
「怎麼會呢?二公子,等酒樓全蓋好,你們自是財源廣進,擋都擋不住。更何況這五千兩對石府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二公於你又何必哪些呢?」他皮笑肉不笑地說。
「我是不在乎。」他見龐大通眼裡浮起一絲得意後, 才又道:「可是我大哥在乎。你也知道他這個人向來很小氣,要他做賠本生意是萬萬不可能的。」
「這怎麼會是賠本生意,我那塊地可是好多人搶著要。」龐大通立刻道。
石中御冷笑一聲,竟然威脅起他來了。「是嗎?」
「這可是千真萬確的,別說老夫耍什麼手段。前幾日,萬家莊的人才跟我接觸過,他們也想買那塊地。」龐大通轉向兒子。「是不是啊?財麟。」
龐財麟有些茫然地看著父親。「啊?」他在想事情, 根本沒注意到談話內容。
龐大通當場真恨不得扭下兒子的頭。帶他來談生意,他竟然在那兒作起白日夢,他真會被他氣死。
一對蠢父子!石中御受不了地搖了搖頭。
這時,書房的門被打了開來。初雪端著食盤走進來。龐財麟忘神地盯著她,明明說好要把她忘了,可一見到她,他的心卻仍是跳得飛快。
初雪將茶杯置於龐氏父子中間的小茶几上,最後才走到書桌前,將最後一杯鐵觀音茶放在二少爺面前, 石中御見龐財麟雙眼動也不動地盯在初雪身上,心底不禁升起一股怒火。這男人還不死心!石中御輕揚下顎,初雪點個頭,退了出去,順手帶上房門。
「初雪姑娘。」龐財麟忘形地起身就想要追出去。
「龐公子。」石中御的聲音冷冷地響起。
龐財麟回身,這才察覺自己失態了。
「還不坐下。」龐大通已氣得滿臉通紅。又是那個婢女,怎麼每次見了她,麟兒就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樣。
「我……我先告成退。」龐財麟說道。
「龐公子,又想追我的婢女嗎?"石中御無法克制自己的怒火。
龐財麟頓時滿臉通紅。
石中御對龐大通說:「若這筆生意還想繼續談,就請令公子克制自己的行為。」
龐大通老羞成怒地大喝一聲:「還不坐下。」
「可是爹………」
「閉嘴!」龐大通火道,他怎麼會有這種丟人現眼的兒子。
龐財麟只得莫可奈何地坐回椅子上,但眼光卻不住地膘向門扇,恨不得能穿透房門。
但在門外的初雪則根本不曉得他的心思。她拿著托盤,正準備送回廚房時,卻瞧見園子裡有人匆忙走過,她定眼一瞧,是小少爺,於是立刻追了上去。
石宗淵一聽見身後有腳步聲,猛地回頭。「誰?」一見到初雪,神情才緩和了些。
初雪跑到他面前有些喘,她比著:「你怎麼在這兒?不是該在書房嗎?」她記得他今天學會如何看帳冊,不是嗎?
「這件事你可別告訴二哥。」他叮嚀道。
她一臉疑惑,隨即恍然大悟。「你要出去?」她指著城外。
「嗯……」他不知該如何回答。
初雪這下更確定了,原以為他只是到花園走走,沒想到小少爺是要到外頭玩。
「管家呢?」她比著手語,他不是看著小少爺嗎?
他咧嘴一笑,笑容顯得有些稚氣。「他在睡午覺。」他在管家的茶裡偷偷放了一點蒙汗藥,足夠讓他睡上半個時辰。
初雪一臉懷凝,石宗淵立刻道:「要不要一起出去?」
她搖頭。
「出去透透氣,很舒服的。」他拿下她的托盤,將它丟在花園裡。
初雪大吃一驚,彎身就要去撿。他卻扯著她往前走。「一塊兒去。」
他若不拖著她一起,她或許會去告訴二哥,這可不行!他不能冒這個險。
初雪死命搖頭,他卻仍拉著她走,直到將她抱出後門,拉上大街後才鬆手。
「好了,自由了。」石宗淵笑得很開心。
她搖頭搖,就想往回走。他立刻抓住她。「都出來了,就待一會再回去吧。」
「可是我沒有告訴二少爺,他會生氣的。」初雪深覺不妥。
石宗淵大大地歎口氣。「你怎麼老把二哥的話當聖旨,如果真要嚴格追究起來的話,你應該聽我的才對。畢竟是我撿到你的,不是嗎?」
一聽見這話,初雪的臉立刻黯淡下來。石宗淵真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他提這個幹嘛?沒有人會喜歡別人一直提醒她是被父母丟棄的小孩的。
「我……帶你去吃糖葫蘆,你一定沒吃過吧!這雖然是小孩的零嘴,不過挺好吃的。」他迅速轉移話題,拉著她轉至另一條熱鬧的大街。
在初雪有所反應之前,他已經塞了三支糖葫蘆在她手上。
「吃啊!很好吃的。」石宗淵催促道。
初雪淺笑著,他的樣子像在獻寶似的。
「快吃啊!」他又道。
她點點頭,咬了一口。
「怎麼樣?怎麼樣?」他迫不及待地問。
她笑著頷首,表示很好吃。正打算吃第一口時,目光卻瞥見一抹熟悉的身影,她停下腳步。
「怎麼了?怎麼不走了?」石宗淵納悶道,順著她的眼光望去,瞧見前面路中央有個小男孩提著一個籃子在賣花,他覺得這男孩有點眼熟……對了,是上次廢屋裡的那個小孩。
初雪往前走,看見他嘴裡喊著:「各位大爺、小姐、 叔叔、姊姊,買束花啊! 很新鮮的,早上剛摘的,香得很。又便宜,一束才一個銅錢,買束花吧!」
她一走他面前,他馬上將花遞過來。「小姐,買朵花吧!很新鮮的——」男孩倏地住嘴,徹乎也認出她了。
初雪望向他的花籃,幾乎還是滿滿的,而且有些爛了。他從早上賣到下午,花也快枯了。不知怎地,她竟覺得有些鼻酸。
「買朵花吧!」他將花遞到她面前,眼底有抹期盼。
她接過花,發現他的眼下有抹淡談的瘀青。
「一個銅錢。」他露齒一笑。
她回頭望一身後一眼,石宗淵就站在那兒,她懇求地望著他。
他點點頭,掏出一錠銀子給小男孩。
阿鴻急忙道:「對不起,大爺,我沒得找。」
「不用找了。」石宗淵笑道。
他愣了一下。「不,我不能收,這太多了。」
「就當是買下你整籃的花吧!」石宗淵將銀子遞到他面前。
「但那也太多了。」阿鴻仍是搖頭。
石宗淵拉過他的手,將銀子塞人他手中。「男孩子彆扭扭捏捏的。」
阿鴻捏著手中的銀子,有些不可置信,眼眶微微泛紅。「謝謝,謝謝……」他不停地鞠躬。
「不用謝了,我看你也別賣了,回家休息吧!」石宗淵說道。
「是?是!」他有些激動。
初雪打著手勢,阿鴻卻一臉茫然。
「她是問你,你們現在住在哪兒?」石宗淵解釋。
阿鴻詫異地望著初雪,心裡納悶著她是啞巴嗎?
「我們在城外的破廟裡。」他好奇地望著她,只見她又打著手勢。
「你娘呢?好不好?」石宗淵繼續充當翻譯,感覺挺新鮮的。
阿鴻往後指著。「娘在那邊賣花。」
初雪雖沒看見他的嘴形,不知他在說什麼。但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便瞧見那位中年婦人也在不遠處賣花,她看起來比早上更憔碎了。而且臉色也很蒼白, 一定是在太陽底下站了快一天,體力吃不消了。
她無意識地往前向她走去,心中仍納悶著她今天到底跟二少爺在談什麼?
阿鴻的母親抬手抹去額上的冷汗,只覺得很不舒服,全身發軟發冷,她已經忍了一天,真的撐不住了,她正想叫喚兒子時,抬頭便看見初雪正朝她走來。
她愣在原地,全身整個都僵住了。四周嘈雜的聲音似乎也靜了下來,她只能呆呆地望著她。手上的花籃滑落至地面。
初雪走到她面前,納悶地盯著她墜至地面的花籃,彎身幫她撿了起來,正打算還給她時,卻見她顫抖的手伸向自己。
「我……」婦人呢喃地說著,眼角的淚水卻滑了下來。
初雪只能愣愣地盯著她,就在她的手快要碰觸到自己的臉頰時……
婦人卻整個癱軟下來,初雪還來不及有任何反應,她整個人已倒在地上了。
四周頓時起了一陣騷動。
初雪馬上蹲下身子,手上的花和糖葫蘆散了一地。她伸手扶起她,讓她半靠著自己,這才發覺她真的好瘦。
「娘,娘——」阿鴻這時也奔至母親身旁。「娘,你怎麼了?」
石宗淵則不停喊著:「讓開,讓開。」這才由人群中擠進來,走到婦人面前蹲下,探一下她的鼻息,很微弱。
「我抱她到大夫那兒去。」石宗淵對初雪說。待她放手後,他將婦人抱起,轉身對圍觀的群眾道:「不要擋在在這兒,還不讓開。」他火大地瞪著他們,這些人怎麼回事!
人群這才鬧哄哄地讓出一條路,阿鴻緊跟在母親身邊,神色非常緊張。
初雪撿起花籃,這才跟著過去。
***
「大夫,她怎麼樣?」石宗淵問道。
穿著一襲藏青袍子,留著山羊鬍的孫大夫對初雪道:「先扶她到那邊的床榻躺著。」
初雪點了個頭,撐起坐在椅子上的婦人,將她扶到床榻上躺下。她仍在昏迷當中,不過,她的嘴巴卻一張一合地似乎一直在說話。
只是她無法看得很清楚,因為她的嘴形張得不夠明顯。所以很難辨認她到底說了什麼。初雪在她身旁坐下,溫柔地替她擦汗。
「她的身體很虛弱。」孫大夫皺起眉頭。「除了長年累月因餐風露宿積勞成疾外,還加上長期有一頓沒一頓的,身體都被搞壞了,會暈倒是方才氣血在胸口凝窒。以致鬱結在心,一時透不過氣來的原因。待會她就會醒了,然後再給她吃點東西,暫時就沒什麼大礙了。」
「我…我去買東西給娘吃。」阿鴻說道。從方才到現在,他的淚水一直在眼眶裡打轉。
石宗淵模一下他的頭道「快去吧!」
阿鴻立刻衝了出去。
初雪沒注意到他們說了什麼,她全副的心思全部都集中在婦人泛白的唇上,努力想辨認她到底在說什麼?看了半天,她只能猜出,她似乎在說:「娘……對不起……你……」
她猛然想起,對了,今早她也說過這句話,只是她那時是說:「我」對不起「她」,現在卻變成「娘」對不起「你」。
這到底怎麼回事?怎麼「我」變成「娘」「她」變成了「你」?
「你」到底是誰?而且是「你」,還是「你」?
初雪揉揉眉心,想得頭好痛。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老惦記著這件事。但從上次婦人直盯著她瞧時,她就覺得心中有絲怪異的感受,她想不通為什麼?
曾想過或許是婦人認錯了人,但是今早為何又跑到石府,這一切的一切讓她宛如墜人迷霧當中,或許該直接問二少爺才是,但她又怕他不高興。
突然,她感覺到有人拍她的肩膀。她回頭,是小少爺。
「我們該回去了。」石宗淵說道,他再不回去就要穿幫了。
初雪有些為難,她想留在這兒等婦人醒來。這樣就可以直接問她了。
石宗淵誤解了她的意思,以為她是擔心婦人沒人照顧。「這兒有大夫在照料,我醫藥費也全都付了。沒問題的,我們快走吧!如果被二哥發現,我的腦袋就不保了。」他愈說愈擔心,連忙拉起她。
初雪被他拖著走,神情有些沮喪,她不停地回頭看著婦人。直到她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
一進入大街,石宗淵這才鬆口氣。還好,現在回府的話,時間還綽綽有餘,只要他夠小心的話,一切皆神不知鬼不覺,他忍不住得意地笑著。
初雪向他打起手勢,問道:「那個婦人不要緊吧?」
「這很難說,暫時是不要緊,但如果她再繼續過這種生活,總有一天不是累倒,就是病例。」
她面露憂色。「能不能多給他們一些錢,幫幫他們?」
他搖頭。「就算你有這個心意,對方也未必肯。而且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所有的事情還是點到為止的好, 不要太過深入。」
「可是……他們好可憐。」她歎氣。
「如果真要幫他們,還不如替他們找個工作。」石宗淵隨口說道。
初雪點點頭。是呀!應該替他們找個工作才是, 但她隨即又歎口氣,她又能幫人家什麼?
「不過,你們還滿有緣的。她第一次看見你,像見到鬼一樣,眼睛瞪得像鋼鈴這麼大;第二次見到你更誇張,竟然昏倒了。」石宗淵好笑地道。
他的話在初雪腦中鬧哄哄地響著,她……她是看見自己而昏倒的?那她口中的「你」……應該是指……
不!不可能!這怎麼可能?一定是搞錯了……
「初雪。你沒事吧!臉色這麼蒼白。」他被她嚇了一跳。
她搖頭,只是身子忍不住顫抖了起來。可能嗎?
石宗淵一見到她顫抖,更慌張了。「喂!你可別學人家昏倒,如果你出了什麼事,二哥會把我生吞活剝的。」他連忙伸手扶她。
初雪搖搖頭,推開他的手,她需要靜一靜。
石宗淵只能在一旁乾著急,完了,她怎麼變成這樣?二哥如果知道了,他真的會完蛋!他小心冀冀地看著她,深怕她會突然昏倒。
當兩人終於走到石府後門時,他才鬆了口氣,幸好她只是臉色白了點,其他一切都還好。
他敲了後門三聲,這可是暗號。這時,門立刻被開啟。
「小少爺,你回來了。」門憧叫道。
石宗淵敲一下他的頭。「別叫了,你是怕別人不知道是不是?」他和初雪立刻走進去。
「不是的,小少爺——」
「好了,別那麼多廢話,快把門關上。」石宗淵瞪他一眼,隨即轉向初雪。「走吧!我送你回房,你的臉色看起來很糟。」
初雪搖頭,她比著。「我沒事,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這怎麼行,萬一你在中途昏倒——」
「不會的。」她搖手。「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可是——」
「小少爺。』門憧打斷他的話。「那個……」
「你別煩行不行?」石宗淵瞪他。
「不是……」門童急道:「二少爺叫你回來後,立刻到書房見他。」
完了,石宗淵撐住額頭,這下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