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花開 第五章
    在距離此地並不是很遠的一個小客棧裡,在聽完唐吉祥的報告並把這個小傢伙打發走後,濃眉細眼的男子搓著下巴沉思。

    他一身藍衣,五官平凡,一身打扮氣質看起就像一個淳樸的老實人。怎麼看怎麼不惹眼。江湖中一定沒有人能想到,這個存在感不強的普通男人,就是唐門下一任門主、唐門的大少爺唐無衣。

    唐無衣這段日子已經很少在江湖中出現,而且他這個面容也不是本來的面目。他在這個無名的小鋪子裡幹什麼?

    也沒幹什麼。現在他那顆被唐門門主夫婦甚為倚重的頭腦裡轉動的並不是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而是那個水盈盈的人影。

    已經……有兩年多不曾見到了吧。不知道他還好不好?雖然從吉祥的話裡多少能得知他現在的情況,但總比不上親眼看到的情況讓人安心。

    這些年的江湖奔波,不知道他吃了多少苦。那張本來就青青白白的臉是不是還是那樣的慘白,而水漾的眸子是不是還是那麼讓人心疼。更重要的是,他的心,是不是已經清醒?

    當初把他帶離唐門,有爹爹的考慮,也有自己的考慮。爹爹想的是保全他的性命和讓他在江湖中闖蕩一番。自己想的則是讓他換個地方散散心。在唐門裡,到處都是小語的影子,他不可能能從姐姐的逝世中釋懷。而被人利用的情況,讓這個外表平淡自尊卻很高的孩子怎麼接受?放他出去,讓他換換環境,也是對他的好。

    心裡是這麼想的,也知道自己能暫時放他自由。可是卻依然不捨。於是藉著爹爹懲戒的借口,在他額頭刻下印痕。

    手法很是狠辣,卻掩藏著不捨。想著從此以後再難見到他依在身邊的樣子,便覺得心裡苦苦的嘴裡幹幹的。但是,還是得放手。

    從那個時候,甚至在那個時候之前,就已經知道自己對他的感覺,否則不會在懲戒之前費心安排小妙日後的安身之處,更不會在他受到懲戒時候在他手心裡塞入小小的荷包告訴他日後可以去的地方,並且要求吉祥安排下行李、盤纏和馬匹只為讓他走得更好一些。

    心裡是喜歡他、甚至愛他的。同樣也很想早一點出來找他。可是……身為唐門大少所要背負的責任讓他抽不出時問,而小妙立志當殺手後的四處漂泊讓他連他的蹤影都無法掌握。想找人,難矣。

    若不是吉祥出師被派出來專門尋找小妙,自己也不可能再次見到他。在眼下有了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可以去見他的時候,唐無衣心裡卻有點「近鄉情怯」的感覺。該用什麼方式,再次出現在小妙的眼前呢?這成了這個男人最大的問題。

    一路上使盡全力奔馳,幾乎用上了平生最快的速度,連逃命的時候都沒這麼卯足了勁。骨頭肌肉都在囉吱囉吱地號叫,提醒他身體的壓力已經超出了負擔,再這樣下去會出毛病的。可是如果不這樣用力,心裡面亂七八糟無法分清楚頭緒的想法,便有可能把他逼瘋。

    對唐門的反應,遠遠沒有對「唐無衣」三個字激烈。原因?他自己當然知道,卻再也不敢去面對。

    當年姐姐還在時,僅僅把他當成大哥;姐姐遇難後,他就變成自己心靈的唯一支柱。久而久之,在他身上凝結了親情、友情,甚至愛情等等自己所能想到的情感。這種情感濃烈而深厚,以至於到後來神智不清的七天裡幾乎什麼都忘記了,獨獨記住了交合時安心流下的眼淚和最深沉的快感。

    那個,是不是夢,自己的神智不敢肯定,身體知道得最清楚。激烈交歡的後遺症直到清醒後還隱隱存在,令他不知所措。可是正因為這樣,讓他知道自己經歷的,絕不僅僅是一場無痕的春夢。很想問問他的意思,問明白他在什麼樣的心態驅使下抱了自己,更想知道在他的心目中,自己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存在。可是一直都不好意思,一次又一次往後拖,以為時間還有很多,以為總會有機會,沒想到最後,竟拖成了這麼一個再也無法說出口的結果。

    想到他,額頭的刻印會隱隱抽痛。他牽著自己離開唐門的手異常冰冷,直到現在,那種溫度,仍不時灼痛自己的心。

    ……算了,不再想了。這些年走動江湖,學會的就是控制自己的精神。再痛苦,也得學會忘記。現在他要做的,是把這人頭送到魏老爹那裡,然後,再繼續自己的殺手生涯。

    不久之後,花妙嗔接下了一筆生意。這一回,他混在某鏢局走鏢的隊伍中,等待著出手的機會。

    這是間不太大的鏢局,在江湖中的知名度也不是很高,平常的生意就定送些不太值錢的寶貝。可是某一天某一個神秘的客人找上門來要他們將傳說中的「血玉人參王」送到指定地點,於是,這家名叫「平安」的鏢局,就變成了江湖中的焦點。

    「血玉人參王」是傳說中起死回生甚至能長生不老的聖藥,江湖中人大部分人都對它垂涎三尺。據說……當然只是據說,五十年前它出世的時候黑白兩道諸多高手為了爭奪它而引發的大屠殺幾乎波及了整個江湖。

    可是到最後沒有人能得到這個傳說中的寶物。寶物的莫名消失平息了江湖的動亂,也讓江湖人得以休養生息。五十年後,「血玉人參王」再次現身的消息傳出,當下,它就變成一朵散發著濃郁香氣,蘊含著美味蜜汁的鮮花,將江湖這個是非之地中的狂蜂浪蝶都吸引過來了。而負責守護這朵鮮花的「平安」鏢局,自然就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釘肉中刺,欲除之而後快了。

    鏢局中人很有自知之明,早知道接下這筆生意將要承擔的後果,他們倒不見得會害怕那些如狼似虎的貪婪之輩。他們唯一恐懼的,是那個明目張膽堂堂正正撂下戰帖的江湖第一採花賊衛司空。

    江湖中完全不沾人命的人可謂沒有。且不說身為殺手的花妙嗔到底欠下了多少人命,就是標榜自己是個「雅賊」的衛司空,手上的血跡也少不了。更可恥的是,他手上的人血大多來自女子。換句話說,他不僅是個盜賊,還是個無恥下流先姦後殺的採花淫魔。

    這樣的人渣,人人得而誅之。可衛司空這些年來卻屢屢能從眾人的圍捕中逃脫,憑什麼?當然是他一身高強得近乎恐怖的武功了。衛司空撂下搶奪的帖子,鏢局主人自然不敢掉以輕心。經過長時間的考慮討論後,他們決定重金聘請一個人專門對付衛司空,於是江湖七大殺手中最好用錢收買的人——花妙嗔就成為了首選。

    現在,花妙嗔就混在走鏢的隊伍中,等待著獵物的出現。

    一身黑布的趟子手衣服裹著稍顯瘦弱的身軀,臉上的白粉洗掉後現出他帶幾分稚嫩的娃娃臉,乍一看還真是個乳臭未乾的孩子。額頭上紮著一根黑色的帶子,遮住了他驚世駭俗的面具型刻印。除了皮膚略顯太過白皙以外,他這一身裝束混在鏢師裡,一點也不覺得顯眼。

    耐心地走啊走,耐心地等了等。一路上雖然碰到一些麻煩,但那些二、三流的角色鏢局的人自己就能解決。正主子還沒到,他犯不著出手。在某些不得已要出手的場合,要開的也不過是幾招鄉下把式,符合他新人菜鳥小趟子手的身份就好。

    等待的時間並不太長。衛司空自己在帖子裡寫得很清楚了,起鏢五日內他必到。時間已經過了四天,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果然,在第五天的中午。一身華服的衛司空終於出現了。

    全身打扮得花枝招展,活像正要出門踏春的貴公子。白皙的臉龐,修眉鳳目,唇紅齒白是男人中少見的帶點脂粉氣的英俊。花妙嗔注意到他的臉上淡淡地搽著一層粉,右手上一把白色的綢扇搖呀搖的,搖出不盡的風流倜儻。花妙嗔不得不承認,這男人的確有當採花賊的本錢。

    但,他喜歡採花是他家的事情。自己身為殺手,收人錢財自然要替人消災。於是,他一個人衝了過去,看似強出頭的小菜鳥,笨手笨腳地揮刀亂砍。

    一開始,衛司空還覺得這個在自己身邊砍來砍去卻一直找不到準頭連自己的一根汗毛都無法觸及的小傢伙很有趣,於是就在一大堆人審慎戒備的眼神中悠然自得地搖著扇子觀看。等到他察覺不對勁的時候,幾乎已經來不及了。

    氣血開始奇怪地翻騰,空氣中隱隱有令人極不愉快的窒息感。當下,衛司空冷下臉,五指化鉤,直接扣向在眼前蹦蹦跳跳的人。

    孰料,那個看起來很手足無措的半大少年,身法竟異常滑溜。蓄滿氣勁誓在必得的一擊,竟然落空,只勉強扯下了他的一隻袖子。當下,兩個人的臉色都發生了變化。

    「你是何人?」沉聲怒喝。不愧是死要面子的翩翩公子,短時間之內已經把臉色調整回原來的狀態,一點也不肯把狼狽顯示在人前。

    「要你命的人。」花妙嗔站定,鎮定而傲慢地回答,不再是方才刻意裝出的菜樣。他的心裡也在吃驚。自己的身法已經很快了,他居然還能扯下自己的袖子。果然可怕!

    「哦?你有這本事?」

    「混口飯吃。」

    「你一定不是鏢局的人吧。他們出什麼價我出兩倍。」

    「什麼?」

    「我要你離開,別阻我的路。」果然是非常識時務的人,竟然能想到用錢來收買以降低自己失敗的機率。實在太老奸巨滑了。當下,鏢局眾人額頭都冒出了冷汗。沒辦法,誰數花妙嗔是出了名的有錢就辦事的人呢。

    「衛老大果然大方。」花妙嗔笑了,很藐視的那一種。「不過,壞了我生意的口碑,以後誰還敢上門?」

    「這麼說你是不接受?」

    「對。想要動手,先過我這關。」

    「好。」

    話音才落,大鳥一般的身形已經撲了過來。一場硬碰硬的戰鬥,正式打響。

    這不是普通的比武,而是要命的搏鬥。只要能殺了眼前的人,用什麼方法都可以。衛司空外表雖然像個貴公子,手底下卻很是陰毒。加上一身內力修為幾乎深不可測,花妙嗔在他手上討不到一點上風。

    當然,花妙嗔也不是省油的燈。方才一番小丑演出的目的就是盡量接近衛司空,在他身上布下獨門的慢性藥物。只要撐過這一陣,等氣血運轉開了藥性發作,衛司空還想再打恐怕也沒那個力氣了。只要能撐過這一陣……

    可是,很難!

    越打花妙嗔的臉色越蒼白。冷汗已經一滴一滴地冒了出來,順著細嫩的臉部曲線滑下來,可他竟然連擦汗的時間都沒有。雙手只能忙著應付衛司空幾乎連綿如流水的毫不間斷的攻擊。花妙嗔的汗水在空氣中揮發,一股淡淡的,但無處不在的香氣也隨之揮發。蒼白得幾乎透明的肌膚裡看得到青色的血管,隱約竟然有幾分情色的味道。衛司空一時被吸引,不由得吐出歎息:

    「沒想到,你還是個尤物。」

    「呃?」不瞭解他的意思。

    「在打鬥中還能挑起我情慾的人,你是第一個。我出三倍價錢。」

    「什麼?」

    四倍。你退出吧。等我拿到血玉人參王,我再好好疼你。」

    聽明白了,卻更加憤怒。殺他的決心更加堅定。一聲冷笑後,手上多加了三分力氣。一時間他的攻擊越見狂暴。

    「好壞的脾氣,不過我喜歡。」衛司空一時應付不過來卻依然在調笑。他已經看出來了,眼前這個貌僅清秀的男子,對這樣的話很不習慣。

    「去死!」

    「你的意思是,這一場後,你願意跟我玩個欲仙欲死?好好,我不會虧待你的。」說著,他竟然不顧招式已經用老,全身撲向花妙嗔。

    速度極快,花妙嗔竟來不及躲避。被他抱個正著。腰上的軟麻穴和昏睡穴被點個遍。當下只能軟軟地不由自主地倒下。失去意識前,他只看到衛司空那奸詐的笑眼。「難纏的傢伙,辦完事情再對付你。」

    衛司空任他倒下。臉上的調笑都收斂了。他看向鏢局眾人的眼神極端冷酷:「居然敢請人對付我。你們好大的膽子。」

    「也不太大。不及你。」

    惟恐餓虎撲羊般戒備著的人中,竟傳來一個很淡很鎮定甚至很傲慢的聲音。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也隱含著威嚴。

    「誰?」這樣的聲音,竟然帶著無名的威脅感,事情好像在自己的想像之外,衛司空的臉色不變,情緒卻有著變動。

    「我想你不明白,自己犯了多大的錯。」人群中走出一個濃眉細眼的漢子,他的眼神中帶著幾分憐惜看著面朝下倒在地上的花妙嗔,淡淡的語調卻決定了衛司空的命運。

    如果能活著回去,衛司空發誓他一定會重新做人,可是,他再也沒機會了。

    ——為什麼一向喜歡作惡的人會發出這樣的誓言呢?因為那個男人,對他使出了最惡毒的手段:分筋錯骨手。

    那個濃眉大眼的男人,竟然是江湖中不可多見的超一流高手。而他分筋錯骨的手法,更是令人叫絕。

    為什麼衛司空那麼敢肯定別人的武功?因為他現在就在親自享受筋斷骨折的滋味。

    他敢保證他聽到自己骨頭與肉分離的聲音。可是他什麼也不能做。因為他只要稍微動一動,就會感覺被人切割成了千百段的滋味。在疼痛稍止的時候,他不禁在想,他到底犯下多大的錯,竟值得眼前這個看起來還算正派實際上心狠手辣的男人用這種手段對付他。看那男人輕手輕腳小心翼翼的將被點了穴道倒在地上的清秀少年抱起來安置到馬車裡的樣子,難不成……

    不能想了。再想下去他的臉色就不僅發綠而已了。而且越來越清晰的麻木感告訴他,再這麼下去,就算那男人肯停止對他的折磨,他也廢定了。一想到變成廢人的後果,連骨頭頗硬被折磨了許久硬不發出一聲呻吟的衛司空也不禁嚎叫出口:「你殺了我吧。殺了我。否則……你快殺了我。」

    「否則如何?」那男人似笑非笑抱臂而立,「你一生也算是罪孽深重,想那麼容易就解脫,可能嗎?況且,你犯下了不可原諒的錯,我怎麼會那麼好心饒過你?」

    「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不甘心,實在是不甘心。他確信自己是第一次看到這個人,怎麼可能對他做出什麼令他如此理直氣壯折磨人的事?

    「你妄圖動我的人。不僅該死,而且該死得很慘。」

    「我動了誰?」這麼厲害的人,在江湖中一定不會默默無聞。他什麼時候動過這等人物的人了?

    「哼哼,你自己想吧。」說著,轉身就要離開。

    「別走,你快殺了我。」

    「半個時辰之後,你必定七孔流血全身血管爆裂而死,不管是誰,都救不了你。你就安心享受吧。

    「啊……」

    慘叫的餘音中,那男人很愉快地噙著一抹笑,甩蹬上馬,陪在那輛馬車旁邊,緩緩離開。

    花妙嗔醒來的時候,已是深夜。

    察覺到穴道早解,全身氣機運轉得相當流暢。他才敢如鯉魚打挺般,從陌生的床鋪上跳起來。

    這絕對是一間從未進入過的陌生的房間。是什麼人,為什麼把被點了穴道的自己放在這裡。他到底有什麼企圖?那個人,難道……是衛司空?

    想起衛司空說的話,花妙嗔全身不禁湧上惡寒,臉色也白了一下下。他不自覺地低頭,檢視自己的全身。還好,衣服還是那一套,似乎沒被動過,身體也沒感覺任何異樣,想來還沒發生什麼事。

    如果真是落在衛司空的手裡,那麼那個臭名昭著的混蛋對他也未免太過放心了。難道他真的以為他能把自己完全吃下嗎?太過大意的人總要付出代價。

    耳朵裡聽到輕微的腳步聲正在接近,手腕一翻,一個鐵蒺藜已經扣在掌心裡。只要來人敢推門進入,他一定會吃到苦頭的。

    門被「咿呀」一聲推開了。花妙嗔手一揚,餵了毒閃著藍光的鐵蒺藜已經如閃電般往來人面門上扎去。出自唐門嫡系的暗器發射手法,誰能躲得過?

    沒想到,實在沒想到。來人居然接住了。鐵蒺藜在他隨便舉起的掌心中滴溜溜地轉動著,卻傷不著他分毫。他的右手舉著一個托盤,托盤裡的香噴噴熱騰騰的米粥滴水不漏。

    他看著房間中站著的花妙嗔,不禁笑開了。「小妙,你醒了。暗器的功夫倒還沒撂下嘛。」

    看到他的臉,花妙嗔的呼吸不自覺停止。

    怎麼會是他?怎麼可能是他?

    胸口如火燒般灼痛,幾乎像在火熱的地獄。眼前一陣由一陣眩暈,所有的東西看來都很模糊,連那張長眉鳳目的清俊面孔,也在眼前蹦蹦跳跳幾乎看不清楚。

    花妙嗔不由得伸出手捧住自己的頭,呻吟著道:

    「你別晃了,頭好暈。」

    那人放下托盤,扶住花妙嗔,手指在他鼻子底下一探,忍笑道:「小妙,你別憋住氣,正常呼吸會舒服一點。」

    ——對了,花妙嗔全身上下沒病沒痛沒傷沒中毒,他只是呼吸憋得太久,不舒服而已。花妙嗔聞言放鬆了自己。但他的眼仍不自覺地看向那男人:

    「……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本來就在這裡呀。你不記得嗎?我給你的荷包寫的就是這個地方的地址啊。」男人笑咪咪的,坐在桌子旁邊,伸手把食物分配好,「餓了吧,來吃點東西。」

    「我沒看。」花妙嗔不動,只低頭輕輕地說。

    「什麼?」男人耳力極好,再低的聲音他都能聽見,所以他驚訝地抬頭。「你說什麼?」

    「那地址,我沒看。我把它弄丟了。」

    歎息,走過去抱住花妙嗔,「那你一定不知道我在這裡等了你多久。整整半年啊。你真的一點都沒看嗎?」

    「我為什麼要看?」被他話中的歎息和似乎一點點的指責刺激到,花妙嗔忍不住出口,「你不是把我趕出來了嗎?我為什麼還要留下你的地址?我留下來幹什麼?我沒有你就什麼都幹不了了嗎?」

    男人似乎受到了一點點驚嚇。他看著花妙嗔的眼神有點發直。半晌,房間裡一點聲音都沒有。

    不久之後,男人醇厚如美酒的聲音響了起來:「火氣那麼大,你肚子很餓了吧。來,吃東西,我做的,你一定會喜歡。」

    「我不要吃。」

    「吃吧。你肚子一餓脾氣就變得很壞。等你吃完後,我們再好好談談。」說著,男人硬把花妙嗔壓在了桌子邊。

    說實話,那男人的手藝的確不錯。不過花妙嗔吃的是食不知味。

    要談什麼?還有什麼好談的?

    事情早就結束了,當年那個荷包塞進自己手裡,卻不能溫暖心底的寒冷。他親手刻下的印記,已經成為自己最不能忽視的傷害。

    當年自己認罪,是因為知道自己不記得,所以沒辦法辯解,更是因為技不如人被人任意擺佈的屈辱令自己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但在自己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他卻不聞不問。若說世問還有誰能傷自己於無形,那麼那人,非他莫屬。

    現在,還有什麼好談的?自己已不是唐門的弟子,自己已經是江湖中的一大殺手,與他這個唐門大公子還有什麼好談的?

    負氣塞完他盛給自己的食物,壓根沒注意到底吃了些什麼吃了多少。等到那男人好笑地敲敲餐具把他的神智敲回來,他才發現自己竟然把三人份量的食物全吃掉了。

    「小妙,你真的很餓啊。」男人微笑著收拾好桌子,泡上一壺香茶,談話的準備工作就全做好了。「好了,來談談吧。」

    肚子飽飽的,心頭的火氣似乎也被食物塞得不知去向了。有點睡意,眼皮重重的。花妙嗔倒在椅子裡,慢慢道:「談什麼?」

    「就來談談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什麼?」

    「你還打算繼續當殺手嗎?」

    「……關你什麼事?」

    「小妙,你該知道,我不希望看到你繼續在江湖中漂泊。你已經樹立了自己的名望,足夠了。」

    「那也不關你事,和唐門更是一點關係也沒有。」

    「可是,小妙啊,你當殺手就當殺手吧。為什麼還要自己組織人馬呢?別告訴我你沒有任何企圖。」

    盯著唐無衣笑咪咪,卻顯得異常奸詐的臉,花妙嗔忽然有種不太好的感覺,似乎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被設計了。

    「我當然有我的企圖。我的企圖就是把唐門滅了。」

    唐無衣大笑:「小妙啊小妙,全天下還有誰比我更瞭解你呢?你就別賭氣了。告訴我,你想不想對洞庭湖的人動手?」

    「唔?」心念一動,眼睛已盯在唐無衣身上。

    「小妙,如果我問你,你還想不想回唐門,你會怎麼回答?」

    怎麼回答?怎麼回答??想回去嗎?……想的……

    「我告訴你,唐門最近下了召集令,要求在江湖中的弟子全回唐門聽從調派。你想和我一起回去嗎?」

    「為什麼?」唐門召集令向來不輕發,除非大事。可是現在的唐門平靜了許久,有什麼事情值得全體動員?

    「因為唐門要開戰了,目標,洞庭湖。」

    「什麼?」大驚。忍不住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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