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有難 第六章
    一個星期之後,陳曉帶著弟兄們回來了,冷若冰也在其中。

    「小婕呢?怎麼都沒有看到她,爹回來了都不知道要來看看,這個小孩子實在是……」陳曉看著大廳中的人潮,就是沒有看到女兒的身影,心中有點不太高興。

    「大概是玩過頭了還沒回來吧!」林豹好意的為陳婕說著好話,然後開始與大家高高興興的談論著這一趟的收穫。

    玄武寨是個山寨,他們的日常所需當然不會是循正常管道而來,他們這次出去,就是下山去尋找好獵物,而顯而易見的,他們有個大豐收。

    「小婕來了!」眼尖的林豹在大夥兒還沉醉在大豐收之中時,就看到陳婕的身影緩緩的從門外走來。

    陳婕是來了,可是她是哭哭啼啼走來的,她一路從外頭哭回大廳,然後在眾目睽睽中撲倒在陳曉的懷中。

    「乖女兒,怎麼了?有誰欺負你,怎麼哭成這個樣子,你知不知道老爹會傷心的?」陳曉看著不斷啜泣的女兒,手腳都不知道要怎麼放了,只能語無倫次的問著她。

    「你怎麼會關心我?你只關心自己這回又搶到什麼了,怎麼會知道有誰欺負我?」陳婕在父親懷中傷心欲絕,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告訴爹誰欺負你了,我一定好好的揍他一頓,居然敢傷害我最愛的寶貝女兒!」陳曉見到女兒那副傷痛的樣子,當下也顧不得眼前的財物,氣沖沖的大叫著。

    「都是東野長梅啦,她看你們都不在,就一直欺負我,我剛剛才不過說了她兩句,她就拿彈弓打我,」陳婕揚著滿臉熱淚,將手舉到大家的眼前,讓他們看著她手中不斷流出的鮮血。

    「不會吧!」陳曉驚訝的叫著,東野長梅不可能會做這種事吧!

    「那你的意思是我在說謊嗎?爹,你都忘了,她上次還在飯菜裡下藥讓大家都病了好幾天,我氣不過才會去找她問的,哪裡曉得她會做這種事,你們這些男人根本是被她的長相騙了,還當她是個好人!」愈聽父親的話,陳婕就哭得愈傷心。

    而陳曉看著女兒手上的傷口不假,再想想前幾天發生的事,略有所思的望向底下,「東野長梅呢?」

    「大當家的,她在自己的房裡。」胖大嫂高聲的說了一句。

    「把她帶過來,讓我好好的問問她。」陳曉有點生氣的吼著,不管東野長梅是不是真的做了這種事,他都得好好的問一問,不能讓自己的女兒受到這種傷害,就算她是冷若冰帶回來的也一樣。

    望著陳婕的泣不成聲,再看著陳曉的雷霆之怒,冷若冰微蹙著眉頭,打從心裡也不相信東野長梅會做這種事,她連一隻小貓都要保護,怎麼可能會忍心傷了一個人呢?

    但是陳婕手上的傷不容忽視,而他也知道上回的事讓陳曉對東野長梅有些不信任,不斷對自己詢問著她的身世,可是他怎麼能說呢?她目前還算是個帶罪之身,他不能讓別人知道她的一切。

    「陳叔,我想……」冷若冰低聲的對陳曉說著,「她不會……」

    「若冰,我知道她是你帶回來的,可是今天發生了這種事,我不得不說一下了,上回你雖然保證她不會做下藥的事,而我也很想相信你,但是她今天傷了小婕,我實在是不能坐視不管!」陳曉斬釘截鐵的說著。

    「可是……」冷若冰仍然想為東野長梅說點話,別人也許不知道,可是他瞭解她甚深,她不是會做出這種事的人,其中一定有不足為外人道的理由,但看著薄怒中的陳曉,他也只能無奈的閉嘴,可在心裡,他知道這其間必定有蹊蹺。

    從被撿回來開始,冷若冰等於就是陳曉一手帶大的,因此深知他的脾氣,平常雖然可以無所忌憚的與他開懷暢談,但是只要有關陳婕的事,他就會極力的袒護自己的女兒,不管是為了什麼事。

    如今,他什麼也無法說,可是冷若冰在心中告訴自己,誰也不能傷害東野長梅,就算是陳曉也一樣!

    蓮步輕移的東野長梅緩步走入大廳,原本嘈雜的人聲全靜了下來,他們緊盯著她,眼中有著疑惑及不解。

    「陳叔,你找我有事?」她淡淡的問著,不太明白為什麼他要人將她帶來這兒。

    「這個……」一見到儀態萬千的東野長梅如此輕柔的問話,陳曉一時也不知道要如何開口,但是自己的女兒不斷的在身前啜泣著,讓他不得不立刻切入正題,「你……為什麼傷了小婕?」

    「我傷了她?」東野長梅莫名其妙的問著,她什麼時候傷了陳婕,她不是一直都待在自己的房裡嗎?

    「爹,你看她還在耍賴,她明明剛剛故意打了我,現在居然還一副沒事的樣子!」陳婕拉著父親的衣袖不住的大哭著,就怕父親再度被東野長梅的話所迷惑。

    「乖,讓爹問清楚,如果真的是她傷了你,我絕對不會坐視不管的。」陳曉心疼的摸摸女兒的頭,然後將語氣放重了些:「你為什麼要傷了小婕?你應該不會沒有任何理由就做這種事的。」

    看著陳曉眼中的怒氣,再看看陳婕手中的斑斑血跡,冰雪聰明的東野長梅立刻就知道這又是陳婕的詭計,但是她要怎麼說呢?對這個女孩的父親說他的女兒說謊嗎?這還不如告訴他太陽會從西邊出來還來得容易些。

    「我沒有!」東野長梅的脾氣也升了起來,口氣強硬的說著,就算她寄人籬下,就算她有再好的心腸,可是也不能任人就這樣污蔑她。

    「爹,你看!她還不承認,爹,你一定要為我做主,你不能讓她這樣害我!」一看到東野長梅堅決而明快的回答,陳婕更是呼天搶地了起來,為怕父親還不相信她的話,她索性昏厥了過去。

    「小婕!小婕!」一看到女兒在自己的懷中昏去,陳嘵悲哀交錯,他不斷的輕拍著陳婕的臉,然後叫著:「若冰,快想想辦法,小婕昏過去了!」

    「我送她回房去好了,一切等明天再說,你覺得怎麼樣?」冷若冰兩面不是人的無奈說著,而悄悄的一瞥,他看到了東野長梅眼中的漠然及失望,他真的相信她,可是這種情況之下他能怎麼做,兩面為難啊!

    「就這麼做!」陳曉大聲的叫著,然後轉頭對林豹說:「把東野長梅帶回她的房間,明早之前不要讓她離開半步。」

    「是,大當家。」林豹憂憤不已的說著,他原以為東野長梅是個好人的,可是她居然傷了他最心愛的女人,就算他再笨,也不會放過她!

    當場,林豹連拉帶拖的,將東野長梅拖回她的房裡,臨關門的時候,還恨恨的大叫著:「你這個蛇蠍心腸的女人,怎麼可以做這種事呢?」

    只能哀傷的看著這個盛怒中的男人,東野長梅無話可說,她要怎麼告訴他,自己什麼也沒做?沒有人會相信她的!

    「砰」的一聲,她的房門被大聲的關上,所有的聲音都離她遠去,她呆呆的坐在房裡。

    輕輕的笑了起來,東野長梅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這真是一場鬧劇啊,她只不過想有個小小的棲身之地,可是卻沒有人願意給她,老天真是太「垂憐」她了啊!

    狂笑了起來,東野長梅沒有辦法恨任何人,要恨只能恨她自己,為什麼有這樣的命運,她原以為跟著冷若冰可能會讓自己忘卻既往的苦痛,但誰知卻更傷了自己!

    他,根本不在乎她,剛剛他的眼中帶著從未見過的冷漠,他寧願相信陳婕的一席話,也不願相信她的為人。

    擦去臉上的淚水,東野長梅挺起胸膛,她早該在家破的那一刻就知道沒有人能幫得了她,而繞了這麼大一圈,她還是走回了原處,孤獨一人!

    沒什麼大不了的!東野長梅告訴自己,只要她還活著,她就可以去任何的地方,也許前方的路途是那樣的坎坷,但是她還是得苟延殘喘的活著,她好想爹,也好想婉兒!

    孑然一身的站了起來,東野長梅知道在這裡沒有一個東西是屬於她的,她要走了,去看看爹、去看看婉兒,然後找到一個地方,安靜的小地方,好好的度過她的一生。

    不再猶疑,她走向門外,看著燈火通明的大廳,現在沒有人會想到她的,也許就這樣的走,對大家都是最好!

    ◇       ◇       ◇

    「小婕,不要再耍你的詭計了,馬上給我張開眼睛!」將陳婕帶回了房裡,冷若冰站在床前低聲的吼著,然後看著微微顫了顫的陳婕,她還是不肯張開眼睛。

    「好,如果你不肯醒來,我馬上就去告訴你爹上回在飯裡下藥的人是你!」

    「不是我,若冰哥哥,不是我做的!」一聽到冷若冰嚴峻的語氣,陳婕趕緊張開眼睛坐了起來。

    「你還要耍賴,你看看這個是什麼?」冷若冰從懷裡拿出一個小藥包丟到陳婕的眼前,「我在你房裡找到的,你怎麼解釋?」

    「不是我!」陳婕強辯著,但聲量已經小了許多,「一定是那個不要臉的女人故意放在我房裡的。」

    「還狡辯!」冷若冰冷冷的說著,然後一把捉起她的手,「你不要當我是白癡,我還看得出來這是刀傷,你怎麼說?」

    「我……這……這是她砍的啊!」眼見一切都穿了幫,陳婕急得眼淚都流了出來,然後開始大哭。

    冷若冰不知道如何是好,對於一個哭泣中的女人,他一向沒法硬下心來責罵她。

    「小婕,你為什麼要做這種事?」他歎了口氣,這個女孩他一向當她是個小妹妹,以前她做了什麼糊塗事,他老當她是小孩不跟她計較,可是這回做的事波及到了東野長梅,他無法再放任她的任性,她可知這樣會傷了東野長梅?

    「我沒有,不是我做的!」陳婕死命拉著冷若冰的手,她不想讓他用這種冰冷的眼神看她,只是想要他好好的看著她,接受她已經不是一個小女孩的事實,而是一個可以愛人的女人啊!

    「算了,我也不跟你爹說,只要你答應我下次不再做這種事了,懂不懂?」冷若冰不想再跟她蘑菇下去,他忘不了剛才東野長梅眼中那抹悲苦的神情,他得去看看她,就算早就在心裡要自己不要再對她有一絲一毫的情意,但是他還是做不到!

    「若冰哥哥,你要去哪裡?」看著冷若冰走向外頭,陳婕嚇得跳下了床不讓他離去,「你不可以走,我不要讓你去看她。」

    「小婕!」冷若冰責備似的瞪了她一眼,看著她驚慌失措的躲在一旁,「我明天再來看你,你今天乖乖的睡,不要再像小孩子一樣了。」

    「我不是小孩子了,若冰哥哥,我跟她一樣大,可是為什麼你總是不肯當我是個女人,我已經愛了你那麼久了,你為什麼總是不知道?」她坐在地上方寸大亂,哀哀的哭著。

    好像不認識她一樣,冷若冰呆立著,她剛剛說什麼?她說愛他?不可能的,他只是她的若冰哥哥,從前是,現在還是,她不可能會愛上他的!

    「若冰哥哥,我真的好喜歡你的,我不要讓那個女人從我身邊搶走你,求你留下來吧!」陳婕用著那雙淚眼望著不住搖頭的冷若冰,心中一陣寒顫,他不相信自己對他的情?!怎麼可以?打從他被帶到寨裡來,她就天天等著長大,長大到可以做他的愛人的那一天,可是他為什麼從沒發現?

    「乖!』他不知道自己能說些什麼,只好像從前安撫她的時候一樣,輕輕摸著她的頭髮,「先睡一下,等明天你就會忘了今天說什麼了。」

    「若冰哥哥,不可能的,我就是愛你,就算等一百年、一千年,我還是愛你,我沒騙自己,更不會騙你,求你好好的看著我好不好?」陳婕無助的哭喊著,為什麼他就不肯相信她沒有騙他呢?為什麼他就是不肯相信自己的情意呢?

    「你好好的睡,我先走了。」不敢再留在這裡,冷若冰落荒而逃,他不知道自己居然害怕再留在那個地方,聽著陳婕的肺腑之言,他的心中只有逃走的念頭。

    逃出了陳婕的房裡,冷若冰不敢回到大廳,怕被人看到他現在狼狽的樣子。

    靜靜的走在夜色中,他想著,為什麼陳婕會愛上他?她只不過是個小孩子而已啊!

    不,她不是個孩子了,她跟東野長梅一樣大了!一個聲音在心裡告訴冷若冰。

    可是陳婕跟她不同!一個聲音又起。

    有什麼不同?同樣的年紀、同樣身為女人,有什麼不同?冷若冰煩亂的想著。

    東野長梅早熟,堅強卻又容易受傷,而陳婕一直在陳曉的呵護中長大,從來不知道愁苦是什麼,每個人都寵著她,連他自己也一樣,但是他完全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她在長大,慢慢的成為一個女人,一個可愛的女人。

    可是雖然如此,冷若冰卻不會愛她,他自己知道,也許是彼此間太熟稔了,也太瞭解她的個性,他從不會將陳婕當成一個對象,一個男人傾心的對象。

    可是東野長梅可能!從他第一天看到她的那刻起,他就想保護她,想好好的呵護她,不讓任何人傷害她,也不願讓她的眼底再有那種歷經滄桑的痛楚。

    既然如此,他又為何還是傷了她呢?帶她到這裡來本來是想保護她的,可是卻讓她再一次的受到打擊與別人對她的不信任,他這樣是愛她的表現嗎?

    愛?這個字眼從冷若冰的心底緩緩升起,天啊!他愛她,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居然愛上了她!她那種堅強而俏皮的神情,她那種完爾一笑帶給他的震撼,是以前從沒有人讓他有過的波動,而這就是愛嗎?

    無奈的笑了笑,冷若冰搖了搖頭,他怎麼那麼笨,要不是因為如此,他怎會願意為她做任何的事,只為了看她那美麗的笑顏呢?

    第一次瞭解到自己的心情,但也在同時發現那是個遙不可及的夢想,因為東野長梅終究不會屬於他,她是齊若愚的女人。

    齊若愚,在心裡重複念著這個名字,冷若冰發現心中有些淒苦,跟他比起來,自己就像一個美玉上的環繩,而齊若愚是那光華流轉的美玉,自己是多麼的微不足道啊!

    可是這又怎麼樣?就算他只是一個浪子,也有愛人的權利,他不能欺騙自己的感覺,因為他知道不管如何,有一個事實永遠不會改變,那就是他愛東野長梅,而且愛得讓他心痛。

    心情豁然開朗,冷若冰輕笑了起來,自己以前的想法實在是太幼稚了,愛情也許不能久長,但是這一刻的心情是沒有人能否定的,他願意服從自己真正的心意,就算沒有未來,這一刻已然足夠了,畢竟世上有多少人真能美夢成真呢?留住這一刻就是永恆,他早該想通的。

    腳步不知不覺的輕快了起來,冷若冰決定要去告訴東野長梅他現在的心情,雖然對陳婕而言,這會是一個殘酷而無法接受的事實,但是愛情的世界永遠容不下第三人,他只能對她說抱歉。

    「東東!」他的心像鼓一樣的急速跳動著,第一次要對一個女人表白自己,他有些緊張。

    沒有回音,冷若冰的心中一陣寒意,陳曉不准她出門的,為何她沒有應門?

    「東東?」又急急的叫了一聲,還是沒有回音,他等不下去了,逕自推開門走了進去,然後愣在當場。

    房裡沒有半個人,只有漆黑的一片,冷若冰開始害怕了起來,不可能!她不可能走的,她一個人在這種黑夜裡能上哪兒去呢?

    「東東!」他跑到了門外,向黑暗中大吼著,但只有冷冷的風聲回答他,別無其他。

    她真的走了!冷若冰面如死灰的想著,她因為他的無情及眾人的不信任而選擇了離開,一個人靜靜的離開!

    所有的人都還在大廳裡快樂的鼓噪著,但冷若冰的心裡卻是一片死寂,快快的跑了起來,冷若冰牽來一匹快馬,沒有告訴任何人便往山下急奔而去,下山的路有兩條,她會走哪一條?

    來不及想了,他必須有一個選擇,而他選擇從大道上走。騎著駿馬,他在風中大吼著東野長梅的名字,但沒有任何人回答他,在他眼前只有漆黑一片,及伴隨著黑夜的狼嚎。

    東野長梅沒有從大道上走,因為她不想讓站夜哨的人看到她,她小心翼翼的往小路走下,手裡拿了一個小火炬,帶著心中的創傷及對黑夜的畏懼。

    ◇       ◇       ◇

    半個月後的東野長梅,在一身狼狽及疲憊的心靈下,來到了蘇州。

    喝著溪水、吃著野果,東野長梅以往的美貌已被時間及路途折磨得不再惹人注目,每個人都對她視而不見,因為她現在是個男人。

    她知道自己不能用女人的身份在外頭走動,因此從玄武寨走的時候,她拿了一件男裝,削去了一頭美麗的長髮,現在的她,跟路上隨處可見的小乞兒一樣,沒有人會再多看她一眼。

    腳,已然無任何的知覺;心,再也沒有任何的想法。東野長梅只想離開玄武寨,走得遠遠的,到一個再也沒有人認識她的地方。

    「給你。」一個年約十歲的小男孩走到她的面前,怯生生的將手中的兩文錢交到她的手中。

    愣愣的看著手中的兩文錢,東野長梅已經沒有淚水可以流出了,她現在是這麼的可憐嗎?連一個小男孩都將她當成了乞兒。

    「不要客氣,我娘說我們應該要常常幫助可憐的人的。」小男接著露出一個天真的笑容,然後點了點頭,靜靜的跑開。

    可憐的人?是的,在別人的眼中她是這樣一個身份了,以往東野家千金小姐的嬌貴身份早就隨著東野家消失的那天起流逝了,而現在的她只是一個無父、無母、無家可歸的可憐人!

    輕輕的將錢放人破了一角的口袋中,東野長梅走到一個小小的涼亭旁想歇一下腿,但看到別人眼中的嫌惡,她轉向一個小破廟,現在只有這裡能收容她了。

    很多跟她一樣殘破的乞兒在裡頭,但他們只是略一抬頭,然後又低下頭去,這裡多一個人或少一個人對他們而言都是一樣的,同為天涯淪落人,沒有人忍心再拒絕她。

    找了一個乾草堆,東野長梅靜靜的縮坐在那裡,半個月的風餐露宿,她對於能有個遮風避雨的地方感到歡喜,沒有半點埋怨。

    這兒離杭州已經不遠了,要是在從前,她會覺得這兩地有如海角天涯,但是沒有親人、沒有家的東野長梅,有的是時間來揮霍。

    在小破廟裡住了兩天的東野長梅,再度享受到了人間的溫情,雖然裡頭的其他人一點也不認識她,但是他們對她很好,有的人將小破棉被借給她,有的人將自己手中得來不易的食物與她分享,雖然從沒有人開口問過她話,但是這種關懷比起冷漠環境能給他們的好上千萬倍。

    「謝謝你們。」終於決定再繼續往杭州城邁進的東野長梅,先將小棉被還給一個老乞人,再將放在破口袋中的兩文錢塞到一個抱著孩子的婦人手中,然後無語的轉身。

    「留著,你自己留著。」婦人追了出去將錢還給了東野長梅,眼中閃動著感動的淚光。

    「孩子要吃東西,我夠大了,不需要了。」』東野長梅硬將錢塞回婦人的手中,眼中也有著她以為再也不可能出現的淚滴。

    「謝謝你!」婦人顫抖著手,看著東野長梅絕美而淒楚的笑容,雖然她現在的樣子看起來是那樣的殘破,但此刻在那婦人的眼中,東野長梅才是一個最富有的人。

    東野長梅常常在想,要不是有這種刻骨銘心的經歷,也許她永遠都只是一個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人,人生的悲苦離合她一輩子也無法理解。

    走過這一段日子,她學會了感恩,人性的善良總在不經意的時刻出現,而她現在知道那是什麼滋味了。

    走上官道,因為這是回杭州最近的路途,東野長梅一個人靜靜的走著,直到一陣馬車聲從旁邊呼嘯而過。

    「閃開,不要擋在路上!」

    一個鞭子從她身旁落下,東野長梅跳開了一步,然後瞪著長長的一個車隊。

    又是什麼富家子弟經過了?這些人仗著有錢有勢,老將平常老百姓當長人渣敗類,殊不知他們自己才是那最為人鄙視的一群!

    「東東?」

    突然在車隊走過之後,他們又在她的眼前停下,一個男孩的聲音叫著她,讓東野長梅愣在當場。

    有誰會認得她現在的樣子?不可能吧!

    「東東,你怎麼在這裡?」男孩在東野長梅眼前站定,興奮不已的大叫著。

    東野長梅這才看清楚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星光,東城縣令的兒子,他怎麼會在這兒?

    「你怎麼弄成這個樣子?」星光皺眉看著一身狼狽的東野長梅,「上次你怎麼偷跑,害我找你找了好久!」

    「我沒有偷跑,我只是走了而已。」看到了星光,東野長梅心中雖然有些開心,但一想起他曾經的霸道行徑,她就不怎麼高興再看到這個人。

    「你現在要去哪裡?」星光很不好意思的說著,上回嚇跑了東野長梅他也懊惱了很久,好不容易才找到這樣一個同年齡的玩伴,他決定這次可不能再讓東野長梅走掉。

    「不用你管!」東野長梅翻了翻白眼,然後繼續向前走去,她可不想再重蹈上回的覆轍,這回可沒有人會來救她了。

    「不要這樣子嘛,我要回東城,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走?」星光急急拉著東野長梅的手,他知道這次要小心一點,不要讓東野長梅發現自己的意圖。

    「不必了,我自己有腳可以走。」東野長梅甩去星光的手,不耐煩的說著。

    「星兒,遇到認識的人嗎?」一個年約六十歲的男人走下車來,看著自己的兒子跟一個小乞兒攪和著。

    「爹,他是東東,你還記不記得?」星光跑到父親的身前撒嬌的說著。

    「東東?」星焱想了想,然後恍然大悟的看著東野長梅,「哦,是你上回找回來的小書僮,他不是跑了嗎?」

    「沒有啦,你看他現在不是又回來了。」星光對父親耍賴著,如果他能教父親讓東東留下,這個事情就好辦了。

    「好吧!你就是這樣,要什麼東西都用耍賴的,都這麼大了還像個小孩子一樣。」星焱寵愛的搖了搖頭,然後看著東野長梅,「既然光兒幫你求情,就讓你留下吧!」

    看著這對父子在那兒一搭一唱的,東野長梅真是覺得無聊,她打從一開始也沒想跟這些人在一起,而這個男人居然還像是給了她莫大的恩澤一樣的看待她,真是有問題。

    「不用了,我受不起!」東野長梅冷冷的丟下一句話,就往前方走去,不想再理這對有毛病的父子。

    「你不能走。」看到東野長梅又不理他了,星光瞅了父親一下。

    而星焱也是有點生氣,一個小乞兒拿什麼喬!可是看著兒子哀求的眼光,他只好歎了口氣。

    「阿虎,看著他不要讓他走。」

    「是的.老爺。」阿虎走上前來不客氣的瞪著東野長梅,「你反正也不過是個小乞兒,老爺好意讓你跟著光少爺你還不知好歹,要不要走一句話,不走的話我只好架著你了。」

    什麼跟什麼啊!這跟綁架有什麼兩樣?東野長梅瞪視著眼前這些沒道德的人,心裡一陣氣結,不過想一想,要是她再折騰下去,他們有可能真的會綁著她,到時候再想逃就更難了,因此她告訴自己,反正到東城也不遠了,她既然逃得了一次,就會有第二次,只要她乖乖的讓他們失去戒心,機會隨時會來到!

    「走了。」無奈的跟在車隊後頭,心裡實在很慪,遇到了這些蠻子,她只好自求多福了。

    就這麼的,東野長梅跟著星光一起回到了東城,她想盡了一切的辦法要在途中偷跑,但無奈星光將她看個老緊,害她只好走一步算一步,在最不可能的情況下,找到一個最好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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