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堂回來了。
冰兒著急地在寢房外來回踱步,清瑩的美眸不時望著緊閉的梨木房門。為什麼東方凌不准她留在房裡幫忙,害她只能在此乾著急,到底他的雙眼傷得如何,是否還有復明的機會?
東方傲方踏進紫宵院,遠遠地就瞧見一抹擔憂的身影,不停地在原地來回走著,雙眼在浮上一抹殺意的同時,腦海裡響起大哥警告的話,只能化為一道無奈的喟歎。
「你在這做什麼?」
東方傲語氣不善,皺眉朝她走近。他可以聽從大哥的話不傷害她,可卻無法對她擺出好臉色。
「二少爺。」冰兒恭敬地朝他欠身後,才道:「奴婢在等三少爺出來。」
「哦?」他挑眉,打量著她臉上的憂心不像作假,口氣才略顯和緩:「你很擔心大少爺的雙眼是否能復明?」
「是,奴婢的確擔心。」
冰兒輕頷首,美眸又望向緊閉的房門,沒發覺他的打量。「如果大少爺的雙眼好不了,你會如何?」東方傲語帶試探,雙眸如炬盯視著她。
「不會的!」冰兒激動地回話,在瞧見他異樣的眼神後,清了清喉嚨,才道:「我是說三少爺享有神醫之名,一定有法子醫好大少爺的。」
這個東方傲今兒個有些怪異,不只看她的眼神怪,就連話裡也含著刺探,難不成他懷疑她什麼?
「說的好,老三若是醫不好大哥,他就休想離開東方府了。」
東方傲也跟著瞧向緊閉的房門,鬆開了緊皺的眉頭。在他親自確認後,他可以真正放心了,她的確如大哥所言,比他們還擔心大哥的雙眼是否能復明。
◆ ◆ ◆
房內,東方堂在仔細檢查過東方凌的雙眼,並把完脈後,輕吁了口氣,溫和的臉上退去一踏入府的凝重,替自己倒了杯茶,面對著東方凌,雙眼裡掠過一抹深思。
「大哥,你的雙眼是因中毒而瞎的,而你體內的毒早已解去大半,只剩餘毒在體內,若我猜的沒錯,你偶爾可以看到模糊的影像,對吧?」
「沒錯,老三你不愧有神醫之名。」東方凌唇角微揚,俊朗的臉上有著欽佩。
「可我不懂,那人既然可以替你解毒,為何不乾脆治好你?」
若是早知道大哥並沒有他想像中那麼嚴重,他也不用一路寢食難安,馬不停蹄地趕回來,就怕誤了時機。
「因為她並沒有赤蠍粉的解藥。我猜她把所有能解毒的藥全用在我身上,看是否能有奇跡出現。」東方凌早知道,冰兒常在他飯萊裡放入解藥,只不過沒一種解藥是對的,可或許是服多了,多少能清除他體內的些微毒素,讓他有時能看到模糊的人影。
「是嗎?這人該不會是害你瞎眼的人吧?」東方堂猜測地問。
東方凌淡笑不語。
由他的笑容中,東方堂知道他是不會回答任何話的,也不再多問了。
「這赤蠍粉需以銀漿草才能解毒,而我這剛好有株銀漿草,待會兒我先替你下幾針,你的雙眼便可看清事物,只不過仍會不時酸痛,只要再吃銀漿草,不出三天,你身上的毒就可 全解了,雙眼自然就可完全恢復了。」
他在趕回東方府的途中,救了一名傷重的人,那人來自西域,為了答謝他,送了他一株只生長在西域罕見的銀漿草,沒想到剛好用上。
「待會兒出去別告訴任何人真相,只需說我還得再幾天的時間才能復明。」
東方堂微愕,但仍決定遵從大哥的話,他這麼做定是有他的原因,而他向來不是個好事之人。
「你這次回來,打算待多久?」
東方堂輕咳了聲:「既然大哥的雙眼沒什麼問題了,我打算明天就走。」
「你們可真有良心,一離家就是一年,若不是偶爾接獲你們的書信,我還真以為你們兩個全都死在外頭了。」東方凌俊臉一沉,嘲諷地道。
「大哥……」東方堂只能苦笑,無話以對。在回府時他早已有心理準備,絕對會被兩位兄長狠刮一頓,可他又不能不回來。
「罷了!還不快過來替我下針。」
「是。」
◆ ◆ ◆
待東方堂走後,房門再次被開啟,冰兒走進內室,就見東方凌閉目臥躺在床榻上。
「大少爺,三少爺診視得如何?」
東方凌睜開黑眸,清楚地看見眼前一張著急的清秀容顏,下一刻便又閉上眼來,待那陡然的酸痛過後,才再次睜眼。
「放心,瞎不了的。」
這張清秀面孔,的確不是那晚在湖邊所看到的容顏,若不是她身上一股熟悉的淡香,在她易容又刻意變換嗓音後,他還真認不出她來。
聞言,冰兒這才放下心中的大石,好在她沒有鑄成大錯,不然她一輩子都會良心不安的。
「那三少爺有沒有交代要注意些什麼?」她迫不及待地再問,就怕有任何疏失,影響他雙眼的復原。
「你別窮操心,只要這幾天讓雙眼多休息就行了。」黑眸不耐酸疼,再次閉上。
冰兒見狀,心下一慌,一雙柔荑不自覺地握住他的手臂。「大少爺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柔嫩的觸感及陡然飄來的淡香令他心下一動,情感比理智快了一步,鐵臂一拉,柔軟香馥的嬌軀跌人他結實的身軀中。
冰兒驚呼一聲,美眸圓睜,感受到一隻手臂正纏上她的腰間。
「大少爺……」
清脆的嗓音微顫,驚慌中並未注意到嗓音的改變,美眸有絲慌亂,迎視他一雙炯炯的黑眸。
「別緊張,我只不過想知道,我的貼身丫鬟長得是何模樣罷了。」
隨著他的話落,粗厚的大掌撫上她的臉,這張人皮面具做得還真不錯,摸起來感覺不出任何異樣。手指輕觸她眼角,這雙靈燦的美眸倒是如記憶中的一樣;手指游移至她柔嫩的粉唇上,來回遊走感受到她的顫抖。唇角勾起一抹莫測的笑,手臂方離開她細腰,就見她身形迅速地跳離,唇邊的笑意加深了。她的破綻太多,只要遇到細心敏銳的人,不難發覺她的偽裝。
冰兒手撫著仍劇烈跳動的胸口,狐疑的美眸盯視著床榻上再次閉上眼的人,當他的手撫上她的臉時,她似乎看到他眼裡一閃而過的光芒。三少爺說他還得再幾天才能看得見,可現下她懷疑了。
「你先出去,這兒不用你伺候,我要休息一下。」東方凌依舊緊閉著黑眸,開口趕人。
「是。」美眸深思地又望了他許久,這才轉身離開。房門在身後關上,嬌軀仍未離開,低垂的眸光有抹困惑,粉唇微抿。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昨日,用過午膳後,那個原本說累的人,在她睡了一覺醒來後,卻發覺早已不見人影,當她驚慌地四下尋找時,卻在古月亭內見著了他和東方傲。由於距離太遠,又怕被發現,因此她選擇避開,可那股疑雲,卻就此盤據在她心底。再加上方纔的事……或許她可以試上一試,一切就會有答案了。
◆ ◆ ◆
殘月高掛,萬籟俱寂。
子時方過,木床上的身影動了動,繞過屏風,來到隔著紗幔的床相前。
「大少爺。」低柔的嗓音輕喚。床榻上的人依舊未動分毫,呼息十分規律,陷入熟睡中。黑暗裡,美眸閃了閃,身形如風,腳步輕巧無聲地離開。
一離開東方府,便往西郊外疾奔,穿越竹林,來到竹林深處的小湖泊。美眸敏銳地朝四周望去,確定無任何異樣後,這才逐漸解開身上的衣衫,隨著一件件衣衫滑落腳下,白皙姣好的嬌軀暴露在月光下。彎身將衣衫收拾好放置在一旁的大石上,這才緩步走人湖水中。 清涼的湖水滑過水嫩肌膚,一聲滿足的低歎從粉唇緩緩流瀉出來。好久沒這麼快活了!進入東方府後,她就不曾來這玩水了,要不是今晚太過悶熱,令她忍耐不住,她也不會溜出來。
深呼吸一口,閉氣潛入湖水中,片刻,再浮出水面,如瀑布般的長髮在空中揮舞二圈,最後鋪散在水面上,清秀的小臉上滿是水珠,雙手輕抹,不期然地一抹煩躁浮上心頭。東方凌雙眼快好了,那也代表她即將離開了。瞬間湧上心頭的失落代表什麼,她該不會是捨不得他
吧?腦中為這個念頭,忍不住嗤笑。 她在胡思亂想什麼,東方凌早已有了未婚妻了,她只不過是來報恩的,等他雙眼好了,她會主動說出她真實的身份,問他是否有何求,一旦完成了報恩的任務,她也該走了,兩人從此便不會再有交集了。
乍然湧上的鬱悶,令她失了玩性,決定離開了。雙臂在水面上輕撥,游到湖邊,拿起大石上的衣衫穿戴好。如來時般,施展輕功,悄然寓去,心情卻已無來時的輕閒。不到半個時辰,身形飄落在紫宵院中,無聲地推開房門,走入內室,小心地瞄了眼隔著紗帳在床榻上的人,見他依然熟睡中,這才放心。
就在她走回木床途中,眼角餘光瞥見床下沾了少許泥土的鞋,身軀猛然一震。倏地旋身,面對著床榻,嬌軀略顯僵硬,隨著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美眸底深奧難測。
◆ ◆ ◆
曙光方露,清晨的空氣帶著些微涼意。
東方府的僕傭早已各自開始了一天的工作,灶房的爐火正熊熊升起,負責掌廚的老趙一聲令下,幾個僕人爭相忙碌地準備全府人的早膳。
角落的長桌上,小青正小心地將兩份早膳放在木盤上,體格肥胖的老趙一邊忙碌地炒菜,邊回頭朝她喊了聲:「小青丫頭,怎麼從未見過大少爺的貼身丫鬟?」
「是呀!她是不是長得很美,否則大少爺怎會破例選她做貼身丫鬟?」其他人忙裡抽空,你一言我一句,全都是一張張好奇的臉孔。
「冰兒她長得不算美,可她笑起來時眼睛像是會發亮似的,總之……我不會說啦,我要趕著幫大少爺送早膳去了。」小青擠破了頭,還是想不出該如何形容,不過冰兒笑起來的模樣,的確挺吸引人的。腦中還在想著方纔他們所問的事,分神的她,顯些撞上前頭陡然冒出的人影。嚇得她倒退了一步,好在沒弄倒早膳。抬頭正欲斥罵——
「是哪個冒失鬼忽然出現……冰兒?」
小青訝異地看著出現在灶房轉角的人,下一刻,即發覺她的不對勁,只見她眉間緊皺,一臉心事重重的模樣。
「冰兒?」小青再喚一聲眼前看來心神不寧的人。
「呃……」冰兒陡然回神,瞧見是她,唇角自然地揚起,美眸詫異地看著一臉憂心的人。「小青怎麼了?為何這樣看我?我是來端早膳的。」
她兩手一伸,就要接過小青手中的木盤,小青卻身形一側,讓她兩手撲空。「冰兒,你今早是怎麼了,沒睡飽嗎?怎會過來端早膳?一向都是我負責端過去的呀。」
小青擔憂地打量著她,愈看愈覺得她神情不對,可又說不出是哪兒古怪。
「你猜對了,我一夜沒睡,所以精神有點差。」
冰兒身形一移,眨眼間,輕易將小青手裡的早膳搶到手,趁她還在呆愣中,朝她笑道:「你不用跟過來了,待會兒我會負責收拾好的,你去忙別的吧。」
小青這時才回過神來,臉上有抹驚奇,方才冰兒是怎麼將早膳給奪去的?她只覺得眼前一花,木盤就落在她手上了。納悶地撫著頭,重新走回灶房,一路上仍是不得其解。
冰兒一路端著早膳,在走回紫宵院的路途中,小臉逐漸沉下。昨晚她一夜未睡,將所有的疑點全串在一塊兒,事情逐漸明朗,一股怒火從昨夜就未曾消退。
走人紫宵院裡,輕推開房門,房內即傳來一道渾厚且略帶質問的聲音:「你去哪裡了?」
清瑩的美眸閃過一抹慍色,瞪了眼佇立在窗旁的高大背影,粉唇緊抿,淡道:「我去灶房端早膳來。」
回話的同時,將木盤上的早膳端出,移至桃木圓桌上。東方凌旋身,黑瞳注意到她臉色不佳,濃眉微揚,拄著枴杖緩步走向圓桌。
美眸微斂,注意著他穩健的步伐,雙拳不由得暗地裡緊握。
「為何不是小青端來?」
東方凌不露痕跡地掃視她的神色,在落坐的同時,雙手朝桌面摸索,在觸及碗筷後,便開始用早膳。
「我睡不著,所以就自個兒去端了。」冰兒埋首用膳,頭也未抬地淡道。
東方凌注視了她許久,不再多問,兩人一反常態,在沉默中用完早膳。
盯視著正收拾著碗筷的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視線落在她不懂得掩飾的小臉上,見她彷彿和那些碗筷有仇似的,不時地發出輕脆的碰撞聲。疑惑的黑眸猛地睜大,就見原本收拾碗筷的冰兒突然痛苦地撫著胸口,緊接著美眸一閉,纖柔的嬌軀無預警地跌落地上。
「冰兒!」
東方凌俊臉愀變,高大的身形迅速地來到她身旁,小心地扶起她,大掌輕拍她雙頰,見她無一絲清醒的跡象,心下一慌,忙不迭地將她打橫抱起,奔入內室,方將她放在床榻上, 一道掌風朝他迎面襲來。
東方凌險險地避開一掌,在另一道掌風來前,快一步地點住她穴道。
「東方凌,你放開我!」
可惡!就差那麼一點,她就打中了他,美眸含怒瞪視著他。
東方凌黑瞳掠過一抹興味,注視著躺在他床榻上動彈不動,只能拿那雙美眸來砍殺他的人。他相信若是眼神能殺人的話,他早已躺平了。
「冰兒,你是如何發現的?」
長指輕佻地撫過她柔嫩的唇瓣,在她貝齒即將咬上他時,急忙抽手。她孩子氣的行為令他忍俊不住,自喉嚨深處發出渾厚的笑聲,低低流瀉整個室內。
他原以為還可以再瞞她一段時間,沒想到竟被她發覺了,現下他好奇的是,她是如何發覺的。
「你這個登徒子!卑鄙下流!若不是昨夜我回來時,發現你的鞋邊有濕泥土,我也不會知道你這個雙目失明的人,竟跟蹤我到湖邊,還偷看我……」
冰兒羞怒交加,氣得說不出話來,沒想到她竟被耍了!他的雙眼到底是何時開始看得見?他是不是早已懷疑她的身份,否則為何隱瞞並且跟蹤她?由於,昨天一整天都沒有下過雨,若是只是在紫宵院內行走,鞋子絕不可能沾上濕泥土,唯一的可能,便是他跟蹤她到竹林深處的湖邊,那兒土質較為濕軟。
她早已懷疑他了,經過昨夜的事,更是加深她的肯定,她才會想試探他,沒想到真如她所料,她被耍弄得可慘了。
「原來如此。」
東方凌搓著下顎,黑瞳裡的笑意更深,昨夜他見她行蹤鬼祟,一時好奇便跟了出去,只是沒想到竟又會看到她裸身在湖邊戲水,本想離去,可又怕她孤身一人會有危險,因此留了下來,耐心地等她戲水完,這才早她一步離去。
「你的雙眼是何時可看得見?」
「昨天。」
迎視她不信的美眸,黑瞳底有抹溫柔,大掌輕撫她雙頰,想像著在這張清秀面皮底下的絕色容顏。
「是真的。多虧了你的解藥,雖然無法完全解去我身上的
毒,可的確解去了一半,讓我有時可以看到模糊的影像。」
滿意地看到她圓睜的美眸,唇角微勾,大掌依舊未離開她雙頰,繼續著他的探索。
「你何時開始懷疑我的?」清脆的嗓音顫抖,沒想到她第一次易容喬裝竟輕易地失敗了,對她不啻是種打擊。
「一開始,我決定要你當我的貼身丫鬟時,就已經知道了。」
一道挫敗的慘叫聲,餘音在室內不停地繚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