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好友今天下午只有一堂課,花彫特地逃課等在側門。
「阿-!」」遠遠見好友形單影隻走來,花彫心情低落地迎上前。
阿-一看到是她,立即擺高姿態臭著臉給她看,沒注意到好友臉上掛綵。
「你到底在氣什麼啦?」花彫盡量心平氣和,雖然她鬱悶得直想揍人。
這幾個月找阿-談過無數次,她每次都以和楊品逸斷絕來往做為和好的條件,害自己牛脾氣一發,也賭氣不想鳥阿。若不是尤媽媽說阿-最近行為脫軌得厲害,求她來和她談談,她是絕不想理這個不可理喻的八婆的。
「你不是只要那個黑手師父就好。」阿-聽出她語氣中帶有少見的嚴厲,態度登時微微軟化。
「朋友和男朋友是可以並存的,你到底要我說幾次?」剛和學妹打架,她可沒那種好心情哄這位大小姐。
「你……你幹嘛那麼大聲!」聽出花彫真的生氣了,阿-立刻淚眼婆婆。「是你從過年以來便不理我的,成天守著你的男朋友,你就怕別人拐走他啊!」
「你不要無理取鬧好不好?不理人的是誰呀?」許是心智逐漸成熟,花彫突然覺得阿-根本沒長大,或者被大家寵壞了。
「是你!」被冷落的滋味好難受,尤其花彫是她極為推心置腹的姊妹淘,她竟連交男朋友的事也偷偷瞞著她,好過分。
「好嘛,那我道歉可以了吧!」鬼才知道,她為什麼要為自己的無心之過一再道歉。
阿-慢慢踱到花彫的機車前坐上人,可憐兮兮地抹去淚水,偷偷睞她。
「那你答應和楊品逸分手囉!」
「阿-!」花彫上火了,「你對他到底有什麼意見啊?!」
以往她會馬上投降在阿-這種楚楚可憐的淚容裡,可惜今天她的心情惡劣透頂,沒絲毫同情心。何況阿-老玩這硬把戲,從國中玩到現在,她不煩,她可厭透了。
「不分就不分,你何必那麼凶!」阿-的淚水又溢出眼眶,那既驚且懼的委屈模樣,看在任何人眼中都會忍不住數落花彫不對。「你……你的臉怎麼了?」沉溺在自憐中的人,終於察覺到好友的不對勁。
「沒事。」她現在沒情緒解釋太多。
過度敏感時期,阿-可被她不耐和敷衍的態度再度刺傷了。
「你根本不想告訴我!你現在什麼事都瞞著我,不當我是朋友了!」她失控地大吼大叫。「像楊品逸你也是偷偷和他交往,全世界的每個人都知道了,獨獨我不知道,你害我糗死了!」
花彫死命地嚥下怒火,額上肯筋浮起,她咬牙切齒的說:「我已經為我的大意說過一萬次抱歉了。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別再惹我發火,阿。」
「那你閃啊!等在這裡幹什麼?」花彫挹惱的恫言,只有更加深阿-的怒氣。「從你和那人戀愛開始,你的個性就充全變了樣。都是楊品逸的錯……」
「我拜託你別再牽托了,和他根本沒關係,你為什麼就那麼排斥我和他在一起?我又不是搶走你的愛人……」這個駭人的想法突兀地撞進花彫腦海裡,「難道你喜歡他?」
淚眼汪汪的阿-抓住話柄,挑釁地回視她,「如果是呢?」
花彫臉色僵沉,靜默無言。她從沒想過好友有可能喜歡上自己的男朋友,這種遜死人的三角遊戲怎麼可能發生在她身上?
眼見這個問題困住好友了,阿-得意的趁勢追問:「如果我說很早以前我就喜歡上楊品逸,是你搶走他的呢?」
花彫深吸口氣,冷靜地直視她,那曾經稚氣充滿活力的小臉多了分成熟。
「你喜歡他卻不行動,我怎能算是搶走?充其量也只能說我比你有勇氣追求罷了。」她感謝阿-逼她長大。
阿-瞠圓淚眼,顯然被這個逐漸蛻變的好友嚇著。她為何不像以前那樣,一見她流淚就手足無措,什麼都依她?難道重情重義的她有了愛情以後,真的可以不要朋友了?
「如……如果我要你把他讓給我呢?」淚水滑落得更凶,阿-恐懼的意識到蛻變後的花彫離她越來越遠。
「你這八婆……」驀然察覺到好友蠻不講理只是為了刁難她,花彫苦笑,「他又不是玩具。」每次在阿-面前,花彫便覺得自己像個保母,得處處呵護她,留意她的需要。她似乎該為好友的刁蠻、幼稚負一部分責任。
「你……你以為我在開玩笑?」阿-氣得口不擇言了,「就算我只是鬧你,那個商也恬也真的喜歡楊品逸很久了。以她那種個性,你以為她開得了口嗎?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麼不要臉,死巴著人家的。」
好友惡意的攻擊,刺得花彫通體冰涼。
「走開,我要去值班了。」她面色如灰地請好友下車。
「小雕……」阿-捂著抖顫不止的唇,畏縮地退開身,為時已晚的發現自己失言。
「我現在不想和你說話。」朋友一場,到頭來卻換來這種椎心的傷害,她不懂。
「小雕,你不要這樣嘛……」阿-淚下如雨,試圖阻擋她。小雕冷冰冰的樣子好可怕。
「尤媽媽很擔心你,你別再惹她傷心了。」花彫話中有話地發車上路。
望著絕塵遠去的人,阿-慌了神,手足無措地泣涕不止。
依賴小雕過久,這次實在是太恐慌了又拉不下臉與她和談。原只是想氣氣小雕,和她賭氣而已,為何……為何事情會演變至此……
心情跌至冰點,花彫提不起聊天興致,也沒臉見人,陸續打發走接踵而至的常客,已近交班時刻,她難受的心情沒半點好轉。
今天被五個楊令悠的親衛隊堵住,她惱學妹欺人太甚,死都不肯解釋她的清白,雙方互不對盤打了起來。本來嘛,她人單勢薄被五個人圈毆,打得頭破血流在所難免,這樣已經夠衰了,但肉體上的痛楚怎麼都不及阿-以言語傷人來得厲害。
幸好今天楊品逸自己下廚煮晚餐,她不必拿這張紅腫的臉去自助餐店丟臉,可是阿-殘忍的話卻讓她慢慢檢視起她與楊品逸之間的種種。
那個木頭人……
他們已經交往大半年,這期間一直都是她主動在示好、親近他,楊品逸從未表明過什麼,只陪她看過一場電影。這種單方面的你情我願,到底算不算是一對戀人?
越想越令人沮喪……花彫托腮重重一歎。
今晚她草草結束晚餐,那塊木頭連問也沒問一聲;她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他也沒留意到,遑論注意到她心情不好了。唉,難怪他在學校的綽號會是「木頭」了。
不知為何,今天以前她所能容忍、體諒的遲鈍,全在阿-寥寥數話的攻詰下,變得令人不耐且惶恐了。
雖說認識楊品逸之初,她就知道他的本質不夠敏銳,甚至可說是駕鈍,而重友情的他最近又為了阿野三個月後要參加的法國才SuperBike公開賽,更加忙得不可開交。他要陪阿野去教練場試車,要幫他檢視機車性能,三個大男生聚在一起討論的全是一些她聽不懂的賽車技巧,根本沒她立足之地。
她心情不安、煩躁時,他卻沉迷於他的機車不可自拔。這種悵然若失的感覺越來越明顯……她迷惘了。
「啊!好煩哦!」花彫猛然抬頭大叫,讓剛要進門的商也恬嚇了一跳。
商也恬看到她臉上的淤青,驚駭地倒抽口氣,快步走近櫃檯。「你……你的臉怎麼了?」
由於個性內向、不擅言詞,功課又在中下程度,商也恬在學校總是交不到知心的朋友,何況大家為即將到來的大學聯考各自拚命,也沒餘力發展友誼。還是專校好,像花彫這樣無憂無慮的學生生涯多好,讀的是自己所喜好,不必為了聯考壓力喘不過氣,真的好好。
「有那麼慘嗎?」花彫第N次攬鏡自照。完蛋了,青腫那麼明顯,晚上回去該怎麼向姊姊解釋?傷腦筋。
「你……和人打架嗎?」心思極為纖細的商也恬憂慮地問。
商也恬誠摯的關心令人感動。「嗯,還不都是為了楊令悠。」拜阿-之賜,感覺陡地靈敏不少,花彫不由自主觀察起面前清秀白-的女孩。
在她伸出友誼的手許久後,羞怯的也恬終於慢慢拿她當朋友看待,也因此阿-的一番話才會讓她心煩不已。
「那些同學、學妹的,還是把你當成他的女朋友嗎?」唯一明瞭花彫苦惱的商也恬替她感到不安,她輕聲囁嚅:「你為什麼不公開你和阿逸哥的關係?」
花彫暗罵自己粗神經、沒神經,竟沒發現也恬在談起楊品逸時臉上努力遏抑、卻仍不自覺流露的依戀,現在她可瞧得一清二楚。心中重重一歎,花彫黯沉了臉色。這陣子她為楊令悠帶給她的諸多煩惱向也恬大吐特吐苦水,難為也恬靜靜承受下來。
她一定很痛苦……
「也恬,我問你一個問題,如果你當我是朋友就老實回答我,不可以隱瞞。」花彫一不做、二不休,打開天窗說亮話了。她才不要把煩惱憋在心底讓自己難受一整晚呢!
商也恬被她的決絕和慎重的態度嚇了一跳,遲疑地怯怯點頭。
花彫再吸一口氣,做好心理準備才輕柔地問:「你是不是喜歡楊品逸?」
商也恬瞬間駭白的臉色,回答了花彫的問題。
「對不起。」花彫臉色慘白地背過身去。這種暗戀的煎熬,纖柔的也恬是怎麼承受下來的?自己真是個大神經的女人。
隔著櫃檯對望,商也恬以為她在生氣,驚慌得亂了分寸。
陸續有客人進來,花彫均壓低頭,以悒鬱的心情應付過去,直到店裡再度剩下她倆。兩人都不說話,凝重的氛圍持續好一陣子,花彫突地抬起頭破涕一笑,輕快的打破沉重人心的僵局。
「我……我不是……」商也恬鬆了口氣,急著想解釋,她不願破壞人家的感情。
「也恬,你先聽我說。」花彫正色,眼神卻很溫柔。「首先,對不起,我一直忽略你的心情,沒發覺到你對楊品逸的心……」想到她留經做過那麼殘忍的事,花彫忍不住就想哭。
「小雕,你不必……」
花彫瀟灑地揮手告罪,「我沒有要將楊品逸讓給你,你不必擔心。」她可以容許競爭,但不會將感情當廉價的跳樓拍賣品轉讓。
商也恬紅了臉。
「啊!我胡蒙真的蒙中了啊!」花彫強顏嘖道,不願再增加她的心理負擔。
「小雕……」商也恬不安地輕咬下唇。
「我可是滿心不願意哦!」花彫輕快地眨眨眼,情不自禁地啞聲說道:「我希望你和我公平競爭。」唯有這樣才能彌補她帶給也恬的傷害。她知道傷心是一種很難痊癒的病,這種病倘若是經由好友傳染,那尤其嚴重且不可原諒。她欠也恬好多。
商也恬震驚得說不出話,拿她當精神錯亂般瞪看。她在胡說些什麼?!
「雖然這是件很丟臉的事,我還是必須說,楊品逸從沒說過他喜歡我。」話脫口而出後,花彫益發不安,也不得不正視這件傷人的事實。
商也恬瞧出她眉眼間的痛苦,不忍心地輕聲點醒,「可是他也沒有拒絕你的接近,不是嗎?」
如果說嬉嬉鬧鬧算是一種情愛的表現,那麼她確實是喜歡楊品逸,特別喜歡賴在他身邊撒撒嬌。待在他身邊她總覺得很有安全感,就算他從沒表示過喜歡她,也的確如也恬所言沒拒絕過她,可是她仍然開始不安了。
「我想看看他是不是來者不拒嘛。」花彫突然精神百倍地打趣道。算了,她才不要想那麼多有的沒的,自我折磨。未來的重要,眼前的也重要,只是多了個競爭對手而已,要哭等輸了那天再哭也還來得及。對!她不要還沒上陣就先輸給自己。
花彫從不瞻前顧後,坦率面對問題的生活態度一直為她所羨慕,商也恬被花彫誠摯的面容打動了。
「你……確定嗎?」她是不是該先試過再放棄?她一直沒有嘗試過為自己爭取什麼,從小到大都沒有。
花彫鬱悶的心情被商也恬的善良驅散。
「也恬,先說好,咱們不管誰輸,都不可以埋怨對方。」她伸出手,不想因為愛情,失去這位善體人意的新朋友。
商也恬羞怯的臉揚起一抹笑意,輕輕地伸出小指和她打勾勾。兩人的情誼存添上情敵的新身份後,反而因相通的心情更上層樓。
「我們以你畢業那年來……決定輸贏好了。」為了安撫小雕自責甚深的心,商也恬輕柔地應允。
目前她只想從小雕身上多獲取一些堅毅的力量,至於心儀已久的阿逸哥……其實小雕的憂心真的多餘。她能夠自在地陪伴在他身側半年多,便表示阿逸哥也在不自覺的接納她。
過去並不是沒有倒追阿逸哥的例子發生,大膽向他求愛的女孩子比小雕知道的要多很多,但那些全被阿逸哥禮貌的躲避給回絕掉。
許多追著阿悠跑的熱情女孩到機車行來張望,看到阿逸哥後,很難不被吸引,他英偉不浮誇的相貌和閒逸的氣質對女孩子來說是極具魅力的。阿逸哥或許不若他那兩位學弟及阿悠好看,但站在這些出色的男孩子當中,他絲毫不遜色半分,反而以獨有的靜謐姿態搶走不少光彩。
若非小雕是一個善良且重情的人,她會輸得很不甘心,現在她已能深切體會到阿逸哥無法抗拒她的原因了。對任何一個被動的人來說,率直、不畏頭畏尾的小雕真的很吸引人。
「也恬,你在發什麼呆啊!你可別以為你先認識他就暗自竊喜哦!告訴你,我先馳必定先得點。」花彫嬉鬧地越過櫃檯,弄亂商也恬梳理得整整齊齊的短髮。
「那或許未必,也許……也許我能後來居上呢……」商也恬不習慣開這種玩笑,但凡事總有第一次。
「哇,你敢威脅我,那我先掐死你好了……」花彫聲討商也恬,笑開成一堆的兩人,沒看見站在店外臉色鐵青的尤-玲。
她幹嘛憂心忡忡的放男友的鴿子,跑來贖罪!阿-氣呼呼跑走。小雕到底有沒有大腦,她怎麼可以和情敵結為朋友,怎麼可以!
再兩個半月法國公開賽就要起跑。由於公開賽指定是以七百五十CC重型機車比賽,台灣只開放到一百五十CC,又沒正規的練習場所,阿野準備提前一個月啟程先赴法國熟悉賽車場地。
時間緊迫,逼得楊品逸夜夜機車行打烊之後,不得不利用晚上時間和兩位學弟去好友開設的汽車教練場練跑,順便檢測性能,冷落了近來經常掛傷的女朋友。
在有知有覺中,挹鬱多煩愁的專三下學期接近尾聲,落寞寡歡的花彫真的很慶幸暑假就要來臨。幸好,再和學妹對峙下去,她的小命恐將休矣。自半個月前和親衛隊槓上後,OK繃已成為她的隨身必備品。唉,姊姊已經發出嚴重警告,威嚇她盡速解決這碼子事,否則她將騰出時間找教官「談談心」。
開玩笑,讓姊姊一出馬,那她還用混嗎?乾脆提早畢業算了!
「真的好氣人,那群學妹像瘋狗一樣,見我就咬。」花彫忿忿不平,將今天的遭遇說給好友兼情敵聽。
商也恬同情地撕開OK繃封條,小心將它貼在花彫頸側滲血的傷口上,那像是被什麼利器刮傷,而這已是她幫她貼的第三片OK繃了。
「你為什麼不明說?」習慣性的,每到小雕輪班的晚上,商也恬都會在她交班前一個小時來找她聊天。
花彫橫眉豎眼,氣憤極了。「我看不慣她們盛氣凌人的猖狂態度,不想解釋。」
「可是你還有兩年要熬,再這樣下去,你會被她們打死的。」商也恬憂心忡忡。
「我寧可被她們打死,也不要澄清什麼,不然豈不是助長她們的氣焰!」花彫氣呼呼地鼓起紅腫的臉頰,不意牽動傷處。
冷不防的劇痛使花彫狠狠地倒抽口冷氣,她那挨不住疼的小臉痛苦的皺縮在一塊,商也恬於心不忍,從水盆裡拿起毛巾擰乾,貼在她臉上減輕疼痛。
「謝謝你,也恬。」花彫接過毛巾。
「阿逸哥不是還沒去教練場嗎?你去找他談談,我幫你看店。」商也恬善意地催促。
「不要了。」花彫氣餒地趴在檯面上,「他完全沒發現我和人家起衝突,也沒發現我最近很少過去找他,好家有沒有我在身邊,他都無所謂。」她真的感到挫折了。「也許他想要的是善解人意的也恬,不是我這樣粗枝大葉、問題特多的女孩。」嘴巴說說很容易,一旦他真選擇了也恬,嗚……她一定會哭死的。
「小雕……」她不知該怎麼安慰她。
「小姐,這些多少錢?」一位客人抱著一大堆零嘴來結帳。
「我來。」商也恬見她心情不佳,自願幫她結帳。雖然手腳不若花彫俐落,看她忙得臉紅紅,那麼努力在學習,久候的客人也就不忍心苛責了。「謝謝……光臨。」十分鐘以後商也恬終於結巴地送客,掩著嘴偷笑的花彫等客人離開後,不雅的噗哧笑出聲。
「別笑我嘛……」商也恬嘖道。
「奧……好痛!」邊笑邊撫著發疼的臉頰,花彫開心地笑著,「也恬,你有沒有發現你比較不那麼怕生了?」她欣慰的說。
她知道,因為她已盡量跨過每一個不敢跨出的第一步。「你……去找阿逸哥談談,教他去和阿悠說,由阿悠出面解決,你的日子就會比較好受了。」商也恬擔心的還是她的安危。
「一旦楊令悠出面,我就死定了。」她柔若無骨的整個人癱在檯面上,氣若游絲。「那傢伙只有敗事的份,他還是離我越遠越好,煞星一個。」
商也恬為她的形容感到好笑,輕聲道:「阿悠只是比較孩子氣,沒那麼嚴重吧!」
「嚴不嚴重,你看我的臉還不明白嗎?」一提起那個惹人厭的小子,她就一肚子火。
「三天兩頭央求伯伯幫他帶東帶西,懶得要命,不會自己回來拿,這裡到底是他家還是我家啊!搞不清楚狀況,真是莫名其妙。」花彫忍不住要把自己受的罪全算到他頭上。
「小雕……」商也恬笑不可抑。
「本來嘛,哪有人像他那樣一年以回來一、兩次,他又不是去非洲留學。從台北騎車回這裡頂多三十分鐘,用爬的也比從非洲搭機回來要快。大逆不孝的浪蕩子,也不為他的老父多想想。」
她就知道小雕在為伯伯抱不平,商也恬微笑。「伯伯的羊肉爐店生意好不好?」
提到吃的,花彫的精坤馬上來。她興奮地抬起頭,「也恬,我們禮拜六去捧伯伯的場,好不好?」
商也恬突然垂下頭,抱歉地輕喃道:「對不起,我禮拜六要在家唸書……」
差點忘了也恬下個月要面臨大考。「沒關係,我們等你考好再去也是一樣。」不容易打退堂鼓的人興致不減。
「嗯。」商也恬見她沒生氣,釋然地輕輕應允。
「哈囉,可愛、美麗的雕雕在嗎?」阿勁神采飛揚,大步跨進來,花彫來不及低下頭,他已看到她可怖的臉OK繃密佈的頸子。「哇啊!」他誇張地括著嘴,倒退好幾步。
完了,被這個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的白癡看到,她要開始生不如死了。花彫的兩鬢開始抽痛,連腳趾也跟著痛起來。
「才幾天不見而已,你竟然瞞著我們,和學長的關係發展到這種激烈的程度,真是令人景仰兼愛戴。學長不愧是學長,親到偏體鱗傷實在太猛了,好東西要和好朋友分享,我趕快去教阿野來看。」說完,這人果真興匆匆跑回機車行。
「他就是阿勁嗎?」商也恬好笑地問。她只知道剛剛那個俊美的人是阿逸哥的學弟,從學生時代就經常出入伯伯的機車行。這次是她靠他最近的一次,他長得真的很好看,幾乎是無瑕的。
「對啊,他就是那個低級到無人能比的阿勁。」相處久了,多少瞭解阿勁的性格,花彫的頭痛正在加劇當中,她幾乎可以預期她將會被那對最佳拍檔恥笑多久了。
商也恬看到窗外匆匆走來的人,臉色有些赧紅,慢慢地投進櫃檯後頭。
「快快快……」像陣狂風般來去自如,不到一分鐘,阿勁已經拉著損友衝進店裡,楊品逸慢條斯理墊後。
「喂,聽說你的臉被親腫了?」阿野防備的立在入口處,與櫃檯後臉突然壓低的花彫保持若干距離,沒瞧見瑟縮在收款機後面的纖柔人影。
花彫看商也恬被阿野的大嗓門駭白了臉,火氣一揚,抬頭要教訓人……
「去你的蛋啦!她那張臉我看八成是太囂張被揍腫的。」
楊品逸一傻。她怎麼了?
「囂張的人才不是我!我也不是被揍,我們是互毆,她們也一樣掛綵啦!而且我的臉沒腫,只是有點淤青而已,你們再胡說八道,我就告你們誹謗……」花彫尚未發洩完,眼神已被面色凝重的楊品逸帶開,他慢慢踱近。
阿勁和阿野詭譎地互望一眼,悄悄三擊掌,不小心讓花彫瞄見。
哦……原來她上當了!花彫好氣又好笑。這對狼狽為奸的爛人!
楊品逸皺起眉心,無言地端視她傷痕纍纍的面容,似乎真有那麼點擔心。
嗚……好想撲進他懷裡尋求一些慰藉,那也是女朋友的權利嘛!可是她不能在也恬面前這麼放肆啦!她們說好公平競爭的。
「你和人打架?」走近後清楚瞧見她頸際的幾道傷痕,楊品逸的眉宇緊鎖。
「沒事。」花彫馬虎帶過,便把淚水徒肚裡吞。「也恬,出來,別怕。你又不是不認識楊品逸,至於後面那兩個,甭認識也罷。」
「喂喂,雕雕,你在漂亮妹妹面前這樣公開鄙夷我就不對了,那是阿野的特權。」阿勁垂涎著上前,阿野長臂一揚,勒住他的脖子狠狠勾回他。
「要泡妞等我去法國以後,你大可泡到死、泡到全身發爛,愛泡多久就泡多久。」
「哇例,泡到死,還全身發爛?!」
阿野硬拖走他,商也恬幽靜地打量笑罵不斷的兩人。明明是陰暗的個性,為什麼要以嬉笑的方式粉飾太平?
「為什麼打架?」楊品迎向商也恬禮貌頷首,回頭又問。
「我沒事,真的,你快去幫阿野試車。」嗚……她幹嘛那麼愛逞強嘛,明明就希望他能多陪陪她的。他們已經好久沒單獨在一塊了,都是他那兩個該死的學弟!
「真的?」思及好友的事,楊品逸有些動搖,可是她的樣子也讓他放不下心。
「快去、快去,我還要和也恬聊天。」她還能說些什麼,這人即使看她這麼狼狽,也不肯多陪她一會。先前惶惶不安已經夠糟,這會她竟覺心灰意懶。
「不……我要回去唸書了。」一直是低垂著臉,商也恬突然期期艾艾小聲的說:「阿逸哥,小雕是被學校的人打的,我……我先走了,晚安。」
商也恬與前來交班的陳媽媽錯身而過,陳媽媽看到小雕的臉一派冷靜,彷彿見怪不怪的態度,加深了楊品逸的憂心。
交完班,花彫懶懶的隨略嫌焦慮的楊品逸踱出便利商店。
「你沒事吧?」他拙拙地問,邊不放心地張望機車行。
阿野試車的情況一直很不順利,他又不能跟他去法國,那邊的技師對車子性能不若他熟悉,因為這輛車是他親自組裝,所有零件都經他調整測試過。
她有沒有事,這人瞎了眼看不出來嗎?花彫被他心不在焉的樣子氣得火冒三丈。
「你去和你那些兄弟混好了!」她用力推開他,氣咻咻跳上機車。
楊品逸不曾處理過這種事,機車行內的兩位學弟擺明了做壁上觀,他實在沒辦法也不知道如何哄女孩子。
發動了車子,花彫看他追過來拉住機車不讓她走,心坎淡淡沁甜,
「幹嘛啦!」她故意凶巴巴。
「把安全帽戴上。」
「啊,什麼?」她有沒有聽錯?
「把安全帽戴上再走。」看她不善的神色,難道他說錯話了?
眼眶發燙,花彫賭氣將淚水眨回,委屈的嘴巴一抿,死命催油上路,催了好久卻發現她仍停留在原地。
「把帽子戴上。」澄澈的眸子幽幽地盯著她,楊品逸以難得的強勢緊扣著後座,手勁不曾鬆弛過。
「你只會操心有的沒的,完全不關心我!」從希望的頂叫跌落谷底,期盼他一聲慰留的話。
花彫失望得眼兒紅紅。她忿忿地熄火,將安全帽拿出來戴上。「我……我討厭你!」
氣昏了頭的她猛力拍開他的手,騎車上路。
楊品逸仍是擔心,擔心她在盛怒下的車速會不知節制。
「大ㄟ,擔心就追去看看,我又沒差那幾分鐘。」阿野騎著摩托車到他身側,示意他上車。
「不用了,我回店裡收一收,我們去教練場試車。」朝幽深的路尾瞥望最後一眼,楊品逸暗歎地走回機車行。
她就這麼莽撞地闖進他安然靜謐的世界。如果他任她下去,慢慢習慣她的存在,會不會有一天他變得少不了她?
他對她懷著的究竟是什麼樣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