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之後,采凝再度活躍於各行各業中。
不知是他所供應的生活太過輕鬆,還是她享樂慣了,外頭稍稍勞累的工作便教她吃不消,不過,她總將責任推卸給——自己也稍有年紀,太累的工作她已扛不動。
嘿,不過三個月的光景,便讓她心得多多。
PUB裡一貫的煙霧瀰漫、酒色穿梭,她拎著小包包開始找尋空位子。
早上找了一家貿易公司,老闆呢,人還不錯,給了三萬五的月薪請她當秘書。
工作是輕鬆,不過讓她挺生氣的是,「他」竟不來通電話找她!
原本還期盼的他的關心,但現在,哼,拉倒,不再想他了。來到PUB,便是想好好放鬆;點了飲料,獨自坐在一隅,為的是排解寂寞與發洩心中的不滿。
身邊一對對情侶你儂我儂、甜甜蜜蜜的,保守的只是牽牽手,前衛點的就表演火辣熱吻;看在她眼底,心中更是一慟。如果不是意氣用事,或許她現在還待在小窩中療傷,也用不著在此看人雙雙對對而側目紅眼。
喝狠了些,一不小心嗆著了喉嚨,害她忍不住咳了兩下。她恨透了自己的糗相,尤其是在她離開他後所產生的失意情感。
「小姐,一個人?」
落單女子,總免不了招來有心男子的凱覦。
「小姐,一個人?」
采凝愛理不理地冷冷回應:「我現在心情不好,少來惹我。」
對方一陣乾笑。「別這樣,心情不好,有人陪不就好了嗎?」
她抬頭看了來人的相貌,翻了翻白眼。「讓你陪我的心情會更糟。」
好狠好毒喔!不過他劉尚宇並不因此而受傷害。「負負得正,那不正是剛剛好?
別拒人於千里,你瞧,我的朋友全等著看我的表現,給點面子嘛。」
給你面子?憑什麼?她也挑明著講:「那也是你家的事,關我什麼事?要面子是嗎?可以,叫你朋友過來。」
叫他們過來?做啥?「你不會是想耍我吧?」
「喂,你很難纏喔。到底要不要啦?」她已露出不耐煩的神色;再加上她平日火氣便不小,兩者合一,爆發出來的威力可就驚人了。
尚宇踟躕,怕她漏氣,又怕她……見他一點也不果斷,她火大了,招來服務生:「小姐,這杯算他的。」拿起包包便走人,徒留他還因她的火氣而搞不清楚狀況。
不熟不識,他不過開個口,便得幫她付兩百六十元的酒錢?她也真敢開口!
泡妞妞跑,他還愣在那,一票朋友走了過去——「喂,怎麼了?」
尚宇仍然處於錯愕的狀態,不過當然也清楚他們的問話。「碰上高手了。」在他們的泡妞守則中,只有很靚、很屏的女人才論得上級數。怎麼了?不過是小小的挫折,他便將之歸類為「高手」,未免也太遜了吧。
「不行便說不行,幹嘛找借口?遜斃了!」
一人一句,糗得他發毛。
「什麼朋友嘛,就會落阱下石。你們有幾個像我這麼無往不利的?不過一個失利,便讓你們數落得什麼都不是,像你……」他開始一個個指名臭罵,罵到最後,才開始正視自己的問題:「你們有誰知道她叫什麼、姓什麼?」
被罵的人早已不爽在心裡,哪有人清楚他的問話啊。
在這群人當中,他一向以老大自居,其他的「小□嘍」和他對話可不敢太過分;
但這一回,他們竟敢取笑他的失利。他已一把火了,現在又一問三不知,他更是……一雙銳目橫掃每個人,使得原本嘻皮笑臉的一票人全收斂了笑容。
「老大,您別生氣,我們會打聽的。」
全是白癡!他哼了一聲:「等一下帳各自結,我先走了。」
「老大,我們——」大伙伸長了右手,謙卑地看著他。
「又沒錢了?沒錢你們還敢來這消費?」他揚高聲調,彷彿昭告天下他們沒錢還敢上PUB吃霸王餐、喝霸王酒似的。
難堪極了,他們都低下頭去。「老大,別這樣,好歹我們也跟了您吃穿三天了,不差這一天嘛,喔?」
在其他人的應聲附和下,他才緩下了怒氣。「你們不是很屏嗎?再數落我呀!」
「沒有啦,老大。您宰相肚裡能撐船,大人有大量,別生我們這些癟三的氣……」
一旁的幾位也點點頭,承認自己是癟三。
而後他從皮夾內拿出五張大鈔,還囂張地說:「要錢是不是?快叫爸爸。」
「老大!」
「叫不叫?」
卒仔便是卒仔,為了錢,就算再損再傷、即使心底十分的不爽,也肯低頭。
「爸爸。」
「好,乖兒子。」聽完了「尊」稱,他哈哈大笑地走出了PUB。
他人一走,身後的辣妹便對其男友煽風點火:「你真沒志氣咧,人家要你叫爸爸你就叫。如果他叫你去死,你去不去?」一巴掌隨後送了過去。「死丫頭,你沒看見我被削了一頓嗎?找死啊!」
被打的女子嚇得一句話也不敢吭,撫著脹紅的右頰,苦瓜著一張稚氣未脫的面容。
※ ※ ※
采凝一走,診所內不時瀰漫著一股異常的氣氛。
醫生除了和患者聊天外,其餘的時間就見他一個人悶悶不樂的。
翠美是資深員工,看老闆心情鬱鬱寡歡,她也不忍:「醫生,采凝人呢?怎麼好幾天沒見她下過樓?」
他草草一句:「她走了。」
「走?去哪?回娘家嗎?」
也算是吧,他點頭。
翠美又問:「怎麼了?你們鬧彆扭嗎?」
他不作答,她也大略猜到是怎麼回事了。
「夫妻嘛,相互容忍才會長久,何必為了小事便吵架?你是大男人,就讓讓她,別和她吵嘛。」
爭執、吵架全不是他們的問題癥結,只是他實在受不了她事事要錢的行為模式;
更重要的是,他自認他們面對婚姻都不夠成熟。
光會做菜、理家有什麼用?花個萬把塊便能找來能幹的女傭服侍,何必找個冒牌老婆來絆住自己?簡直是找罪受嘛!
更何況,光是生子一事他們便擺不平。畢竟當初協議的內容中可沒生子這例,他不想為了討婆婆歡心就破例執行。
「翠美,有些事不是你們外人能懂的。」
確實,閨房中事,除了他們夫妻倆,是沒人能懂的。
「如果不是什麼大事的話,就去接她回來。采凝是很好的醫生太太,你看過有哪個醫生娘肯放低身段來替醫生寒暄問候客人的?她可說是為你打下滿好的人際關係。再則是,她總是怕我們口渴,又是搾鮮果汁、又切水果的,待我們底下的員工真好。你自己想想,在同業之中,有幾個醫生太太做得到這樣?」
他是沒嫌她這方面不好,只是——反正他絕對不會去喜歡那種嗜錢如命的女人,求情的話都是多餘的。
「翠美,我的事你別管。」
她當然沒有資格管老闆,不過有個人會管,而且她最具有插手的資格是以當卓老夫人打電話來診所,翠美便忙不迭地打起小報告。
采凝已離開五日,在這段時間內,漢民拚命地工作,為的是想忘掉她的存在;
然而婆婆的出現,卻讓他有如臨大敵般的緊張。
「老太太,您不去樓上等醫生嗎?」翠美好心地建議。
她老擺擺手。「我在這等他忙完。」
一股莫名的壓力在漢民的心頭持續加磅。唉,該來的還是會來,是該他承受的,他也迴避不了。
「邱先生,等疼痛退了以後再過來拔牙。」寫好病歷並交給小姐善後,脫下手套與口罩,他走向婆婆。「婆婆,怎麼有空來?」
她老挺鎮定的。「昨天我打電話來找采凝,怎麼聽翠美說——她不在這了?我問翠美,她才說采凝出走了,為什麼?」
出走?如果只是單純的出走,那倒好解釋;但可惜他們之間並不單純。
「婆婆,我和她之間的事,您別管。」
「我不管,那還有誰管得了?」
說得倒也是。放眼看去,卓父、卓母皆在國外,大姐們又各有歸宿;在台灣,除了婆婆外,他幾乎可以稱王了。
「婆婆,我和采凝不是像你們想的那樣。」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那好,你告訴婆婆,既然不是這樣,要不你就和她是怎麼回事?」
「婆婆,您不會想知道的。」
「你又知道我怎麼想的了?你和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簡簡單單地便切入正題。這一回,她也不採取什麼迂迴之術了。
他當然不會笨到說出他們之間的協議。「我們的個性和理念都不合,所以——」
「所以你想和她分手?」
什麼分手不分手的,又不是小孩子扮家家酒。「婆婆,她也同意的。」
借口,全是借口!這種說辭哪能說動她?
「一定是你強迫她的,不然她才不會捨得放棄這裡的一切。」
冤枉呀,我才沒有咧!「婆婆,我求過她,可是她不願回頭。」
「求?你怎麼求的,嗯?」
婆婆怎麼可以要他在公共場合公開自己的低聲下氣狀?
「婆婆,我發誓真的是她不想留下來,而不是我逼她走的。」
以往說不出對采凝的心意,而今卻在婆婆面前表露無遺。
卓老太太懂了。剛開始她還挺懷疑,這場婚姻根本是兩小聯合起來哄騙她老太婆的把戲;不過現在她可放心了,原來他們是玩真的。「漢民,采凝住哪?我去找她。」
他當然期盼婆婆出面能夠馬到成功,因為現在他可管不了自己是存著怎樣的心態在看待他們之間的合約,反正他就是願意讓這種帶點曖昧的感覺延續下去。
「她住在我們這附近的一棟玫瑰古都B棟八樓。」
她老人家來匆匆、去也匆匆,問明司機玫瑰古都的坐落點,才知道他們原是近水樓台,只要過條馬路便到了。
問了守衛,得知采凝上班去了。她瞧瞧腕表,估計她再半個小時便回來,遂吩咐司機先載她到禮品店買些禮物……※ ※ ※
新公司、新規矩,令采凝挺不自在的;尤其公司中不時有一雙精銳大眼猛盯著她瞧,更讓她不自在了。
她的上司姓余,大約三十五、六歲,行情大好,原因是未婚。
他全身上下最迷人的就是那一雙大眼,每閃動一次便釋放大量的電力。公司內不知有多少女性職員渴望進到總經理辦公室中與他來個近距離的面對面、成為他「專屬」的女秘書。可惜,他挑人的條件很高,語文能力要強,手腳要俐落,更要長得一副帶得出場的相貌;而這一切,恰好采凝全都具備。
「藍秘書,AT的資料copy一份給我。」
「是。」抽出了AT的磁片,插入電腦中,並將之列印出來,五分鐘後即交件。
說實在的,采凝也滿佩服自己的身手。
「余總,您要的資料全在這裡。」
余征謀十分滿意她的工作效率,只因他一向欣賞聰慧與美貌合一的女子。
「謝謝。喔,對了,你今天有空嗎?」
她婉言地回覆:「抱歉,我家裡有事,得早點回去。」
他一副明白似的點頭。「那沒事了,你先回去。」
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她一刻不得閒地動手處理手邊未完的工作。
咦?哪來的一道愛慕眼光,這麼強烈?眼神悄悄地自濃密的雙睫望去,她看見了她那個帥哥上司又開始對她加強電力;為免觸電,她小心翼翼地移動視線,來個眼不見為淨。
嘿,見效了。過了十分鐘,那股電波就弱了下來;而她也看見他正大雙目間的穴道,看得她暗笑在心裡。
好不容易捱到下班,她的余總已先離開;收拾好包包,她也跟著同事下樓。在取車的同時,身後一聲喇叭聲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回頭一看,竟是放電老闆!
「你真的家裡有事?」
沒事也得說有。「余總,是真的。」
余征謀也不勉強,反正他身邊還有數十名女子等著他的恩寵。
望著她姣好曼妙的身段,心底暗誓:非把到你不可!
駛出公司,心裡想的卻是——今晚誰有幸成為他的入幕之賓呢?
※ ※ ※
采凝騎著如意125回到大樓時,竟見到婆婆的司機站在大樓外。
「老王,你怎麼有空來?」
司機老王指指會客室內。「老夫人專程來找你。」
她停好車便匆匆進入,絲毫不敢怠慢婆婆。
守衛指了指婆婆的方向,她道了謝後立刻趕到。「婆婆,您怎麼來了?」
老夫人一見她回來,可開心了。「特地來找你的。」
「怎麼好意思讓您親自來呢?」
她拍拍采凝的手。「都什麼時代了,還有這種說法?而且我今天來是另負重任的。」
采凝佯裝不知。「婆婆,什麼重任?」
她老還賣個關子吊她胃口。「不談這個。」
采凝不得不承認,她是略感失望的。難道不是漢民要婆婆過來的嗎?
她老巧妙地轉移話題:「你過得好不好?在哪工作?累不累呀?」
一連串的關心真令她頗感窩心。「婆婆,我很好,工作也不錯。」
她老有意無意地歎了口氣。她一歎氣,采凝便急了:「婆婆,怎麼了?為什麼歎氣?」
「你不知漢民他——」
「他怎麼了?」無意中表達出來的關切,全然看在婆婆眼底;不過她老裝糊塗的功夫可不輸給年輕人。
「夜裡睡不好,吃又吃得少——」
那不是連續劇中的台詞嗎?她不得不質疑此話的真實性。「婆婆,沒那麼嚴重吧?」她不好坦白講,這台詞未免太假了。
雖然有三分之二是加油添醋的,但還是具三分之一的事實呀。而且她的出發點可是百份之百的真誠的,怎麼會不嚴重呢?
「你真的不曉得嗎?你怎麼可以這麼不關心他?他好歹也是你的丈夫,你要跟一輩子的男人呢。」
跟一輩子?哪有可能?和他生活不過三個月,他便看不慣她養成多年的嗜錢癖好,她哪還有和他一起共度未來的本事?
「婆婆,我和他的事您不會懂的。」
「他這麼說,你也這樣說。你們這麼有默契,誰敢說你們合不來?」
不合便不合,十項中有三項談不攏便算不合了,哪還可以四捨五入地湊合呢?
「婆婆,我決定和他分手了。」
婆婆略顯激動地看著她。「沒那麼嚴重吧?」
長痛不如短痛,不痛下決心,只怕糾葛更多。
「婆婆,就算我和他分開,您仍然是我的婆婆。」
如果她從來不曾成為卓家的孫媳,她是不會勉強她的;然而,現在的她已是卓家人,說什麼她都無法接受她求離去的事實。不行,她得莊敬自強,另求解決之道。
「采凝,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嘛。他有什麼不對,我替你教訓他;他有什麼不是,我也可以為你出頭。只要我在,你的靠山就大了。」
「婆婆,我們的問題不在這,是我們彼此的理念和認知不同。」
理念?認知?嗟!全是你們年輕人那套。
「采凝,婆婆沒有騙人,漢民真的瘦多了。不信你可以問翠美,她們也都感覺到了。」
敷衍了婆婆,她還是不打算前去親眼見證;送走了她,卻也沒了待在家中的心思。換下端莊的套裝,穿上時髦貼身的洋裝,梳亮了一頭黑綢般的烏髮,打算來個忘憂夜。
※ ※ ※
今夜,她去了老店家,也是她曾兼差工作過的CatWalkPUB。
她一出現,即引來老闆、酒保、小妹以及熟客的驚訝。
「藍藍,你不是已經嫁人了?」
她不想多作解釋。「結束了,給我一杯卡布其諾。」
挑了個可以眼觀四面的好位子坐定,為的是預防碰見漢民的好朋友。這裡可是他們三次邂逅,卻真正認識彼此的所在。
結束了?他們面面相覷,不是才三個月嗎?怎麼會……不過大伙倒是識相地不再多問;畢竟這樣的場所,是不適合談論太過傷感的話題。
征謀偕女伴也來到此處,他因來得早,是以先看見了她的出現。
「璀伶,你先待在這。」丟下女伴,往她瀟灑走去。
采凝則是直到他站在面前之際才發現他的存在,所以也閃避不及。
「你家裡有事,怎麼還有時間優哉游哉地在這喝卡布其諾?」
她鎮定地回答:「我家就是這,對吧,阿森?」
酒保阿森點頭附和。是可以這麼說,因為大伙全把她當成一家人看待。
阿森答得爽快,看他兩人確實沒有串供之嫌,姑且相信她的說法。
「那現在你不至於沒空吧?」
「當然——沒空。」
在公司,她或許會敬他十分;但下班後,就更沒理由得敷衍他。
征謀扔下一句:「你別走,我馬上過來。」
她望向他走去的方向——嘿,帶妞來哩。只見他低頭說了幾句,那名女子便氣噗噗地踱出PUB;行進之際,還不時嘟著小嘴以示抗議。
他一走近,采凝笑盈盈地表示:「這樣可不行的,你不怕她發嗔呀?」
「怕?她不怕我生氣就不錯了,還敢發我脾氣?」
「這麼吃得開?」
「惟獨你讓我吃不開。」
哼,你連漢民的一半都不及……這念頭一浮現,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她怎麼會拿他來和別人作比較?
「余總,我勸你省省吧。因為我是有老公的人。」
開玩笑!他又不是沒看過她的身份證,配偶欄是空白的,她還想騙人?這謊撒得也太小兒科了。
「你以為這樣就可以騙得了我嗎?」
「騙?誰有興致騙你,我說的可是真話。不信的話你隨便在這裡找個小妹問問,看我說的是真還是假。」所有的同仁都知道他們的婚事,即使沒有人吃了喜糖、喜餅,甚至是喜宴;但藍采凝結婚了,卻是所有人深信不疑的事。
他探索著她話中的真實性,望著她凜然的神情,逼得他不得不捉個人來問問;
不問還好,一問還真的每個人都知道,她確是個有夫之婦。「那你的身份證上——」
「沒填罷了,稀奇嗎?」
謊言、騙局!征謀不信自己看人的眼力差勁如此,他竟會把有夫之婦錯認為待嫁女兒?「你這樣子根本難逃欺騙之嫌。」
「如果這讓你不開心,你可以辭退我,考慮清楚吧。」她招來服務生:「余先生的帳記在我身上。」語畢,人也順勢離座,消失在門口。
他百思不解,這到底是怎樣的情況?
采凝步出PUB,心中念著的仍是漢民是否消瘦著……回家前,她特意自診所經過。然而鐵門已拉下,她看不見他是否——當她還在門口佇足之際,漢民已自超商出來。一抬眼便看見她杵在那,而他選擇不動聲色地看清她的下一步。
她並未發現他的窺探,回神之後,才注意到他不知看了自己多久。
四目交接,他走了過去。「你怎麼來了?」
她不以為意的。「恰好經過。」
他希望她每次都可以這麼恰好。
仔細看著他的面容,的確消瘦了不少。是她誤會婆婆了,羞愧之意油然而生……還好安全帽掩去了她的真情流露。
「要不要進來坐坐?」
她忙搖手。「不了,太晚了,我還是回去好了。對了,你——要多吃點,瞧你最近瘦這麼多。」不給他感動的機會,她人已離開。
下意識摸摸雙頰,他已刻意掩飾失去她的在乎,怎麼她還是看出來了?
甩甩頭,揮去仍存在心中與她破鏡重圓的癡想。人家不過是恰好路過罷了,自己幹嘛自作多情呢?他告訴自己,別再癡心妄想了,回到屋內吧。
※ ※ ※
采凝回到家中,心裡一直盤算著,該找什麼借口好回到他的身邊?要她低聲下氣嘛,那太沒面子了;要她裝不知,大大方方地回去,那又太恬不知恥。女人得有志氣點,他既不行動,她也不好過於主動,要撐大家一塊撐;思及此,愧疚的念頭頓時減輕了不少。
卸下一身時髦、褪去濃艷的彩妝,還她一張素淨的面龐。雙手支掌著陽台外的欄杆,仰望城市的夜,一閃一閃的七彩霓虹映照著黑綢般的天際。
望得出神,不知是腦海顯相還怎麼地,眼前竟出現他俊俏、斯文的面孔!楞著了,再仔細一看,哪來的他?烏漆漆的夜空,除了難得的點點星外,怎麼也尋不到他的蹤影。
她笑自己是因為思念過度才有此幻想,但始終不願承認她非常在乎他,而且心中有他。
因為她堅信承認的人是小狗,所以她暫時還沒有當小狗的打算。
就這樣迷迷糊糊和著淡淡的思念入眠……※ ※ ※
次日一早,梳洗完畢下樓,卻見漢民雪白的轎車停在街角的一隅。戴上安全帽的她,卻不動聲色地偷瞄他。
烏黑不透光的玻璃,雖看不見他在否,但至少她知道他是在乎她的。
懷著無比開心的心情往上班的途中行去,而他也跟了上來。她特意地領著他往大馬路走,以前她總是喜鑽小路;但為了讓他跟上,她破例地和大家一起塞車。
到了公司停好車後,她還特意由後視鏡看他的車影,無比愉快地面帶笑容。她相信今天的工作情緒絕對比往常更high!
推開辦公室的大門,安置好包包、外套,讓電腦先行開機……待一切就緒,邊用早餐,邊找今天的資料。上班鈴響,她完成私人的工作,也備齊今天需要的資料;
而她的上司也在此時準時上班。
「余總早!」
「早!」打一進門,他的神色便很怪異的。不出所料,見他擱下公事包後,便直往她的座位走來。「我發現你說謊。」
是指已婚的身份與身份證上的未婚不符嗎?
「我並沒有說謊。」
「有,你有。我問過PUB的小妹,她們說——」
「余總,這裡是公司,您和我談PUB,這……」在公司內是不能談私事的,這是規矩;而這個規矩,還是他余總經理訂下來的。「不好吧?如果讓公司內的同事聽見了,可是會引來紛論的。」
他卻不以為意:「在這個地方、這個空間,我們可以無所不聊。」
那是你,不是我。不理他地逕自埋首公事,但他卻滿不講理地制止她工作。
「你都是這麼不禮貌地對待上司嗎?」
看人呀。既然他要她「輕鬆」,姑且順從他一次。
「余總,公時私用對員工或老闆來說都不是一件好事,你不認為嗎?」他斜倚在她的桌側,完全不理會她的指控。「在辦公室內,唯我獨尊;而你又是直接受我管轄,我有權利和你在任何角落聊天。」
當初她的確是由他親自招考進來的,而職位也是直屬於他,是以他說的也沒錯。
「您當然有權指揮我。」
既然她有這一層認知,他說起話來也大膽了許多。「她們說你離婚了。」
算嗎?不曾登記在案,分手也能算是離婚嗎?
「我只說分手,又沒說過我們已經離婚了。」
分手?「你們倆在分居中?」
的確,分手與離婚是差很多;一個妾身未明、一個身份確定,這也攸關他未來行動所需施展的手段。
連她都不知該如何定位這段婚姻,他這個外人又憑什麼干涉她的私事?
「余總,這和公司的事似乎沒有丁點關係吧?」
「嘿,我說了,純粹聊天,不關公司的事。你大可不必再拿公司當理由。」
麻煩耶!「可是我結婚與否和您有關嗎?」
「是沒什麼直接關係,但我想追求你。」
追……求?嚥了咽喉中因刺激而多餘的唾液。「不會吧?」
「我是認真的。」
半晌,她開不了口,也說不上半句話。
「你不會是驚喜過度而說不出話吧?」
她是恐慌而非驚喜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光一個卓漢民就佔據她大部分的思維,又哪來多餘的心思面對余征謀?說笑哇!
「不,我一點也不感到驚喜,我倒覺得你是在替我添麻煩。」
「添麻煩?你腦袋透逗了?有多少女人渴望我『毫釐』的臨幸啊。」他還特別強調自己只能施捨「毫釐」,再多便不行了;彷彿他受歡迎的程度直可媲美超級搶手的世紀美男子。
他如果見過漢民,便會知道自己斤兩有多重了。「那我倒要奉勸余總你省點力氣吧。我和我的先生還糾葛著,一時之間是分開不了的。」她希望高傲自大的余總可以就此打退堂鼓,收回他-濫過度的博愛。
「我可以幫助你擺脫他。」
「問題是我還不想擺脫呀。」倒是你,我還想早早甩掉你呢。「謝了,我們夫妻的事不勞您操心。我和他不過是吵吵罷了,還不至於嚴重到要離的地步。」
她一再的推拒,再加上內線電話響起,終於中斷他的窮追猛打。
「余總,電話。」掩住話筒轉告他。
「誰?」他現在還不想對她放棄,所以不重要的電話他不打算接。
問清了來電者,采凝回答他:「是一名叫紫依的女子。」
他搖手要她推掉。現在他在泡妞,外來的女人休想打擾他!
「小姐,余總現在不在,麻煩遲些再打。」婉言推掉電話,她正色地對上司表示:「余總,我可以開始工作了嗎?」
他揚起左眉不情願道:「OK!」
一邊打字的她,不禁大歎遇上了難纏的上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