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鈴聲響,冬葦前去開門迎接。
「你回來了。」順手接下他的外套及公事包,備妥拖鞋,一副賢妻模樣伺候著他。圖的也是待會的溝通可以順暢些,而他在面對她的請求時也能配合。
冠侯哪懂得她這麼複雜的心思,他只是感動萬分,越發堅持一定要求得美人歸。
她很盡力地忙東忙西、奔來走去,以閃避兩人目光相逢的機會。
冠侯知道她有些刻意在迴避兩人靜下來的對談機會,但現在的他,很迫不及待地要徵求她的同意,並及早預約她的將來。
「你別忙了,我有話想對你說。」
說?完了,她還沒準備好。
「有什麼話待會再說,我先替你準備——」
「別準備了,我真的有話對你說,現在你若不讓我一氣呵成說出來,待會我可能就說不出口了。過來吧!」
「可是現在我真的很忙——」她希望他可以看出她的迴避而打消念頭,偏偏她所遇見的對象也是個遇事絕不妥協的他。
說不動,只好親身過來請她。「我會幫你忙,所以請你現在過來一下。」
唉,看這情況,她下來得真不是時候。
「那好吧,你有什麼話儘管說,我會靜靜聽你說,不會掙扎、也不會……」
她究竟當自己是在聽他說,還是在聽審判?他不過是想說句話,好讓自己和她心花怒放罷了,又沒其它用意,犯得著這麼如臨大敵般嗎?放輕鬆點,沒那麼嚴重的。
他曾思考過,他們之間的曖昧成分有幾個百分比,他也問過學長,男女之間的互動指數,達百分之六十六點九時,談戀愛成功率有多少?
學長給的指示令他非常有信心!學長說,冬葦如此犧牲小我、任勞任怨為他做事,那就表示,她很喜歡他,否則沒有一個女人可以這麼用心替一個男人打理他的家、打點他的生活……
當然,除了愛情外,還有另一個因素,那就是——感恩了。
想想,自己也沒幫她多少,就算幫了,那也是心不甘情不願、在非不得已的情況下被動的幫。她若單純地只為了感恩而來,那她受的委屈全是白受的了,只因他認為,他還沒那麼偉大,值得她如此這般付出。
「感恩」因素出局。那剩下的也只有愛情了……
也因這個算法,結論如此,他才敢放大膽再愛一次。
「冬葦——」
詫驚於他連稱呼也變親暱了,不自禁渾身發毛起來。
「你通常都叫我沈冬葦的。」
他明白她的感受,但他已決定當個新好男人,改頭換面,溫柔相對,以回報她的友善。
「你介意我叫你冬葦嗎?」
不止介意,她還犯噁心!
「非常介意!你還是直呼我姓名好了,已習慣的事,就毋需再改變了。」
「你怕我?」
「不不不,一點也不怕,我只是手心冒汗、腳底發冷,人也有一點犯緊張兮兮——不過你別顧慮我,有話直說,若沒其它事的話,我先離開一下下。」
見苗頭不對,想拔腿就跑,但卻被冠侯俐落地攔下。
「你今天到底怎麼了?一副如臨大敵似的!以前你總可以大膽地迎戰我,怎麼才失蹤一趟,你就變得這麼彆扭、不自在了?」
在得知自己的未來之前,她真的是可以拿平常心、進取心為完成任務而打拼,但是,在月老洞獲知自己的將來與他有關後,她的心是怎麼也輕鬆不起來。
他說得沒錯,他的確是她命中的大敵!好端端地,她的人生因他而改變,不光他,連季節司神也是共犯之———就因季節司神的一句話,害她身陷苦海,翻身不得啊。
「會嗎?我覺得我一如往常、沒啥失蹤前、失蹤後之分呀!」
為免他多疑,冬葦極力澄清,並祈求他能高抬貴手,別再追問下去了。「其實,你大可不必如此敏感,我只是……只是有點頭疼,所以今天咱們什麼事都別談了,好不好?」
頭疼?那還真要命,她也真是的,磨蹭這麼久,現在才喊頭疼。
結果就見冠侯忙過忙出,又是拿藥、又是遞茶水,伺候她伺候得無微不至。
冬葦有點怨怪自己多嘴,隨便找個爛借口都行,偏找了個什麼「頭疼」,害得自己現在是進不是、退也不是。不吃,又怕他不肯放人,索性當止痛藥為萬用靈丹,有病治病,沒病強身健腦。
正當她猶豫之際,他也發現她的心思,於是不再勉強她,只是半點明地對她說:
「我知道你在迴避,但有句話我一定要告訴你,待會你若還頭疼的話,這顆藥再吃也不遲。」
他說得誠意十足,但冬葦仍是不安,眼神如上了電動馬達似的飄浮游移,一雙手也不知該擱哪好,挺毛躁的,反常得不像原來的自己了。
「我……我不是迴避,我是真的頭疼。」現在她有台階也下不去了。
既然她都這麼說了,他也不好再追根究底,強說她有。
於是訴明本意:「不管你有沒有,我的話很簡單,你只需撥個三分鐘給我便行。我是想,這麼多年來一直跟著我的懼女症,只有你才克服得了,咱們何不打個商量,你別走了,留下來……
他是指紅斑的毛病?那簡單,只要她稍稍施點法力,便可為他改善,甚至能夠根治,他根本不需留她下來。
探測性地詢問他:「是不是只要你的毛病痊癒,我便可以走了?」
她的問話是很傷他的心,那不過是借口呀!他要的是想留下她,而非這一奇怪病症,而且朱醫師也說過了,只要他解開心結,那毛病自然無藥便愈,他根本不是要她的助益,他只是想有她陪在身邊。
「你對我真的一點感覺也沒有嗎?」
麻木不仁的人怎會有感覺?沒有啦,也沒那麼嚴重,她的心也是肉做的,怎會沒血沒淚呢?只是她沒這方面經驗,所以擔心自己的感情收放不能自如,反而拖累了往後歸位的自在清心。
倒是她也有疑問,他們不過相處兩三個月之久,她身上真有這麼強大的磁波電力,足以迅速吸引他嗎?否則他怎會對她來電又觸電、進而放電,並想將她收留起來蓄電咧?
「難道,你對我就有感覺了?」
問得好!問中他心坎去了,也省去他幾乎大半拐彎抹角的告白。
「要我說實話,還是善意的謊言?」
去,當然是實話!若要善意的謊言,她還用得著問他嗎?她大可施法用讀心術來細查他的本心,如萬一不太合她意,她也可勾引他、玩弄他後再一腳踹開他,教他明白,她絕不是弱者,也不是好惹的。
「隨你,看你現在最想用什麼方式待我。」
「那好,你仔細聽著,現在我對你有一點點好感,但還不至於摻有男女私情的成分,而且我也沒那麼濫情可以對你一見鍾一情,不過我保證,以後我會改善,甚至可以和你相處融洽,接下來的便不成問題了。」
他說得簡單,他在她的心中,累積的印象是猛虎而非馴羊,想以三兩句話便要她改觀並相信他?那他想得也未免太天真了。
而冠侯也自認已盡力,所以接下來,她若還想聽甜言蜜語的話,那恐怕她得失望了。但卻有一句中肯的話,他猶願乘勝追擊地向她表示——
「就我個人認為,做得多比說得多好,你呢?」
她呀,還是不大贊同這主意,畢竟她曾信誓旦旦保證,不膛人間春水,不戀上一回的,現在才短短數月就變節,這會不會自拆招牌、自毀信用?
「我想,事情應該沒你想像中的簡單完美。我這個人……其實是很懶惰的,在家裡從不做家事,而且我也不會下廚,更重要的是,我不知道如何增產,有我在,你的支出會變得很大,而且又沒收入可言。」
關於這些,他可以不在乎,並拍胸脯保證,吃喝住,他全包了,她根本毋需煩惱。光看她所表現出的能力,她能算懶嗎?不會。而且,她還曾自承有潔癖呢!
會不會下廚,他也不介意,本來他家的廚房就是虛設,打一開始,他便不曾使用過。
至於增產部分……沒有男人,光憑她是沒法子生兒育女的,何況,他也太久沒機會使用,好像有點忘了該如何使用,所以不急一時。
「你可以包容我,難道我就不能包容你嗎?」
「噢,不是這樣的,你不該包容我,而是該……拒絕我才對。」
而是該?她這話未免太——
「你的意思是……」
很簡單,她就是希望他能和她攜手一同粉碎月老的計劃,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循著月老策畫的軌道走,她竭力為自己的前途據理力爭。
「對,我希望,你對我的好感就此停下來,別再前進了,從此,你過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我們不能再……」
冠侯倏然以吻封唇,不再讓她有機會發表高論,然後破壞他既定的告白。
了她的吻。瞠大瑩亮黑睦,半點力也施展不出地縱容他偷香。
良久,他似乎滿足了,甫稍稍離口。冬葦整個人險些攤軟在地板上,幸虧他眼尖,力道也夠強,否則她的下場會很糗。
「你還滿意我的吻功嗎?」
吻?吻他個頭啦!她的吻可是完壁那,他就這麼輕易……也不說一聲地便侵佔走!她該生氣才是,只是話一到喉頭,卻怎麼也出不了口。
她的沉默宛若一隻同意章,他開出的求愛書帖上,又加上這一記,那成功之日是指日可待了。
冬葦也怨自己能力差、說服力不夠,下凡首要目的便是遊說他放棄,誰知,今天她都還沒發揮,便被他拔得頭籌了。
看來,今天不適宜商量大事。
是以,慇勤非常地問他:「你的大男人沙豬主義上哪去了?」
冠侯回道:「從今天開始,請長假去了,現在只剩新好男人執勤中。」
他的溫柔、體貼很是恐怖,尤其曾經歷他暴風威力後,現在的和緩——不,不止和緩,而是暴風已成了暖流,那差別待遇,讓她心生防範,唯恐……
「你可不可以回到從前?」
我咧——人只求好,沒人求壞,她是平日被他的「槍林彈雨』掃射成習慣,一時間反而受不了他的溫柔以待呀?還是她喜歡被虐,有受虐的傾向呢?
「不管現在,還是以後,我再也不會對你大小聲地嘶吼,也不會在你面前有粗暴失當的行為,你大可放心地留下來,我決定痛改前非,掃除惡習,並以最優質的表現來對你了。」
除了沒跪下來發重管外,他的表情是很認真的。
只是他俞是來真的,冬葦便愈生動搖,難以抉擇……
她並未忘記下凡的目的,身攜的使命以及季節司神給的考試。但,感恩不一定得以身相許呀!她已極力避免不惹情波要則,可偏偏」無心插柳柳成蔭」,他不愛她安排的呂偌宜,卻反「煞」到她來了。
現在的她,猶不知是福是禍,此去前途堪憂呀!
算了,再想下去,恐怕她會患得患失,遲早會當真得了失憶症什麼的也不知道。
「我想,今天你一定也累了,不如——」
「其實告訴你也無妨,我根本不累,還有樂過頭的跡象呢!」
那好,不管累或樂,過了頭都該去休息,而她也希望好好想想,賭這邊她的勝算有多大,投資報酬率會不會比在花界好。
嗯,她得仔細合算合算才行。
***
很不幸,翌日又逢他休假,看來,今天他們將有一整天面對面的機會。
她趁早餐時間,他猶是意識渾飩之際提出——一
「昨晚我想了一夜——」
「我也是。」他回答時的精神是飽滿的,但方纔他還睡眼惺忪,宛若沒睡飽般。莫非她的話題,他亦有共鳴?
冬葦不打草驚蛇地探問地說:
「你整夜都在想什麼?」
問起他的想法?嘿嘿嘿,他的計劃可大了。
「我在想,我們該舉行西式或中式的婚禮,你若想日式的,我也不反對。」
「你光這個便想了一整夜?」若真如此,那他一定連婚禮過程、設宴何處、當天要請哪些賓客……都想仔細了?
當然,他想得可清楚了!他想在聖潔的氣氛中進行屬於他的婚禮,他希望他們的婚禮小而美、美而優,至於費用上的支出,他一點也不吝惜。
至於他防著誰?保密中。
「先別問我想什麼。你呢?你又想了一整夜什麼?」
終於臨到她發表了。以最正經、不苟言笑的態度對他宣佈她的想法——
「我在考慮,我們是不是該停止這一切美化的想法,讓彼此回歸原點,再重新評估我們之間適不適合做一對戀人,甚至是夫妻?」
她知道現在對他提這些很傷人,但再不制止,他們當真會如月老的安排,陷入情網。
傷心!她的話太傷人了,他都已經將男性尊嚴拉到底點,內心也攤開來了,只差沒剖開供她鑒定,他真的很努力去討好她了,她怎能如此殘忍地在這一刻告訴他「停」呢?難道他昨天的努力,一點都沒發揮功效?還不足以證明他的決心嗎?
「我知道一時之間要你對我徹底改觀很難,但請你給我時間證明,好嗎?」
她實在不能再給他機會,否則她真的會被拖下水,陪他做戲水鴛鴦。但是,是她害他輪迴三世,這是不爭的事實,她不能否認。
雖然她也說過,不膛凡間男女癡愛情縫,但既然欠他一眼之債,且又有此機會下凡了緣,她也沒道理如此不通情理,再傷他一次……
算了,就當救濟施捨他一回吧!
***
一年後,台北。
現在的冬葦,終於肯承認,在人間的生活比在花宮裡清心靜修卻三不五時有聒噪的小花精幹擾來得幸福多了。
她也開心地樂當一位受寵的甜蜜小女人。
她慶幸當年的心軟是正確的選擇。
他變了,相處這一年來,他竟然可以不發脾氣、不說一句重話,甚至不惹她生氣,太神了吧?即使利用仙術去改變一個人,那成效也沒他的不可思議呢!
不過,這期間她的想法便和初識他時,他對她的心態那樣,一心一意只想找對方碴,然後再惡狠狠地將之驅逐!
谷冠侯好——好有本事,總教人找不著惡整他的機會,可怕的是,一個男人竟然可以柔情似水。
有時她故意胡鬧耍賴,想惹他生厭,然後順理成章地被轟出門,但他總以一笑帶過,包容她的胡鬧,這一點頗讓她郁卒,因此她也漸漸打消離開他的念頭。
***
今日他似乎比往常還早進門。
「不用上班?」
打一進門,冬葦便發現他俊美的面龐上泛滿幸福的詭異。
一般來說,詭異只適合運用在心懷不軌上,偏偏冠侯表現得卻又相當可疑,特別「請假回來」。
今天的日子有什麼特別的嗎?否則他沒事請假做什麼?
「你想邀我吃飯嗎?你下班的時候還挺早的,根本不需要……」
他搖頭否決她的猜測,卻也不肯老實告訴她真正的原因,彷彿還要她猜似的捉弄人。
「那,你是想——」
「先別管我想什麼,現在你只需跟我走,其它的,你別多想了。」
神秘兮兮的,會不會想出賣她,或是……不管了,反正他也說過別多想,只要跟著他走,便會有答案。她是仙,他是人,難不成她還會玩輸他嗎?
也不想利用仙術去查探他搞什麼把戲,只想靜靜隨著他解開謎底,當作日行一善,順他意、哄他開心好了。
他們先來到一處婚紗攝影公司。
這個她知道,結婚拍照、或是拍寫真專輯,這裡都有,只是他帶她來這有何用意?不會是想……
「你帶我來這,事前可曾考慮清楚?」
他們當初約法三章,他給她一年時間適應有他的日子,並協議若在一年後,她仍然失憶,而且他們相處得也愉快的情況下,他們就能考慮結婚一事。
有信心符合一年前的承諾,故才敢對她有所行動,至於她肯不肯,就看這一步是否能夠告捷了,那再來的第二、第三,就實行有望。
「我只覺得萬事具備,就看你這個東風願不願意配合了。請問你現在願不願意和我一起去留下個紀念呢?」
遲遲得不到她的回應,冠侯決定再加把勁追擊。「一年了,你也考慮這麼久了,難道仍不願和我攜手共創未來嗎?」
他們這一年來的生活,沒有激情的火花,也沒天崩地裂的轟烈愛情,只有相敬如賓的對待方式,漸進地改善他們之間生活上的互信外,也由其中引導出他們的感情。
他自許,他已朝向最頂極的目標前進,而他也感受到她的堅持已在鬆動。至今他可以肯定地說,這一年來他幾乎瓦解了她內心的防衛,現在這一刻,該是她表態的時候了。
冬葦不否認,自己早已接納了他,只是她的心中仍抱持著百分之一的掙脫想望,但這一刻,那百分之一的堅持也已告瓦解了。
他的真摯感動了她,也動搖了她的堅持,此刻她相當樂意答應,陪他留下這一刻的永恆。
沒有熱淚盈眶的感動,只有堅定的決心。
「進去吧!咱們還杵在這做什麼?」她大方地說。
這會換他結巴大舌頭,久久囁嚅著說不上話來……
然後,一個恍悟,李起她的手,如跑五十公尺般神速衝進店裡!
由於他們雙方對拍婚紗照要求並不太高,故簡單幾組便打發。
這期間,她也曾疑問過,為什麼他們可以速戰速決?據她瞭解,拍婚紗,不是得預約的嗎?
當然,他瞞著她的事可多的呢!拍完婚紗時已下午八點,他們又像趕場般,禮服來不及換下,又來到一處中式餐廳。門口一張告示牌上,寫著「谷沈喜事」四大字,眼尖的冬葦才瞄到那字,人已被帶進包廂內了。
仔細一瞧,終於明白為什麼他一路上總是一副神秘又詭異的表情了。
在局內好友的祝福聲中,他們的終身大事既精簡又隆重地完成。
這事才結束不到半個月,他們便遭遇到另一波冷團來襲。
***
冬葦終也見識到冠侯的母親所向無敵、強勢壓鎮的本領了!
別小看外表一般、體形嬌小的人起不了什麼大作用,就像辣椒,可是看小不看大的。
谷母的外表不是幹練精悍型的,但她那有意無意施展的懾人氣魄卻是十個精壯的男人也及不上的。
她發現冠侯鮮少提及他的家人,還有點過分地將她保護得密實。
他究竟在擔心什麼?這一直是她心中的疑問。
後來,在她無意接下一通電話後,他們的平靜生活起了波濤的改變,而她終也有機會見見她早該見到的一位長輩。
***
谷媽媽俞小姐瞇著一雙超精悍的小眼,不知打量她幾百回了。
如果她的眼睛有透視的能力,那冬葦不光五內被她看透,連微血管也被她透析得一清二楚了。
「你怎會在我兒子的家中?」她都親自找上門來了,豈能讓冬葦有打死不承認的分?
亦不相瞞,一五一十告訴谷媽媽俞太太她現在的身份及稱謂:「「他說我是他的老婆,而我該稱他一句老公。我們名義上是合法夫妻,某一部分則仍在實習階段,他說一切慢慢來、不勉強。我幫他理家,他供我吃住,互取其利,但互不干涉,我們很滿意現在相敬如賓的生活方式。」
哎呀,她是她的婆婆,有些話她多少也要隱瞞一下吧?連他們同床不同夢的事也說,難道她不擔心說實話會讓她這個做婆婆的不開心嗎?不過,話又說回來,冬葦說話中肯又很老實,她是有那麼一丁點喜歡的,只是,他們兩不急著「做事」,那她何時能抱孫呢?
「那,冠侯沒告訴你,他是身擔谷家唯一合法傳宗接代重責大任的人嗎?」
這事她知道,根本不用他說。在她下來前,早已完全掌握他的背景資料,所以也才敢誇下海口說她有時候比冠侯還瞭解他自己哩。
「他曾經提過。只是我們還在熟悉對方的階段,這件事找機會我會和他談,您放心吧。」
冬葦的話像下蠱似的令谷媽媽俞小姐的腦袋一片空白,只會「是是是」,而不會反駁。如果在往日,她會將母儀天下的氣魄全擺出來,並給甫進門的媳婦來個下馬威,將她壓得動彈不得,並要媳婦牢記婆婆的話比聖旨還不能打折扣!
但也許她今天心情特別好,再加上冬葦的口氣也頗順她的耳,所以她也不再為難,還反常地對她說——
「那沒事了。改天我再過來陪你聊天,反正你也沒上班,我若閒得發慌,也多了一處可以逛逛的地方,我先走了。」
方踏出兒子的家,突地一個哆嗦,她好像回了神似的頻頻感覺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不對,我來明明……」糟糕,竟忘了來的目的。
谷母拍拍前額,大歎人老記憶不如前,全然沒察覺,這其中有著相當多的詭異成分。
***
冠侯在母親的來電告知,得知自己自以為萬全的保護膜被老媽戳破,他便整日坐立難安、忐忑不已,就擔心老媽會刁難冬葦,給她來個下馬威,屆時他們的蜜月期可會提早Over。
但當他知道事情沒往他想像中發展時,他才恍然記起冬葦的大本事——降服。
「我媽她態度好不好?」
有什麼好不好?她有四兩撥千金的本事,再艱難的事,她都有法子——殺出重圍,全身而退的。
「你媽、我婆婆待我很和善,而且也很容氣,我真慶幸給這麼好的長者做媳婦。」
她的誇獎演說很感人,只是他才不信,他老媽會在此刻「改邪歸正」,不再頤氣指使、收心當個慈眉善目的好媽媽哩!
「你善意的謊言我很感激,只是我明白我媽不是那種人,身為她的兒子,我太瞭解她了,都使用好幾十年的惡性了,又怎可能在遇見你之後而痛改前非、變了個人呢?那是不可能的。」打死他,他也不會相信,除非讓他親眼看見,否則誰來說都不能讓他信服。
莫怪他不信,因為得以和平收場全賴她小施伎倆化解掉,否則,若讓她婆婆繼續下去,她耳朵生繭仍無法消解一頓聽訓大餐的。
「你信也好,不信也罷,反正我全身而退是事實。」
逕自忙去,徒留他一個人納悶不已。
心忖道,逮著機會,定要參與並實地瞭解!這是怎樣一個情況呢?
***
上回會面,谷母回去愈想愈不對,明明想好的對策不應如此輕易聲明放棄。
深怕再犯,這次索性帶了小抄。
這一次兒子也在場,她還打算好好一展身手,說一套媳婦經好好伺候冬葦。可每每她想開日說話,到了喉頭又轉成其它軟性話題,屢試不爽。
當她一試再試,總無結果的情況下,她認栽了。
但此事不談,她仍有別的事可以拿出來說,不急一時嘛,反正時間長得很,她婆媳兩人仍有得耗。
為了證明冬葦所言不假,冠侯特意請假親身參與。
情況真如冬葦所說的和平落幕!雖很不可思議,但眼見為憑,他也對母親武則天式的性子改觀了。只是,他猶不知,只要沒各葦參與的地方,谷媽媽俞小姐仍是可以念上一套完整的金剛經來。
***
小花精們悔恨當初叫主子尋幸福,現在她們幾個守著冷冷清清的花宮數豆子過生活。
「主子,您何時才願意回來啊?」
「是啊,好無聊耶。」
「都是你啦,沒事出那啥餿主意,把咱花神主子留在人間,現在可好,我們現在鬧到捉虱子互咬的無聊事也做。」
「還……還說我,你不也有份、你也有哇!」
互相指責也沒用,看來,她們得自尋出路,免得膩在這過,連腦筋也癡呆了。
「對了,咱可以上月老公公那打工去呀!反正偌大的月老洞只有他老人家孤苦一人,現在不是時興當照顧孤獨老人的義務勞工嗎?我們若去了,他肯定會很開心的。」
「對對對,別讓月老公公太孤單,走,咱們走。」
一票小花精興奮地紛紛遷移,看來花宮得冷清個幾十年,等花神主子功德圓滿歸位了。
至於月老那,他那已夠白皓的蒼發又得白上好幾倍了,因為有這一群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專門搗蛋的小花精進駐,他快活的日子所剩無幾嘍!
***
月老頻打求救訊息過來給冬葦,說他的月老洞被她手下的小花精們搞得烏煙瘴氣,由於她們的糊塗黑白配、男男配、女女配……什麼有的沒的戀一大堆,結果造成許多對佳偶成怨偶,大搞三人行的還不少,也因此人間才會出現離異、出軌的亂象。
她則回傳解救密方,下令小花精們展開補救大戰,以求拉平這亂象。
至於想她回去也得等她玩夠了再說,准教她們犯了無心之過,慫恿她留愛人間,現在她已在實行中,故旁人不宜打擾。
***
冠侯因學長請求升調一職也有了空缺,是以順利獲得提拔,升職副分局長一職。
官場情場兩得意下,他將功勞歸功於冬葦的福星高照。
當幸福美滿包圍身旁,冬葦也樂不思蜀,全忘了當初的堅持——拒不在人間愛上一遭。
現在,即使花宮及月老洞再傳急訊,也喚不回她了,只因,此刻的她快樂得不得了。
若問她,花將神一職她再爭不爭?
她定會肯定地回答:「無所謂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