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玫瑰不要愛 第七章
    在第一時間得知姚諾然中槍的消息後,季梵竣立刻飛車抵達醫院,聽護士說要輸血,恰巧他的血型符合,他馬上自告奮勇捲起衣袖捐血。

    「護士小姐,我很健康,多抽一點沒關係,但是請你們一定要救醒姚警官。」

    「季先生,醫生正努力在搶救她,您放心。」

    姚諾然還躺在手術台上和死神搏鬥,他怎麼可能放心得了?

    抽完血後,護士要他繼續躺在病床上休息片刻,他卻下床快步朝手術房方向前進,當他抵達手術房外時,走道上站滿關心姚諾然安危的親朋好友。

    「你還好吧?」渚銘惟上前問他。

    「我很好,她呢?醫生怎麼說?」

    「還在急救。」

    在長廊的椅子上,沈子涓垂著頭哭泣,雖然女兒當警察之後她就預想過這種狀況,但是一旦真的碰上,受到的打擊依然大過於想像。

    連愛笑的姚詩琪也不笑了,臉上堆著一團愁雲慘霧。

    姚爸則面對著窗子,不斷的抽煙,不發一言。

    「伯母,諾然會沒事的,您先別哭了,太激動對身體不好。」季梵竣上前,蹲在沈子涓面前安慰她。

    安慰人的話才出口,他發覺自己也有著想哭的衝動。

    他從來沒想過自己要面對這種情境,關係上,他是姚諾然的男朋友,實際上,他什麼都不是,但是遇上這種事情,他才發現自己不自覺間讓姚諾然走入他的生命,成了一種習慣。

    此時此刻他甚至有股衝動,想敲開手術房的門,把姚諾然搖醒。

    好長的時間過去,手術房的門依然緊閉著,等待的人們更沉默,彷彿一刻都能催人老去。

    「我看你們還是先回去吧,這麼晚了,明天……等明天我會通知大家手術的結果。」姚爸終於開口,語氣沉重得彷彿連大氣都快要喘不過來。

    「伯父,我看您和伯母還有詩琪先回去休息好了,我和梵竣在這裡等,一有消息,我們就通知三位。」渚銘惟不忍心繼續看原本愛笑的姚詩琪哭喪著臉,也不忍心姚家兩老繼續受等待的煎熬。

    沈子涓不停搖頭,拒絕離開,「我不走,我要等諾然醒來。」

    「媽……」

    「她不會有事吧?她不會有事吧?」

    她的問題沒有人可以回答,而姚詩琪終於壓抑不住的嚎啕大哭起來。

    所有人看得眼眶都紅了,心底很酸。

    最後等待終於有了代價,又一個小時過去,手術房的門開啟了,身穿白袍的醫生從手術室走出來。

    所有人蜂擁而上,七嘴八舌詢問姚諾然的狀況。

    「子彈取出來了,今晚是關鍵時刻,如果她能夠撐過今晚,就不會有問題了。」客觀卻沒有把握的回答,始終是這樣的。

    醫生離開後,姚諾然被推出手術房,躺在病床上的她一臉蒼白沒有血色。那不是眾人認識的她,記憶中的她該是活蹦亂跳的。

    「我們現在要把她送去加護病房,家屬請去辦理住院手續。」

    「我去。」姚爸拖著沉重的步伐跟著護士離開。

    眾人則追隨著姚諾然躺著的病床一路到達加護病房,再度眼睜睜看著門把他們隔開。

    「先生,你不能進去。」護士把想要強行闖關的季梵竣攔阻下來。

    「我要進去照顧她。」受不了這種距離,那是一種煎熬,比看著更痛苦。

    「加護病房是無菌空間,我們會照顧她,你等探病時間再來看她。」

    「我要進去!」

    「梵竣,不要為難護士小姐。」渚銘惟攔住他,勸阻著,「你這樣姚媽媽會更難過,你必須代替諾然照顧她和姚爸。」

    渚銘惟的話讓他的動作靜止下來,不再耍賴,看著門關上,感覺卻很悲哀。

    「她會沒事吧?」他小聲低喃。但這問題沒有人可以回答他,此時此刻,所有人都只能等待。

    季梵竣足足在醫院加護病房外等了三天,這三天,除了簡單的吃喝拉撒,他唯一的動作就是抽煙,滿臉疲憊之外,還一臉落拓的鬍子。

    醫生說:「如果病人繼續昏迷不醒,情況恐怕就不太樂觀。」

    還要眾人有心理準備,一旦昏迷指數過高,姚諾然的下場只有兩種可能,一是跟大家Say  goodbye--另一種,就是那樣長年累月沒有知覺的躺在病床上。

    「可惡!她總是說自己是九命怪貓,怎麼可以這樣!」下班總會過來探望的唐煜-目前暫代著她的職務,兩人一同出生人死,就像連體嬰,現在出任務少了一個人,心情總是感到鬱悶。

    九命怪貓?

    這句話讓季梵竣在心底苦笑一陣,或許姚諾然真的有九條命九個好運,但是好運氣終有用完的一天呢!

    等探病的時間一到,要探病的人輪番上陣,輪到他時,他馬上快步進入加護病房。只見病床上的姚諾然依然是一臉的蒼白,沒有半點反應。

    看著她像睡覺的安詳面容,他突然有點生氣,握著她的手,開始抱怨,「你這是什麼意思?為什麼一直躺在這裡不肯醒來?外面還有好多事情等著你去處理,你和我還有債沒有算清,你不要一直這樣默默下語,快醒來!」

    他過於激動,連護士都跑過來勸阻,「季先生,請你不要過度刺激病人,如果繼續這樣,我們只好請你出去。」

    沒有人懂,他其實是愛之深、責之切。

    愛,來得似乎有點突兀,也有點可笑,人好像都要到了生死關頭,才會承認一些原先不想承認的真心。

    「你快點醒過來,我有很多話要跟你說,我不想對著沒反應的你說那些話,所以你不要賴在床上,我心底有許多疑問需要你來替我解答,別以為你賴在床上我就會放過你。」後來,他說的話越來越缺乏思考,心慌意亂的吐出心意,「快點醒來!就算閻羅王要帶你走,我也不允許!」

    最後,他落得被護士掃出加護病房的下場,理由是他過度激動,不只影響了姚諾然,還連帶影響旁邊的其他病人和家屬。

    「梵竣,你媽媽打了好幾次電話給我,你先回家去吧。」樸理諾來探病,順便轉達了傅岑的話。

    「諾然沒醒過來之前,我不會回去。」

    「梵竣,你回去。」沈子涓淚哭干了,臉腫得很難看,但神情卻比原先鎮靜許多,「你這樣子,你爸爸會更怪罪我們諾然,如果你真的愛她,就不要讓她變成罪人。」

    「回去吧,這裡我會幫你看著,有事情我會馬上和你聯絡的。」渚銘惟拍拍他的肩膀,向他承諾著。

    半晌,他才妥協的離開了,但才走出醫院,他父親的秘書就上前來轉告他父親的傳話,「總經理,董事長說……」

    「我就要回去,你不用說了。」

    一路他開著車,才打開手機電話開始不斷湧來,有公司打的、有他爸打的,還沒回家他於是開始在電話裡面破口大罵。

    「那我就不要回去好了。」

    「你說什麼?」

    「如您所願,我會到套房那裡去住。」

    他還是不懂,為什麼父親會把榮華富貴與門戶看得那麼重要,人一旦面對死亡,再多的財富也帶不走啊。

    「你給我回來!」

    「在您同意承認諾然之前,我會一直住在套房。」說完他立刻掛斷。他有時候想當個孝順的孩子,卻在面對不合理的要求時,仍舊忍不住要抗爭到底,他果然還是不適合當個被牽著鼻子走的人。

    但沒一會手機又響了,看見上面顯示的人名一眼,知道是張雪艷打來的,他直接把手機關了。

    車子不斷前進,他的思緒開始轉,該向左方還是該向右方?他心裡一片茫然。

    往前走,是套房,往右走是回家的路,左邊是往姚家的方向。

    最後他順勢左轉,向姚家前進。

    來到姚家後,來開門的是姚詩琪,她一拉開門看見他,嚇一大跳,「梵竣哥,你怎麼來了?是不是姊姊她……」

    「她沒事。我可以進去嗎?我想洗個澡,還有我可以在你姊的房間休息一下嗎?」

    「喔,好,可以啊。」姚詩琪一臉納悶,卻還是替他領路,上了二樓。

    「姊的房間有衛浴設備,如果有什麼需要你再叫我。」

    「可以借我一把刮鬍刀嗎?」

    「好,我拿爸的給你,等我一下。」

    姚詩琪飛奔出去,他一個人留在房間內,空氣中隱約可以聞到香氣,那香氣淡雅得讓人覺得舒服與放鬆。

    書桌上放著一張姚諾然和家人出遊的照片,照片裡的她笑得很燦爛。過去老覺得她很粗魯,沒有一點女人味,但是照片上的她長髮飄逸,臉上不施脂粉,看起來很自然清秀。

    姚詩琪的出現打斷他的出神,「梵竣哥,刮鬍刀。」

    「諾然會噴香水嗎?」

    「才不會。」

    「那房間裡面怎麼有股香氣?」

    「姊姊喜歡放很多熏衣草芳香劑在衣櫥裡,還有房問偶爾會點熏香燈,你聞到的就是那淡淡的熏衣草味道。」

    「這樣啊。」他接過她手中的刮鬍刀,說了聲謝謝,轉身走入浴室。

    「毛巾和浴巾用姊姊的沒關係吧?」姚詩琪早把季梵竣當成自己的姊夫,所以也不特地為他準備用品。「姊姊上次買了套運動服太大了,也許你穿正好,我拿給你。」

    「嗯。」

    「梵竣哥……」遞給他運動服的時候,姚詩琪想起姊妹兩人逛街買衣服的情形,心情突然變得低落,「姊姊會好起來吧?」

    「會好的。」自己已經夠沉重了,卻還得安慰人,這種感覺很沉重。其實他也想發洩心底的傷痛,但是現實畢竟是現實,他若是哭了,一旁的人會怎樣?

    他不能陪著崩潰,因為還有大段路要走。

    「詩琪,去幫我弄份晚餐吧,煮諾然愛吃的東西好嗎?」他要趁著這些日子,重新瞭解姚諾然這個人,等她醒來,兩人的話題會變多,他還可以在她的病床旁,告訴她,兩人或許也有相同的嗜好。

    「梵竣哥,你還好吧?」

    「快去煮給我吃,你知道諾然愛吃什麼吧?」

    「知道。」

    「會煮嗎?」

    「會。」

    「那就麻煩你了。」謝過姚詩琪,他關上浴室的門,終於不需要再面對人群時,他突然情緒潰堤。

    臉上出現透明的水,一種他很陌生的液體順著眼眶滑落雙頰。

    哭,竟然是如此痛的一種感覺,從內到外,胸口彷彿有把刀劃過,很痛。

    「你還知道要來上班啊?!我以為你現在為了那個女人,連家和公司都不要了呢!」季梵竣一出現,就有眼線向季宏揚打小報告。父子見面,季宏揚第一句話就是挖苦的言詞。

    「我不是來上班,只是來交代一些工作。」

    「你說什麼?」

    「等一下我就會走。」

    「你是存心要把我氣死是不是?為了一個女人,你連工作也要耽誤,你還搞不清楚嗎?和警察交往,她隨時都可能會出事,就像這一次。」

    「夠了吧?!你為什麼要這樣詛咒她?就因為她是警察?還是因為她是普通人家的女孩?」他受不了的放下手上的文件,幾日來的擔憂、積壓的情緒都在瞬間爆發。

    「那是因為我要你清醒點,那個女人聽說到現在還沒醒過來,你真的想要當個鰥夫是不是?」

    「那是我的問題。」

    「我說過我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的!」

    「那是你的問題。」

    「你是我的兒子,婚事就該照我的安排去進行,你現在就給我好好的工作,別再胡思亂想了,那女人那邊我會派人去處理。」

    「怎麼處理?給她一筆錢?還是派人殺了她?你為什麼老是這樣處理事情?我們季家夠有錢了,為什麼遺要把我當成拓展版圖的工具?」

    「你……」

    「我有我要走的路,諾然是我選擇的女人,我不打算放棄,而且還準備和她結婚,你願意接受我會很開心,若不接受我還是會照自己的意思去進行。」

    「你以為我會讓你這樣為所欲為嗎?」

    「隨你,我只是告訴你我的決定。」

    「你不要忘記這公司是誰的,我隨時可以收回所有,等你變得一無所有就知道錢到底可不可貴!」季宏揚氣到撂下狠話。

    父子倆對權勢和金錢的見解背道而馳,一吵起架來就沒完沒了,唯一可以阻止兩人大吵的傅岑又不在場,根本沒有人敢勸阻。

    「請便,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好了。」

    「你不要以為我不敢。」

    當一個企業家二代本來就不好過,要做得比一代好,又不能被認為是受到一代的庇蔭,其實還挺絆手絆腳的。

    他曾經想過,擺脫這一切對他或許才是一件好事。

    「那我也不需要交代什麼了。」

    率性的走出辦公室,假裝沒聽見裡面傳來摔東西的聲音。

    安健緊跟著他,擔憂不已的說:「總經理,你就這樣走掉不好吧?你走掉了我們怎麼辦?」

    「我走掉你正好可以升總經理啊。」拍拍安健的臂膀,他半開玩笑的說。

    但安健聞言急道:「別開玩笑了。」

    「我看起來像在開玩笑嗎?」進入電梯前,他突然變得很認真。

    「學長……」

    「也許我真的不會回來了,你好好做吧。」

    「別這樣,董事長只是一時氣憤,而且你畢竟是他兒子,他一定會原諒你的。」

    「所以才沉重,你大概不知道季這個姓氏有多沉重吧?」臉上的苦笑,是從來不向人展現的。外人看他玩世不恭,而他卻只想活得像自己,「我走了。」

    看著他臉上的那抹苦笑,安健說不出話,只能看著電梯關上。

    姚諾然醒了,雖然氣色還是很差,但思緒是清醒的。她記得自己怎麼中槍倒下,也記得倒下前她腦袋裡想著的事情。

    從加護病房轉入普通病房後,來訪的人魚貫般的進入又離開。

    「麻煩你們稍微控制一下探病人數,病人的身體還很虛弱,請給她足夠的時間休息。」護士來換點滴時忍不住提醒眾人。

    沈子涓也開口,「謝謝你們來看諾然,我想她已經沒事了,各位也回去休息吧。」

    「我要留在這裡照顧她,伯母你們先回去休息好了。」季梵竣放下剛買來的水果和花。

    「你也回去。」一直閉著眼的姚諾然突然說,一開口就下起逐客令。

    「我說我要留下來。」

    「我想休息,請你們統統離開。」

    「我不會吵你,你只管閉上眼好好休息。」

    「你是聽不懂國語是不是?!」他們是什麼關係啊?假的情侶,既然是假的,就沒有必要演戲演得這麼逼真,況且,她都做決定,要和他保持距離了。

    「梵竣,我看你也回去好了,這裡有我照顧就夠了,你這麼多天都沒有去公司,你爸應該很生氣吧?」沈子涓怕氣氛太火爆會影響女兒的病情,連忙跳出來圓場。

    「我離開公司了。」

    「什麼?」

    「就是這樣,所以現在我沒什麼事情要做,就讓我留下來照顧諾然,你們回去休息吧。」不理會姚諾然的話,他逕自把兩老送出病房,眾人也識相的離開了。

    於是,病房內只剩下他們兩人,氣氛沒有改變,姚諾然還是很生氣,臉色卻因為生氣有了些許血色。

    「我跟你說,你現在馬上給我離開這裡回到你該回去的地方。」

    「你想扁我,等你傷口癒合再說吧。現在你最需要的就是躺著好好靜養,勸你不要動怒,免得傷口裂開可就不好了。」

    一皮天下無難事,他打定主意留下,開始削水果皮,「如果你不想休息,我削水果給你吃,這水梨看起來很甜,鐵質也夠,你需要補補血。」

    「季梵竣,你不要演戲演過了頭,若是你夠清醒,該還記得我們的關係。」

    「情侶。」

    「假的。」

    「那就讓它變成真的。」

    她還來不及先發制人,就被他的話給嚇傻了。

    「你開什麼玩笑?!」

    「我很認真,這是這幾天我最認真想過的問題,就是你聽到的那樣。」

    「什麼叫做事情就是這樣?」她到現在還記得他看羅夜的眼神,「我不喜歡這種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除去羅夜,這是他第一次認真的想和一個女人交往,可對方卻是這樣的反應,是他表現得不夠認真?還是她根本就少了根筋?

    而他深信是後者。

    但他原諒她,因為她受了傷,是個病人,也許由於這樣,腦袋也不太清楚。

    把椅子拉近了些,他坐在離她最近的地方,認真的注視著她,「我跟你說,我打算追求你,讓我們的關係變得名正言順。」

    他說得認真,但在她看來,還是缺乏感情,至少他看羅夜的眼神比現在深情款款多了。

    「你不愛我,所以我拒絕玩這個遊戲。」她嚴正的拒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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