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俠補天缺 第十章
    邢世珩奔到城頭一看,但見城內烽煙四起,百姓聽到了敵軍散佈的謠言,早巳經人心惶惶,加上大火一燒,全城大亂。邢世珩不禁蹙起眉頭,這種情形已經不是他一己之力所能挽回的了。

    這該如何是好?要棄城嗎?不!以宗家保的烈性,他絕對會殉城以報君患,他該怎麼辦才是?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宗家保以身殉國啊!

    要怎樣才能挽救麗水關的浩劫?

    他左想右想,苦思無計,無意中一抬頭,忽然看見不遠處城采上一支被敵箭射中從中折彎的軍旗,在風中搖搖欲墜。這個情景給了他一個靈感,對!擒賊先擒王。他先把廓克爾殺了,敵軍失了統帥,一定非退兵不可!  

    事不宜遲!在敵軍壓境之下。麗水關已經數天不放人出入。邢世珩趁著夜色朦朧,從城的西南悄悄鎘城而出。  

    待他殺了廓克爾,就是他和宗芷君重逢之日。  

    *  *  *

    邢世珩一去不歸,宗家保在元帥府久候了一夜,都不見他回來,等得他焦急不己。他會不會是出了什麼事?

    「大人!外面有一名女子和一個年輕人,自稱是您的千金和外孫,他們說要見您。」一大清早,就有傳令兵來報。  

    芷君?宗家保訝異極了。這麼多年沒有她的音訊,她怎麼會突然來到麗水關?真的會是她嗎?她還帶了一個年輕人來又會是誰?難道她找到孩子了?不可能啊,他昨夜才和世珩相認,芷君又是從何找到他們的孩子的?天底下哪有這麼湊巧的事?  

    「請他們進來。」不用在這裡多加揣測了,見了人不就真相大白了?  

    「爹!」傳令兵領了在外候傳的兩人進來,一見到睽建多年、兩鬢花白的爹親,宗芷君再也忍不住思親之情,跪在家家保面前,淚水滾滾而下。

    「芷君,真的懸你?」驚喜交集的宗家保乍見女兒,眼前也模糊了。看著美貌不減當年的宗芷君,他們是多久沒見了?十八年啊。顫著手扶著她,不管他在朝野是個再怎麼剛直不阿的清官好官,此時也只是一個思女成狂的慈父。

    「爹,女兒不孝,女兒回來了。」宗芷君的喉頭像是哽著一塊大石頭,話語是哽咽的。

    親家保流著淚,臉上卻露出欣慰的笑容。「回來就好,回來就好。爹看到你平安無事,比什麼都還要歡喜。你在外面一定吃了不少苦頭吧?還跪在那裡做什麼?還不快起來?」

    宗家保將她扶了起來,父女兩人淚眼相對。分別了這麼久,但是兩人心中都沒有隔閡的感覺。

    「這位是——」宗芷君身邊站了一個年輕人,他是誰?

    見宗家保注意到他,鄭不悔露齒—笑,左臉上露出一個教宗家保好生眼熟的酒窩。哈!他明白了,撚鬚一笑,說道:「你是我的好外孫,是不是?」那和明如鏡、邢世珩一模—樣的標記,他不會認錯。

    「外公。」鄭不悔毫不遲疑的朝他一跪,笑喀喀的親熱喊道。

    他的外公真是英明睿智,連問都不問就猜出了他的身份。真是厲害啊!

    這一路上他纏著娘把宗家祖宗八代的事跡都給挖了出來,而宗家保的故事是他聽得最多的。他本來以為外公為人剛直,心裡就想他會不會是一個古板嚴肅的老頭兒呢,現下一瞧還挺和藹可親的嘛!

    「乖,快起來!」這個孩子人乖嘴甜的,教人一見就歡喜。

    邢世珩豪邁瀟灑,宗芷君端莊溫文,而這個老是笑得眉眼彎彎,沒一刻安靜的小子是像了他爹娘哪一點啊?

    「你們怎麼會來到麗水關?」

    宗芷君正要回答,不甘寂寞的鄭不悔忙搶在前頭答道:「我們是來找我爹的。」答得可理直氣壯了。

    「世珩昨夜出去,到現在還沒回來。」他也正在為他憂心啊。

    「他去哪兒了?」宗芷君迫問著。

    「我也不知道。昨夜城裡發生大火,他出去探個究竟,就一去不回了。」

    正在談話中,有人匆匆從外面奔了進來,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大……大人!聽說昨夜有人闖進敵軍的軍營刺殺廓克爾,把他的頭顱給砍了下來。現在那個人正在登我們的城牆要進城……」

    三人聞官臉色一變,心意俱時相通。不用懷疑了,那個刺客一定是邢世珩,他竟然跑去刺殺敵將。

    宗家保才一動,一道白色的身影已經如箭離弦急掠出房外,鄭不悔在後面急喊道:「娘!等我……」也跟著追了出去。

    三人前後來到城采之上,居高往城外一探,只見城下殺聲震天,黑壓壓的擠滿了敵軍,震耳欲聾的呼喝聲幾乎要把項上的天壁給額了下來,驚人的氣勢直衝雲霄。

    對方正在不住朝這邊放箭,而每一箭都瞄準了正一丈丈拉著繩子往上攀升的黑衣男子。

    「爹!」是邢世珩沒惜。鄭不悔急了,放聲大喊。  

    邢世珩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喊出自己陌生的稱謂。不悔來了?他怎麼會叫他爹?

    原本專心一致在登牆的邢世珩抬頭一看,一張教他魂紫夢繫了十八年的清麗臉龐,就這麼毫無預警的躍入了他的跟簾,他的心口開始急跳,腦中要時一片空白。

    芷君!是芷君!他……他是不是在作夢?

    「珩哥!」她伸出手去要他相握,拉他上來。

    就在這一恍神間,背後一支凌厲無匹的長蕾帶著嘯響的勁風破空而來,要正取他的背心,他要閃躲已經來不及了。在千鈞一髮之際,他急忙一個扭身背轉,背貼城牆,但是仍然躲不過這奇準的一箭,讓它射中了左臂。

    射箭之人一箭得逞,連忙把握時機乘勝追擊,這次他不取人而是對準邢世珩手上那條救命的繩索。只要他一落地,在千軍萬蹄之下,準要他橫死當場,死無全屍。

    咻的一聲!繩索斷裂,邢世珩身子直墜而下,城下歡呼,城上驚喊。  

    在身子急墜的同時,邢世珩的眼光始終沒離開過宗芷君。最後一眼,他在人世上的最後一眼,他要將她的身影深深地烙印在他的眼底

    雖在危急之中,邢世珩卻不慌亂,左足在城上借力一蹬,輕輕巧巧的在空中翻了一個鷂子,瀟灑的無聲落地。他轉過身子昂然無懼地面對步步進逼的千軍萬馬,右手拔出左臂上的箭鏃,先點了穴道止血,又撕下衣擺先簡單的將傷口包了起來。

    這一回,或許是有死無生,昨夜他去行刺廓克爾,就投抱著能夠全身而歸的念頭。如果能夠用他微不足道的一條性命,來挽救麗水關、甚至於整個中原的命運,他於願已足。更何況他在死前已經見到了宗芷君,他已經沒有什麼遺憾的了。

    「爹!」鄭不悔在城上看得好急,對方人這麼多,一人—口口水,淹都把他爹淹死了啊。他急忙回頭喊道:「外公,你快叫人開城門,放我爹進來啊。」

    「這——」宗家保為難極了。他也很想救邢世珩,但是城門要是開了,就等於授人以柄,以雨水關單薄的軍力是絕對抵擋不了敵軍的。

    但是,難道要眼睜睜地看著世珩死於亂刀之下?

    「不悔!你別胡鬧!你要為了救你爹一人,而害了全城百姓嗎?你這不是陷你爹於不義之中?就算你爹平安回來了,他要是知道他的命是犧牲這麼多人的命換來的,他也—定會當場自盡。」宗芷君一番義正辭嚴的話語罵得鄭不悔低下了頭。

    他和爹生活了一十八年,對他的瞭解卻比不上和爹只有半月相處的娘。

    沒錯,爹要是知道他為了私情讓麗水關陷於水火,就算他脫險出來,也一定會自刎而死。

    「不悔。」她拉起他的手,浮起一個好溫柔好寧定的笑。「你是個大人了,以後你要好好照顯自己,知道嗎?」

    「娘。」鄭不悔微徽慌了。「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爹,這十八年來,女兒不曾在您和娘的面前承歡侍奉,希望您能原諒女兒的不孝,您對女兒的大恩大德,請客女兒來世再報。」宗芷君又轉向宗家保,向他盈盈一欠身。

    相似的情景,相似的話語,十八年前父女分別的那一幕彷彿再度重演。

    「你去吧。」知道阻止不了她,留得了她的人,留不了她的心又有什麼用?宗家保眼中含淚,心中傷痛難忍。

    能夠餐風宿露,披星戴月的追尋一個人十八年,這份癡心專情,箇中的堅毅和苦楚,已不是一般人所能想像的了。

    「娘,娘。」宗芷君想做什麼?鄭不悔緊緊抓住她的手不放。  

    宗芷君輕輕翻轉手腕,兩隻手輕輕巧巧脫出了鄭不悔的束縛。

    登上牆頭,宗芷君回頭嫣然一笑。「孩子,替我和你爹好好照顧爺;爺奶奶。」說完,飄飄然躍下城牆。  

    「娘!」  

    邢世珩正在和蜂擁而上的敵軍纏鬥,忽然聽見人群中發出此起彼落的驚歎聲,眾人的眼光全都不約而同向上仰望。好奇心驅使之下,他趁著眾人的攻勢稍緩,也跟著抬頭向上一望。  

    只見宗芷君足蹬城牆,正使出絕跡江湖多年的天下第一劍客夏紅塵的成名輕功「棲雲風」,飄飄下牆。  

    那十數丈的距離,抽走了在場所有人的呼吸;一萬多隻眼睛,都無聲屏息的注視著這幕驚世懾人的情景。弓箭手也全都忘了該要發箭將她射落下來。  

    一身白衣,翩若驚鴻,莫非是仙子下凡來了?  

    只見那女子安然落地之後,直接奔向鏖戰的核心。眾卒被她所展露的一身絕技所懾,一時竟然對她心懷敬畏,見她靠近,都紛紛讓出一條路來,不敢阻擋。  

    「芷君!」邢世珩一見到宗芷君,什麼千軍萬馬、生死交戰,全都拋到腦後了。    

    「珩哥!」千萬人中,她的眼中只有那條氣敵萬夫的身影。  

    兩人朝著對方奔去,同時伸出手臂,將對方緊緊摟在懷中,讓對方的體溫和氣息,切切實實的包圍著自己。  

    十八年的相思苦楚,十八年的孤獨寂寥,都在這相濡以沫的一刻化作煙塵。  

    就這樣,他們靜靜地感受彼此,讓滾燙的熱淚無聲滑落,熨燙彼此的胸懷。  

    「芷君,我——我沒想到能再見到你。」到現在,他還懷疑自己在作夢。  

    從他寬厚的肩頭上抬起臉,珠淚佈滿她清麗的素顏,宗芷君合怨地道:「你好狠的心,竟然丟下我一個人就走,你知不知道我找你們父子整整找了十八年?」

    「我以為是我鑄下了大錯——」不!他還在辯解什麼?這本來就是他一個人的錯:「不!是我不對!我是世上最糊塗的大笨蛋!我教你白白受了十八年的苦,教我們夫妻父子生生分離了十八年,我該打!」

    她又好氣又好笑地看著他重重打了他自己一巴掌,雲時他的臉上多了五道紅紅的指印,又教她看得好心疼。櫻唇一噘,嗔道;「是誰叫你打我相公的?」

    邢世珩一呆;他又做錯了?結結巴巴道;「我——我——」這時他手足無措得像個無助的孩子,哪裡遺像是天下人人敬仰的大俠士?

    別玩了!再整下去他可要暈了。宗芷君拉起他的手湊在臉邊,柔嫩的臉頰輕輕摩掌著他粗糙的掌心,愛憐無限的柔聲道:「不鬧你了,珩哥,你知道這十八年來,我有多想你嗎?」

    眼眶一紅,邢世珩淚眼模糊地看著她愛憐橫溢的托著自己的手,想到她形單影隻的一個孤身女子,在江湖上千山萬水的尋找自己,他對她尚反相思刺骨,癡情如她只有猶痛他千倍萬倍。

    「是我對不起你,這些年來你受苦了。」

    「今天見到了你,我什麼苦都投有了。」這是她的真心話。

    「芷君。」他痛徹心扉啊。另一隻手撫著她另一邊的臉蛋,清淚不能停止。  

    城上城下,人人都看著這一對闊別多年的情侶旁若無人的相依相偎著。誰都不敢打攪他們,原本該是殺伐斬刖的戰場,此時竟然悄然無聲。

    「殺掉刺客為將軍報仇。」突然,一聲粗厲的吼叫震醒了好戰之民的熱血。

    「殺!殺!殺!」一場血戰即將引爆。  

    「芷君,你何苦跟著我來送死?」見此情勢,那是萬萬脫不得身了。他能見到宗芷君,心中的歡喜實在不是筆墨能夠形容。但是老天對他何其薄,他們只能相聚這一點時光嗎?邢世珩濃眉一蹙,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你以為你能拋得下我嗎?」她伸出左手,和他的右手交握,輕抿的櫻唇嫣然談笑,凝眸處有說不出的嬌媚:「生同生,死同死,今生今世我是跟定你了。」  

    邢世珩愕然得說不出話來,又重重歎了一口氣,面這一歎,是喜樂、不捨、無奈,和幸福的。

    過去種種猶如一場幻夢快速的在他腦中流轉一遍,他忽然釋懷了。能夠和她同生共死,不正是他今生最大的願望嗎?世人對他的崇仰欽敬再多再深,也比不上身邊這個女子對他的情深愛重。能夠攜子之手不離不棄,天上地下他都甘之如貽啊。

    想到這裡,他什麼都放下了。心中既無量礙,臉上立時就現出一種慨然豁達的神情,彷彿這世上再沒有任何事能夠難得倒他。極快的在她唇上偷了個香,見她呆了一下,邢世珩朗朗大笑;「好個生同生,死同死。別說今生今世,就是來生來世,生生世世我都要你做我的妻。」

    「那還用說嗎?」她對他綻開一個最溫柔的微笑,跟神充滿無限深情。

    他手提軟劍,她執劍並立,一黑一白的身影並肩向前衝去,一場兩,國交戰傳說中最驚險的激戰就在極北的邊關寒漠泣血開啟。

    一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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