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養了兩天,邢世珩和小女孩兒慢慢恢復了健康。
這幾天邢世珩聽說邢天彪已經回來了。心裡想,他不知道又會用什麼手段來對付他們了。就這樣緊緊張張過了好幾天,卻連邢天彪半個影子也投瞧見。
「丫頭,叫你哥哥吃東西了。」巴酒鬼端了飯菜進來,就看見邢世珩坐在窗邊一直盯著外頭瞧。嘿!這小鬼頭是怕邢天彪對他不利吧?
小女孩兒移動兩腳,炮到邢世珩身邊推著他,軟著聲叫道:「哥哥,吃飯了。」
邢世珩鬆了一口氣,邢天彪今天大概也不會來了。從凳子上跳下來來到桌邊坐下,巴酒鬼給一人添了一碗飯,笑道:「多吃一點,才會長得高又大。」
這句話很中邢世珩的意。對!他要長得又高又大,比那個天殺的邢天彪高大一百倍,然後他要把他殺了為爹娘報仇。
見他狠狠的扒飯吃,巴酒鬼笑瞇了眼,讚道:「對!盡量吃,反正寨裡米飯多,你吃不倒的。」
吃完了飯,邢世珩和小女孩兒到院子裡去玩。
「妹妹,你叫什麼名字?」都來了這麼多天了,他連她叫什麼名字都還不知道哩。
小女孩兒歪著頭,很認真地回答道:「我叫小糖人兒。」
邢世珩呆了一呆。小糖人兒?這是什麼怪名字?
「我是問你叫什麼名字?你姓什麼?叫什麼?」
「我爹我娘都叫我小糖人兒,因為我愛吃糖人兒。」小糖人兒固執地道。
好吧!小糖人兒就小糖人兒,反正姓名也不重要。邢世珩見院子裡有一堆粘士,就隨手挖了一把,在手裡捏捏弄弄起來。
不一會兒,手出來了,頭出來了,眼睛出來了,耳朵出來了,小糖人兒歡喜地大叫:「哥哥,你好厲害哦。你會捏泥娃娃。」
邢世珩從小看著爹捏娃娃給他玩,看久了他也會了。想到了爹,他的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
「哥,哥,你不要哭,你那裡痛嗎?我給你揉揉。」她以前身體痛,娘就是這樣給她揉揉的,揉完後她就不痛了。
邢世珩用手背抹去淚水,強笑道:「我不痛,糖兒妹妹,謝謝你。」
「那你為什麼在哭?」只有痛才會哭啊。
「我……我想我爹。」喔!他又忍不住了。
提起爹,原本小糖人兒不想家的,這會兒也被勾動情緒跟著難過起來。「爹,娘,我要找我爹跟我娘。娘,娘……」揉著眼睛哇哇大哭起來。
「糖兒不要哭,你爹很快就會來帶你回去的。」
「真的嗎?」
邢世珩用力地點點頭。「真的。你爹這麼愛你,你很快就可以回去的。」
* * *
「哥哥,那你也跟我走嗎?」
「嗯。」邢世珩又點頭,看著小糖人兒露出笑容,他在心裡道:你以後走了,你還會記得有我這個哥哥嗎?
他很明白,他不會走的,糖人兒有她幸福的家,她可以回到父母身逢享受天倫之樂,可是他有什麼?他的家已經被邢天彪燒了,他的家人也全都死了,這世上只剩下他一個人孤零零的。從他踏進黑風寨的那一天起,他活在這世上的目標就只有一個,就是親手殺死刑天彪。他要留在黑風察中,親眼看見邢天彪遭天譴。
「哥哥,不要哭。」糖人兒年紀雖小,心卻很細。她見邢世珩滿臉愁苦,就使出她以前安慰娘親時候的絕招,用小小雙臂抱住了他,軟聲軟氣的道:「糖人兒愛你哦,螃蟹哥哥不要哭。」
邢世珩被她的天真模樣給逗得笑了出來,也反臂摟住她小小的身子,親親她軟如麻薯的臉蛋,那軟呼呼的臉頰教人摸一百遍也捨不得放手,她好像他的弟弟啊。
糖人兒給他抱得死緊,她不舒服呢,於是掙扎著抗議道:「哥哥放手,我痛……」
邢世珩心情好了起來,笑嘻嘻地放開她,又伸手給她整理弄亂的頭髮。他出身農家,家裡並不富裕,從弟弟一出生,他就幫忙照顧嬰兒,所以很多事他都會做。
「糖兒妹妹,哥哥編草人給你玩。」
左右張望,這裡沒有草稈,他牽著糖人兒的小手,邁開步伐正要往外頭走,一個聲音猛然出現:
「小螃蟹!不准離開醫廬半步。」一顆頭顱從醫廬的士籬笆外冒出來,嚇死人了。
他說呢!怎麼邢天彪會這麼放心讓他們兩人留在醫廬,不怕他們逃走,原來外面有保鏢在看守著。
「我要去搞草編草人給她玩。」走過鬼門關這一遭,邢世珩的膽子變大起來。哼,大不了就是個死,邢天彪能拿他怎麼樣?
他繼續灑開步子往外走,急得蔡九搶上兩步擋在小小的木門前面,雙手一張:「不行,老大說了,這次再讓你們溜了,就教我腦袋搬家。小螃蟹,你哪兒都不准去。」
「我要出去就要出去,了不起你打死我。」邢世珩下巴一插,拉著糖人兒就要闖關。
蔡九急得額上見汗。媽拉巴的小羊羔子,敢跟你老子來這套?「小螃蟹,你是不吃苦頭不會怕是不是?好!別說我大人欺負小孩,你要出去,除非你打得過我。」擺明還是大人欺負小孩。
「我怕你啊!」
邢世珩霍地一拳出去,打在蔡九的肚子上,這一拳不痛不癢,惹得他插著腰哈哈大笑。
「你這種三腳貓的功夫,再過一百年也出不了這個醫廬半步。」
拳頭痛得要死,又被蔡九嘲笑,邢世珩也不氣餒,抬起下巴昂然道:「你會老,我會大,十年後你以為你還攔得了我嗎?」
蔡九聽了也不以為意,以後的事誰知道啊,說不定這神氣活現的臭小子還沒活過十歲就翹辮子了,想報仇,早的咧。眼前只要他不要害他被老大重責就好了。
「你想出去,除非老大親口說要放你,否則你等下輩子吧。」
「蔡九。」這時,醫廬右首走來一個男子。
不知道何時邢天彪竟來到了醫廬,剮剛在門外,邢世珩和蔡九的對話他盡數都聽在耳中。是啊,邢世珩有一天會長大成人,那時他已經老邁衰朽了吧?
當邢世珩將利刃刺進他心窩的那一天,他的心願就可以了了。
「老……」老大。」看見邢天彪比閻羅王還冰冷肅殺的神情臉色,這世上能不心驚肉跳的大概沒有幾個。蔡九嚇得舌齒打結,忙忙解釋:「我看著這小子,沒讓他亂跑……」
邢天彪根本不理會他,鐵柱一般的身子一站進醫廬的院子,所有的空間都療是被他的身子所佔奪。他居高臨下望著邢世珩倔強不屈的小臉蛋,直勾勾的眼神凌厲懾人。
「我要出去!」邢世珩才不怕他呢,大聲喊道。
好小子!居然敢跟他對視?少有人能不被他的眼神所震懾,這小子夠膽量。
「你出去做什麼?」奇了,邢天彪竟然會和顏悅色的問人。
「我要拔草做蚱蜢。」
邢天彪聽了,捧著肚子呵呵哈哈的笑了起來。邢世珩給他笑得面紅耳赤,氣惱地道:「你笑什麼?」
邢天彪又笑了幾聲,才答道;「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你要編蚱蜢給這個小娃娃玩是吧?你這麼喜歡她,不如我就把燭留下來,給你做媳婦兒好不好?」這個小女娃唇紅齒白,眉目如畫,將來長大了一定是個美人胎,配邢世珩配得上。
「不用!我不要她陪,你送她回家。」沒爹沒娘的孩子他一個就夠了。
糖人兒一聽到這話,死命拉著邢世珩的手,可憐兮兮的又開始哭了:「螃蟹哥哥,你不要我嗎?你不要我了嗎?」她搞不清楚狀況,只聽到邢世珩很凶很凶的不要她,她不好嗎?還是她不乖?
邢天彪又是戲諺的一笑。「看到了沒?你惹人家哭了。」轉頭對蔡九道:「你去拿牢房裡的腳鏈來,拿兩副。」蔡九匆匆去了。
不一會兒,蔡九依照吩咐,拿了兩副腳鏈來。
「你給他們兩個銬上。」
不多時,邢世珩和糖人兒腳上多了一副腳鐐。
邢天彪冷冷的道:「好啦,這下子你愛出去就出去。蔡九,給我好好盯著,要是走了哪個我唯你是問。」說完轉身寓去。
邢天彪一走,蔡九跟著鬆了一口氣,伸手拍拍邢世珩的臉頰,邢世珩不悅地閃過臉去。「小螃蟹,看到了吧?死了這條心吧,你是逃不掉的,還是乖乖留在黑風寨吧,別害了蔡九我啊。」
邢世珩瞪著腳踝上那一副叮鈴鐺郎的玩意兒。哼!他能銬住他的人,銬不住他的心。
「糖人兒,走,哥哥給你編蚱蜢去。」拉著糟人兒往外走。
糖人兒臉上還掛著淚珠,乖順地讓他牽著自己,一邊走一邊吸著鼻子問:「哥哥,你要不要我啊?你不要不理我。」
遠遠聽得邢世珩答道:「哥哥最喜歡你了,我怎麼會不理你呢?糖兒妹妹你記住,這世界上除了你爹娘之外,什麼人都不要相信。知道嗎?」
「那我可以信你嗎?」他對她最好了啊。
「連我也不要信!」
* * *
糖人兒一待就是一個多月,這天兩人正狀在院子地上玩珠子進洞,邢天彪命人來帶堂人兒。
「哥哥,螃蟹哥哥!」邢天彪的左右手雷利抱起糖人兒小小的身子往外走,糖人兒又驚又怕,哭叫的聲音響遍整個醫廬。
「你要帶她去哪兒?」邢世珩驚恐不已,撲上去抓住雷利的手臂,又打又咬。
「小螃蟹,她爹娘送了贖金來,寨主要送她回去了。」雷利痛得一皺眉。這小子!想咬死他嗎?
邢世珩一聽怔了,松牙了牙齒。雷利趁機趕快抱著小糖人兒脫身,快步離去。
糖兒妹妹要走了,是了,她該走了,她怎麼能留在這個山寨窩呢?她有爹有娘啊,她不能留在這裡一輩子。
那他呢?他又要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了嗎?
回頭走回屋內,腳下踢到一隻他編的草蚱蜢。頓時,一股不捨之情激湧而上,他抓起那只泛黃的草蚱蜢,轉身奔向黑風寨山門。腳上的鐵鏈絆住了他的腳程,他一個跟路,摔在地上,狠狠吃了一嘴的塵土。將雙手撐在地上,他爬起再跑。快!要快點!不然他就再也見不著她了。
追到了山門,他終究晚了一步,邢天彪一行人已經去遠,只見山徑上遠遠一點人影。
「糖兒!糖兒!」不!他還沒跟她說再見呢。邢世珩張口大喊,不死心的追上去。才奔出數步,他就摔在地上,跌了個狗吃屎。
「小螃蟹,跟我來吧。」說話的是馮爾康,黑風寨的軍師。他撈起邢世珩小小的身子,帶他上馬,風馳電掣的直奔邢天彪一行人。
邢天彪一行人走得不快,馮爾康策馬狂追,一下子就追到了山腰。
「爾康,你來做什麼?」邢天彪斜睨了一眼馮爾康身前的小孩兒一眼,又是這個臭小子!
邢世珩掙扎著跳下馬來,奔到馬車前掀起簾子,糖人兒正哭得抽抽噎噎,見他出現,撲進了他的懷裡哭叫著:「螃蟹哥哥,螃蟹哥哥……」
邢世珩拍著她的背安慰她道:「別哭,別哭,你看我給你帶什麼來?」從懷中取出那只草蚱蜢。
糖人兒L接過草蚱蜢,歡欣地叫道:「是小黃兒。」
「糖兒妹妹,你回家之後要乖乖的聽爹娘的話,什麼東西都要吃,不要挑嘴,知道嗎?」分別在即,邢世珩難掩心酸,絮絮的交代著。糖人兒一走,他就只有一個人了。
「螃蟹哥哥,你跟我一起走。」糖人兒也捨不得邢世珩,拉著他的衣袖衷求著。
他淒然地搖搖頭。「不行,我得留下來。」
「你跟我走,你跟我走……」糖人兒得不到邢世珩的回應,哭鬧個不停,眼淚鼻涕流了一臉。
「糖兒聽話,螃蟹哥哥長大了以後會去找你的。你要乖乖的,別惹缽爹娘生氣,做一個最乖最乖的孩子,知不知道?」邢世珩的話就像是在對自己說一樣,只要他的爹娘能夠回來,他願意做一個最乖的孩子。
他知道這個夢他是沒法子實現了,但是他希望糖兒能替他完成這個夢想。
「好了吧?哪有這麼多難分難捨?又不是在演梁山伯與祝英台。」邢天彪鞭子一揮,凌空甩出一道破空的響聲。他冷眼冷言:「把那個小子給我按下來,別妨礙我們做事。」有個嘍囉將邢世珩拖下馬車。
糖人兒見狀也要跟著下來,卻被車上看守的人抱住了。她哭得聲嘶喉啞,兩隻手臂不住向他伸來:「哥哥,螃蟹哥哥……」
「駕!」邢天彪帶頭先行,一行人再度起程。
這次他們真的走了。邢世珩再也忍不住流下眼淚。今生今世,他可能再也見不到糖人兒了。一種莫名的悲哀如風如浪席捲了他,他也不知道他自己在傷心什麼,只是眼淚如潮洶湧,望出去一片模糊,
「小螃蟹,走吧。」馮爾康拍拍他的唐,無言可以安慰。
在黑風寨每個人有每個人的一段傷心事,世事原多遺憾。
邢世珩默默地跟他上了馬,轉回黑風寨。秋風吹得邢世珩頭側發痛,回到山寨,那夜他哭到月垂星沉。
直到他漸漸長大,他才明白自己為什麼當年會這麼傷心。
只因他隱隱知道,糖人兒代表他的善良和純真;糖人兒一走,表示他從今以後要將真實的自己隱藏起來,和黑風寨狼狽為奸。今後他生存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毀掉黑風寨,殺了邢天彪!
* * *
十二年後。
黑風寨的大庭院中,眾家好手全都聚集在此,中央兩個男子正使出渾身絕學,鬥得個不亦樂乎。
這是黑風寨一年一度的排行比武大會:有個二十一、二歲的年輕人站在右首,從口袋裡捏出一把瓜子一連啃一邊吐,只見不一會兒時間,腳邊堆了一攤他吐出來的瓜子殼兒。在這麼忙的狀況下,他仍然有空對著場內捉對廝殺的兩人品頭論足。
「廖叔,快使出你的流星鎬必殺十三式,不用跟九叔客氣。九叔,你的見血封喉銀刀二十七招呢?你不是常笑廖叔是軟腳蝦、三腳貓嗎?怎麼打了這麼久,還沒打下廖叔呢?是不是昨天在怡香樓待久了,今天有點軟腳啊?」青年不住的扇風點火,要激得兩人火拚。
眾人聽他嘲弄蔡九,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蔡九!聽到沒?人老了就要認栽,不要太逞能啊。」
蔡九給眾人一陣奚落,氣得面紅耳赤,只見他手上攻勢不停,嘴上破口大罵:「死小子!你再給老子囉囉嗦嗦的,讓老子不能專心打,待會兒老子教你有得好瞧的。」
「著!」廖平南趁他分心和青年鬥嘴,流星鎬正中蔡九右臂,但覺右臂一麻,銀刀掉落在地,在一旁評判的馮爾康立刻喊道:「廖平南勝出。」
蔡九氣得哇哇大叫,不顧兵器委落塵土,衝過來掙起衣袖要給青年一頓排頭:「螃蟹小子,你在那兒鬧什麼事?老子我打得正順手,要不是你在那裡多嘴多舌,老子我也不會輸給廖鬍子!」
那青年就是當年被邢天彪帶回來的小男孩邢世珩。但見邢世珩笑得眉眼彎彎,陽光下一頭黑髮烏黑光澤,只見他鼻挺唇豐,兩隻眼睛像裝滿了天上的星光盈盈發亮,顯露了只有練家子才有的修為。
「蔡九,你別沒事找破了。」巴酒鬼倚在廊下,仰頭喝了一口酒。看人打架不是他的興趣,但是替人療傷是他的本職。刀劍無眼,對陣之中再怎麼小心難免會見紅,他就是那個每次都得來收拾殘局的人。這些人都閒沒事,搞什麼比武大會嘛?無聊透頂。打了一個酒嗝,他繼續數道:「你去年輸給廖鬍子,前年輸給廖鬍子,大前年,大大前年——」扳著指頭一路算下去,算得蔡九臉色一路白下去,白得像七月跑出來亂逛的無主幽魂。「你就是不如廖鬍子,你怪世珩做什麼?」
蔡九聽了惱羞成怒,揮舞著手臂大叫道:「巴酒鬼,給我閉上你的臭嘴。」
「不說就不說。」呵,還是他的酒好喝。要他多說話,他還嫌費力呢。
眾人在旁邊吹噓著,要趕蔡九下台,好讓下一場繼續比試。蔡九氣呼呼地拿起自己的兵器走到一旁,將空地讓出來。
「下一插,雷公對小螃蟹。」
馮爾康所說的雷公就是邢天彪最得力的左右手,震天雷雷利,因為他發怒時聲如雷吼,大家就送他這麼一個美號。至於小螃蟹,當然就是邢世珩了。這個綽號是蔡九給他取的,為何會叫他小螃蟹呢?這山上只有小溪潺潺,哪來的螃蟹?
「你叫世珩,這世上會橫著走路的不就只有螃蟹嗎?」從此,這個綽號就跟著他了。
邢世珩站到插中,隨手取了一柄長劍,做了個起手勢向雷利敬禮,笑嘻嘻的道:「雷叔,得罪了。』
雷利橫刀在手,給他一個嘉勉的微笑。「豈敢,我要請你手下留情,給我的老臉留點面子才是。」
眾人微笑看著邢世珩一劍宛如飛花,刷刷出了第一式,兩人鬥了起來。但見邢世珩姿勢曼妙,凝重處淵停嶽峙,輕靈處落花飛絮;雷利的大力金刀如風如電,勢壓泰山,不多時,兩人已經鬥得個難分難捨。
「巴酒鬼,你看小螃蟹會贏還是雷公會贏?」蔡九和巴酒鬼最會鬥嘴,但是蔡九對巴酒鬼的眼光又最信服。
「小螃蟹。」巴酒鬼毫不猶豫地道。
這些年來邢世珩日日苦練,黑風寨各家淑伯的功夫全都給他軟硬兼施的挖了出來。再加上他是練武的好材料,又兼聰穎過人,機變百出。唉!歲月催人老,一代新人換舊人,他們這些老頭子是該退隱了。
堪堪打到第一百招,邢世珩使出一招雁落平抄,噹的一聲,雷利金刀落地,插邊眾人歡聲雷動。
「多謝你手下留情。」雷利好生欣賞這個小伙子。
邢世珩原可以在第十招取下這插比武的,卻遲遲拖到了第一百招,這就是邢世珩厚道之處,這個孩子在虎狼群中還能保有這樣的善良,教人不能不激賞。
「雷叔太客氣了,是你讓小輩一手。否財我現在早就去見閻王了。」邢世珩謙虛一番。
馮爾康按按雙手,救眾人稍安勿躁,朗聲宣佈道:「今年比武大會的武狀元是——」
忽然過時外頭奔來了一條跟膾的人肜,大家仔細一看,是跟了邢天彪出去的陳豐。只見他渾身是血,他們是遇上了什麼禍事嗎?
「老大呢?」馮爾康最震驚,急忙問道。
「老大,老大——」陳豐喘得上氣不安下氣,他是一路逃回來的。「我和老大出去,在寒婆拗遇上了官兵圍捕。他奶奶的,不知道是誰去通風報信,否則他們怎麼會知道我們會經過那裡呢?老大中了他們的毒粉,被他們捉走了。我一個人人力單薄,不是他們的對手;所以我趕快趕回來通知你們一起去救老大。」
「他奶奶的,一定是青龍寨幹的好事,他早就看我們不顧跟了。老子帶人去燒了他們寨子。」有人這樣喊道。
「慢著!老大不在,你們就想胡來了?也不分一下事情的輕重緩急,現在是救老大重要還是去找青龍寨晦氣重要?」馮爾康沒有武功,但是他見事最明白。他這一說,眾人就不再亂了。
「對!先救老大!陳豐,老大被帶到哪裡去了?」
陳豐搖頭:「我怎麼知道?」他只急著先回來報信救人,哪曉得他們把邢天彪帶到哪裡去了。眾人見他辦事不利,又開始七嘴八舌怪起他來。陳豐也不甘示弱的罵了回去。
翻了翻白跟,馮爾康簡直快氣炸了。這群人真是烏合之眾,都什麼節骨眼了還在這兒鬧內訌?馮爾康怒道:「你們這些人統統給我閉嘴,現在老大不在,群龍不能一日無首,黑風寨得先推出一個寨主來主事,否則別人還沒打進來,你們就先自己打自己了。」
要拽一個新寨主?
「雷利!雷利最好!」
「不不!我推馮軍師,他腦筋好,才有法子帶我們去救老大。」
「馬超風呢?他的武功也不錯。」
眾人為了推選新寨主亂成一團。馮爾康閉了閉眼睛,不知道黑風寨是怎麼耀武揚威了這麼多年的?
「你們誰都別講了,我推舉世珩,他是老大的義子,將來黑風寨理所當然由他繼承,現下由他來暫代寨主之位,順理成章。」雷利率先發言獨排眾議,他武功冠於群豪,說出來的話一向有份量。
這正和馮爾康的心意不謀而合,他微笑轉向一語不發的邢世珩:「世珩,就由你來主持大局如何?」
邢世珩聽到邢天彪被捕的消息,腦中亂成一團。不!邢天彪不能死,他不能死在他人手裡,他的命——是他的。他心裡一亂,剛剛大家在商量什麼就沒聽見。
於是有人再把眾人的意思複述了一遍,誰當寨主他都無所謂,只要能夠盡速去把邢天彪弄出來,這才是他最關心的事,邢世珩點了點頭,道;
「好!我就先暫代我義父的位置,等他回來,我再把寨主之位交還給他。」朗聲又道:「各位,我就先帶幾位叔叔伯伯下山去營救我義父,山上就請馮叔叔代勞,請各位多多配合。不日之內,我們會帶回好消息。」
他點了幾個人跟他下山,眾人回房去收拾簡單的行李,盡快在山門前集合出發。
留守的馮爾康和餘下眾人在山門相送,巴酒鬼收拾了一個小包袱遞給邢世珩:「世珩,裡頭有一些刀傷藥,急用時可以用到,這一路上很危險,你們要多加小心。」
巴酒鬼是山寨中對他最好的人之一,邢世珩笑了一笑。
「酒鬼叔叔,你多保重。」
巴酒鬼笑了一下,看著他翻身上馬。待他走出一程,巴酒鬼突然追上來,擋在他的馬前道:「世珩,世珩,你記住我一句話。」
巴酒鬼向來不是婆婆媽媽的人,難為他也剖兒女情長。邢世珩問道:「什麼事?」
「你義父有千般不是,他總是養育你長大成人的人,你要是——」巴酒鬼欲育又止的,像是有什麼話很難啟齒。邢世珩從未見過他這個樣子,等了好一會兒,他卻沒有再說什麼,只是用那略微擔憂的眼神看著他。過了片刻,他又續道:「記住,養育之恩大於親生,你記住巴叔叔這句話,記住啊!」
邢天彪殺了他的雙親、弟弟,他忍辱偷生這麼多年,難道就要一筆勾銷?
邢世珩笑笑道:「我知道。」心裡卻道,酒鬼叔叔,真對不住,我恐怕不能聽你的話了。
輕駕一聲,一行人揚塵而去,滾滾黃沙淹沒了眾人蹤影。
邢世珩寓去前的那一個眼神、那一個微笑,隱含了堅定的決心和意志。
世珩他是真心要去救邢天彪嗎?抑或者,他別有圖謀?
這一個天大的秘密他沒有說出來,到底是對還是錯?
世珩,世珩。望著遙遠的天際,巴酒鬼在心裡暗暗祈求著,你要聽叔叔的話,千萬別做出教你後悔終生的很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