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煩啊!
望著前頭寬闊高大的背影,沈素心心頭的一個疑問,至今仍未釋懷。
「你走得真慢。」
夏紅塵回頭丟下一句,教人氣結。
嫌他慢就別拖著他走啊。聽他這麼說,沈素心就愈故意拖慢腳步,氣死他最好。
他在客棧醒來之後,才知道自己病了。不知何時夏紅塵去而復返,成了他的救命恩人,否則他大概會死在路上而無人聞問。
恩人就了不起,可以拖著他要往東便往東,要往西就往西?
不行!他要虔心修道,他要行醫濟世,他要……總而言之,他的旅程裡沒有他夏紅塵。
「你在磨蹭什麼?」涼涼地撂下話,覺得沈素心真是有趣得緊。以前怎麼沒發現他其實很天真?
還笑?沈素心可火了。當他好欺侮嗎?
「你可夠了吧?我說了我很討厭你,你怎麼還不走?在我面前晃啊晃的,晃得我好心煩……」一不小心說出了真心話。
前面這一句不盡不實,後面才是真的,他讓他心煩意亂啊……
夏紅塵氣定神閒,理都不理他的抱怨,道:「忘塵子道爺,忘塵雖沒有煩惱,人若忘本那可是豬狗不如。人家銀鈴還在山上等你,你不去看她過意得去嗎?」
「你罵我豬狗不如?」以沈素心的冰雪聰明,若在以往,早看出夏紅塵存心逗他發怒。但他被夏紅塵三番兩次的傷害,心中對他存了一個保持距離的念頭,將他的言行舉動統統解釋成對自己的羞辱鄙視。
「我可沒說,你不用急著招供。」看沈素心氣得跳腳,當真有趣,忍俊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沈素心還待發作,突然見到夏紅塵笑聲震天,登時愣住。
「走吧!」笑聲甫歇,繼續上路。
這樣真的不成的,沈素心的心傳來一陣陣刺痛,明明白白告訴他他對夏紅塵仍未死心;即使換了這身道袍,依然擋不住他對他的真情。
難道真要到山崩水竭,此情方歇?
傍晚時分,他們找了一家客棧落宿。
沈素心道:「兩間房,我不要和你一起住。」這路上,夏紅塵為節省路費,有時就睡在破廟華屋,若找到客棧就同睡一房。
夏紅塵利眼掃來,他想做什麼?「也好。」無可無不可的答應了。
用完晚飯,沈素心早早就去睡了。夏紅塵回到房中,和衣而眠,注意著隔壁的動靜。
鏗!鏗!鏗!三更響聲才落,沈素心掀被而起,背起包袱,輕手輕腳推門而出-回頭再看了夏紅塵房門一眼,這真是最後一次了,一咬牙,毅然離開了客棧。
走出一段路,腳步拖著他離開夏紅塵愈來愈遠,沈素心告訴自己:忘了他吧!忘了他吧!強欲壓下飛奔回去的衝動。
「忘塵子道爺。」
好熟悉的聲音。夜半荒郊,猛然聽到有人出聲,不教人嚇掉半條魂才怪。沈素心抬起原本一直垂喪失意的頭一看,一個教他忘之不能、捨之可惜的人兒就站在他前頭不遠之處,雙臂交陶,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這麼晚了不睡覺,出來吸收天地精華練功啊?」
「你……你……」沈素心被他氣得說不出話來。他什麼時候來到他前頭的?
夏紅塵抬頭看看天上皎潔的明月,假聲假氣地歎息道:「今夜是十五,月亮可真圓。」
沈素心大喊:「你別再糾纏我!」再這樣下去,他怕他會管不住自己,怕會克制不住對夏紅塵的癡心,怕他會再次用那比烽火劍還凌厲的眼神,將自己撕成碎片。
他已經決定要放棄他了,這樣還不行嗎?是不是要到他瘋了死了,他們之間的孽緣才會中止?
沈素心的眼神有些異樣,令夏紅塵暗暗吃驚。可不要玩得過份,逼死了他。
夏紅塵大步跨前,沈素心見他靠近就不住向後退。直退到一棵榆樹下,背脊抵住了樹幹,無法再退。
夏紅塵停在沈素心三步之前,不再前進。他斂去笑容,神情變得嚴肅起來,沈素心一顆心提得更高了,這……這是做什麼?
「一點真情系死生,」他才吟出第一句,沈素心的臉立刻剛白,他看過他的詩箋?「幾度情碎付滄溟,無奈此心狂未歇,歸來依然隨君行。」
「夠了!」沈素心怒聲打斷他的吟詠。
他知道他錯了,他不該對夏紅塵有錯誤朝待,期待兩人還能如往時一般朋友相待。看看他現在換來什麼?鮮血淋漓的羞辱!他將他活生生的放在地下踐踏啊……
「夏紅塵!我但願今生今世不曾認識你。」他的心已經千瘡百孔,再也不能修補了。
轉身欲離去,硬生生把淚逼回去。不能哭!他僅有的一點自尊不能在夏紅塵面前瓦解。
「那天我曾答應一個昏迷不醒的朋友一件事,也就是寫這首詩的人。」
別回頭,這又是他另一個羞辱他的伎倆。沈素心腳下稍窒,又繼續往另一個方向前進。
「他為我做了很多事,可我就像塊木頭一樣,一直沒發現他對我的用心。我還怪他欺騙我,背叛我,勾引我的未婚妻。」
沈素心停下來了,眼眶熱意乍起,靜靜聽著身後人遲來的回應。
「我是個呆子,而那人是個傻子。我對不起他太多,這輩子我沒有辦法償還他對我的感情,但是我對皇天后土起誓,今生我絕不娶妻,永下負他沈素心。」
熱淚終於滾滾滑落,沈素心難禁心中酸痛。他聽見了什麼?
「今生我絕不娶妻,永不負他沈素心。」天!天!莫要戲弄他呀!
君應憐我,一片冰心。終教他等到了嗎?
沈素心緩緩轉頭,但見夏紅塵一臉真摯,這不是他在作夢吧?恍恍惚惚向他移近,要將他看得更真切,不料腳下一絆,整個人摔進夏紅塵懷裡。
「小心!」夏紅塵自然而然將他攙了起來,如同在暾雲峰的日子。
他的身子比當年在暾雲峰重得多,可是身形依然瘦弱。兩人望進對方的眼眸中,此時此刻,又何須再言語?
正是抱慣君軀識重輕,就中難測是真情,星斗相去復幾許,照耀紅塵映素心。
「你要去看文錦繡?」
「自然!路過他的府宅,不去喝他三天三夜怎成?」
換回了平常服飾,沈素心棄道還俗,做回了翩翩蕭灑佳公子。
文錦繡一聽夏紅塵大駕光臨,在內堂顧不得穿好鞋襪,直接奔了出來。沈素心看著他狼狽又歡喜的樣子,不禁微微一笑。
「紅塵!你可終於出現了。夏伯父捎信叫我去找你,他老人家急死了。咦!咦!」後面這兩聲是奉送給眼前的奇景,
廳上端坐在夏紅塵身旁的男子是沈素心沒錯吧?他有沒有眼花?
「文兄。」沈素心頷首為禮。
慢!夏紅塵之前還信誓旦旦對他說,這輩子不要再聽見沈素心三個字,現下是怎地?
「我來討杯水酒喝喝,成嗎?」
「成、成,我歡迎得很。」
擺開筵席為兩人接風洗塵,地點仍然設在水榭。一番場景兩樣情,沈素心坐在窗旁,上次他含恨而去,這次心願得償,見著花兒鳥兒,格外的鮮妍喜悅。
「紅塵我跟你說啊,我家那老三,已經會叫我爹了。你什麼時候才要娶親啊?」酒過三巡,文錦繡開始勸說夏紅塵重新考慮婚姻之事。
上次他沒有事先先探聽好,才讓新嫁娘的舊情郎冒出來鬧事,這次他絕不會再犯同樣的過錯,一定教夏紅塵順順當當仿他的新郎倌。
「一切隨緣。」夏紅塵輕輕擋掉文錦繡的好意,他答應了一人今生不娶的。
沈素心坐在他身邊,聞言淡淡地露出微笑。
上次夏紅塵和沈素心無端決裂,這次又情歸於好,聯袂而來,這事早在文錦繡心中琢磨已久,現下沉素心這般微笑是什麼意思?好像得到心愛的東西,甚是心滿意足一樣。
想起商場上那些朋友不少人蓄有男戲子,心中打了一個突,不會吧?紅塵和素心?
他既起了這個念頭,之後就不由自主往這方面想去。酒席中,沈素心常常用著溫柔的眼神看著夏紅塵巨飲豪談,看得文錦繡心頭是陣陣發寒,根本沒有心情再喝
酒席散後,夏紅塵去沐浴洗濯,趁著這個機會,文錦繡來到沈素心房前,敲了敲門。
「請進。」還以為是紅塵,開門一看,卻是一臉苦相的文錦繡,沈素心有片刻愕然,但還是延客入屋。
文錦繡筆直走向桌邊坐下,才一沾椅,立時又蹦了起來,在房中來來回回踱著方步。
「文兄,你有心事?」如果是有人生病,他還可以幫得上一點忙;若是要教他快快讓他三個孩子長大,他可就愛莫能助。
說就說!婆婆媽媽的做什麼?文錦繡把心一橫,問道:「我問你,你和紅塵是怎麼回事?」
文錦繡的神氣好似如臨大敵,沈素心是七竅玲瓏心的明白人,自然能領會他的言外之意。他懷疑他和紅塵……
「沒什麼啊。」沈素心以不答為答,盪開一筆。
文錦繡兩眉一凝,展開他在商場上談判殺伐的霸氣:「你別跟我來這套,上次紅塵要跟你斷交,今天你們又和好如初。我知道紅塵不是會兒戲的人,要不是你做了什麼令他深惡痛絕的事,他不會對你這個比親兄弟還親的至交說出半句決裂的話來。你們和好我固然為你們高興,但是剛才在喝酒時,我看著你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他,他又不答應要成親,你說這教我會聯想到什麼?」
真不能小覷文錦繡,別看他一副公子哥兒樣,江南首富這頭銜果然不是浪得虛名,他確實有過人之處。
沈素心依然保持水波不興的微笑:「文兄,你不會太多心了嗎?」
「就怕有人已入邪道,萬劫不復!」
這話如千萬斤巨槌,撞在沈素心的心頭。
「我和紅塵僅僅是好友,你想太多了。」不能承認,夏紅塵不能有半點污名。
文錦繡怒不可遏:「最好如你所言,你和紅塵僅僅是好友。我敬你也是一代神醫,盼你看在和紅塵自小一起長大的情份上,放他一馬,別讓他成為人人唾罵不齒的過街老鼠。」拂袖出去。
文錦繡一走,沈素心整個人好像被抽空了,跌坐在椅上。
是了。他怎麼以為上天會眷顧他呢?好不容易終於盼到夏紅塵肯接受他的感情,文錦繡的一席話又把他打入谷底。他們終究是不被允許的,今天文錦繡看出來了,以後還會有第二人、第三人看出他和夏紅塵的情誼不同一般。他於虛名雖不顧惜,但是夏紅塵呢?到時候天下之人會如何看待夏紅塵?屆時他還能不在乎嗎?
沈素心想到一番苦戀終要化為泡影,登時心痛難禁,想到癡處,連夏紅塵何時進來的都不知道。
「你在想什麼?這麼入神?」夏紅塵一進來就看見他動也不動坐在椅上,走近一看,吃了一驚:「你哭了?」
「沒有。」忙抹去臉上淚痕,換上笑臉,不讓夏紅塵察覺有異。「我只是想到我娘。」
「哦?」夏紅塵在他身邊坐下。沈素心一向堅強淡漠,他會想沈伯母想到落淚?
「紅塵,我們見完文兄之後,要上哪兒去呢?」
夏紅塵笑道:「看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我也沒什麼計畫。」
他對自己竟這般好,這讓沈素心更難過了。
「我想去黃山走走,聽說那裡有座仙棋巖,有仙人在那裡下過棋。」
「好啊。」夏紅塵含笑應許。
談到深夜,沈素心借口疲倦,送走了夏紅塵。
坐在房中,沈素心柔腸百轉,文錦繡的話語不時迴盪在他耳邊:「你別讓夏紅塵變成人人唾罵不齒的過街老鼠。」心頭頓時陣陣黥痛。
反覆思量良久,抬頭看向與夏紅塵房間相連的牆壁,他此刻應該睡了吧?往時和夏紅塵晨昏歡笑的點點滴滴浮現眼前,甜蜜的感覺緩緩流過心頭。
「沈素心啊沈素心,你若真是為他好,就割捨吧。」
回身取出包袱中的詩集,就著燭火點燃,不多時火勢將書冊燒得半毀。沈素心手一鬆,看著詩集掉在地上,慢慢在火光中化為灰燼。
夏紅塵起床許久,沈素心還在睡夢之中,不見起身,心想大概昨夜晚睡,今天就晏起了。等到將近午時還不見沈素心出來,於是來叫他起床。
門內無人回應,推門一看,房中空蕩蕩的空無一人,床上的被鋪整整齊齊,顯示昨天夜裡主人並未落枕。地上有一堆燒過的紙灰,夏紅塵一驚,搶過桌上的字紙一看,上面寫著:
善自珍重,勿念。
六字,字跡端正秀麗,正是沈素心的筆跡。
「素心!」夏紅塵搶出房門,正巧撞上了來探的文錦繡。
「怎麼了?」看見他手中抓著一張字條。
「素心走了!」不行!他要去找他。
文錦繡拉住他,臉上淨是不認同:「走就走了,你別去找他。」
夏紅塵驚疑地看著文錦繡,不明白他為何阻止自己去找沈素心。
「他走了最好,難道要糾纏你一輩子?」他不能見夏紅塵墮入歧途。
夏紅塵心下登時瞭然。「你跟他說了什麼?」
「說什麼重要嗎?」文錦繡不以為然。看看夏紅塵這個緊張的樣子,他的猜測果然沒錯,沈素心不知給他下了什麼蠱,才把夏紅塵要得昏了頭。「你聽我的勸,別再跟他來往,否則你會身敗名裂。」
「文兄,我敬你愛你如我的親兄長,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是……」此刻,夏紅塵忽然明瞭了沈素心承受了多少苦楚。「素心待我情深義重,我不能辜負他。」
文錦繡氣得瞼白:「你說這是什麼話?你們同樣是男人……」
「你不瞭解素心,就算我今天瞎了瘸了,不是天下第一劍客夏紅塵,他心中依然只有我一個人。」
要是沈素心聽到這番話,就算教他死一千次他都甘願吧?
「紅塵!紅塵!你別去!」不!這個傻瓜,別走啊。文錦繡拉不住夏紅塵,眼睜睜看著他足不留痕疾行出府。
他嗒然若喪,全身一點力氣都沒有;回身走回前廳,一路喃喃念道:「紅塵,你這個傻子,你怎麼就不聽老哥哥的勸呢?你會遭人恥笑,萬劫不復啊……」
出了文府,夏紅塵心焦如焚,沈素心定是半夜走的,前路茫茫,他是往哪兒去的?
他像瘋了似的提韁狂奔,不知奔出了幾十里。黑駿馬被他一路急催,不曾喘息,累得汗出如雨。但不知是否錯了方向,始終沒遇見沈素心。
夏紅塵腦中一團混亂,神智昏散。「素心、素心,我曾許諾你永不負君,怎地你不信我,不信我!」
日落西山,樹林中一片朦朧,夏紅塵神魂似失,黑駿馬載著主人閒步而行。
突然樹林中閃出一條人影:「夏紅塵,如果你要找沈素心,就跟我來。」
沈素心!夏紅塵精神為之一振,追了上去。
樹林盡頭,六個大漢站成一排,前頭一個四十出頭的剽形大漢,雙眼射出仇恨之意。沈素心身上被繩索團團捆緊,就吊在一口井的上方,看見他來,臉色煞白。
沈素心出了文府之後,才走了三里,就被這群人抓了來,說是要引夏紅塵來送死。
「夏紅塵!你還記得追魂手景星嗎?」聽到景星二字,沈素心和夏紅塵相視一眼,俱是一震。
當年顧寧清欲詐死和沈素心雙宿雙飛,佯裝被江湖上的摧花大盜景星所毒殺,夏紅塵痛恨欲絕,千里追到蒙古將景星手刃劍下。事後才知景星並非兇手,但是他造惡多端,也是死有餘辜。
「你是誰?」
「我是他的哥哥景雲。」當景星身首不全被扛回府中,景雲就立誓一定要將夏紅塵碎屍萬段,為親兄弟報仇。「你殺了我弟弟,今天我要你血債血償!」
「這事和他無關,放開他。」
「哈哈!哈哈!」景雲像是聽到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話,仰頭扛笑,再低頭,臉上肌肉猙獰:「我聽說夏紅塵和沈素心是形影不離的好兄弟,今天我就要你嘗嘗親人死在你面前的滋味是如何。」喝道:「放!」
沈素心淒然一笑?報應啊報應,昔時因種今日果,白作自受怪得誰來?繩索一鬆,身子直往下墜。
夏紅塵大喝一聲,提氣直上,連環鴛鴦腿踢倒井邊三四個漢子,搶上井欄,一把抓住急遽下墜的繩索,繩索如利刀劃過他的掌心,染得血跡斑斑。快速的往井下一探,沈素心吊在半空,不住搖晃,井底黝黑難見,測不出到底這井有多深。
「誰敢上來?」
抽出腰間烽火劍,宛如天神降世的氣勢震得眾人倒退一步,不敢仰視。
為了報殺弟之仇,景雲在枕邊桌前不知前前後後推敲了多少回。他陰陰一笑,袖中蓮花箭激射而出,夏紅塵舞開烽火劍一一盪開。背後一人悄悄掩至井邊,抽出利刀,迅速地劃斷繩索。
夏紅塵但覺手中一輕,沈素心整個人直往下墜。
「素心!」事出意外,夏紅塵不及多想,身子一躍跟著跳了下去。
耳邊風聲嘯響,沈素心墜落井底,也幸而他是在一半才落下的,才免於摔得粉身碎骨,饒是如此,因為這井實在太深,腿上傳來一陣劇痛,他還是摔斷了腿骨。
忽聽頭上風聲驟響,眼前一閃,沈素心幾乎懷疑自己眼睛花了,這人,這人……
夏紅塵搶上一步,握住了他的手,關心問道:「你有沒有受傷?」情致殷殷。
以夏紅塵的功力,井壁濕滑,井深數十丈,原不能安然到地;但是他一心懸念著沈素心的安危,竟將自身生死置於度外。
沈素心半天說不出話來,顫著聲道:「你這人……你這呆子……」他知不知道這是絕地啊,何須來陪他送死?
夏紅塵見他身上還被繩索捆著,烽火劍一劃,繩索應聲而斷。
夏紅塵正要回答,頭頂上井邊有人大喝:
「給我丟下去,砸死他們兩個。」大石紛紛掉落。
夏紅塵摟住沈素心的腰,閃到井邊,躲避從天而降的石頭。
「生同生,死同死。這是我們說好的,你忘了嗎?」
溫熱的暖意從夏紅塵的掌心透過腰際傳到沈素心的心間。
沈素心眼前模糊了。
「我們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
回摟住夏紅塵的腰際,沈素心綻開一個微笑,如曉露清霜:「是,生同生,死同死,我們永遠不分開。」
在這生死一線,沈素心和夏紅塵眼中心中卻只有對方,生也好,死也罷,此刻即是永恆。
大石仍不斷推落,慢慢掩埋了整口井。
韓永蝶接到訊息,景雲要為弟弟報仇,抓了沈素心在斷魂林設下了陷阱等夏紅塵來送死。韓永蝶感激夏紅塵讓妻之恩,急忙調了人馬兼程趕到斷魂林。
斷魂林人去樓空,地下委著一條染著血跡的繩索,但見井中巨石壘壘,韓永蝶忙命手下將大石一一吊起。整整花了三天三夜的工夫,才將巨石清空,但是井底空無一人,不見夏紅塵和沈素心的屍首。
他們到哪裡去了?沒有人知道。
天下第一劍客和天下第一神醫同時身死,消息傳回武林,武林人士同聲一愕。夏紅塵在短短三年之內,以奇絕英姿,掃蕩了無數惡盜巨匪,闖下天下第一劍客的美名;沈素心更是天縱奇才,他醫術超絕,創下不少活死人肉白骨的奇跡。這兩人在年華正盛之時遽然殯落,是否正應驗了天妒英才一語?
幾年後,江湖傳言曾在兩廣一帶,見到夏紅塵仗著聞名江湖的烽火劍剷除了西山十八盜;又傳說,在雲貴一帶,一個貌似沈素心的白衣男子救活了貴州土司;又傳,兩人租了一艘客船,泛舟海外,遠赴東瀛。
傳說依舊是傳說,誰也不確定兩人生死如何。
慢慢的年湮代遠,新一代的天下第一劍客和天下第一神醫出現江湖,恩怨情仇週而復始在江湖上影響著每個人的歡喜悲哭。但是這則名劍與神醫的傳奇卻流傳了下來,用來告誡踏入江湖的初生之犢,任你再如何英明神武,終究敵不過無常到來。
江湖,嘿,江湖。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