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一個星期,譚鑒開始有幸吃到薛美人給他做的便當了,也虧得陳曄這幾周忙著應付考試,暫時沒來糾纏他,讓他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以前的平淡。
因為彼此間熟稔起來,譚鑒也不用再薛美人前薛美人後的來代替她的稱呼了。薛美人大名薛靳——譚鑒起初以為這個名字必定充滿了不凡的象徵意義,因為實在很少看到有人用靳這個字來做人名。結果問起來,薛靳只是隨便笑笑,然後說:「我媽媽姓靳。」
譚鑒想幸好她媽媽的這個姓不難聽,古色古香的,如果姓譚,或者姓陳姓夏的……靠,怎麼一想到就是這三個姓!
薛靳是家中的獨生女,卻沒有時下小女子的嬌柔做作,她說當初選擇來做了老師,只是為了留個穩定的地址等她男朋友,現在想起來卻是辜負了原本的理想——譚鑒問她本來想從事什麼職業,薛靳笑笑,做個野生動物保護組織協會的成員,去西藏保護藏羚羊。
譚鑒驚倒:「那你豈不是要找個藏族男人?」
薛靳淺笑:「我以為愛我的男人會陪我一起去。」
譚鑒沉默了一會,然後說:「其實西藏不錯,那裡空氣最新鮮,人民群眾都很純樸,我叔說他以前去西藏做生意,多給了人家錢都會被還回來的。」
薛靳說:「你叔叔還真是走南闖北的。」
譚鑒說:「是啊,他現在在幾內亞,向當地人民兜售防曬霜。」
薛靳大笑起來,頭向後仰去,最後說:「這輩子要真能和喜歡的人浪跡天涯,未嘗不是最幸福的一件事。」
譚鑒失笑:「小姐,你受武俠小說影響太深了,浪跡天涯是需要錢的!」
薛靳又氣又笑:「你這人真正殺風景!怨不得一直沒有女朋友——譚鑒,你有想過去西藏嗎?」
譚鑒拿報紙遮住臉:「我有高原反應。」
薛靳低歎:「果然白癡。」
***
過了兩天,譚鑒趁著週末去超市。其實他是最鬱悶去超市的,人山人海的不說,那些一排排的貨架,像迷宮似的,隨便買個什麼總是先要穿過無數鍋碗碟盆、襪子毛巾。譚鑒走著走著就失去了方向,轉了幾圈發覺自己還是在招貼牌上有大大的特賣字樣的女性衛生用品區呆著。
他想靠他奶奶的,真應該帶上指南針出來的。
身後有人在笑:「原來你喜歡看這個啊,譚鑒。」
譚鑒覺得背上的冷汗嗖嗖嗖的全冒出來了,他想世界不至於這麼小吧?怎麼怎麼連逛個超市都能碰上那個瘟神?
瘟神陳曄穿著休閒的棉T恤,戴著頂NY的鴨舌帽,看上去陽光青春,帥氣十足,半瞇著眼睛對著他笑。
煞到了身旁一票小女生。
譚鑒轉身向另一邊走,陳曄跟在他身後:「你來買什麼?我老早就看到你了,結果你一直在這個區打轉轉——你不會真想買這種東西吧?」
他大笑起來,覺得很得意。
譚鑒向一旁的導購小姐問路,沒有理他。
陳曄也不生氣,不緊不慢的跟在他身後,偶爾在譚鑒停下來的時候他也停下來,興致盎然的瞧著他。
譚鑒說我忍。
經過了左右詢問,譚鑒總算是找到了出售床上用品的區域。陳曄有些驚奇:「你來買床上用品的麼?何苦上超市來買?有專門的專賣店啊,我家裡的床單棉被從來不上超市買的。」
譚鑒懶得理他。
已經有小姐熱情的迎了出來:「兩位想看什麼?」
譚鑒說:「枕頭。」
小姐立即笑得燦若春花:「我們今天正好做活動,XX牌優惠大放送。」一邊說一邊引著譚鑒和陳曄往專櫃區走,「兩位要看單人枕還是雙人枕?」
陳曄噗哧一聲笑出來,譚鑒巨汗,只好回答:「當然是單人枕。」心裡鬱悶,怎麼兩個男人都會被問到這種問題?
其實那小姐真不是那個意思,只是出於職業習慣,對誰都會這麼問一句。她當然沒有察覺到譚鑒的尷尬,仍是帶著親切的笑容說:「那請跟我到這邊來。」
譚鑒走了兩步,見陳曄還跟在他身後,不由皺眉:「你不用去買自己的東西嗎?還跟著我幹什麼?」
陳曄笑得無賴:「我閒麼,再說能多瞭解你一點,總是好事。」
譚鑒木著臉:「憑個枕頭能瞭解我什麼?」
陳曄說:「我這人善於以小見大。」
譚鑒想我靠!
挑枕頭的時候,陳曄開始皺眉,譚鑒的目光停留在哪件貨物上面,他就會指指點點的說,這個顏色太難看,那個式樣太老氣,跟他的床不配,跟他的房間不配,跟他家裡的整個裝修格調都不配。
譚鑒忍無可忍:「我家裡的東西全是從超市買來的,哪個打折我就買哪個!照你這個理論,我房間裡所有的東西是不是統統要換成統一系列的?」
陳曄說:「至少藍格子床單不能搭配個史努比枕頭吧?」
譚鑒這才發現自己手裡緊緊抱著個史努比枕頭,他一眼看到這個枕頭打三折,所以連想都沒想就抓在手中了。
「枕頭睡著舒服就好了,管他配不配的,橫豎又沒別人來看!」
「視覺效果太突兀,你不會覺得呼吸不暢,容易暴躁?」陳曄專家一樣的教育著譚鑒,「心理學上就是這麼說的。」
「我靠!買個枕頭還要考慮心理學?」
「你看你看,果然暴躁了吧?」
「……」
譚鑒怒極,對著小姐說:「就要這個!」
小姐好脾氣的微笑:「還要不要再看看那種式樣?一對成套,買一送一的。」
譚鑒想我又不缺枕頭,買一送一幹什麼?當然是哪個便宜就買哪個!
正要拒絕,陳曄已經手疾眼快的把他手中的史努比奪下,扔到貨架上,然後對小姐說:「那個買一送一的,給我們裝起來。」
譚鑒大怒:「我要這個!」
陳曄說:「正好我宿舍也想換枕頭,你不是顏色式樣什麼的全不在乎麼?我買一對,送一個給你成吧?」
譚鑒想還有這好事?立刻就不說話了。
小姐裝好了一對枕頭遞給陳曄,陳曄接了就問譚鑒:「你還要買什麼?」
譚鑒說:「不用了。」伸手就準備去接,誰知陳曄說:「那好,我們去交錢吧。」
譚鑒驚訝:「你不買東西了嗎?」
陳曄喜滋滋的說:「不買了不買了。」
譚鑒說:「你上超市來幹嗎的?」
陳曄說:「我來做市場調查的。」
譚鑒又氣又好笑:「你何時改修營銷學了?」
陳曄厚顏無恥:「正準備去修。」
譚鑒徹底無語。
排隊等著交錢的時候,譚鑒再一次體會到超市的可怕之處。望望陳曄手中的枕頭,心想就買了這麼點東西,居然要排這麼久的隊,不值得不值得!真想甩手就走才好,遠遠的望見隊伍最前頭的大媽正一件一件費力的從籃子裡拿出大蒜蔥頭西紅柿什麼的,而前面的每個人似乎都拎著成筐成筐的物品,譚鑒想要逃走的慾望愈發的強烈起來。
陳曄氣定神閒,懷裡抱住的彷彿是真絲蠶棉,譚鑒嘴角抽搐了一下,58元買一送一,還真便宜到家。
好容易出了超市門,陳曄自顧自的向著停車場走,譚鑒連忙說:「不用送了不用送了,你還有事你先忙吧。」
陳曄說:「咦?我不是要送你,我正好也要到對面去坐車。」
譚鑒茫然的望望停車場對面的公車站,心想我靠!
陳曄抱著枕頭擠上公車,人多也沒有座位,他便讓譚鑒站在靠窗的位置,自己站在他外側。漸漸的隨著上來的人越來越多,陳曄用手臂圈著譚鑒不讓他被別人擠到,手裡還要拎著兩隻枕頭,被人擠來擠去的,看起來很辛苦。
譚鑒有些看不過,伸手要把枕頭接過來,陳曄笑笑:「沒事兒,又不重。」換了個手,仍然把譚鑒護在裡面。
譚鑒眨眨眼,看著車窗,陳曄的影子晃來晃去,有些蒙昧不清。
他低下頭,淡淡的笑了笑。
等到譚鑒終於到站,陳曄也跟著下車,把枕頭遞給他,笑著說:「我不回學校呢,枕頭先放你這吧,有空我來拿。」
譚鑒有些驚訝:「那你要去哪?」隨即又後悔起來,問他要去哪幹嘛?
「我……」陳曄有些不好意思,似乎難以啟齒,「我……」
「算了算了。」譚鑒揮揮手,笑笑,「你去玩你的吧,有空再說。」
陳曄變了臉色:「我不是要去喝酒泡妞……操!你跟我來!」伸手就捉住譚鑒,又要把他往公車上拽。
「幹什麼?你去你自己的啊……我不去!」譚鑒吃了一驚,連忙摔手。
「正好缺人手,你今天也沒事吧?」陳曄不由分說的把他拖上了另一輛公車,「就當幫我個忙吧!」
「你究竟要帶我去哪?」
陳曄抓著頭髮,臉扭到一邊:「老人院。」
下了車,譚鑒抬頭看看大門上的牌子——怡年老人公寓,覺得自己在做夢。
看門的老大爺遠遠的見到陳曄,立刻笑起來:「石頭啊,你來了?前兩天趙阿姨房間的空調漏水,正想著等你過來看看呢。」
譚鑒迷惑:「石頭是誰?」
陳曄微紅了臉:「他們都這麼叫我。」
「他們不知道你的名字嗎?」
陳曄皺著眉,神情很是尷尬:「操!我的名字又不好聽。」
譚鑒笑起來,心想怎麼都總比石頭要好聽吧?他倒是真沒想到陳曄居然會在老人院做義工,這跟他平常紈褲子弟的形象太不搭調了。
不過……他又瞭解他多少呢?
陳曄熟門熟路的敲了一家房門,一個老太太露出頭來,看到他,立刻喜笑顏開:「石頭啊,正念著你呢,就來了——上次你幫我裝的這個空調啊,不知怎麼回事開半個小時就漏水,你看看吧。」
陳曄應了一聲,挽起袖子就進了老太太的臥室,譚鑒反而有些尷尬,不知道自己來幹嗎的。
老太太端了杯水給他:「少年仔,你是石頭的朋友?」
譚鑒點點頭。
「石頭是個好後生啊。」老太太笑得慈祥,「有次他們學校組織過來學雷鋒,幫我們做衛生,後來石頭就經常一個人過來做義工了。問他名字他也不說,做事很踏實,是個像石頭一樣老實的好孩子呢。」
譚鑒一身冷汗,像石頭一樣老實?陳曄?
「他帶你一起過來,你也是個好後生。」老太太笑瞇瞇的說,「你是他同學吧?」
譚鑒巨汗,他還能被誤認為是陳曄的同學?老太太沒把他當陳曄他叔,真給他面子。
不過瞅瞅人家連老花鏡都沒戴,譚鑒想,情有可原。
陳曄滿頭大汗的對著空調搗鼓了半天,終於回過頭:「我看不出什麼毛病,改天讓維修人員來看看吧?」
老太太心疼的倒水給他:「那就算了,你又不是修空調的。」
譚鑒一下子笑出來,連忙低下頭去喝茶。
陳曄有些尷尬,走過去洗了手,回來問:「還有什麼事要我幫著干的?」
「沒什麼了,你坐坐,我去做飯。」老太太說著就往廚房走。
「哎——不用了,我們不留下來吃飯!」陳曄連忙拉住她,「您別忙活了。」
「正是吃飯的點,吃了飯再走!」老太太不樂意了,「是不是嫌我這裡的飯不好吃啊?」
陳曄吭哧了半天,譚鑒連忙站起來打圓場:「那個,晚上學校還有課,我們得趕回去呢,大媽,下次我和石頭買了菜過來嘗您的手藝!」
老太太看了他們半天,只好讓步:「好吧——不過下次再來可不許幹完活就走,要你們帶什麼菜,我這裡都有!」
陳曄笑著應了一聲,跟老太太道了別,拉了譚鑒走了。出門半天,譚鑒終於開口:「你說缺人手,叫我過來幫忙,幫什麼的?」
他也就幫著喝了兩口水,陪老太太聊了幾句天而已吧?
陳曄苦著臉:「那不是怕你誤會我晚上出去瞎混麼?」
譚鑒笑起來:「哦,原來是要向我證明你的偉大情操來了。」
陳曄變了臉:「操!你就這麼看我?」
譚鑒歎了口氣,微微的笑:「是我說錯話——陳曄,你為什麼會來這裡做義工?」
陳曄轉過頭:「其實也不是我心腸有多好,只是覺得這些老人都怪孤單的……你看我也沒幫上什麼忙,我會做什麼?了不起也就幫著打掃個衛生什麼的。每年學雷鋒的日子,一票子人就成群的湧過來獻愛心,可回頭就沒人再來了。我嘛,不是好人,就你說的,有時候純粹一流氓。所以得空就過來看看,求個心理平衡。」
譚鑒有些想笑,心裡酸酸的。
不老實的孩子啊,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呢?你打架喝酒泡馬子難道就是天經地義的?你心底最柔軟的一面,為什麼不敢給人家知道呢?
陳曄說:「你不會因為這個就愛上我了吧,譚鑒?」
譚鑒似笑非笑:「你說呢?」
陳曄怪叫:「靠!早知道我就不帶你去什麼Somewhere了,直接領你上這,多省事!」
譚鑒大笑:「滾你的!等你大學畢業再說吧!」
陳曄說譚鑒我會讓你愛上我的,遲早的事。
譚鑒淡笑,很難啊,小子!
夕陽斜斜的照下來,兩道影子被扯得很長。這個世界上有童話,也有堅持,愛情像條拋物線,享受的是從底端往上爬的快感。
如果愛情真的能到來。
***
譚鑒抱了一隻枕頭回去,看到一個女人站在一輛紅色的寶馬車旁抽煙。看到他,女人扔下手中的香煙,摘下了墨鏡。
那是一張看起來仍然相當年輕的臉,精緻的化妝掩蓋了原本的年齡,依舊苗條的身材,使得這個女人看起來似乎還是三十出頭的樣子。
「我不記得你住哪棟摟了,譚鑒。」女人向他微笑,「不過幸好這個小區五年來都沒什麼變化,不然我還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這裡。」
譚鑒躊躇,半晌才說:「凌女士,我們上樓再談吧。」
凌俐點頭:「好的——譚鑒,為什麼不叫我阿姨了?」
譚鑒在她前面引路,聞言笑了一下:「你看起來這麼年輕,我叫不出口。」
凌俐歎氣:「我兒子今年都十八了,還有什麼年輕不年輕的?譚鑒,你對我這麼生分,我開始害怕小川還會不會認我。」
譚鑒笑起來:「你放心,他從來沒在我面前說過你的不是,他連提都很少提起你。」
譚鑒開了門,凌俐走進去,換鞋的時候皺眉:「怎麼你家都沒有預備女士用的拖鞋?」
譚鑒說:「是沒有。」
凌俐說:「你還沒結婚?……為了小川?」
譚鑒倒了杯水給她:「我結不結婚和他有什麼相干?」
凌俐看著譚鑒:「我倒是沒想到你真的幫我養了小川五年,譚鑒。」
譚鑒淡淡的道:「當初你不是付了我錢的,凌女士?契約要到三年後才會終止,十萬塊也不是小數目呢。」
門外傳來鑰匙開鎖的聲音,夏小川打開門,僵在門口。
凌俐向他招手:「小川,過來。」
夏小川站著不動:「你來這裡幹什麼?誰讓你來的?」
凌俐有些發怒:「我是你媽,來這裡還要向誰請示?」
夏小川嘲笑著望著她:「我以為五年前我對你的稱呼就已經改為凌女士了。」
凌俐一愣,隨即狠狠的看向譚鑒:「是不是你教他的?!」
夏小川打斷她的話:「你一個不速之客有什麼資格質問這裡的主人?譚鑒還肯讓你進來喝杯茶,換了是我,樓都不會讓你上。」
凌俐摔了杯子,怒叫:「夏小川!我走前把所有的東西都留給你,把你養到十三歲,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就這麼對我?!」
夏小川說:「那十萬塊是你留給我的?好像存折上是我外婆的名字吧?」
凌俐氣得伸手要打他,譚鑒攔住她:「你來總是有話要說的吧?夏小川,你也少說幾句。」
夏小川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走到沙發邊坐下了。
譚鑒重新給凌俐倒了杯茶。
凌俐說:「我回來只呆一個星期,夏小川,你跟我去美國。」
夏小川說:「你有神經病?」
凌俐連發怒都懶得了:「譚鑒,你跟他說,他這麼死乞百賴的要你養著,究竟誰才是神經病。」
譚鑒心平氣和:「那是你們之間的問題。」
夏小川冷笑:「我自然不會要譚鑒白養。」
凌俐也冷笑:「那你是打算等你有出息了,好好報答他了?你又不是他兒子,你還能將來養他一輩子,給他養老送終?」
夏小川說:「我就是準備要跟他過一輩子。」
「啪——」一聲,凌俐手中的杯子跌翻在地:「你說什麼?」
夏小川慢慢的說:「我要跟譚鑒過一輩子,我喜歡他。」
凌俐一耳光甩在他臉上:「你變態呀!」
夏小川冷冷的看著她:「你是不是後悔當初應該把我交給個女人養?」
凌俐尖叫:「我怎麼生出你這麼個兒子——你跟我去美國!夏小川,我才是你媽!我有監護權!」
夏小川說:「我好像已經滿了十八了吧?」
凌俐一下子轉過頭去看著譚鑒,見他臉上淡淡的完全沒有驚異心虛的神情,立刻覺得這一切他肯定早有預謀——夏小川會變成這樣子,說不定就是他背後教唆的……還有,誰知道是不是他趁著夏小川什麼都不懂的年歲,就對他幹了什麼?
「譚鑒,我會告你!」
譚鑒反問:「你告我什麼?」
凌俐失語,告他什麼?強迫未成年人發生性關係?沒有證據啊……而且被害者是絕對不會作證的。
夏小川說:「凌女士,你不要一廂情願的把矛頭指到譚鑒身上——變態的是你那個兒子,要告也是告我性騷擾譚鑒吧?」
凌俐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夏小川你看清楚,這個人是個男人!是你表哥!你是不是已經瘋掉了?!」
夏小川說:「男人算什麼?表哥算什麼?我們又生不出小孩,礙著誰的事了?你今天來要說的話說完了?你可以走了。」
凌俐氣極,站起來摔門而去。
譚鑒沒什麼表情的坐在夏小川對面,過了一會,他站起來收拾被凌俐摔在地上的杯子碎片。
「譚鑒,」夏小川有些不安的看著他,「你不會答應她讓我跟她回美國吧?」
「你不是滿了十八了?要怎樣決定都憑你自己。」
「你生氣了嗎?」
「我為什麼生氣?」
「……我說我喜歡你。」
「那句話嗎?」譚鑒淡淡的說:「我沒什麼好生氣的,不過你媽大概會氣得不認你這個兒子了。」
夏小川冷下臉:「她不認我有什麼關係?」
譚鑒歎氣:「怎麼說她也是你媽媽。」
夏小川說:「我只想一起生活的人是你。」
譚鑒微笑:「血緣是不能抹煞的,小川,她是你媽媽,我是你哥,誰也不能替代誰。」
「我沒說要你替代她!譚鑒,我喜歡你,不是為了氣她,也不是開玩笑!」
譚鑒拍拍他的肩:「可我是你哥。」
夏小川眨眨眼,想哭。
從什麼時候開始愛上譚鑒的?他自己也算不清楚。
這樣一個普通男人,既不英俊,也不溫柔。五年來每天給他做飯洗衣,從不缺席的參加他的家長會,偶爾關心一下他的學業,生氣起來也會罵他吼他……在他半夜三點感冒發燒的時候背他去醫院;在他得腸胃炎的時候買嬰兒米粉來煮給他喝;在他初中被小混混追著打到家門口的時候,操起兩把菜刀把人家趕跑……夏小川想我甚至都沒有機會去瞭解別人的好,就已經愛上他了。
他沙啞著嗓音開口了:「如果我不是你弟,你會喜歡上我嗎?」
譚鑒沒有說話。
「如果我不是個男的,你會喜歡上我嗎?」
譚鑒還是沒有說話。
「你這輩子是不是都不可能愛上我?」
譚鑒轉過頭來看著他,目光清澈,靜靜的落在他身上。
「一輩子,有多長?」
夏小川不知道如何回答。
「你總會遇上比我更好的。」
窗外,蟬聲很鬧。五年前那個夏天,他以為他再不會得到溫暖,他以為他已經沒有家。他被無辜的扔給這個男人,他莫名奇妙的愛上他。
相依為命的糾葛,這個男人承擔了他生命中太多的角色——父母,兄長,朋友,愛人……他怎麼還有力氣去愛上別人。
夏小川悲哀的搖著頭:「太難了,譚鑒……要我再愛上別人,太難了。」
窗簾輕擺,微風掀起少年的額發,那雙黑漆漆的眸子,似乎要望穿另一個人的靈魂。
譚鑒歎息:「再難也會過去,我總不至於耽擱你一生。」
他舉起手,似乎想把夏小川額前的碎發撩開,最終還是在離他臉龐數厘米的地方落了下去,夏小川只看到那雙手在眼前晃過,指甲上有淡紫色的淤血。
再要細看,那雙手已經用報紙包好了碎玻璃片,走進了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