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其中宣佈記者會結束了。記者們沒有得到內幕,走得心不甘情不願。凌飛還沒走,他得先交回花小舞。
可是一轉眼,花小舞卻不見了蹤影。
「花小舞!花小舞!咦!人怎麼不見了?」凌飛四處張望著。
「是不是跑了?」他想去追回花小舞,卻被張嫂叫了住。
「這位先生請留步,我家小姐有話跟你談談。」
凌飛想,這可有趣了,昨日他來到沈宅,按了老半天門鈴也不見人出來開門讓他進去,今天卻主動地留下他。
「沈明媚小姐,我是D報的記者。」凌飛遞過一張名片。
沈明媚接下了。「你叫凌飛?」
「是的,沈小姐。」
「那凌盛竹是否和你有關係?」沈明媚期待著。
「家父叫凌盛竹,不知和你所指的是否為同一人?」凌飛據實以告。他也想弄清楚這個沈明媚是否真的和父親是舊識。可是他從未聽父親提起過沈明媚。
張嫂憑著記憶,向凌飛描述「凌盛竹」的模樣。
是有幾分雷同。凌飛見過父親年輕時照片。
張嫂點了點頭,這一回總算找到了。
「他好嗎?」沈明媚問凌飛。
凌飛不知如何回答。因為自從信子失蹤,再加上凌風離家出走,凌盛竹比以往沉默了許多。
十七歲的信子,已經是豆寇年華的女孩了。信子的一顰一笑總是牽動著凌飛的視線。凌飛早已是個大學生了,校園內的女孩多的是,卻沒有一個能讓凌飛心動。而凌風在高中念的是所二流學校,大學聯考落榜後,趁著當兵的前夕,在外面找了份工作做。
信子則是即將面臨大考的高中生。
不過信子不是非念大學不可的。
對於「養女」這個身份,年紀愈長的信子,愈是知道她必須還恩於凌氏夫婦。信子可以去工作的,她的求知慾並不是那麼地強烈。最讓信子掛念的……其實是凌風。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凌風開始「躲」起了信子,也不再「阿不信、阿不信」的亂叫。甚至信子想進入凌風的房間幫他整理乾淨,房門也是緊鎖著,喚他也不開門。以前凌風「不理」信子,是有那麼點故擺姿態的意味,可是現在的「不理」,不只是人前,人後也是一樣。
凌風和信子的距離愈拉愈遠了。
「是不是風哥長大了,就不再需要信子呢?」信子猜疑著。
果然凌風開始交起了女朋友。
可是那些換來換去的女朋友,信子沒有一個喜歡的。一個個都嘰嘰喳喳,而且身上打扮得五顏六色的。每逢假日,凌風便載著女朋友,四處兜風玩樂。
「不知那些女孩會不會幫風哥『梳眉』?他是不是忘了小時候的承諾呢?」信子癡癡地想。
至今方哲安,雖然信子對他的態度始終客氣而疏遠,他卻仍然不死心。
今天他又來到了凌家,而凌飛也休假返家來。
凌飛念大學,沒有住家裡,只有放假才回來住。
「凌飛,今天我上你家去。我有一段日子沒見信子了!」方哲安是凌飛的好友,可是方哲安一提到信子時,凌飛就會對方哲安產生一種防衛性措施,好像怕他搶走什麼東西似地。是信子嗎?凌飛無法去否認它。
「信子真的是愈大愈迷人,我可是看著她長大的。」方哲安忍不住讚美。
凌飛不想聽下去。
凌飛才是真真正正看著信子長大的人,他才是。
凌家的假日,多半只有信子一人在家。
凌盛竹夫妻工作繁忙,假日仍有許多的應酬要參加。而凌風更是早早就騎著摩托車出門呼嘯而去。
信子現在常搶著幫忙做家事。不單單是因為「養女」這個角色,而是何香雯歲數漸增,自然而然地信子要取而代之。信子是個女孩,做起家事來並不嫌煩。
其實何香雯從未以「養女」的身份看待信子,完全是信子自己多心了。年輕女孩總是易愁而且善感的。
「信子,我來幫你。」大哥凌飛一進門,就看見信子賣力地在拖地。他極不忍心,立刻捲起袖子,要拿過信子手上的拖把。
信子不給,兩人僵持著。
「大哥,你難得放假回來,該去休息。」信子溫順地說。
「信子,男生也該做點家事的。」凌飛的心有萬般疼惜。
「好啦、好啦!你們就別爭了。大家一起動手幫忙,做完了,咱們上街去看場電影如何?」方哲安一旁鼓噪著。
凌飛也有此意,沒想到讓方哲安搶了先。
「信子,要不要再到我家去看?」方哲生討好地說。
信子搖了搖頭,她並不想出門去。
凌飛和方哲安只好結伴出去。信子一人待在家中,這裡掃掃、那裡清清的。其實客廳已經一塵不染了,信於卻仍不肯停下來。她總想找些事情做做。
於是,信子彎下了腰,跪在地上將地板重新擦拭過。
有人進屋來,是凌風和他的女友。
「哇!你們家的女傭好勤勞哦,還跪在地上擦地板!」一個頭髮染成褐色,嘴裡嚼著口香糖的女孩哈哈笑了起來,一臉的不屑。
「閉上你的臭嘴巴!」凌風喝叱她,而且放下搭在她肩上的手。
女孩名喚春美。她一時面容一陣青一陣白,下不了台。
「凌風,你這麼大聲講話幹麼!我又不是聾子。」
「你走吧!看清楚,她不是我家的傭人!」凌風的表情是嚴肅而認真的。
春美不相信;凌風像變了個人似地,幾分鐘前還對她又摟又抱地,現在卻大手一揮叫她即刻就走。
「我叫信子,是風哥的妹妹。」信子站起身解釋著。
春美看著兩人,一點也不像!誰知道裡面有沒有鬼。可她又不敢開口,凌風很討厭女人問東問西地。
春美氣呼呼地走了。
「誰讓你跪在地上擦地的?」凌風粗嘎地問。
「是我自己。我覺得用拖把拖不乾淨!」信子細聲細氣地說。
「我不許你再這麼做!」凌風用略帶蠻橫的口吻命令她。
好久好久,凌風沒再用這種命令式的口吻跟她說話。信子對這種口氣竟然有種說不出的懷念。
凌風原本只是要回家來拿個東酉,又要出門的;如今他卻一聲不響地坐了下來,點了根煙,陷入了沉思。
兩人好久沒有獨處了。信子一邊拖著地,一邊用眼角瞄著凌風。
信子在等待凌風開口,是否還有其他吩咐。
「信子……」
信子初時還以為是別人在喚她,再確定「信子」二字出自凌風口中時,她不禁訝異了起來。凌風已不再叫她「阿不信」。
「信子,你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信子向凌風走了過去。
「信子,我們以前小時候所做的約定……」
凌風沒有再往下說,似覺得難以啟齒。
「小孩子說的話是不能當真的!」信子低聲說道。她早已發覺,兩人的約定根本就「困難重重」。
沒想到凌風一下子就變了臉色。
「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信子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惹得凌風不高興。
「我……我……」信子支吾其詞,她也不知該從何說起。
此時兩人對立著,凌風高出信子半個頭來。
信子看見了凌風左眉上的疤痕,又露了出來,她情不自禁地想伸出手去……
好久沒做這個「梳眉」的動作了。信子的指頭從未碰觸過長大的凌風的眉頭。
那道疤痕、那道參差不齊的濃眉,似在呼喚著信子的手,向它靠過去。信子的手指頭,終於又落在凌風的眉頭上,把濃眉梳得整整齊齊地,把疤痕給蓋了住。
驀地,凌風抓住了信子碰觸他眉毛的手。
凌風的手勁很大,他抓得很用力。
信子被抓痛了,可是她忍著。
凌風一把將信子攬了過來,信子嬌弱的身軀撲向凌風的胸膛。兩人的距離是如此地接近,凌風的鼻息、凌風的心跳,信子聽得一清二楚,令她一時之間也迷亂了起來。
兩人四目相望。
凌風的雙眼似要著穿信子般,信子想躲,卻無處可躲、無處可藏。為什麼凌風要用如此熾熱的眼光看她?那目光中熊熊的烈火,向著信子燃燒了過來。
信子開始覺得臉頰發燙,心跳急速地增快。
「風哥,你……」信子掙扎著。
「不要叫我風哥,叫我風。」
凌風的頭向著信子靠了過來,他的唇就快覆蓋在她的唇上了……信子用力地推開凌風,她跌跌撞撞地向後退開。
不可以的!這樣做是不可以的!
他們是兄妹,怎麼可以做這麼親密的動作?
卻見凌風向她撲了過來,把她推倒在沙發上。
「你不是我的妹妹!我不要你當我的妹妹,你答應要一輩子伺侯我.一輩子不嫁給別的男人的!」
凌風狂吻著信子,而且他的手在信子的身上忘情地搜尋著。
「不要!不可以的。」信子極力掙扎著。
這個吻沒有濃情蜜意的感覺,也沒有天旋地轉的暈眩,只有羞恥、以及強烈的不道德感。
「住手!風哥,求求你快住手!」
信子擺脫不了凌風,凌風像一頭飢渴的發情猛獸。
修地一雙手拉起了凌風的後領。是凌飛。
凌飛電影看得意興闌珊,片子還沒有結束就先回家了。沒想到才進門,竟發現凌風在「欺負」信子,而且這一回的欺負不同於以往。簡直是太過份了、太惡劣了。
這是兩兄弟第二次打架,而且又是和信子有關。
「你這個畜生!信子是你的妹妹,你竟然對她做出這種事!」凌飛用力揮拳,下手毫不留情。
「信子不是親妹妹,大家都知道。而你這個偽君子,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嗎?你老早就在打信子的主意了。你騙得了別人,別想瞞得過我。
凌風也舉拳回應。今時的凌風身材已和凌飛一般高大。兩兄弟互不相讓,一時之間分不出勝負。
信子這一回沒勸架,因為她嚇壞了。
她哭著往外跑,跑出了凌宅。
「信子,你要去哪兒?」
凌飛發現了信子往外跑,想去攔阻她,可是凌風不肯放過他。兩人又扭打在一塊,打到天昏地暗筋疲力盡時。
信子跑呀跑,終於停下了腳步來。
信子不知道要去哪兒。她沒有那種深交的好友,可以和她傾吐如今這般的心事。她欲訴無人能懂。
一陣風信子花香飄了過來。
信子不自覺地跟著花香來到了方哲安家門外。
大門關著,信子進不去。
「信子!你怎麼會在這兒?」
方哲安這時才到家。他不想浪費錢,把電影看完了才走。
「來!我帶你去看風信子花。」他興致勃勃。
方哲安家的花園,種滿了風信子花;一大片的白色風信子,中間參雜著些紫色的風信子花。
方哲安知道信子喜歡風信子花,為了討好信子,他種了更多的風信子。可惜一直到今天,信子才來賞花。
「哲安,不請你的朋友進屋來坐坐嗎」」
是方哲安的母親,她沒有見過信子。
「媽,她叫信子,是凌飛的妹妹!」他的眼睛閃著異樣的神采。
信子!一聽到這個名字,再看看兒子種植滿園的風信子花,方母不難猜出兒子的心思。
方母樂見其成。兒子長大了,交女朋友是應該的。
「信子,既然來了,就吃了飯再回去吧?」方母-勤地招呼著。
信子在花園裡流連甚久,她該回去了。她謝絕了晚餐。
「信子,我送你回去!」
方哲安自告奮勇地當護花使者,方母給了他一個嘉許的眼神。好眼光的兒子,信子是個看來挺不錯的女孩。
「謝謝你,方大哥,我想自己進屋去。」信子走到了凌家門口。
信子手上捧了一大束的風信子花,全是方哲安摘下送給她的。方哲安道了聲再見,目送信子進入屋內。
一踏進家門,信子就感受到氣氛十分不對勁。
凌飛和凌風兩兄弟,都跪在客廳裡頭。
兩人的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信子看了好心疼。
凌盛竹鐵青著臉,似乎等著有人向他「解釋」這一切。
何香雯直覺地認為這一回想必又和信子有關。她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她原以為凌風交起了女朋友,他和信子之間就會沒事的。沒有想到,兩兄弟又打架了,而且比上一次來看更為激烈。
如果兩夫婦再晚回來一步,可能就見不到其中一個兒子了。
信子手中捧著風信子花,飄然地走進客廳。
兩兄弟的目光同時迎向了信子。
何香雯看見凌風的目光,就知道她所料不差。凌風果然放不下信子,信子惹人愛憐的模樣,確實讓人憐惜。
可是何香雯又發現,凌飛竟也用一種企求渴望的眼神看著信子。天啊!這怎麼成,兩兄弟是著了什麼魔?
何香雯膽戰心驚、惶恐不安了起來。
「天啊!上蒼為何如此捉弄我?我該怎麼辦?難道這是老天爺在懲罰我嗎?」
可是,何香雯這一輩子就只做了那麼一件錯事;那一件錯事,她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的。
那是一個寒冷的夜晚.何香雯聽到門前有哭聲,她打開門一看,竟是一個襁褓中的嬰兒。
「咦!誰會在這種天氣,忍心將嬰兒丟在這裡;莫非……」何香雯急急翻動著包裹嬰兒的被褥,果然被她找到了一封信。
盛竹:這是我們的女兒,我把她交給你了,希望你能善待她。
明媚
「天啊!他們已經有女兒了。我絕對不能收留她,趁著沒人在家,快把她送走吧!」何香雯慶幸自己因身體不適,未和丈夫兒子外出作客。
她好不容易才將丈夫搶回了身邊,怎可能將女人生下的女娃留下來呢?何香雯把那女人寫的信撕得粉碎,而且換了張空白的信紙。
「這樣就沒有人知道她的出身了。」何香雯滿意於自己的安排。
但她並不想做得太絕,畢竟孩子是無辜的。何香雯把孩子安放在一棟富貴洋房之前;給她找了個有錢人家,自己的罪惡感也就降低了些。
她放下孩子轉身而去,嬰兒在寂靜的夜色中沉睡著。
這時突然有一道七彩的光束飛了過來。七彩光圈環繞著嬰兒,將嬰兒凌空托起。七彩光圈飛啊飛的,落在一家孤兒院的門口。七色光圈放下了嬰兒.悄然而退。
夜空中,似有人在冷笑著;是一種見人罪有應得的笑聲,是一種冒犯了他,就得受到制裁的笑。
小洋房內原本熟睡的小方哲安,突然醒來看到窗口有七色光圈飛了過去,以為自己看到了小精靈,興奮地叫了起來。
方母聞聲趕了過來。
「媽,天空有小精靈!」
「傻孩子,快睡覺吧!亂比亂劃的,當心小精靈把你抓了去。」方母當然不信有小精靈,小孩最愛幻想了。
何香雯後來曾去明察暗訪,看看那女娃娃是否被小洋房的主人收養。可是沒有!那一戶人家姓方,只得一個男孩,和凌飛的年紀相仿。
後來,何香雯發現凌飛和方哲安竟成了高中同學。她鬆了口氣,還好!棄嬰沒有被收養,要不然不知會演變成什麼樣的局面。何香雯緊守著這個秘密.沒讓人知道。
那棄嬰究竟何處去了?何香雯一直都不知道。她作夢也不會想到,眼前的信子就是當年的棄嬰。孤兒院院長並沒有透露信子身上有一張空白的信紙。既然信子要被領養了,就不該和以前的事再有任何糾葛。信子要去過一個新的生活,重新開始。
「信子!來!跟媽媽到房裡,我有話跟你說。」
信子低著頭,不敢面對兩兄弟的逼視。
走過跪在地上的凌風身邊時,信子的心又狂跳了起來。
信子手上緊捧著的風信子花,似乎已告訴了兩兄弟答案。
「風」「信子」
凌飛還有什麼話好說?信子自己是配風的。
凌風彷彿收到了訊息般,眼睛亮了起來。
信子快步走過;凌風的吻,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
母女倆坐了下來。
「信子,我問你一件事,你要老老實實回答我。」
「信子,因為你並不是我的親生女兒,所以你不必有什麼血親上的顧忌。你告訴我,凌飛和凌風這兩兄弟,你到底喜歡哪一個?」何香雯單刀直入,她極欲確知答案為何。
這叫信子如何作答呢?
問得這麼直接坦白,信子該從何答起?她緊抿著雙唇,望著手裡的「風信子」,一語不發。
何香雯瞧見了信子的手緊捧著風信子花。
「是凌風對不對?」
信子沒有回答,她依舊緊閉雙唇。
可憐的凌飛!何香雯該如何去安慰這個兒子呢?
「你回房去吧!信子。交給媽媽處理,你不用擔心。」
何香雯覺得是該向凌盛竹說明一切的時候了。
凌盛竹年紀愈大,脾氣也就愈大。
凌盛竹的心頭老是浮現著一個女人的身影。那女人並非他的妻子何香雯。
「她到底是誰呢?為什麼我叫不出她的名字?我明明認識她的啊!」凌盛竹對於女人面容的記憶也是模糊陰暗的,只記得一身火紅衣,和他們的那一段情誼。
「到底是誰在捉弄我?讓我記得和她之間發生的事,卻忘了她的容貌、姓名和住處。」
凌盛竹清楚地記得,和女人相遇的情景,也無法忘記兩人分手的經過。
「雖然我對她是性慾的渴求和滿足多於愛,也不可能拋妻棄子,但她從來也沒提出這樣的要求啊!」
正因為如此,所以凌盛竹更捨不得離開女人。
男人啊!誰不想左擁右抱,坐享齊人之福。
但終究紙是包不住火的,妻子何香雯知道了。
「我只有一句話,你要她,還是要我和兩個小孩?」
何香雯又替凌盛竹生下個男孩,取名為凌風。
何香雯自知她的條件比不上女人.她唯一擁有的就是孩子,以及和丈夫這麼多年的感情。
何香雯孤注一擲。她原也想苦苦等候丈夫回到身邊的,可是多少日子過去了,她受夠了,而且再也受不了了。有女人就沒有何香雯,何香雯終於攤了牌。
凌盛竹選擇了妻子和孩子,可是對女人還真是有些不捨。
「你要離開我了?」女人問。
「等過一陣子我再來找你。」凌盛竹答。
「男人都這麼說的。
「我和他們不一樣!
「你走吧!原先我真以為你和他們不一樣。」
凌盛竹要求最後的溫存,女人答應了。
女人在床上比以前都要來得主動渴求,凌盛竹滿足女人的需求。凌盛竹並沒有發現,女人的指甲伸長了,化做一根根的玫瑰花刺,原要扎入凌盛竹的後背。
女人沒有紮下,她的淚流了下來。
凌盛竹要走了,女人送他出門。「我會回來的。」凌盛竹允諾著。等妻子防備疏漏些時,他會再回來的。和女人在一起這兩、三年,他如魚得水。
凌盛竹駕著車想要離去,卻又不捨地再回頭一望。卻見一團紅色火球爆裂了開來,女人的影像陷身在火紅中,一支手朝他伸了過來,向他求救著。
凌盛竹被紅光滿天眩暈了,醒來時,他的車子在不知名的街上。他開了好久的車,才走到一條熟悉的路上。
「發生了什麼事?」凌盛竹努力回想著,卻發現記憶出現了空白。
女人的名字、女人的容貌、女人的住處全一筆勾消了。凌盛竹回到了家。他是該忘了女人的,妻兒都需要他,而凌盛竹也不能沒有妻兒。
這麼多年過去了,凌盛竹也不只一次興起想要再去找那女人的念頭,可是他無從找起。他們相識的「再生崖」,他去了無數次,但從沒有見到女人。
凌盛竹不願妻子看出來他對女人的念念不忘,他也不知妻子是否知道女人的姓名和住處。他沒有問;他不想妻子受到二度傷害。凌盛竹是愛妻子的,比愛女人還要愛。
而何香雯這些年來,其實一直是戰戰兢兢地。
「啊!沈明媚居然成了電影明星。」
何香雯非常害怕丈夫又回去找她。幸好沒有,丈夫似乎不認得「沈明媚」。沈明媚紅遍全國,丈夫竟對她沒有特別注意。怎麼可能呢?難道凌盛竹是真的破釜沉舟,想要忘記她,所以故作不識?還是真個兒已經徹底忘了她?
何香雯不只一次地試探著凌盛竹。
「你看這個沈明媚,不但人長得美,戲又演得好。」
何香雯拿著報紙的影劇版,上面刊有沈明媚的劇照。
「喔!是嗎?」凌盛竹不置可否地聳聳肩,繼續看他的國際新聞版。
「對啊!你陪我去看她的電影好不好?」何香雯硬拉著凌盛竹。
「好吧!好吧!」凌盛竹拗不過何香雯,只有去了。
「盛竹,好感人喔!……盛竹?」何香雯想和丈夫討論劇情,一轉頭才發現他不知何時睡著了。
也許凌盛竹是假裝不記得沈明媚好讓妻子安心。但有這一份「心」,何香雯也不願再去追究什麼。就讓它全成為過去吧!
凌盛竹事業一步步向上攀爬,何香雯盡力地輔佐著凌盛竹,不論是教導孩子,或是整理家務,她都盡其責。
陪凌盛竹出去應酬時,她更是笑臉迎人,為凌盛竹做好人際關係。唯一遺憾的是,她沒能再生下個女孩來。
「是不是我遺棄了盛竹的私生,老天爺在懲罰我
呢?」何香雯也曾這麼想過。
如今信子已在凌家十年了,沒想到竟成了一場兄弟鬩牆的禍端。彷彿在演電視劇「婉君表妹」一樣。
何香雯不知如何向丈夫開口才好。
「真是會被這兩個孩子活活氣死!」凌盛竹氣憤未平。
他對凌風早已不抱什麼希望了,但對凌飛則寄望尤高;而今凌飛已經是第二次和弟弟打架了。
「都這麼大的人了,還動手動腳的,真不像話!」凌盛竹氣得胸口發痛。
近年來,凌盛竹的心臟機能在衰退中。醫生已警告他,少碰有刺激性的食物,而且最重要的是,少發脾氣。可是今天,如何能叫凌盛竹不生氣呢?
「盛竹,孩子們的事讓他們自己處理吧!」何香雯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凌盛竹仍不肯讓兩兄弟站起來,非讓他們跪至天亮不可。
「盛竹,有件事……不知你發現了沒有!」何香雯悄聲道。
「什麼事?」
凌盛竹已上床休息。他是累了,罵沒幾句就氣喘如牛。凌盛竹也不過才中年,他的身體卻已不大中用了。
「信子她……」何香雯顯得欲言又止。
「信子她怎麼了?」
何香雯仍不知如何開口道出兩兄弟打架的真正原由。
「是考大學的事嗎?當然要考!雖說信子不是咱們親生的,可是只要她能念,當然要繼續念下去。現在的女孩子,-書可不輸男孩子,而且出了社會,工作能力也不比男孩子差。信子很懂事的,不像那兩個敗家子,氣死我了!」
「盛竹,你覺得信子……如果--我是假設的說法啦!如果信子能嫁給兩兄弟之一的話,你覺得怎麼樣?」
「荒唐!香雯,你怎麼會有這種荒唐的想法呢?咱們領養信子,可不是把信子當作童養媳看待。別說傳出去會讓人笑話,你這樣的說法也太對不起信子了。」凌盛竹氣得從床上坐起。
「盛竹,你別發脾氣,我是假設罷了!」
「香雯,這種事情怎麼可以假設!養兄妹想要結婚,就必須先將我們和信子的領養關係脫離掉才行。這個臉我可丟不起也拉不下.更何況那兩兄弟配得上信子嗎?凌飛倒還說得過去,只要他再爭氣點。至於凌風那就不用提了,從小就欺負信子,以為信子不向我告狀我就不知道。要不是看在信子處處維護他的分上,我早就該狠狠地修理他了。」盛竹喘了口氣,又繼續說;「也真難為信子了!來我們家十年了,我至今仍不明白,她是不是過得快樂?在育幼院時,我原本沒注意到她的。她躲在角落裡,似乎生怕被人發現。我後來看見了,向她走去,結果她向我說的第一句話竟是『不要過來』。」
「其實她也並不是在向我說話,她像是在祈禱著什麼;祈禱著我不要走過去。可是我還是走向了信子,而且看中了她。那一句『不要過來』我印象深刻……」
凌盛竹發覺自己說漏了嘴,便沒再說下去。
那個「不知名」的女人也對他說過這句話,在他以為她要跳崖自殺的那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