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雅恩知道范以農不准商珞瑤參加台大同學會的訊息時,她再也按捺不住屯積已久的怒火,即刻在結束同學會的第二天一大早,便騎著向男同學借來的電單車,滿臉嫣紅,像個被激怒的母獅子一般向內湖山區的淨嵐山莊疾駛而去。
她知道今天商珞瑤並不在家,她一大早就被她大嫂的緊急電話給宣召回娘家去了。
她想攔在范以農上班之前逮著他,給他一頓結結實實的拳頭吃!
她不想去他公司裡,因為家醜不可外揚,更因為他可能會良心發現羞愧莫名而撞牆自殺——若他真的還有一點良知和羞恥心的話!
馳騁了一個多鐘頭,她終於在八點鐘左右找到位於內湖幽僻山區的淨嵐山莊。
她憤怒得無暇欣賞這幅被青山綠水環繞的奇景雅境,她似乎很有把握她一定攔截得住那個應該好好臭罵修理一頓的怪胎——范以農。因為,通常這種養尊處優的有錢公子,不都睡到太陽曬到屁股才起床的嗎?
她一點也不斯文地猛揪著電鈴直按。
白色鋁門立刻開了,郭媽看她那來勢洶洶的凶悍模樣,不禁有幾分躊躇。「小姐,請問你找誰?」
柯雅恩卻不容分說地衝了進去。「我找你們家那個心理變態的大少爺!」
然後,她甩開一頭霧水的郭媽,直衝到那位顯然正坐在餐廳裡享用早餐的男人面前,指著他挺直的鼻尖,無視他滿臉驚異的神情,猛然開火。
「范以農,你這個自私、愚昧、自大、野蠻、莫名其妙、陰陽怪氣的混蛋,你說,你憑什麼限制商珞瑤的行動自由?憑什麼不讓她參加大學同學會?憑什麼不讓她出去找工作?憑什麼把她冷落在家裡?就因為——她大哥開車不小心撞跛了你的左腿,你就有權利把她當成犯人一樣看待?」
她氣喘咻咻地停頓一下,然後她不給那個顯然被罵得暈頭轉向而嗆到喉嚨的男人開口解釋的機會,又霹靂啪啦地大聲指責他:
「你這個冷血無情、自以為是的狂人、沙文主義的公豬!你怎麼可以這樣狠心虐待善良溫柔的珞瑤呢?你的心是黑的,還是血是冷的,你有沒有一點良心和罪疚感?你——」
她罵了半天,這時才愕然發覺被她一陣劈頭惡罵的男人竟然沒有一絲生氣的反應,反而笑得好樂,好像正在欣賞一出精采而趣味盎然的肥皂劇般露出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
「你笑什麼?你不要以為你長的帥氣、瀟灑就可以用你漂亮奸詐的外表來誘惑我,告訴你本姑娘可不吃你這套!」柯雅恩氣鼓鼓的說。那個男人淡淡揚起了濃眉。「我是聽過不少女人讚揚我漂亮、帥氣,但奸詐?小姐你可是第一個。」柯雅恩總算恢復了她的判斷力,她瞇起眼細細打量著這個一身嬉皮、紮著馬尾,笑得既灑脫又有份玩世不恭的男人。「你——你不是范以農?」
范以升又再度露出了他那潔白得可以去賣牙膏廣告的牙齒:「雖不中,亦不遠矣!」
柯雅恩臉色微變了。「你是什麼意思?」她杏眼圓睜的質問他。范以升發現他實在被眼前這個凶巴巴、尖牙利嘴卻明艷英挺極具現代個性美的女孩子,撩起了一股濃烈的興趣。
一抹奇異而曖昧的蠢動的感覺對他當頭罩來,讓他不由自主地想進一步去認識她識。
他相信這絕對會是個刺激而頗具挑戰的一項經驗,就他豐富的獵艷經歷來說,他敢有這個把握這個女孩子絕對是不同凡響的。「我嗎?我很不幸就是那個混蛋、沙文豬、自大狂、黑心肝,被你罵的體無完膚、四不像那個混球的弟弟,雖然,我很想和他登報脫離關係,但,家醜不外揚,我這個做弟弟的只好認栽了。」他調侃地指著自己的鼻子說。罵錯人的柯雅恩聞言立即雙頰緋紅:「對不起,我不該一時激憤而沒有弄清楚對象就指著你的鼻子破口大罵!」
「沒關係,我完全不在意,更敬佩你為朋友兩肋插刀的精神。」范以升笑得既促狹又詭異。「你知道嗎?你完全說中我對那個撒旦老兄的觀感,我跟你可以說是心有慼慼焉,和知已完全沒有兩樣。」
「是嗎?」柯雅恩懷疑地睜著一雙又黑又亮的眼眸盯著他。「你跟你老哥有仇嗎?還是你想篡謀他的家產?」
范以升失笑地搖搖頭。「小姐,你們家是開偵探社的?還是你偵探小說看太多了,怎麼滿腦子都是這種兄弟不和、爭奪家產的情節?」
「好吧!算我多疑猜忌,既然是一場誤會,我就不打擾你享用早餐的情趣,我告辭了,教你那位四不像的老哥收斂一點,否則,我柯雅恩頭一個不繞他!」
范以升在她掉轉身子前連忙攔住她。「等等,柯小姐,既然,你對我大哥很反感,而我對他對待我小嫂子的態度也頗不以為然,也許,我們這兩個觀感相近又不打不相識的人可以成立一個『商珞瑤支援會』,策劃幾場『造反有理、革命無罪』的抗爭活動,來提醒我那個需要反省、教訓的大哥?」
柯雅恩是何等聰穎機伶的女孩子,她立刻知道他的動機並不只如此單純。「所以——你一定還有下文是不是,范先生?」
一絲既佩服又訝異的光芒閃進范以升亮晶晶的黑眸裡。「所以——」他學著她的日氣順竿打蛇。「我們何妨一起共享午餐,一方面慶祝『商珞瑤支援會』的成立以及我大哥的報應快要臨頭了;另一方面呢,則邊吃邊商談對策,你知道有很多絕妙好計都是在餐桌旁想出來的?」
柯雅恩慧黠地抿抿唇,眼睛瞄了瞄餐廳那張看起來價直非凡的長形餐桌一眼。「你該不是暗示我,你家沒有一張像樣的餐桌吧!」
「這個?呃——餐桌是有,就是缺乏一位談得來的紅顏知己。」
柯雅恩立刻地抬起下巴單刀直人告訴他。「我告訴你,我可是不婚主義的忠實信徒,我不做任何男人的紅顏知己。」
范以升眼睛更清亮了,他的興趣愈來愈濃了。「真的?真巧,我也是堅守單身主義的不婚理論者,所以,你怕什麼?」他露出一副戲謔而充滿挑釁的笑容。
衝著他那可惡又自以為幽默風趣的賊笑,一向倔強又不服輸的柯雅恩明知那是狡猾的獵人所設下的陷阱,也不得不硬著頭皮答應赴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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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丁瓊妮又出人意表的出現在范以農辦公室時,范以農不禁暗自低咒一聲,他早該找人更換專用電梯的激活密碼的。
「你又來找我有何貴幹?」范以農放下一份正待批閱的文件,絲毫不掩藏他的不耐和冷峻。
了瓊妮這回好像吃了什麼定心丸似的,不但沒有被范以農陰騭的臉色嚇倒,反而落落大方坐在他桌前的辦公轉椅內,巧笑嫣然的告訴他:
「我有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想讓你知道,我想,你應該會有興致知道的。」
范以農淡淡地抬起一道濃眉。「什麼事?你的美容連鎖企業倒閉了?」
丁瓊妮臉色一沉,但她又馬上恢復她充滿自信的微笑,她故弄玄虛地沉吟了一下。「不是,是和你的寶貝新娘商珞瑤有關的。」她得意地看到范以農微震的表情,還有緊抿成一直線的嘴。
「你怎麼會知道她的名字?」范以農寒著臉說,然後,一絲暴冽的怒光閃進眼底。「你找人去調查她?」
丁瓊妮不置可否地聳聳肩。「我自有管道可以獲得我想知道的消息,原來,你的新娘子還是台大畢業的高材生,而且還當過你的特別助理。」
范以農從喉嚨裡發出一聲犀銳的冷笑。「原來,你今天大駕光臨我辦公室,就是專程來向我『背誦』我太太的資料背景給我聽的嗎?」
他的冷嘲熱諷立即磨掉了丁瓊妮臉上的假笑。「當然不是,只不過——我覺得很納悶懷疑,為什麼一個被你捧在手心裡疼愛的妻子,今天中午要拿著她的結婚首飾走進當鋪裡典當現金呢?難道——你愛她愛到連一文錢也捨不得給她用嗎?」
如果說范以農有任何震怒冒火的反應,他也掩飾得十分成功,因為他可不想中了丁瓊妮的狡計。他面無表情地扯動唇角冷哼了一聲:
「就為了這件芝麻綠豆的小事,你特意跑來向我報告?真是難為你了,其實,我太太早就向我抱怨過我送她的結婚首飾太古板老氣了,哦——對不起,我是以你選首飾的標準做參考的,沒想到年齡上的差異,她大概氣我工作太忙疏忽了她的感受,所以,她用這種非常的手法來提醒我,不好意思,還驚動你特別關切跑來告訴我!」
丁瓊妮這輩子還沒這麼嘔過,她臉色一陣白一陣青地,不禁為之氣結地趕忙踱著羞惱的步履,速速離開了范以農的辦公室。
又不巧冤家路窄在走廊上碰上唐越霖,只見他用一種非常冷淡的眼光瞪著她,沉聲提出警告:
「又忙著使心眼、挑撥離間了,小心,算計來算計去最後把你自己也算計進去。」
丁瓊妮在怒火中燒下,也不甘示弱地揚著頭冷聲還擊:
「彼此彼此!至少,我耍心眼耍得漂亮而天衣無縫,好歹,我已經擁有自己的一片天空,不像你——」她輕蔑地冷哼一聲。「白費心機,忙碌了大半天,仍然混在范以農身邊當個跟班,永遠出不了頭,永不能做自己的主人!」
唐越霖的下巴繃緊了,他怒光閃爍地咬牙回敬:「至少我比你活得乾淨心安,不像你,一肚子詭計,小心,破壞人家的姻緣這種缺德事做多了,可是會下地獄的。」
丁瓊妮滿不在乎甩甩頭髮,她給他一記矯柔的假笑。「沒關係,我如果下地獄的話也是不會寂寞的,至少還有你來陪我做伴。」她笑得得意洋洋,在電梯門關上前,她扔下一柄鋒利致命的刀子插在唐越霖的心窩上。「別告訴我,你完全對得起你的良心,還有對得起范以農。」
電梯門終於把她那張美麗卻陰冷獰笑的臉封上了,但,唐越霖窒悶的胸口卻開始淌著內疚的鮮血,一抹深刻的痛苦扭曲了他那張斯文俊雅的男性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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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珞瑤正在她的臥室裡閱讀一本剛從重慶南路購買回來的日本翻譯小說。
因為賦閒在家,她只有重拾學生時代就培養出來閱讀課外讀物的興趣,也許,她甚至可以考慮重抬筆桿,做個業餘的翻譯作家。她的外語能力不差,中文修為也頗有深厚的基礎,再加上流暢犀利的文采,她相信一定能在范以農所允許的活動範圍裡,找出一份自食其力而兼顧家庭、興趣的副業。
正當她完全融入小說屏息動人的劇情中時,臥室的大門又突如其來地被用力推開了。
她被嚇得心魂甫定地捂著胸口,而范以農那張高深莫測的臉色,又令她窒息得想打開窗戶尋求呼吸的空氣。
他從來沒有這麼早回來過?在下午五點鐘就回到家,實是一件稀罕的事。而自從他們有進一步的纏綿關係之後,今天是他第一次踏進這間臥室。面對他那深沉如謎的神情,她實在有種將被活生生吞噬的壓迫感。
他彷若要把她的模樣鏤刻在腦海裡一般,足足望著她有一個世紀之久,然後,他終於開口了,聲音溫柔得令她錯愕而戰慄:
「穿上你最漂亮的套裝,我今天晚上要帶你去參加一個朋友的結婚晚宴。」
她一聽趕忙放下小說,從衣櫥裡找出了一套粉紫色的絲絨套裝,還來不及躲到浴室裡更衣時,他又不徐不疾的開口說話了:
「別忘了戴上我送你的結婚首飾,從鑽戒、藍寶石婚戒、還有鑽鏈、鑽表,你全部都戴上,我希望你打扮得高貴華麗一點,不要讓我那些朋友的太太給比下去了。」
他望著她那呆苦木雞的反應,不禁詫異地揚起濃眉,不解地撇撇唇問道:
「怎麼?你是怕戴上去太招搖了,還是——你有意見?」
「不是,我只是——不想一下子戴那麼多珠寶首飾出門,我不太習慣。」她白著臉,期期艾艾地說。
「是嗎?」范以農走近她,銳利黝深的眸光定定鎖在她那蒼白不安的臉龐。「也好,你把那些首飾全部拿出來,我來替你挑選比較合適穿戴出去的。」
「這——」
范以農托起她下巴,目光炯炯地緊盯著她。「怎麼?你該不會是弄丟了?還是,我們家有小偷了?」
「不是,而是——」商珞瑤垂下眼瞼,囁嚅地顫聲說。「我借給朋友了,她因為要參加一個很高級的宴會,而她家境不是很好,所以——」
「所以你就借給她了?」范以農慢吞吞地替她接下去。
「是。」商珞瑤簡直不敢接觸他那兩道凌厲的目光。
「很好,我這裡湊巧也有一些從某家當鋪裡贖出來的珠寶首飾,你看看是不是覺得有點眼熟?」他面罩寒霜地從外套裡抽出一包絲巾,然後粗魯地把包裡在裡頭的首飾倒在床上。
商珞瑤臉色倏然刷白了。
范以農慢慢俯近她,目光如炬地瞪著她那怯生生而蒼白如紙的臉龐,盡量克制那股凝聚在胸頭澎湃欲撲的怒焰。「你說,是不是你的朋友手頭不方便而典當了這些首飾,還是——你另外有更完美而天衣無縫的說詞?」
面對他咄咄逼人的質詢,商珞瑤只是白著一張像大理石的容顏,咬著下唇不肯說話。
她的沉默更加速點燃了范以農心中的怒意,他一把揪住她的手腕,濃眉糾結地咬牙冷聲說:
「你需要錢為什麼不跟我說?」
「我——我並不想讓你掛心,你那麼忙,忙到——跟我碰面講話的時間都抽不出來,你教我怎麼跟你商量?」商珞瑤淚光迷濛地顫聲說。
「你需要這麼多錢做什麼?」他繼續寒著臉逼問她,強迫自己漠視她那淚霧朦朧的柔弱所帶給他的悸動和痛楚。
她仍然噙著淚不肯講話。
她那被楚楚動人包裡的執拗激怒了他,更令他心如刀絞,他用力抓住她的肩頭。「說,你給我說清楚!你到底為什麼需要那麼大一筆錢?你拿去給誰?別告訴我你是拿出去養小白臉?」
商珞瑤臉色猝變,她心寒地哽咽道:
「你怎麼能做這種骯髒而傷人的揣測?你怎麼能呢?」
「那你就告訴我實話啊!」他鐵青著臉低聲咆哮著。
「我——」商珞瑤卻遲疑了。
范以農寒著臉逼近她。「如果你沒有做見不得人的事,你何必心虛?又何必羞於啟齒?」
商珞瑤被他字字犀利又毫不留情的刺挑攻訐弄得心灰意懶、筋疲力竭了。「好,我說,我說!我把錢拿去給我大嫂應急了,因為,我大哥和一輛電單車相撞,那個機車騎士傷得不輕,一直在深切治療病房裡昏迷——人家要告發他,同時向他索賠七十萬,我大哥大嫂一時拿不出這麼多錢,所以——」
「所以,你就瞞著我典當你的結婚首飾?」范以農板著臉沉聲說。
「我並不想這麼做,可是——你已經夠鄙視我大哥了,對於我這個兇手妹妹又避之唯恐不及,你還能要我向你奢求什麼?更多的傷害輕視?還是不敢奢望的支持愛護?」商珞瑤淚雨交織地望著他,一字一句地哽咽道。
范以農一時五味雜陳,百感交集,他一方面想緊緊擁住她,用細細密密的親吻來吮盡她那斑斑絞痛他的淚痕;但,另一方面又憎惱她對他的不信任和畏懼。
就在這令他棘手而不知如何進退的窘困惱怒中,他又倏然選擇用沉默和離開來解決這道煎熬著他的難題。
當他那顛簸的步履離開房門,又消失在淨嵐山莊大廳的廳門前,商珞瑤血色盡褪地跌坐在床上,串串晶瑩璀璨的熱淚像珍珠一般地滑落下來,她撲臥在柔軟的絲被裡,任無言的啜泣來紆發她那顆愁苦淒涼、鮮血淋淋的柔情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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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雅恩穿著一身輕便帥氣,卻一點也不減女性魅力的皮衣、皮褲,她剛上完課,下午閒來無事,正準備二度造訪范以農貫徹她為朋友兩肋插刀、在所不惜的義氣時,甫出校門,她就被恭候多時的范以升攔住了。
這傢伙穿著一件令人嫉妒的鹿皮夾克,一件裹得密不透風,卻讓他那兩條長腿更顯得修長結實的黑色名牌牛仔褲,臉上呢?則仍是一副洒然不羈、閒散自得的神態。
「你又來幹什麼?我可不想跟你吃飯,因為,我不想給你任何追求我的機會。」
她可拒絕得真直接,不過,范以升也不是省油的燈,必要時他也是那種皮得可以讓人咬牙切齒的精怪之輩。「你放心,我只是想跟你吃頓不含任何雜質的午飯,並不是想追求你。」
「是嗎?」柯雅恩給他存疑的一眼,然後又灑脫地甩甩她那一頭有幾分野性美的長髮。「那就好,我就怕你會追求我,希望你不會忘了你的保證。」
范以升神采奕奕地笑了。「是嗎?小姐,雖然我保證我不會追求你,但是,我並不反對你來追求我。」
柯雅恩立刻瞪大她的圓眼睛。「你說什麼?追求你?你忘了我是不婚主義者?」
「這跟婚姻有什麼關係?你雖然不想結婚,但還是可以談一場無傷大雅的戀愛啊!」
柯雅恩除了給他一對白鴿眼,還不忘咬緊牙齦助長聲勢。「戀愛?跟你?不必了,我一看就知道你是那種標準的用情不專的花花公子。」
范以升雙眼亮熠熠地,他雙手環抱在胸口,好整以暇地說:「那不是更安全而無後顧之憂嗎?」他笑嘻嘻的撇撇唇。「先別發火,小姐,你聽我說,你跟我談戀愛是一點也不虧本的,撇開我這個人幽默風趣,能文能武,能瘋能玩等等與生俱來的優點不說,加上我們同是『商珞瑤支持會』的會友這層特殊的關係,你不覺得敝人是你的最佳人選嗎?」他見柯雅恩咬著唇不講話,仍是一臉無動於衷的神情,他不禁蹙著眉峰弦易轍。「當然啦!除非——你怕自己的定力不夠,一不小心愛上我,愛得非我不嫁,不然,老實說,你真的不必怕跟我深交,因為,你可以先追上我,然後再名正言順把我這個花花公子給甩了啊!」
柯雅恩頗為心動地沉吟了一下。「這個主意好像滿有趣的嘛!」
范以升打鐵趁熱了。「所以羅!我主動送上門,製造機會讓你來追求我,所以——你是不是應該好好把握這個從天而降的好機會呢?」他促狹地對她眨一下眼。「當然,如果你害怕追不上我的話,你可以拒絕這個千載難逢的午餐約會。」
望著他一臉無賴似的笑容,儘管柯雅恩心裡清楚這全是他的巧言令色,但她還是接受他的挑戰,坐上他那輛鮮黃色的小跑車,和他共享一頓徘徊在針鋒相對、打情罵俏邊緣的情趣午餐。
他告訴自己,她不會中了他的激將計,更不會為他放棄從大學開始堅守的單身主義,她只是不想放棄這麼有趣而平分秋色的鬥嘴高手。
而且,她還要繼續給他洗腦:讓他瞭解一項鐵的事實,她不但「不准」他追求她,而且她也不會倒過來反追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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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忠孝東路菲雅西餐廳的一隅,范以升輕啜著經過特別調製的水果酒,一面細細審視著柯雅恩自然而一點也談不上斯文的吃相。
見多了各種都會美女那種細嚼慢咽、溫吞無比的用餐禮儀,柯雅恩灑脫無忌的神采反而帶給他一種新鮮而奇特的感受。
「拜託,你吃飽了,我可沒吃飽,你這樣目不轉睛地盯著我,可是會影響本姑娘我吃飯的情趣的,如果你閒著沒事做,不妨繞著餐廳走一圈,一方面消化你剛才吃下去的食物,另一方面讓其他客人見識一下所謂的傻子。」
「要我扮傻子?」范以升被她的話逗笑了。
「你不是傻子是什麼?花三、四百元的最低消費額,你卻點了一盤水果沙律,不是擺闊的傻子是什麼?」柯雅恩一邊咀嚼豬腳大餐,一邊振振有辭的說。
「我中午向來吃得少,不像大小姐你食量驚人。」他笑意橫生地望著她桌前杯盤狼藉的一疊餐盤連連搖頭。
柯雅恩得了便宜還不忘賣乖。「你如果捨不得花錢,你可以放棄被我追求的權利啊!」
「我怎麼好意思剝奪你一展英雌的機會呢?」他打趣道,連忙在她杏眼微睜的當頭,改變話題。「對了,我有一個很好的idea可以幫助商珞瑤,讓我大哥正視她的存在,坦承面對他自己的感情。」 「你確定你大哥他在乎珞瑤嗎?」
范以升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當然,我看過他看她的眼光,相信我,只有陷人倩網的男人才會用那種充滿佔有、緊張、渴望的眼光去看他的女人。」
柯雅恩一臉困惑地支著頭問他。「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眼神?」
范以升賊氣十足地俯近她。「你仔細看看我的眼睛不就知道了?」
柯雅恩的臉立刻漲紅了,她惱羞地死命盯著他。「壞蛋!你敢調笑我,看我——」她看他笑得又可惡又得意,不禁惱火地閉上嘴生著悶氣,不肯說話了。
范以升被她那句「壞蛋」罵得既窩心又甜蜜,當一個女人會用這句看似犀利卻充滿親暱味道的字眼來罵一個男人時,通常都是象徵一種「親密關係」的甜美符號。
他實在忍不住想開懷大笑,但他又滑頭的知道他應該憋住,即使漲破肚皮也不能在柯大小姐面前太張狂得意,於是,他開始轉移她的注意力了。
「你想不想聽聽我那個idea?」
柯雅恩噘著嘴不置可否,但耳朵卻已經豎起來。
一絲難抑的笑意浮現嘴畔,害范以升不得不假借喝水來掩飾,然後,他清清喉嚨一本正經地說:
「我大哥他們最近有一個新的洗髮水的廣告交給我負責拍攝,模特兒也由我來挑選,所以,我準備讓商珞瑤來拍造個廣告,讓我大哥大吃一驚,跌破眼鏡。」
「他會怎樣?休妻?還是把你給fire?」
范以升臉上掛著一抹懶洋洋的笑容。「喔!他不會的,他只會暴跳如雷,然後——把我抓去當炮灰當然,也有可能把我大卸八塊。」
「這樣做對商珞瑤有什麼好處?」
「沒好處,只不過——會讓我大哥進一步認清他自己的感情,收回他對珞瑤的漠視,如果他在乎他的妻子,他決不會讓這個廣告上電視媒體的」
「為什麼?」
「因為男人是天底下最自私、佔有慾最強的一種動物,他們可以去欣賞別的女人的美麗,卻一點也不能忍受別的男人多看他心愛的女人一眼,這是恆不不變的男性作風。」
「換言之,就是男性沙文主義作祟。」柯雅恩一針見血的替他下註解。
范以升好笑的望著他。「你不覺得女人要為男人的自大霸道負一些道義上的責任嗎?」
「才怪!我只會給你們這些目空一切、自私蠻橫的男人一把梯子,讓你們找到下台階,好挖個地洞遮住你們那張狂妄粗鄙的臉。」柯雅恩伶牙利齒的反駁著。
「你這麼聰明精幹,簡直就像金庸筆下那個刁鑽精明的黃蓉。」
「是嗎?我倒覺得你比較像他筆下看起來落拓不羈,賣傻裝瘋、卻調皮古怪,有著一身好功夫的老頑童周伯通。而且,我告訴你,我對黃蓉的興趣還遠不如對那個愛恨分明的蒙古郡主趙敏來得濃烈。」
范以升淡淡地揚揚眉。「是嗎?」他學她的口氣。「雖然,我很想迎合小姐你的癖好,只可惜,我一點也不想成為那個個性怯懦複雜、優柔寡斷的張無忌。」
柯雅恩聞言忍不住撲哧一笑。「說得也是,如果你是張無忌那個老是左右搖擺,拿不定主意的明教教主,我相信你的攝影生涯早就提前完蛋了。」
「說得也是。」范以升又促狹地順著她的語氣:「不知你這位愛恨分明的蒙古郡主可願陪我這位裝瘋賣傻的老頑童去看場電影?」
結果,他們這兩位惺惺相惜、意猶未盡的金庸迷便匆匆結束這頓相談甚歡的午餐約會,並相偕去看了一場由徐克導演,票房成績驚人的金庸電影《笑傲江湖》。
然後,柯雅恩發覺她的不婚理論受到最嚴重的考驗了。她整個人都被范以升瀟灑不羈的外型、浪漫風趣又能言善道、具有藝術家品味的風采深深吸引住了。
不管她用什麼不可理喻的理由來迴避他的邀約,他總是可以用千奇百怪的花招來迎刃而解,讓她這條刁鑽滑溜的魚兒放棄掙扎、乖乖上鉤。
是誰說過?惡人自有惡人磨?
又是哪個經驗豐富的愛情專家說過的,當愛情的箭瞄中你的時候,即使你是最擅長遁跑的奧運金牌選手,你也不得不俯首稱臣,自動跳進愛情的魚網裡悠遊漫舞。
現在,柯雅恩終於預教到這種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