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沿著敝開的窗戶走進來,閣樓臥房盤滿聖潔的光華。
散發著幽白光芒的床鋪上坐著兩個人,倚牆而坐的是夏藍藍,橫臥在她膝上的是沈玉書,溫柔的月華把兩人映得瑩瑩發光,宛如置身夢境。
一山蟲鳴蛙唱,是最美的夜之旋律。
他握著她的手,她撫著他的臉龐,濃情蜜意,盡在肌膚相觸之中。
回想起今天的種種,夏藍藍的眸光變得更溫柔了。
今天的經歷,美得像電影中的情節,她幾乎要懷疑自己是否在作夢。
然而,這不是虛幻的夢,枕在她膝上的,是沉甸甸的重量,握在她手裡的,是溫熱有力的大手。他們相處不到兩天,感覺像熟識了一輩子。
這個男人像對待皇后般慇勤伺候著她。床上的早餐,驚險的單車之旅,滾落向日葵花田的奇遇……
白天的經歷一幕幕掠過腦海。
最後,一朵飄墜的向日葵佔據所有畫面。
隨風飄墜的向日葵,無聲無息隱沒於花海中……
夏藍藍悚然一顫。
「怎麼了?」沈玉書立刻察覺她的顫動。
夏藍藍努努紅唇,澄澈如水的眸子籠上一抹黯然。
「你沒事吧?」他坐起來,長臂一纜,將她納入懷中。
夏藍藍猶疑不決地望著他。
「虞姬……」
當他的嘴唇碰觸她的臉頰時,她再也忍不住了,激狂的情感決堤而出,一發不可收拾。不!不!她不要她的人生像那朵向日葵一樣,無聲無息地淹沒。
她要問清楚,她要解開命運的符咒,她要勇敢愛下去。
「你什麼時候去美國治病?」她迎向他的目光,勇敢問出心裡的問題。
「去美國?」沈玉書停止吻她,滿臉詫異。
「我在台北遇見崔翎,她說她要帶你到美國去治病……」
「她要帶我去美國治病?」沈玉書氣得滿臉通紅。
「我哪有什麼病!」
「你上次不是暈倒嗎?」夏藍藍小心翼翼地問。
「喔。」沈玉書不以為然地聳聳肩。「其實那並不是病。」
「不是病?」夏藍藍明眸圓睜。
瞧他說得那麼輕鬆,彷彿不把那種怪病當一回事。
「那不是病。」沈玉書重複一次,一股怪異的神色鬱結在他眉宇之間。他略略停頓了幾秒鐘,才又繼續說道:「那真的不是病,那是枉死的冤魂來糾纏。」
「你是說——」夏藍藍一震。
「沒錯,兩千多年前,項羽殺人無數,有不甘心的冤魂含怨報復,我連續幾世都受到糾纏。」
夏藍藍偏頭凝思。奇怪,她竟然一點都不懷疑他,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你別理崔翎,那女孩討厭得很,她的話根本不能相信。」他執住她的手。
「可是,她說你還有另外一種病,很嚴重的病……」夏藍藍的聲音有些顫抖。
謎題即將揭曉,她的心情忐忑不安,說開之後,會有什麼後果?她不敢猜測。
他瞇瞇深黑的大眼,雙眉斜飛如劍。
「她說我還有其他的病?」他的聲音有若風雨欲來前的平靜。
「她說……」夏藍藍深深吸了一口氣,鼓越勇氣說下去:「她說你患有嚴重的幻想症,總是把自己幻想成西楚霸王項羽,所以……」
她已陷入漩渦之中。不能停止,只能隨之打轉,愈陷愈深——
她只能把崔翎講過的話,重新敘述一遍……
他靜靜聽著,異於常人的眼睛燃起憤怒的烈焰,一陣慘白遮去所有表情。
「虞姬!」
一聲痛苦的呼喊扯痛了夏藍藍的心,她著急地抱住他,心裡已有最壞的打算。
「虞姬!」他像一頭受傷的野獸,發出沉痛不平的哀吼。「原來你根本就不相信我……」
「我——」她想解釋,又無語打住。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她以為他會瘋狂叫囂,她以為他會暴怒震天,她以為他會失去理智,失手打死她……
可是,她完全想不到結果會是這樣。
戳傷他的,不是那些話的內容,而是她——她的不信任深深傷害到他
夏藍藍咬緊唇瓣,她的心好痛,好痛。
她緊緊抱住他,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麼。
「我一直以為你知道自己就是虞姬,沒想到你竟然是假裝的。」他的聲音好蒼涼。
「我不是故意的。」夏藍藍哭了出來,溫暖的淚水濡濕他的胸膛,「我好迷惑、好惶恐,自從讀完項羽本紀後,我單純平靜的生活就完全變調……」
她再也無法隱瞞苦苦糾的心事,細細傾訴往事,將亂無頭緒的愛慾情愁重新溫一遍,剎那之間,她乃驚覺自己竟已走過那麼多的滄桑。
然而,她再也負荷不了了。她哭倒在他懷中,淚水奔流成河。
他圈緊她勘巍的身子,兩人緊密地連成一體」虞姬,虞姬,你好傻呵!」他心疼不已「命運之神要我們重逢,你卻頑固得願相信。那些夢是預示,你手上的蝶形胎記,我的重瞳眼眸,是不可磨滅的證據。你刻意忽視自己跟所見的鐵證,不願相信你對我的愛戀是發自靈魂深處的呼喚。虞姬,你好傻呵。」他低頭親吻她的髮絲,濃烈的撞擊著他的心房。
他的虞姬不再是那個成熟明理的女子,哭倒在他懷裡的,只是一個稚嫩的小女孩。她那麼柔弱,他定要加倍的愛她。
「這一切都是真的嗎?」夏藍藍激昂的聲音充滿迷亂。「你真的是西楚霸王項羽?我真的是虞姬?真的嗎?真的嗎?」
不能信,不敢信,又不能不信。
他說得沒錯,是她刻意忽略事實,僅用「巧合」兩字來逃避一切。
如今,該是勇敢面對的時刻了。
無論真相是什麼,她早已下定決心要好好愛下去。
「虞姬呵,虞姬。」他發出幽幽的輕喚。「我不會認錯人,你是我永恆的愛人,你是我永遠的妻子,我已經找你找了兩千兩百年。上蒼沒有忘記它給我的承諾,流轉千年,歷盡艱辛與寂寞,我們終於重逢了。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的心。你的理智會受到外界的影響而做出錯誤的判斷,但是你的心永遠不會欺騙你。」
「我的心?」夏藍藍顫抖問著。
她的心?她的心正緊緊貼在他的心口上,兩顆心正以同的節奏跳動著。
完美和諧的旋律,她完全感受得到。
「我的心……說它……相信你……」她抬眼望著他,淚珠在月光中閃閃發亮,宛如珍珠般閃爍著光芒。
沈玉書胸口一震,滿滿的欣喜自肺腑蔓延到他的嘴角,他終於笑開了。
「我一直堅信我倆真愛不移,如今,終於得到了證明。」他激動地說道。
「可是……我仍然覺得不可思議,這是科學昌明的二十世紀末,輪迴之說似乎太……」
他用吻封住她的唇。他是寄居在現代軀殼的老靈魂,她的惶惑懷疑他能理解,他要用最大的耐心令她明白。
「沒關係,虞姬,我們慢慢來。順著你的心往前走,總有一天,你會明白。」他的聲音溫柔得如同月光。
不信真愛喚不醒,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喚醒潛藏於她心底的記憶。
月華如水,夏藍藍看起來更加楚楚可憐,他又情小自禁地吻住她的唇,她柔潤的唇瓣芳美如初綻的蓓蕾,這是他永遠不會遺忘的滋味……
夏藍藍合上眼簾。
如果這是一場火,就讓她與他共同燃成灰燼;如果這是一場水,就讓她與他隨波逐流。
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只要能他如此緊擁著,她什麼都不在乎……
刺耳的煞車聲打破寧靜的山夜。
一道人影沖人綠屋。
「表小姐,不行啊!」
「滾開!」
「少爺會生氣。」
「沒人——」
「一定在臥房,走,我帶你去。」
「表小姐!」
砰砰砰——紛亂的足音響徹偌大的屋子。
纏綿擁吻的愛侶也受到了干擾。
沈玉書從夏藍藍身上抬起頭來。「我下去看看。」他擰擰眉。
話剛說完,急亂的腳步聲已到了閣樓。
驟然亮起的燈光照亮臥室。
「藍藍,你……」趙世揚不敢置信地瞪著床鋪。
床上那個衣衫不整的女孩,真的是純潔無邪的藍藍嗎?他的心抽了一下。
夏藍藍連忙坐了起來,她的身上只穿了一件男人的襯衫。她邊扣扣子,邊用驚慌的眼光望著門口。
門口杵著三個震驚至極的男女,他們是趙世揚、歐晨珞、崔翎、可憐的阿福則被擋在門外。
直到此刻,夏藍藍才記起世界上還有趙世揚這個人存在。
「崔翎。」沈玉書瞇瞇眼,殺氣騰騰的聲音迥蕩在寬敞的室內,「你愈來愈不像話了。」這一次,他絕不饒她。
「哼,你還愣在這裡幹嘛?」崔翎用手肘撞撞趙世揚,滿瞼輕蔑地說:「難道你是專跑來欣賞她和別的男人表演A片?」
趙世揚一聽,滿臉通紅。「可惡!」他狠狠咒了一聲、斯文俊逸的臉孔布上駭人的神色,「你這卑鄙齷齪的傢伙!」他掄起以拳,怒氣衝天地衝到床前。「說!你對她做了什麼?」他一把揪住沈玉書的領口。
沈玉書一手揮開幾近抓狂的趙世揚、
「你是誰?跑到這兒撒什麼野!」沈玉書跳下床來,雙眼揚起怒火。他掄起拳頭,準備好好修理這個傢伙哼,崔翎帶來的,準不是什麼好東西。
「不。」夏藍藍在後面拉住沈玉書,「別打他,他是我的朋友。」她連忙阻止。
「你的朋友?」沈玉書納悶地挑眉。
「嗯。」夏藍藍著急地點頭。
「既然是你的朋友,那就算了」沈玉書雙手叉腰,冷冷看了衣著光鮮的趙世揚一眼,他實在不明白,藍藍的朋友怎麼會和崔翎湊在一起,
朋友?!趙世揚一聽,眼睛幾乎冒出火花來。
他只是她的朋友?!他忿忿不平,雙手又不知不覺握成了拳頭。
「藍藍,連你也瘋了是不是?」趙世揚一把抓住夏藍藍的左手臂。「走,跟我回去。」
夏藍藍六神無主,不知該不該走。
「放開她!」沈玉書怒斥。
「哈哈哈——」趙世揚忽然狂笑。
這陣怪笑令所有人都擰緊了眉。
「哼,項羽?你自以為是呼風喚雨的西楚霸王?哈哈,你這個神經病!如果你是項羽,我就是劉邦,你是我的手下敗將。哈哈哈!」
飽含諷刺侮辱的聲音旋繞在閣樓裡,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沈玉書臉上,他那陰沉的臉孔彷彿蒙上寒霜,冷得教人害怕。
趙世揚止住笑,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
夏藍藍甩開趙世暢的手,轉身抱住沈玉書的腰。
「別理他,他沒有惡意。」她心疼地看著他。
她感受到了他的痛苦,她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麼
趙世揚見夏藍藍抱住沈玉書,醋火與怒火同時燎燒開來。
沈玉書把夏藍藍拉到身後冷冷瞪著趙世揚。
「藍藍,我真搞不懂,你怎麼會愛上這個怪裡怪氣的神經病?」趙世揚忍不住道。
「你不必懂。」沈玉書一手扼住趙世揚的脖子,重瞳大眸燃著兩簇血紅的火光,鬼火似的紅焰似乎要破瞳而出——
趙世揚渾身一顫,眼前這傢伙究竟是人……還是魔?
「我警告你,永遠不要在我面前提起劉邦,否則——」沈玉書雙眼一瞇,「哼!」
驀然,趙世揚頎長的身子凌空飛向門口。
砰——
「哎呀!」
歐晨珞和崔翎發出尖叫,她們連忙扶起摔得鼻青臉腫的趙世揚。
趙世揚抹抹沾血的嘴角,恨恨地瞪著沈玉書。
他知道自己絕對打不過眼前這個魁梧高大、孔武有力的情敵。
他的目光轉向一臉淒惺的夏藍藍,「藍藍,你說,你是要跟我回去,還是要留在這個神經病身旁?」
「我——」夏藍藍好生為難。
「藍藍?」趙世揚挑眉:「跟我回去,我知道你是受了這個神經病的蠱惑,我會原諒你。」
原諒?夏藍藍不悅地抿緊唇、趙世揚憑什麼說要原諒她?她又不是他的資產。
「我要留在這裡把事情弄清楚。」夏藍藍跌坐在床上,她突然覺得好累好累。
「你……」趙世揚氣得直發抖、
「哈,聽到了沒?」沈玉書冷冷笑了一聲,「好了,全部給我滾出去,否則我就不客氣了。」
「藍藍,你瘋了,連你也瘋了!」趙世揚咬牙切齒地咒著,他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夠了!」沈玉書怒喝一聲,他的耐性宣告用罄。「阿福,把這些人給我趕出去!」
「是,少爺。」有了主人的命令,阿福聲勢壯了起來,
「藍藍!」趙世揚還想動之以情。
「你先回去吧。」夏藍藍低下頭去看地面。「等我把一切都弄清楚了,自然會去找你談。」
「你瘋了,你真的瘋了。」趙世揚又忍不住罵道。
「哼,你這沒用的傢伙!你就這樣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女朋友被搶走,真沒用啊你!」
一直隔岸觀虎鬥的崔翎斜眼睨了趙世揚一眼。她原本想借助他的力量來解決問題,沒想到瀟灑倜儻的闊少竟然如此怯弱,換成別的男人,早就拚命搶回自己的女人了。然而趙世揚只會生氣,一點拚命的精神都沒有,太令她失望了。
她愈想愈氣,忍不住用手指戳了趙世揚的胸膛幾記。
趙世揚不耐地揮開她。
「哼,沒用的傢伙。」崔翎氣呼呼地啐道,接著,她把矛頭指向夏藍藍。「爛女人,你別想待在這裡,我不會讓你稱心如意。」
話甫落,沈玉書高大的身影已經閃到她面前。
「啊——」崔翎發出痛苦的呻吟,她的下巴被沈玉書捏得快要碎掉了。
「你敢再罵她一句,我就捏碎你的下巴。」沈玉書的眼睛幾乎要噴出火來。「我早就想這麼做了。」他咬牙切齒地補上一句。
「啊——」被扳高下巴的崔翎說不出話來,她那雙水汪汪的大眼佈滿了驚懼。
她不相信,她不相信,表哥竟然真的對她動粗,喔,不,她不敢相信……
「你說我患有幻想症,是不?」沈玉書瞇起雙跟,冷光直射崔翎臉上。
崔翎聞言,臉色大變。
「你知道我在幻想什麼嗎?哈,我的幻想就是把你連根拔除,讓你永遠消失在我眼前。「他露出邪魅似的詭笑,「你說,我該不該把幻想付諸行動?」
十四歲那年,沈玉書提筆寫下前世的故事。當他寫到虞姬身亡的那部分,竟然一連吐了幾天鮮血。沈家父母發現十四歲的孩子竟然寫出這樣的小說,嚇得不知如何是好,再加上昏迷中的沈玉書不斷嚷著要找虞姬,沈氏夫婦更加憂心忡忡,他們同親戚討論此事,從此以後,沈玉書患有幻想症的事就流傳了出去。
但是,時日一久,大家也就淡忘了。
然而,崔翎沒有忘記。與沈玉書有關的事,她都忘不了。
「啊,不……不!」崔翎發出恐怖的尖叫,她真的好怕他捏碎她的下巴。
夏藍藍再也看不下去。「饒了她吧!」她從沈玉書背後抱住他。
她的聲音彷如天使的羽翼,溫柔地觸動他的心,生硬無情的冷漠自他血液中漸漸褪去。他的手,不知不覺地放鬆。
崔翎立刻奪門逃出。
「還不走?」沈玉書望向歐晨珞與趙世揚。
方才沈玉書對待崔翎的情況,趙世揚瞧得一清二楚,如果不是夏藍藍,崔翎可能早就沒命了。好漢不吃眼前虧,還是先溜再說。
「藍藍,你一定會後悔。」臨走前,趙世揚惡狠狠地補上一句。
「藍藍。」一直保持沉默的歐晨珞終於開口了。「我們擔心你會出事,所以才找到這兒來。可是,沒想到會弄成這種局面……」
幾個小時前,趙世揚氣急敗壞地打電話給她,說夏藍藍已經失蹤了一天一夜,趙世揚苦苦追問,她迫不得已,只好陪他來「項郎」這兒試試運氣,他們在山上繞了很久,都找不到這個地方,於是趙世揚只好打電話給崔翎,然後……就變成了這混亂的情況。唉,她覺得好自責。
「學姐。」夏藍藍趨前,熱切地握住歐晨珞的手,「我……我暫時待在這裡。」她覺得自己有很多話想向學姐講,然而,千頭萬緒,無從理清。
「嗯,」歐晨珞也握緊復藍藍的手,「我相信你的判斷力。」
「謝謝你,學姐」夏藍藍幾乎要哭了。
她知道,歐晨珞可能是世界上唯一支持她想法的人。
「歐晨珞,你到底走不走?」
樓下傳來趙世揚不耐的吆喝。
「藍藍,多保重了。」歐晨珞拍拍夏藍藍的手背。
夏藍藍點點頭。
歐晨珞抬眼望了沈玉書一眼,深邃冷凝的重瞳大眸,如劍的雙眉,豪情萬丈的臉龐,如虎如獅的氣魄,唉!她暗自歎了口氣,眼前這人的確有西楚霸王的影子!
「再見,藍藍。」歐晨珞揮揮手。
「再見……」夏藍藍的眼眶紅了。
歐晨珞黯然消失在門口。她邊踩著樓階邊想
是命運,就逃不過,如果不勇敢面對,又能如何?歐晨珞又暗暗歎了一聲。
她忍不住回首一看,夏藍藍竟然站在樓梯口目送她,站在她身後的,是一道高大沉默的身影。
縱然靜默如石,他的氣魄還是那麼威猛震人。
歐晨珞朝他們揮揮手。藍藍,祝福你!她在心底吶喊。
「我是不是太無情了?」夏藍藍投入沈玉書的懷中,她的聲音含著一絲自責。「趙世揚是我的男朋友,我竟然一點都不關心他傷得如何。哦,我怎麼會這樣?」
夏藍藍不敢相信自己會是個冷血動物。在方纔那場糾紛中,她只在意沈玉書是否會受傷,完全沒有想到趙世揚。她怎麼可以如此無情?
「他不是你的男朋友。」沈玉書摟著她說道。
「他是——」夏藍藍猛然打住。她真的把趙世揚當男朋友看嗎?
「他不是你的男朋友。」他斬釘截鐵地說,「虞姬,你的心裡根本沒有他的存在,他不是你的男朋友。」
夏藍藍的唇瓣微顫,水靈的瞳眸中佈滿迷惘。
她摸摸自己的心口,正常規律的心跳沒有絲毫的不捨,只有歉疚。
歉疚也是一種愛嗎?夏藍藍悄然自問。
驀然回首,她才明白自己對趙世揚竟然一點男女之情都沒有。
她不喜歡趙世揚碰她,她鮮少想到他,她從不幻想兩人的將來,她對他毫無激情……
「啊!」夏藍藍住臉頰低喊,原來她是這麼地糟糕。
「怎麼了?」沈玉書被她這激烈的反應嚇了一跳。
「我怎麼會變成這種女人?」夏藍藍激動地喊著,「他對我那麼好,他總是陪在我身旁,可是我從沒愛過他,我欺猵了他的感情!我是個愛情騙子!我怎麼會變成這種女人?!」
沈玉書聽得又好氣又好笑。
「你沒有騙他,是他自己心甘情願對你好。」
「不,我欺騙了他。」夏藍藍楚楚可憐地望著沈玉書。「我以為平淡的感情很正常,所以我從不曾向他坦白我的感受,如果他知道我根本就不喜歡他抱我、親我,他一定會知道我不愛他,我該早一點告訴他才對?」她真的好自責、好歉疚。
沈玉書捏捏她的下巴,忍不住湊上唇去!虞姬實在變得太純真了。
「你不必太自責。」他在她唇上印下輕柔的一吻。「反正那小子對你也沒有多真心。」
「怎麼會!」夏藍藍立刻反駁。「他親自帶我路新聞,不辭辛勞地接我上下班,經常送我鮮花——」
沈玉書聽得呵欠連連。
「如果他那麼真心,他剛才就應該拚命搶回你,但是他沒有。他知道自己打不過我之後,就宣佈放棄。虞姬,別傻了,那男人畏首畏尾,根本不可靠。」
夏藍藍一怔,細細思量趙世揚的行徑與真心是否成正比。
「別再牽掛那個傢伙了。」沈玉書的眼神轉柔。「當年為了救你,我不顧一切地衝入烈焰沖天的咸陽宮,那才是真心。當年,為了救我,你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那才是真愛。」
乍然聽他提起虞姬的死因,夏藍藍不由得一震,她的靈魂差點震出身體來。
「你說我是為了救你才死掉的?」夏藍藍驚疑不定地望著沈玉書。
虞姬的死,曾經是她魂牽夢縈、念念不忘的謎底;如今突然聽他提起,她的心竟無來由地慌亂。
沈玉書頷首,重瞳大眸凝滿無邊的溫柔。
他和虞姬已經重逢,此刻,悲痛的往事也真正成為歷史,一個嶄新美好的未來正在等待他們,他的心中不再有傷痛,只有滿盈的幸福。
「我究竟是怎麼死的?你在小說中為何刻意跳過?大家都說我是死在垓下之圍中,可是我不相信,我不信自己會在你最消沉的時候離開你,快告訴我,我究竟是怎麼死的?」夏藍藍抓住他的手臂,邊搖邊喊。
沈玉書抱緊她顫抖的身體,「虞姬,我並不是刻意跳過。」他急急解釋「當我寫到那部分時,竟然吐血吐到昏迷。後來,我又試著描述,可是每次都發生相同的情況,我只好跳過那一段……」
夏藍藍倏然瞪大雙眸,難道……這是上蒼有意的安排?
上蒼要她擁有足夠的理由,不畏艱難地為尋真相而來。
「告訴我,我想知道。」她仰臉凝視他。
透過他的重瞳眼眸,她彷彿看見碧波萬頃的太湖……
夕陽金光中飄飛著春雨,有位身穿水綠舞衫的少女正在湖畔舞劍,她的身段窈窕婀娜,舞姿靈俏妙麗。驀然,一隻異常高大的黑馬朝她奔踏過來——
「好,我告訴你……」
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
——宋-李清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