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隱星沒的黯夜,浮動著難以察覺的詭譎氣氛,令人莫名的惴惴不安……
機場的大廳內,不管何時總是人聲嘈雜不休,雖然面臨經濟不景氣,但是出國旅遊的團體還是到處可見。
此刻,液晶螢幕的顯示板上,已出現尹文風搭乘的班機航次及應前往的候機室。
「文風,記得一到那邊要立刻打電話跟我連—絡,千萬不要忘記了!」尹文流一再的叮嚀囑咐。
今晚尹文風將搭八點的飛機前往義大利,來替他送行的就只有尹文流和史匡司二人,因為他出國留學之事並未告知他那群死黨朋友,只怕他們會將這事洩露給段易煬而引來更多的事端。
事實上,段易煬自從那晚表明絕不分手的宣言後,他幾乎是每天密切注意著尹文風的舉動,而且快到了可用監視來形容他這幾天的行為。
幸好他今晚有事纏身,否則他們也不會如此順利地站在這裡替尹文風送行。
「我知道,你說的話我謹記在心,這一路當中你已經交代不下數十次了,我連作夢也都會記得,這樣你總該放心了吧!」對他不放心的耳提面命,尹文風沒轍地一再保證,尹文流身為老大的責任感一做祟起來,還真令他招架不住。
「還有記得也要跟爸媽報聲平安。」
我會的。關於易煬那方面,還要托你多費心解釋了。還有匡司,謝謝你來替我送行,我們家的文流就麻煩你多關照一下羅!時間也差不多了,我該去搭機了,文流,你自己要多保重,我走了!」尹文風向他們話別後,背起背包提起行李,一派瀟灑地走進證照檢查處。
「你自己也要多保重!」尹文流望著轉身對他們揮揮手,便逐漸消失在他眼前的背影,離別的傷愁淡淡地拂上俊斯臉龐,他幽幽地淺歎口氣。
「好了!我們也該走了!」史匡司如給他打氣般地拍拍他的肩背,尹文流揚眸看了他一眼,便;與他一同離開這熙來攘往的離合之所。
初春的夜空格外清朗,一輪明月皎亮地懸掛高空,寥落的星子閃著燦耀的晶芒,夜風淡掃挾帶一絲清涼的春意。『、:
佇立在門前等候的一抹黑影,看似焦躁難聾地抽著不知第幾根菸,腳邊的一堆煙蒂可明顯著出他已久候多時。
段易煬煩躁地仰空吁吐茫茫煙霧,他只不過一下子沒注意到人,兩兄弟就同時下見蹤影,頓時焦悶的不安感懸蕩在心頭,不禁使他焦心難定。
這可奇怪了!他們兩兄弟究竟是去哪裡?他已經足足等了兩個多鐘頭,到現在連個人影也沒有!他越想越覺得事有蹊蹺,就拿文風這一整個星期異常和悅的態度,要他不起疑都難,只是沒人知道他究竟隱瞞著些什麼?至於尹文流口風更是緊得套不出任何話,讓人無法不去臆測這兩兄弟到底在打算著什麼事?
一道刺眼的強烈光線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將手中的半根菸彈丟在地,鞋頭順勢踩息殘餘的紅光,一副冷峻黯沉的神情冷冷注視著停在他車後的那輛車子。:
「站在門口的人是不是段學長?需不需要我幫你一起跟他解釋?」史匡司認出站立門前的人是誰時,他轉問一臉嚴肅正盯著前方人影的尹文流:心裡不住擔心著當段易煬得知一切時,不知會爆出什麼樣的情緒?
「不用了!我自己跟他解釋就好。」其實尹文流也沒把握他是否會聽自己解釋,更擔憂他若知道文風已正在往義大利的飛行途中,又會變得如何?恐怕費盡唇舌也難消他心裡的怒氣吧!
「真的不用我幫忙?萬一段學長情緒不穩定……」史匡司還是憂慮尹文流將要獨自面臨的狀況。
尹文流淡然一笑,你不用操心啦,他至少不會對我惡拳相向,頂多只是吼一吼發洩一下而已。今晚謝謝你的幫忙才能讓文風順利的趕上飛機,接下來的事我可以自己處理,你還是早點回去休息,明天學校見了。」他打開車門走下車,一陣沁涼的夜風襲上只單穿一件薄薄襯衫的身軀,尹文流略微瑟縮了一下身體。
「文流,如果有什麼事不能解決的,記得隨時call我,我一定會趕來幫你。」史匡司按下車窗,不放心的對他交代後,才開車離去。
尹文流不禁長歎口氣,定睛望向門前的傲岸身影,接下來恐將是有一場硬仗要打,他有預感今晚將是一個不平靜的長夜——
「就只有你回來?文風呢?」冰冷的語調,足以凍結人心。
怎麼獨獨不見尹文風的人影?他究竟跑去哪裡躲起來了?他越是猜測,不安的疑惑越大。
「在外面不方便談,進去屋裡我再慢慢告訴你。」尹文流先將他帶進屋內,心裡盤算著如何找個好時機向他說明一切。
「你先坐一下,我去泡個茶。」
段易煬喚住他,「不用了,你還是趕快告訴我文風的去處,他現在人在哪裡?
瞧他心虛拖延的態度,更讓他確定事情的不單純!
尹文流一臉平靜地看了他一會兒,雙眸微斂的避開他隼銳的炯眸,遲疑地開口,「他——去義大利了!」
寬敞的客廳一陣靜默,尹文流倒是有點訝異他冷靜自持的默然,好奇的揚眸一瞧,對上段易煬沉合的黑眸正直直向他投射犀利的目光,身體不禁僵於他流露出的懾人氣勢下。
「你別想騙我!他怎麼可能去義大利?」他嗤聲冷哼,這藉口也未免太爛了!
尹文流一臉正色地反駁,「他真的是去義大利留學,而且就在今晚已經搭機出發前往。」
一雙清澈明亮的黑瞳不似開玩笑地沉靜望著他,連讓他一笑置之的機會都沒有,就強迫他接受事實,他竟然就這樣從他身邊溜走!他竟然以這種方式逃離他!
你說!你說他為什麼要離開我?為什麼要不告而別?是我對他不夠好嗎?還是他有哪裡對我不滿意?你應該知道吧?你一定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段易煬一把抓過尹文流的前襟,失控地搖晃著他低吼,句句指控著悄然離去的尹文風,難道他的一片深情不足以留住他!
「你……冷靜一點!」他試圖安撫情緒激動的段易煬。
「你要我如何冷靜?」手勁一帶,將他推抵至牆壁,臉上的銀框眼鏡也因他過於猛力的推撞而滑掉地面,悲憤的怒眸狠狠瞪視著令他愛恨交織的同一張臉孔!
尹文流默然地迎視含怒的赤眸,黯沉的眼底有著深刻的情傷,直叫他想拂去他眼中的傷痛。為什麼他會被他如此強烈的感情吸引著?
從小他就只對讀書有興趣,別人拿來玩樂、交女朋友的時間,他是坐在書桌前閱讀各種不同的書籍,再加上他不善表達的淡然個性,在同學的眼裡是個自視清高的優等生;而對於別人隨意評斷他個人的閒語,他也不想浪費多餘的唇舌解釋,反正他也不習慣混跡人群之中,所以連他自己都認為他是屬於感情淡薄一類型的人,但是,他為何獨獨會被段易煬所吸引?難道印證他們所說的孿生兄弟容易愛上同一個人?
「你為什麼要逃離我身邊?」苦澀充斥著胸口,段易煬輕輕撫上他愛戀不已的清雅臉龐,順著輪廓漸次而下,堅毅的寬掌輕裹著纖細的頸子,指上驀然加重收縮——
「你說這是為什麼?」
「住……手!快……放開……」脖頸上的手勁越來越使他呼吸困難,尹文流費盡全身的力氣也掙不開頸子上的強勁手臂,他痛苦難當地望著表情冷竣的段易煬,一臉無動於衷地看著他在痛苦邊緣掙扎。
是這樣嗎?你對文風的感情已經到了寧為玉碎也不願瓦全的地步了!尹文流放棄徒勞無功的反抗,緩緩斂下朦朧渙散的雙眸——
段易煬一心想要將痛苦還諸在尹文風的身上,冷絕的悲憤燒燬他僅存的理智,就連眼前的人是誰也早巳分不清楚!他冷眼看著掙扎扭曲的清俊五官,心中彷彿結凍似地漠然,驀地,眼見已放棄掙扎的尹文流,一副任人宰割的毅然神情,心中的怒火又燒得更熾!
他寧願死在他手裡也不願開口向他求救?還是他以為死就能從他身邊完全解脫?
他不會讓他稱心如意,他別想擺脫掉他!
脖子上的手勁倏地一鬆,大量的空氣同時衝進喉裡引起尹文流一陣難過的劇咳,缺氧的心肺急促地吸納著空氣,渙散神智也猛然襲回腦中不禁使他一陣暈眩,他下意識撫摸著方才被緊勒的喉頸,只差一點點,他也許已經……
思緒未竟,下顎忽地被抑住抬起,正好對上逐漸逼近的陰鬱俊容,冷銳的漆黑黯眸儘是令人
不寒而慄的冷光。
「你休想這麼容易就擺脫我!」痛心及憤恨蒙蔽了他的心眼,令他直想傷害眼前容貌如出一轍的尹文流。
「你冷靜看清楚一點!我是文流,並不是文風!」冷黯幽遠的眼底浮現的並不是他,而是透視他,硬將文風錯合在他身上,所以他才有如此令人無法置信的失常舉動!
段易煬冷笑一聲,即猝然地攫奪潤澤的雙唇……
他簡直無法相信他竟將他錯認成文風!並且還失去理智地對他做出這種不可原諒的事來!段易煬懊悔自己竟如此的傷害他!
段易煬為他沖洗完畢後,再用毛巾將他全身包裹抱進二樓的房間,他將尹文流輕放在床上。
「家裡有沒有藥膏之類的東西?」
「在樓下的電視機旁的櫥櫃裡。
段易煬顧不得自己一身濕漉漉的衣褲,便又轉身立刻奔下樓拿藥膏,而尹文流想要趁此空檔下床穿上敝體的衣物,他才起身一坐起,全身立刻竄過奪人呼吸的痛感,他緊蹙眉心細細喘息,等他適應這股痛徹心扉的疼痛後,才慢慢地將雙腿至床緣。
「你在做什麼?」段易煬拿取藥膏回到房裡,卻看到尹文流臉色慘白地坐在床緣,心中甚是擔心他的身體。
「我想下床穿衣服,可是……」他不喜歡赤裸裸的感覺,彷彿自己會被看透一樣。
「我先替你擦上藥膏後再幫你穿。」段易煬走近他,動作輕柔地拾起他的雙腿置放床上,又讓他面朝下地趴臥於床,驀然背部一片富有彈性的柔韌肌膚坦露在他眼前。
「不用了!你把藥膏拿給我自己擦就行了!」尹文流面有窘色地掙扎坐起,順手將一旁的毛巾拿來遮掩下身。雖說他都已經被他侵犯過了,但是一絲不掛地面對著他,還是令他有點難堪。
「你知道要怎麼塗藥嗎?」
尹文流臉色一僵,硬著頭皮點頭。「你還是趕快去把你那身濕衣服換掉,在衣櫃最上層有套休閒套裝,你先拿去穿看看,也許你會覺得小一點,但是應該還不會太緊。」尹文流看了一下濕附在他身上的衣褲,突然指著床尾靠牆的衣櫥對他說道。
「我沒有關係,倒是你……你要不要緊?我知道今晚我所做的一切不是說聲對不起就可以了事,我也不敢奢求你原諒我,畢竟這不是用補償就可以彌補的過錯,這一切全都是因我感情用事所致,所以我隨意任你處置,不管你要對我做什麼,或是要我做什麼,我都會全力以赴。」看著他胸前遍佈自己所烙印的齒痕及吻痕,再看看尹文流平靜出奇的臉龐,段易煬實在不解為何他的態度能如此冷靜?這根本不像一個被暴虐過的人應有的淡然態度!
為什麼他還能平靜地跟他說話?而不是生氣憤怒地指責怪他?他驀然發覺他從未真正瞭解眼前的這個人。
「這算是補償?」
「也許是吧!但是我是真心的想對你說聲抱歉。我一時情緒失控將你錯當成文風而對你造成傷害,我真的很抱歉!」這是他跟文風之間的問題,沒想到卻將他也牽扯進來,他會接受他的道歉嗎?他會原諒他嗎?段易煬有如待審的犯人,心情複雜不安。
尹文流望了一會兒他凝重的表情,才對他開口問道,「那你是不是可以原諒文風的不告而別?」
段易煬愀然變色的臉一僵,「如果這樣做能讓你原諒我的話,我會試著去做,但是我不能保證我一定會原諒他,畢竟我付出的感情因他這一別而被迫結束,任其他人也無法接受這種莫名的分手方式;所以,你不要對我抱太大的希望。」
想起這段剛剛才無疾而終的戀情,心中也跟著掠過一陣痛楚,是誰決定分手這樣的事?他真的不明白他們之間究竟哪裡出了錯?但是他可以確定,尹文風已經離開他的身邊。
「你能試著去原諒他,這樣就夠了!因為讓文風不告而別的我也有一部份責任,你會怪我這個幫兇嗎?」他的深情,是他這個旁人一直看得最清楚的,當然也明白他心裡的傷痛,但是感情並不是此情不渝就能有美好結果,因為在感情的世界裡實在存有太多變數了!就像他們兩人也意料不到會有分手的一日。
他扯了一下唇角,「我才想問你,我對你做了這麼過份的事,為什麼你連一句責罵的話也沒有?」怪他又有何用呢?留不住的人終究是留不住!他面露一絲難以掩藏的苦色。
尹文流稍斂眼簾,「既然你都錯當我是文風了,你就當做你已經報復過文風,我們彼此都忘了這件事吧!」他輕描淡語地有意結束這個話題,主要是不願回想他只是一個替身!以及那痛苦難當的無情性愛。
如出一轍的同面貌,像是鏡子裡映出的同樣面孔,然而尹文流看似沉靜淡然的個性,卻比性情多變的文風更難以捉摸,段易煬突然有股想去瞭解他這個人的衝動。
「時間很晚了!你趕快把藥塗一塗,然後上床休息。明天我會去幫你向學校請假,你就好好地待在家裡休息。」段易煬瞥了一眼床頭上的鬧鐘,短針正好指向兩點,今晚他們也已經折騰夠了,現在他們最需要的是好好地休息睡一覺,所有惱人的事情就留給明天再說。
「我明天還可以去上課,你不用替我請假。」他逞強地搖頭。
段易煬不置可否地一逕瞧著他,「如果你爬得起來的話……」言下之意他有九成把握他絕對下不了床,如果可以,也是寸步難行。
「那麼……你也趕快回去休息,我明天一早還有課要早起!」尹文流表情微窘地打發他離開,他實在不善應付這個令人難以啟齒的談話。
段易煬歎了口氣,「今晚我打算住你家一晚,你不介意吧?剛剛你說的是這套白色運動休閒服嗎?」他走到衣櫃前,拉開上層的置衣櫃拿出他剛才所說的那套休閒服,轉頭問著一臉訝異的尹文流。
「我是不介意,但是……你為什麼會想在我家過夜?」照理說,看到跟文風長相相同的自己,他的心裡應該是很難受才對,甚至盡可能地避開自己,以免觸目傷情。可是他為何還能忍受跟他睡在同一個屋簷下?
「我總不能將連下床都有困難的你棄而不顧!何況這也是因為我的緣故才會導致你一忍受這種痛苦,所以我更不能放你一個人不管。」雖然看著這張臉會讓他想起文風的無情,但是他卻放心不下他,不只是因為責任,也許是還對這張面容有無法捨棄的眷戀吧!
原來是因為他的強烈自尊及責任感。淡然地付之一笑,「我已經沒關係了,你大可不必……」
「我今晚會睡在客廳,你也趕快上床休息,否則再耗下去恐怕就天亮了!」段易煬以一貫的強硬口氣打斷那些不必要的客套話;拿著換穿的衣服就要離開房間,卻被尹文流連忙喚住。
「你可以睡文風的房間,那至少有床可睡,而且也比較舒服。」
「你趕快睡吧!」段易煬神色黯然地撇了下唇角,便關上房門走下了樓梯。
段易煬一走後,尹文流瞥看著床邊的細長軟藥膏,重重地吐了口氣,往後他們會因為今晚所發生的事而變得有所不同嗎?
唇邊扯出一絲苦笑,他還想期待什麼?自己都再清楚不過他硬是被當成替身給他侵犯了,他能有任何期待他會察覺到他深藏的感情嗎?
夜已深沉,窗外的月光斜透房內迤邐了一地銀白光輝,尹文流抬頭凝望著窗外的皎潔明月……
此情何處寄?遙托月兒寄情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