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戀杜鵑窩 第二章
    霓虹依舊明亮的街頭,封毅緊皺起眉頭,看著像只無尾熊緊黏在尤加利樹上那般,黏在他身上的小女孩。

    他開始後悔,自己為何招惹這只天使般的無尾熊,然後站在街道旁,任夜裡稀落的路人對他大  

    行注目禮!

    到現在他仍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因一時衝動,而多事地打下送她回家的責任?這完全不像他行事的作風!

    換作以往的他,應該是將她的問題留給酒吧裡的人去處理,而不是站在街頭想著該將她往哪兒送。

    一杯加不到五分之一伏特加的萊姆果汁,竟然足以令她醉到不省人事,這實在令他很難相信。反觀自己,就算喝下一整瓶的純伏特加,除了欲裂的頭疼外,也並不能讓他特別好入睡。對一個慣性失眠的人來說,這女孩的容易入睡就顯得有些「可惡」了!

    「喂,醒一醒,你住在哪?」

    他輕拍著她的臉,希望她能清醒過來回答他的問題。但她只是嚶嚀一聲,更用力地朝他懷裡頭鑽,彷彿他懷中就是溫暖舒適的床鋪那般。

    看著睡得香甜的懷中人兒,封毅莫名地感到怒火攀升。

    她看起來那麼地年輕,怎麼能夠去酒吧那種不屬於她的地方?她的防備心如此之低,又怎麼能夠在狠虎四布的大台北生存得下去!

    還好他自認不是狠虎之流,要不然這個小女孩,今晚怎麼讓人給吃入腹裡去都還不知道!

    「醒醒,別再睡了!」他有些粗暴地搖晃著她纖細的肩頭,硬將她自甜甜的睡夢中搖醒。

    「嗯……」女孩抬起睡眼迷 的雙眼,無焦距地望向他。  

    「你家在哪裡?」他撐著她搖搖晃晃的肩頭,彎下腰讓自己的臉迎向她的視線,也幫她的雙眼鎖住了焦距。

    「嗯……我家……家……」睏倦很顯然地還是緊纏著女孩,她無力地輕抬了一下手,接著又處軟地靠回封毅的懷中,又像個小嬰孩般緊縮在他懷裡沉沉睡去。

    「喂——」封毅試著再拍醒她。但這回無論他怎麼叫,那女孩就是連眼皮都不跳動半下。

    無法喚醒她,當然也問不出她住在什麼地方。既然已經多事的帶她出了酒吧,總不能在此時反倒將她丟在此地不聞不問吧?

    他抬眼看了看自己就在對街的住所,無奈地歎了口氣,抱起她輕盈若羽的身子,往自己所住的高級華廈而去。

    唉!不知道自己今晚是怎麼了,一顆石頭心全變成了豆腐腦。只希望與他一牆之隔的麻煩精出國還沒回來。

    但很顯然地,今夜絕對不是封毅發善心的好日子!

    一張青色臉孔中透出的雙眼,打從他走出二分之一酒吧,就以彆扭的眼神緊盯著他不放。

    這張青臉的主人是傅青燁的妹妹傅青煒。

    她是個記者,而且還是專跑商業八卦新聞的實習記者。

    為了能從實習登上正式,自傅青煒和封毅成功創造出夜生活的奇跡後,傅青燁便緊盯著這兩個商業奇跡的創造者。

    但她的老哥傅青煒……哈!認識了他二十幾年,連他鼻孔裡有幾根鼻毛都數得出來,他的生活乏味得就像一般的商人一樣,沒有什麼可談之處;反倒是他的合夥人封毅,冷漠而神秘的氣質,深深地吸引了傅青燁的興趣……

    呃,別想太多,她這麼熱力四射的人怎麼可能受得了冷得沒有半點溫度的他?她對他的興趣僅止於想挖出他背後的神秘故事罷了!

    所有人能追查到這夜世界主宰者的秘密,最多也只到他曾經是個當紅舞男,但在那之前,封毅的一切就像是個謎團,沒有人能查出他當舞男之前的任何秘密。

    原以為藉著老哥和封毅「麻吉」的機會,她能拿到些什麼別人所拿不到的獨家消息,無奈她的老哥口風太緊,說什麼都不肯對她吐露半點有關封毅的過往或私密。  

    從不向困難妥協的傅青燁就閣下狠話來,她絕對要靠自己的本事,挖到封毅的新聞,否則她的名字就要倒過來寫。為了不讓自己的名字倒著寫,傅青燁搬到封毅的隔壁,以便近水樓台打探消息。

    但封毅對她的舉動,根本就沒有半點反應,甚至根本就當作他家隔壁沒她這個人似的,從她搬來到現在近半年,他老大也只有被她纏到極點時,才會勉為其難地和她說上幾句話。

    說真的,盯了半年也盯不到半點消息,傅青燁早已經放棄挖封毅新聞的雄心壯志。

    只是沒想到,她今夜才剛搭飛機踏入國門,剛回到家中坐在她房間的陽台外,準備進行入睡前的神聖儀式——敷臉,就讓她看到今夜特別早歸的封毅自對面的二分之一酒吧踏出,身上竟然還「挾帶」著一個女孩!

    傅青燁難以置信地睜大了杏眼——那個人真的是封毅嗎?那個三更半夜帶個女孩往家裡走的男人,會是掌控著夜生活,赫赫有名的「萬年超級大堅冰」封毅?

    就她半年來緊迫盯人的觀察,哈死封毅這個黃金單身漢的女人是不少,但就不曾見過任何一個女人能靠近得了他這塊超級大堅冰,更別說有任何女人能像眼前這般,讓他大咧咧地打包回家。可見封毅手中抱著的這個女孩,對他的義意非凡!

    萬年超級大堅冰封毅的首次腓聞案……她「狗仔燁」已經開始計劃要如何在下一期的雜誌中編  

    寫聳動的文案了。

    這個難得的獨家新聞,當然要有證據才夠說服力,傅青燁決定先來個不動聲色,悄悄地躲回房裡去,準備她的照相機……就等到事情如火如荼進行時,給他來個超猛超辣的大獨家!

    有了這手獨家報導,非但她的名字用不著倒著寫,相信連雜誌社的總編輯也得對她刮目相看,任她予取予求了!

    雜誌社首席記者的位置……我來了!

    呵呵呵……不能笑、不能笑,她臉上的面膜快崩裂了。

    踏入高級華廈的頂樓,封毅暗自慶幸著隔牆的漆黑和安靜無聲,除了背脊隱隱地冒著涼意外,並未意識到自己像只待宰的肥羊。

    這間位於頂樓的房子裡只有他自己一個人住,習慣於獨來獨往的他,根本不打算招待任何人到他的住所,因此整間約莫五十餘坪大的房子是採完全開放式的空間設計。也就是說,一進門、穿過玄關的隔牆後,整間房子從起居間、書房、臥室、健身設備到衛浴設施全都一覽無遺,僅僅以透明的造型玻璃做出簡單的區隔,全然冷色系的無溫度剛硬裝演,也完全符合了封毅冷得像冰塊的個性。

    封毅想將懷中的女孩先安置在室內惟一的一張鋪著深藍床罩的大床上,今晚只好委屈自己睡在起居間的沙發上,算是自己多管閒事的報應。

    誰知這沉睡中的女孩人是躺到了床上,但不知是天使的堅持、還是無尾熊的執著,她怎麼樣都不肯鬆開仍環在他腰際上的雙手。

    他無奈地彎著腰,拍拍她的蘋果臉:「喂,你不放手怎麼睡?」

    女孩嚶嚀地應了一聲,非但沒有鬆手的意思,反而連腳都勾上他的腰。

    這……真是太過分了!她真當他是尤加利樹啊?真不知道無尾熊裡有沒有長得像天使的這個品種。

    去弄條冷毛巾,看能不能讓她清醒過來,然後他就要將這個麻煩的小丫頭給踢出去!封毅當下念動,便帶著還黏在身上的天使無尾熊轉往浴室裡去。

    當他擰轉開洗手台的水龍頭,準備拿毛巾占水時,身上那只天使無尾熊忽然不安份地扭動了身  

    子,害他一個重心不穩向一旁跌去,連帶碰開了蓮蓬頭的開關……

    這個畫面挺慘的,一棵挾帶著一隻無尾熊的大尤加利樹,正在被迫接受蓮蓬頭的滋養和灌溉,更誇張的是,那睡死了的無尾熊竟然毫無所覺,只有因閃躲水柱攻擊她的臉,終於肯放開她的尤加利樹。

    這回可好了!封毅不知該哭還是該笑的看著自己一身亞曼尼西裝全部泡湯,而罪魁禍首竟然還安安穩穩地睡在濕淋淋的地磚上。當然,她也全身濕透了!

    「真是麻煩!」封毅以許久未見的焦躁抓了抓自己濕透了的頭髮,關起熱心灌溉的蓮蓬頭,然  

    後大步踏出浴室,打算任這個找他麻煩的女孩自生自滅。

    「啾!」

    小小聲的,像只小貓兒般的噴嚏聲抽了封毅的心口一下,也讓他不自主地停下腳步,回望著蜷縮成一團,抱著身子顫抖的女孩。

    但她還是沒有醒過來,敗給她了!

    算她運氣好,今夜他同情心過度氾濫,他就好人做到底,別讓她因肺炎而病死在他家裡。

    別說他不會趁人之危,就說這麼一個小女孩……她才多大年紀?十六?十八?但他肯定她不滿二十,因為她有著學生般的清純模樣!該有十八了吧?未成年少女是不能進入二分之一酒吧那種地方的。

    對未滿二十的小女孩來說,他這個三十二歲正值成熟的男人,算得上是歐吉桑了吧?  

    他在想些什麼?有些惱怒地,他狠狠甩了個頭。他只是莫名其妙的愛心氾濫,解救這個不省人事的小女孩,讓她不致流落街頭或落入狼口,這和他、她的年紀又有什麼關係?

    一隻雪白的纖臂自緊蓋著的被單中伸出,像凝脂的白玉令他一陣目眩神迷,在自己的意識混亂前,他決定趕快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嗯……不要走……」

    嗄,她怎麼知道他腳底抹了油?封毅低頭看著他的浴袍一角正讓天使的小手緊扯著不放。

    「喂,你醒了嗎?」封毅在床邊蹲下,讓自己的目光能正對著她的臉,又試著拍她的臉頰喚醒她。  

    女孩掙扎地睜開迷 的雙眼,盯著他覆冰的眼眸一會兒,突然她摟住他的頸子,像哄小孩般地在他耳邊輕喃:

    「你很孤獨喔……不怕、不要哭……我陪著你……」

    喝醉酒的人滿口醉話是常有的事,但酒後言語卻又往往最具,真實得讓他難以招架。看著又進入睡夢中的她,封毅的心中打了個震天撼地的狂雷!

    他一直是以冷漠的態度將自己內心的情緒隱藏得如此之好,好到所有的人只能看見他的冷漠、看見他的孤傲,卻沒有一個人能真正明白他心裡深處的壓抑,包括他惟一的朋友傅青煒也不例外。

    表面上的他不再信任人間有情、世間有愛,寧願將自己封鎖在黑暗的陰沉之中,也不再向外尋  

    求陽光和溫暖來化開他心中的冰封;然而他真實的內心深處,確實始終存在著不為人知的孤寂和痛苦。

    她……一個陌生的小女孩,不但看穿他的孤寂,更點出他不斷在心裡深處的無助哭泣!她憑什麼一眼就看穿他心底最深處?她憑什麼一下子就觸及他最不欲人知的脆弱角落!

    帶著偽裝被瓦解後那難以自處的忿然,他試圖板開她箍在他頸上的雙臂。

    但睡夢中的女孩漾起一個微笑,摟著他頸子的雙手箍得更緊,而口中還不斷喃喃地說著夢話:「……你很冷嗎……不怕……帶你去太陽底下……就不會冷了……」

    封毅又是一陣震顫,他感到自己的心從來沒像此刻這般脆弱過,脆弱到連一個小女孩的夢囈,都能像利刃般切割著他的心。

    她猜對了!她連在夢中都能該死的猜對了!他緊揪著自己的頭髮,萬分痛苦的感覺到寒冷不斷地侵蝕自己。原以為只要用冰冷封住自己,他就不會再感到蝕心的寒凍,但他錯了!

    多少個午夜夢迥,他總在痛徹心扉的夢魘中驚醒,也總在清醒過後,整個人宛若陷入無底的冰窖之中。

    是,他怕冷!他害怕那總是夜夜吞噬著他的寒冷,無奈殘酷的上天,就是捨不得給他一絲陽光,讓他感到一絲絲的溫暖,只是任他在永無止盡的黑夜之中,一個人面對永不止息的夜夜無眠  。

    始終沒有人知道,他有多麼地害怕寒冷,多麼他渴望陽光;而她,一個天使般的小女孩,她卻知道!

    或許她不是真知道他的渴望,但是……

    他望著那含笑沉睡的天使容顏,沉痛地輕聲問:

    「你……真的是個天使?你真能替我帶來陽光,讓我不再寒冷嗎……」

    像是回應他,小天使輕輕地發出「嗯」一聲輕吟,隨後放開摟著他的手,翻過身去繼續沉浸在美妙的睡夢中。

    終於她不再緊摟著他不放,而他身上的溫度卻像是同時消失了那般。原來他以為麻煩的擁抱,感覺是那麼地好,好到他不願意自己一個人去冰冷的躺在沙發上!

    他眷戀地望著她身邊空蕩的床位,在理智與對溫暖的渴望中自我交戰。

    理智告訴他,雖然他沒有任何的邪念,但這終歸是趁人之危的舉動;渴望告訴他,他不過需要點小小的溫暖,既然她是個天使,應該滿足他微小的渴望……到最後,強烈的渴望還是戰勝理性的思考,他決定在她溫暖的身邊躺下。

    反正,他肯定會一夜無眠,那麼睡得正香的好心天使,暫借他一夜的溫暖吧!在她睡醒之前,他會心甘情願地離開天使陽光般的溫暖,退回該屬於他的黑暗和嚴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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