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舞君懷 第八章
    纏綿病榻近半個月才起身的唐謙君完全變了個人。

    但說他變,也不盡然。最適當的說法應該是——他回到從前、最初的那個不談情愛、心不懷愁鬱的唐謙君。

    自從嘔血昏厥而醒轉的那一刻開始,他便絕口不再提及無言或無名的任何一個字,就算唐母或他人無意間提及,他也總是恍若未聞般的一笑置之。

    身體復原之後的唐謙君,全神貫注於府衙政事,專心於治理地方事務,歷經兩年下來,唐青天的美名已經在百里內的鄉里之間不陘而走。

    他細心體察百姓生活,辦案務求公正廉明,不偏頗,不忮不求,除深得老百姓的讚賞之外,他的待人謙和沉穩、泱泱大度,更成為方圓百里內鄉紳顯貴心目中最理想的乘龍快婿。

    但就如同從前以往,他回絕了所有登門說親的媒人,也婉拒了所有親自出馬的達官貴胄。

    對外是拿兒子當藉口,公然以鰥夫自居,暫無續絃之意;而應付娘親的理由則是——唐家血脈已有,別要求太多。

    表面上唐謙君看起來是雲淡風輕、心無所礙,但實際上唐母看得出來——對情、對愛,他早已傷骨髓、心如死灰,再也不敢觸及。

    唉!她那看似不再愁鬱滿懷、談笑悠然自若的兒子,那笑,是一點點也進不了眼底,那愁,卻每在寂然獨處時悄悄進入他眼底,她這個當娘的又怎會看不出來!

    喏,就像此刻——

    唐母抱著孫子懺無踏入中廳,便見到一個人坐在椅上、望著門外斂眉凝思的唐謙君,那眼底的愁鬱啊——全跑出來見人了!

    她輕輕放下孫子,悄悄指示著小孫子去吵吵他的爹爹。

    「爹爹……抱……」懺無小小的身子左右搖擺的攀住爹爹的腿,打斷了他爹爹悄然懷愁的思緒。

    「懺無,今天乖不乖?有沒有給奶奶添麻煩啊?」稚聲稚語的兒子有令,唐謙君不敢不從,他抱起兒子,放在腿上,寵溺的笑著。

    小懺無笑逐顏開的拍拍自己腦袋,「懺無乖,奶奶說歡歡乖,爹爹才會笑笑!」

    「爹爹在笑了啊!」深怕兒子沒看清楚,唐謙君勾起唇角深深笑著。

    懺無嘟起嘴,很用力的搖搖頭,一雙小手攀上唐謙君的眼角,使力往上一拉!「爹爹眼睛沒有笑笑……」

    唐謙君微怔,偏頭睨了下娘親。

    懺無口中這新詞,肯定又是娘教的!

    早在另一旁坐下的唐母,則故做若無其事的喝著茶,臉上寫著:不關我的事。

    不關娘親大人的事,那就有鬼了!唐謙君搖頭淺笑。

    「歡歡幫爹爹找娘,爹爹的眼睛就會笑笑!」懺五天真的童語僵了唐謙君臉上的淺笑。

    唐謙君閉了閉眼,將兒子放下,回頭淡然的望著娘親——

    「娘,別教懺無說那些無意義的話。」這回再不發表點意見,下回不知道娘又要教懺無說些什麼了。

    「請教唐大人,什麼話才是有意義的話?」唐母瞪兒子一眼,「哪個不滿三歲的孩子就能說話全有意義?難道你三歲時,就會談政論事了啊?」也不想想自己是誰帶大的,竟然敢糾正她!

    他三歲時是不會談政論事,但也已經會背默唐詩了。唐謙君淡撇著嘴角,端起身旁的茶水啜飲一口,依照慣例的微微皺了皺眉頭。

    唉,都兩年了,還喝不慣家僕沏的茶?唐母搖搖頭。

    「爹爹,懺無會念詩唷!」小懺無不甘被冷落,又扯扯爹爹的袍擺。

    唐謙君揚眉一笑——「真的?懺無會念什麼詩?」不滿三歲就會念詩?頗有乃父之風!

    懺無認真的偏頭默背了起來:「初識浪花無言意,身非身,空蹉跎;奈君多情,為奴摯情濃……」

    「住口!」聽得臉色大變的唐謙君陡然一驚,嚇呆了小懺無。

    看到兒子睜眼欲泣的泫然,唐謙君才驚覺自己的失控,連忙斂起凝色,抱起兒子溫和的笑哄著:「懺無,爹不是在罵你,但那首不是詩,以後別再念了,改天爹爹教你默背唐詩三百首。」

    「懺無以後不念!」懺無懼容稍斂,很用力的點頭。

    唐謙君淡淡笑了笑,撫撫兒子的小腦袋——

    「這才乖。爹讓奶娘帶你去街上買冰糖葫蘆吃好不好?」

    「好!」一聽見冰糖葫蘆,懺無什麼驚嚇都忘了,興高采烈的嚷著:「懺無要吃冰糖葫蘆!」

    待奶娘前來將懺無帶出中廳後,唐謙君才輕歎一聲,淡然的挑眉回望娘親。

    「別看我,那不是我教的!」唐母先發制人的撇清。

    「嗯?」他再度端起茶杯,斜睨著娘,眼中明顯的不信。

    「那是懺無記性好,前些日子晚上跑到花園,聽到你這個當爹的念了一次就記住了,他跑回來念給我聽時,娘也嚇了一跳。」還會獨喃無言的留詞,要說他真能忘情絕愛?只怕是欺人也欺己吧!

    唐謙君啞然無語。

    經過良久,他低低的歎息一聲,忽問著娘:「娘,你想不想進京裡去住?」

    「進京?為什麼這麼問?」唐母納悶的看著兒子。

    「當年皇上欽點我為狀元時,原意是想留我在宮裡任職,但我當時因未先與娘商量過,所以才向皇上要求在家鄉任職三年,如今三年之期即將屆滿,宮裡有傳來消息,說是皇上有意召我回京……不知娘意下如何?」

    唐母凝眉望著兒子半晌。

    「你認為呢?」他會想離開這個地方嗎?

    唐謙君緩緩站起身,拍了拍被兒子坐皺了的袍擺,走向門邊看著門外沉吟了一會。

    「我想……換個環境也好。」

    「是嗎?」唐母輕歎一聲,「謙兒,你自己決定,只要你不會後悔,娘沒什麼意見。」說完,唐母便往內室走去。

    後悔?唐謙君淡笑了下,他還有什麼好後悔的?

    此地,又有什麼值得他留戀的?

    清晨,天剛明亮未過一個時辰,衙門前就傳入一陣驚天動地的擊鼓聲。

    正在用早飯的唐謙君無奈的搖頭歎息。

    唐母翻了翻眼——

    「這麼大清早就有人來擊鼓告狀?可別又是昨個夜裡誰家的狗兒咬了誰家的貓!」看來兒子還是進京裡發展的好,老在這小地方處理這些畜牲們的紛爭,很難有多大的出息。

    唐謙君淺淺笑著——

    「娘,您慢用,我去看看。」

    不待唐謙君穿過中院,府衙裡的何捕頭便一臉驚慌、口中大嚷的跑了過來——

    「大人——唐大人!」

    「何捕頭,堂外是何人擊鼓?為何你慌張成這模樣?」看著何捕頭那驚駭的神情,唐謙君凝眉不解的問。

    「大……大人……出……出人命了!」何捕頭驚嚇得斷續說著。

    「出人命?!」唐謙君亦是驚愕。

    他在這個純樸的小地方住了多年,又當了近三年的地方官,從沒見過有任何命案發生,大小畜牲的命案倒是不少。

    如今,他卸任在即,竟傳出了命案?!

    「快,準備升堂!」唐謙君匆匆對何捕頭說著,隨即回身去更衣換袍。

    當他以最快的速度坐上公室後,何捕頭便領著一名身穿青衣、手提個濡濕布包、步履輕盈、卻儀態優雅的年輕女子走入公堂上。

    一見到那女子的步行姿態,唐謙君猛怔了下。

    那體態、那步履……好像……無言?!

    不,不會是她!他閉閉眼,吸了口氣,強壓下心頭震懾,才能再次抬眸面對堂下女子。

    此時那女子已緩緩跪於堂中,輕輕抬臉與唐謙君相對而望。

    那女子頭一抬,旋即引起了幾聲低微的吸氣聲——

    來自站在唐謙君身邊的周師爺,也來自堂下幾名見著那女子容顏的衙役。

    而唐謙君本人,亦是微愕。

    好一張芙蓉玉面、絕色嬌顏!

    那柳月般的彎眉,映襯著一雙黑白分明、水漾靈轉,卻又顯露著傲然剛毅的明眸——

    唐謙君亦淺抽了口氣。

    那雙眸中的水色漾動和淡覆懷愁,勾動了他潛藏在心底最深處,那令他不願再回顧的記憶。

    輕垂下眼,無力再正視那勾動他心弦的神似雙眸,卻無法不揣測眼前這女子的身份,和眼底的輕愁所為何來。

    「堂下女子何人?擊鼓所為何事?」唐謙君淡然問著。

    那女子朱唇輕啟,下疾不徐的回答:「回大人的話,小女子姓水名舞妍,因犯下殺人罪行,特來擊鼓投案。」

    嗄?!那聲音……無名?!

    唐謙君猛抬眼,震驚的直睇著堂下那自稱為水舞妍的女子,卻無法從她臉上、眼底看出絲毫的異樣情愫。

    她……不是無名?只是聲音相似?

    他微微低吁口氣,分不清此刻的心境是釋然來得多,抑或是失望來得大。

    但她,一個體態纖細的弱質女流,自稱犯下殺人罪行?唐謙君抿唇思索。

    「姑娘,你別開玩笑了,就憑你,殺得了人嗎?」周師爺代唐謙君問出了心底的疑惑。

    水舞妍輕扯嘴角,將手中濡濕的布包往前一推,瞬時,地面上順著那布包移動的痕跡出現了一道刺目的血痕。

    「這就是證據,請大人過目。」

    「那裡面是什麼?」唐謙君凝眉問著,心裡卻隱然有數。

    「小女子親手斬下的項上人頭一顆。」水舞妍平靜的說著,但眼底卻閃動著大仇終報的痛快。

    「呈上來。」唐謙君淡淡說著。

    周師爺將水舞妍所稱的人頭布包提置到案上,將布包打開,裡頭果然是一顆鮮血淋淋、猶帶滿臉難以置信而死不瞑目的猙獰頭顱。

    當下幾個當差不久、未曾看過死人頭顱的衙役,在看到那顆死狀恐怖的頭顱之後,都禁不住的驚呼出聲。

    相較之下,同樣初次見此情景的唐謙君,就鎮定得讓人認為他不知看過千百次了!

    他揚手將布包重新覆上頭顱,低低歎著又問:

    「死者何人?與姑娘有何仇怨?為何姑娘要痛下如此殺手?」一個姑娘家膽敢殺人之後又砍下死者頭顱,這水舞妍若不是膽識過人,就是殺人成習。

    但若是殺人成習者,又怎會自動投案?

    水舞妍忿憤道:「此人是西域十二霸之一,在江湖上無惡不作的仇狂劍,他在五年前一夜之間殺了小女子全家上下四十餘口,所以小女子才會取其首級以慰親人在天之靈!」

    江湖仇恨?!這女子也是江湖中人?

    唐謙君心頭又是一動。

    「姑娘,照說此人有能耐在一夜之間殺掉四十餘人,怎麼可能會為你所殺?」

    周師爺還是不相信眼前這個柔美的小女子能殺得了人。

    更何況江湖恩怨這種事通常都由江湖人私了,從來也沒哪個江湖案件鬧上過公堂,更別提自動投案了。

    水舞妍望向唐謙君翩然一笑——

    「大人可是不信?」

    「確難相信。」唐謙君淡然笑著。

    水舞妍環視著堂上一會,最後將視線停在唐謙君案頭,一柄長約三尺的鎮尺之上,她對著唐謙君揚唇——

    「借大人鎮尺一用!」

    話未畢,她隨即俐落的一個翻身,在所有人都未及有任何反應之前,便已取過鎮尺,躍下堂中風掣雷馳的舞動了兩圈。

    跟著在衙役回神欲阻止之前,已然停住身形,又翩然跪回原地。

    「大膽……」何捕頭的粗喝在看見衙役手中堂杖紛紛折斷落地之後,像是喉頭梗了顆雞蛋似的,瞪眼久久說不出話來。

    當然,水舞妍無預警的來這麼一招,確是震嚇了公堂上的所有人。

    然而其中最為震驚的,莫過於臉上最沉穩冷靜,心頭卻驚懾到幾欲暈眩的唐謙君。

    這招式——他見過!

    兩年多前的那個冬,迎風盛綻的梅花林裡,那個旋花成流的梅花仙子——無言!

    雖然他不懂武,但記憶過人的他,確定那是無言曾舞過的招式!

    水舞妍——這女子究竟是何人?

    直過了好半晌才能回神的衙役們,忽然個個如臨大敵般的拔刀抽劍,一古腦兒的將水舞妍給團團圍住。

    「退下。」唐謙君勉強鎮定心神,輕輕斥退衙役。

    「可是大人……」

    「水姑娘若有意傷人,你們加起來也絕不會是她的對手。」唐謙君平靜的指出這個事實。

    他知道她不會傷人,她的來意只有一個,那就是——尋死。

    若非有意尋死,身懷絕頂武功的她又何需前來素不管江湖恩怨的官衙投案?

    蓄意殺人者死,這條罪例再無知的人都會懂的,而她可能會不懂嗎?

    所以,唐謙君可以確信,眼前這個教他震驚到心緒大亂的女子——已全無求生之意。

    「為什麼?」他凝眸望著她,沉重的問。

    為什麼想尋死?為什麼偏尋上他這個小衙門?

    為什麼她使的劍法和無言相同?為什麼他會在她身上同時看見無言和無名的身影?!

    水舞妍定眸與他對望半晌,跟著緩緩啟唇:「生已無牽絆,死亦又何妨?」

    唐謙君雙眉緊蹙,低聲淡問:「真……已無牽無絆?」

    水舞妍微怔了下,跟著毅然搖頭。

    「孑然此身,何來牽絆?」

    唐謙君霍然起身,低喝了聲:「退堂!」跟著甩袖退出公堂。

    「大……大人?」周師爺急匆匆的跟了上來,對唐謙君異樣的舉止深感訝然。

    大人怎麼就這樣退堂了?那……仍跪在堂上、來投案的女子又該拿她怎麼辦?

    「唐大人,那女子……」

    「叫她回去,官府不過問江湖事!」唐謙君沉聲說完,頭也不回的往內院裡去。

    她叫水舞妍。一個陌生的名字、陌生的女子。

    不會是無言,更不可能是無名!

    唐謙君在書房裡為那紛亂難解的糾纏思緒,煩躁的來回踱步不停。

    也許她有無言的樣子、有無名的影子,但那只是巧合,一個老天爺開了個大玩笑的巧合!

    他不知道自己上輩子造了什麼孽,讓無言和無名兩個女人折磨得還不夠?在他就快要能夠平復心中傷痛的時刻,老天爺竟又擺了個揉合她們兩人聲影的水舞妍到他面前!

    老天爺存的究竟是什麼心?!

    「唐大人……」周師爺站在書房門口低低喚了聲。

    唐謙君淡瞥他一眼,跟著歎了口氣:「周師爺,又有什麼事?」

    「那水姑娘她……不肯走。」

    又是她!他就不能不為那些女人心煩嗎?

    他不甚耐煩的揮揮手,「叫衙役們趕她出去,別再拿那女人的事情來問我!」

    「可是她……」

    唐謙君抬眸睨著周師爺。

    剛說過的話,難道還需要他再重複一次嗎?周師爺向來不是那麼不靈光的人啊!

    「唉,大人,在下不得不說,水姑娘她將自己關入牢裡去了!」

    「什麼?!」唐謙君愕愣了下。

    「你不會讓人將她拉出來?」

    周師爺訕然笑著:「大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水姑娘的功夫了得,別說我們衙裡沒人有那個本事將她拉出來,連想碰她一根寒毛都碰不上呢!」

    這倒也是。

    唐謙君沉吟了半晌,跟著把心一橫——

    「罷了,她愛待就待著吧!別理她,到時候她自然會走。」

    「可是……」

    「好了,你先下去吧,讓我一個人靜靜!」他已經夠煩的了,實在不想再憑添心緒的紊亂。

    但周師爺一離開,他又立刻後悔了。

    此刻的他實不該一個人獨處,那所謂的靜一靜,只會讓他腦中不斷重現那些他極欲忘卻的回憶和身影。

    而那些因壓抑思緒而變得模糊的身影,竟又悄悄的融合為一,變成一個清晰的容顏——一個他既陌生又熟悉的容顏——水舞妍!

    他腦中不斷重現水舞妍在公堂上舞出的那式劍招,雖然迅速短暫,但他可以十分肯定,那是無言曾舞過的招式。

    水舞妍和無言……水舞妍、水無言?他愕然大震!

    可能嗎?!她們的面貌並不相同……

    不,不不——是相同的,除卻無言頰上的傷疤,那水舞妍和無言的身影不就是契合的重疊為一?!

    睹君愁,淚暗流,水舞君懷,終是錯錯錯!

    早知恁地難駐留,妍有悔,恨難休!

    驀然想起無言留下的詞句裡的最後兩句。

    「水舞君懷……妍有悔?水舞妍?!」胸口像是被人狠狠一擊那般,他連連退了好幾步。

    真是她?!

    原來她始終未以真面目相見!

    她以無言的身份出現時,臉上那幾可亂真的惡疤,就是武林人士所使用的易容術?而今日所見的水舞妍,才是她真正的容顏?!

    那麼,無名?!

    唐謙君踉踉蹌蹌的撫著緊窒到幾難呼吸的胸口,跌坐在書房裡的太師椅上,不敢再想,也不願再想!

    「爹……爹爹……」此時懺無推開書房的門,小心翼翼的端著一杯熱茶,笑顏無邪的雙手捧到他面前。

    唐謙君接過懺無遞來的熱茶放到一旁,抱起兒子細細的凝睇著。

    「爹?」懺無頭一偏,一雙俊秀的小眉擠在一塊,十分不滿意的伸手撫上唐謙君糾結的眉心,「爹爹笑笑!」

    笑?唐謙君唇角一彎,露出的卻是抹苦澀到難以言喻的苦笑。

    兒子眉目之間所隱現的神似,讓他無法不去想,更無法不承認——

    無言是她、無名也是她,而她真正的名字是——水、舞、妍!

    笑?是,他幾乎忍不住想狂笑!笑自己在兩個女人之間矛盾掙扎了三年多的情苦糾結,竟是如此多餘?!

    從頭到尾,能教他情生意動、揪心扯肺的女人就只有一個——水舞妍!

    而她呢?直至今日才肯以真面目相待,卻猶作不相識?!

    生無牽絆、死又何妨?孑然此身,何來牽絆?!

    水舞妍啊水舞妍,枉我為你飽受三年情苦,而你竟對我們父子如此絕情寡義、毫無眷戀?

    「爹爹不哭,懺無給你糖糖吃。」

    直至兒子邊說邊將一顆桂花糖放入他口中,唐謙君才意識到自己揪扯難平的心痛,已化為兩行淚滾落眼眶,也滴入兒子小小的掌心。

    「懺無……」他沉痛的緊擁住貼心的兒子。

    懺無——這三年情苦所留下的唯一結果,他是該恨她,還是該謝她?

    水舞妍……請你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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