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悄悄往前推進三個月,樹梢綻起綠芽,三月春暖,百花待放。
算算時日,韓定遠在蓮苑住下已有四個多月。朝霞因長年習舞,身形較常人更為纖細的她,小腹微隆卻不甚明顯,即便已有數月身孕,不定眼仔細瞧,真的很難發現她是個身懷六甲的少婦。
懷孕滿三個月以後,朝霞的孕吐情況便逐漸好轉,未久全部消失,加上方采衣的藥方佐以韓定遠的逍遙絕藝組合而成的藥膳,在韓定遠無微不至的照顧下,朝霞調養得極好,氣色紅潤,夏天來時,一定能夠平安生個健康娃兒。
這幾個月以來,兩人同床共枕,偶有親密纏綿。慾望來時,他求歡,她未曾有拒,而他也盡其可能地小心溫柔,就怕傷了她和孩子。他和她之間的相處早與一般恩愛夫妻無異,共處日久,朝霞對韓定遠依賴漸深,早已習慣身旁一切有他。對她而言,他已是個理所當然的存在,自然到讓朝霞幾乎忘記去細想推究她自個兒對他更正的心意究竟為何。
相處日久,逐漸摸清朝霞的脾性,韓定遠不著痕跡,用自己的方式,在朝霞不察覺之間,一步步走進她的生命裡。見她對他愈是依賴,他的心愈是踏實得意。她吃軟不吃硬的脾氣,也成為他耍賴使計得逞的最佳利器。
現在兩人每隔兩三日攜手去逛市集的習慣,就是這麼來的。
約莫兩個半月前,韓定遠第一次對朝霞提出要去逛市集買菜的提議時,朝霞想也不想便回絕了。
「為什麼?」韓定遠追問理由,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因為我生得太漂亮,容易招惹麻煩,所以能不出門就不出門。」其實是有了身孕之後,人容易疲倦,要去人多的地方跟人擠,朝霞光想就累了。
「放心,有我在,那些蒼蠅想碰你一根寒毛也碰不到!」
近來他對她的在意,從言語間、行動上處處顯露無遺。往往一個不經意表現的親暱動作或是話語,便能令她心跳為之加速怦然,她慢慢發覺她對他的一切一切愈來愈無法抗拒。
「那還不夠!你生得俊俏,出門同樣容易招惹麻煩!外頭那些姑娘見了你都是瞧得目不轉睛,那眼神可怕得緊,好像巴不得將我生吞活剝,以期能天天待在你身邊似的。」朝霞再搬出另一個借口。
「暖兒,如今我對你是怎麼個一份心意,你再清楚不過!怎麼,你還不相信我嗎?」韓定遠嘴邊揚起壞壞的笑容,如果她再繼續拿他的真心真意來消遣他,那就別怪他要用「行動」來證實他的「清白」了。
「哎呀,我……我相信,我相信就是了!」他的笑容一起,她便知他心裡打著什麼主意。開玩笑適可而止,大白天的,庭園裡頭僕人來來去去,她可不想讓外人撞見他倆親暱依偎的模樣。
「這就對了嘛!話說回來,暖兒,你真的不跟我一起去嗎?一個大男人去逛市集買菜多難看哪!我可是堂堂秋水逍遙的主事耶!」他一臉無辜,用誠懇到近乎哀求的眼神瞅著她。
對望好半晌,最後朝霞敗下陣,點了頭,答應陪他一起出門去。
誰知,到了市集之後,彆扭的人變成朝霞。她對烹飪一竅不通,進了市場,繞上一大圈,只教她看得眼花撩亂,暈頭轉向,她連蔥蒜都分不清楚。
反觀韓定這卻是如魚得水,這攤買魚、那攤選菜,下一攤挑肉。他的眼光好,只挑最好最新鮮的,對於食材的價格十分熟稔,稍稍貴了點都逃不過他的法眼。選定要購買的材料,韓定達拉著朝霞,一攤接過一攤還價,買得興高采烈,不亦樂乎。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無三不成禮。就這樣,之後每隔兩三天,韓定這就拉著朝霞陪他一起出門逛市集。久了,朝霞也逛出興味來,她不再覺得彆扭,還會跟著韓定遠討價還價,挾孩子以令老子,拐彎達到指定她想吃的東西的目的。
今天一大清早,韓定遠起床梳洗完畢,就把尚在睡夢中的朝霞喚醒,促她更衣梳洗後,便要帶她出門。
「定遠,這麼早出門做什麼?我還想繼續睡啊!」朝霞伸懶腰說著,又打了個呵欠。
「隔壁鎮早上有個大市集。這個市集十天才一次,有從運河口轉來最新鮮的漁獲。我們趕緊去,挑些新鮮的魚,你最近口味太挑剔,只偏好吃某些東西,這樣不行。我想多做些魚湯讓你補身子,這樣你的營養才充分。」
「啊……」朝霞赧然一笑,還是被他發現了。
從有孕以來,她對帶有酸味的食物偏好得緊,尤其是韓定遠拿手的酸辣面,酸辣調和的滋味掌握得恰到好處,更是她的最愛。近來尤其嚴重,現在的她可是嗜「酸」如命,不能一日無「酸」的呵。
「知道自己挑嘴不對就好。別傻笑了,走吧!晚了,就買不到好東西了。」
***
今天的市集很熱鬧。
人來人往,韓定遠細心將朝霞護在懷裡,不讓往來行人碰撞到她,朝霞發現他體貼的舉動,嘴上不說,心裡卻是暖甜。
市集雖然擁擠,但攤位擺設井然有序,走逛起來很是方便舒服。逛完魚攤,韓定這手上已持了數尾「戰利品」,食材買齊,準備帶朝霞回涼州,誰知佳人卻停住腳步不肯走。
「暖兒,怎麼了?」
「就這樣啊?」朝霞睇了他手中的魚一眼,小嘴微噘,情緒全寫在臉上。
「就這樣啊!不然你還想買些什麼?」他明知故問,已經好些天沒做酸辣面給朝霞吃,想也知借她定是「念酸思辣」得不得了。
「走,咱們到那邊去。」朝霞拉起韓定這往另一頭走去,方才韓定遠在挑魚時,她杵在一旁無聊,四處張望,發現了一處好地方。
還沒走近這個小攤位,遠遠就聞到一股濃濃的醋香,見朝霞滿臉笑容,韓定遠看了不禁搖頭苦笑。他孩子的娘這麼愛吃「醋」,不曉得將來會不會生出個醋娃娃?
「姑娘,來喲,看看喲!我賣的都是手工精心釀製的陳年老醋,味道保證酸濃香醇又道地。」一道嬌脆有力的女聲招呼朝霞,聽來合該就是攤子的老闆。
「可不可以喝喝看?」光聞那濃濃的醋香味,就勾得朝霞齒頰生津。
「這有什麼問題?來。」女老闆豪爽地倒了一小杯,遞給朝霞嘗味兒。
「嗯,味道真棒!那這個呢?還有這種聞起來也不錯的樣子。」
「姑娘真是識貨人!來來來,我統統介紹給您嘗嘗。」放醋的罈子打開,香味更是深濃,女老闆跟朝霞對了盤,拿醋當話題,一講便是沒完沒了。
本想只是買個醋,卻沒料到會出現這種狀況,兩個女人聊得不亦樂乎,壓根忘了他這個人的存在,韓定遠杵在一旁,臉上掛滿苦笑。
「好,真是好醋!那這個、那個、還有那一個,每一種我都要一大壇。老闆,你算算多少銀子,我付給你,晚點我會差人過來拿。」朝霞一口氣挑了三大壇的老醋。
「等等,等一等呀!」朝霞豪爽買酷的舉動嚇著了韓定遠,開什麼玩笑!這三大罈醋就算是尋常人家,也夠吃上大半年的了,哪能放任朝霞買這麼多?
「暖兒,你買太多了!這醋的確釀得好,我也不反對你買,可你不能一次買這麼多-啊!全買回去,你想吃上幾年才吃得完啊?」
韓定遠出聲阻止,打斷即將成交的生意,女老闆聞言不悅,正想鼓動三寸不爛之舌反過來說服韓定遠,誰知頭轉過來,眼光一抬,看見韓定遠,腦袋裡想好的說辭瞬間像結冰似的全凍住了。
老天哪!這公子生得真是英挺好看!女老闆在心底暗自讚道。
「老闆,不好意思喔,請你稍等會兒,我必須跟她談談,至於要買多少,等一下再跟你說。」韓定遠對女老闆露出個抱歉的笑容。
這公子連笑容都迷人呵!韓定遠一笑讓女老闆見了眼睛都發直了。
「沒關係,沒關係!你們談,慢慢談,慢慢談。」愈慢愈好,她正好可以藉機欣賞這位英俊的公子。嗯,看出色的男人很是賞心悅目,公子旁邊這位姑娘也生得漂亮,不曉得兩人有何關係?女老闆邊看邊打量。
女老闆直視不諱的目光,韓定遠毫無所覺,他一心只想說服朝霞,讓她打消買這麼多醋的念頭;而朝霞起先還會跟韓定遠回嘴,極力「捍衛」她想買的醋,說著說著,怎麼好像有道目光動也不動,直盯著他倆這個方向瞧?
一轉頭,就看到女老闆毫不掩飾欣賞的眼神,朝霞登時打翻了肚裡的醋罈子。她冷冷出聲「叫醒」女老闆:「你的眼睛看哪裡?」
「看這裡啊!美男當前,不看豈不可惜!」女老闆指了指韓定遠。
「我不許你用這種眼光看他!」朝霞嗓音揚了起來。
「笑話,你是他什麼人?憑什麼不許我看他?」女老闆不甘示弱。兩個女人的視線在半空中交會,狠狠較勁,誰也不認輸!
好啊,別人都踩到自個兒頭上了,不「驗明正身」哪成!
「哼,你看清楚了!我當然有資格!憑他是我肚裡孩子的爹,憑我們是拜過天地的夫妻,我就有權不讓其它的女人覬覦我夫君一步!」朝霞邊說,雙手置在腰後,撐起微隆的小腹,宣示韓定遠是她的所有!
「啊,你們兩個是夫妻啊?」眼前打起一陣響雷,如意算盤都還沒打就給碎了,女老闆不禁扼腕。
「對!」朝霞賞給女老闆一記白眼。「醋,本姑娘不買了!定遠,咱們走。」
醋罈子全打翻,妒火中燒,朝霞拉起韓定遠,頭也不回便走。
「喂喂——姑娘、公子,等等,你們要的醋還沒買啊!」女老闆大夢初醒,趕忙出聲留人,可惜兩人早走得不見人影,徒留女老闆槌胸頓足,懊悔不已,煮熟的鴨子就這麼給飛了。
***
鎮內人多,為了給朝霞留面子,韓定遠忍住不敢笑。走出縝外,在路旁的官道上,人少了許多,韓定遠再也憋不住,轉頭低聲偷笑。
走了一大段路,情緒平復了些,朝霞才發現自已方纔的反應似乎大了點!哎呀,這麼一弄,醋反而沒買成,她不該那麼衝動的啊!
愈想愈是可惜,愈想愈是後悔,朝霞滿腦子都是那幾罈陳年老醋,沒發覺韓定道已轉頭躲在一旁,偷偷取笑她好久了。
「唉,好濃好濃的醋味啊!」偷笑完畢,韓定遠轉為光明正大取笑。
「對啊,那些老醋真的好香喔!哎呀,我太衝動了啦!應該先買下醋,再跟女老闆翻臉的!」朝霞答得認真,和韓定遠的話卻是風馬牛不相及,讓他一聽,又爆出一陣笑聲。
「哈哈哈哈哈……」這次可是大笑了,而且笑得很不給朝霞面子。
「定遠,你笑什麼啦?」敢嘲笑她,粉拳接著伺候。
「哈哈哈……」她的繡花拳頭對他起不了作用,等到肚裡悶的笑全數出清,韓定遠才涼涼點醒朝霞:「暖兒,我是笑你剛才打翻了醋罈子。既然你都在外人面前承認我是你的夫君了,那你就老實點,擇日不如撞日,乾脆現在對我坦白說你愛我,好不?」
「敢笑我是醋罈子,你……得了便宜還賣乖,想知道我對你究竟是什麼心意,你慢慢等吧!」朝霞抵死不認。
「暖兒,我看,未來幾天你都不許吃酸的東西了。」不承認,好,嘴上橫過一抹促狹,韓定遠拐彎繼續消遣。
「為什麼?」朝霞仰起小臉問道, 「沒辦法,你今天喝掉了整整一大缸的醋,你現在的身子可不是一個人,要是放任你吃太多酸,我怕我們的孩子生下來萬一變成個大醋桶,那怎麼辦?」
「你少胡說啦!」看韓定遠一臉認真的樣子,朝霞急了。
「唉,看你這樣,今晚我更不能煮酸辣面給你吃了。」
「不行啦!你怎麼可以這麼小人,拿這個來威脅我?我吃不吃醋,跟我愛不愛吃酸辣面根本就是兩回事!更何況……此『醋』也非彼『醋』啊!」
「好啊,那你就老實面對你的心意,說你愛我,我就煮麵給你吃!」
「哎呀,定遠,你小人啦!你嘲笑我又戲弄我,不公平!」朝霞大發嬌嗔,瞳兒滴溜轉,小腦袋亟思要如何扳回頹勢。「定遠,今晚你要是不煮酸辣面給我吃,我就餓肚子,不吃晚飯。」
「不行,你怎麼可以不吃晚飯?這樣會餓到你跟孩子的。」
「不管!」她就是要賴到他答應煮酸辣面給她吃為止,她已經好多天沒吃到了,她的舌頭、她的肚子在在都想念那股酸辣調和的美味呵!
「那……好吧,我煮麵給你吃,可是你還得再多喝一碗魚湯。」
「啊,魚湯?不行,我吃不完啦!」她軟言以求。
「我們一起吃,你一定可以吃完。」
「那……好吧。」朝霞終於妥協答應。
「這才是我的好暖兒!」揉揉她柔軟的發,韓定遠愛憐喚著。「對了,暖兒,明天白日我有事,必須外出一趟,我不在的時候,你答應我好好休息,等傍晚我回來,我做一道新菜——酸梅炒雞柳給你吃。」
「你明天要出去啊?不會出去太久?真的傍晚就回來?」朝霞一連三問,語氣滿是擔憂跟不確定,聽見他要外出,不在她身邊,說不上來為什麼,朝霞竟覺有些失落不安。
「嗯,事情一辦完,我立刻回來。」
「好,那我們約定。」她伸出手指,他微笑勾上,同她允諾,隨後一個使力,將她帶入懷中。早已習慣有她在身旁,即便只有離開半日,都教他覺得孤單寂寞。
「我等你回來,一起吃酸梅炒雞柳。」偎在他寬闊的懷裡,朝霞滿足說著。
語畢,她仰首,他低頭,視線相交,會心一笑,無聲的笑容裡是不需言語的信任和情意,他的暖兒啊!
***
桂花村郊外,亂葬崗。
透過如喜婆婆的指點,好不容易才找到朝霞雙親的墳。經過八字和風水比對,選定今天這個最適宜朝霞雙親遷葬的大好日子,韓定遠一大早便離開涼州,趕至桂花村。請來風水師四處尋找,順利在距離逍遙所在的朱河鎮外約莫三十里處,找到一塊風水極佳的靈地,再經一連串習俗法事後,韓定遠以半子的身份,恭恭敬敬捧著朝霞雙親的骨灰,在法師的引導下順利完成遷葬事宜。
辦妥此事,了卻最後一樁心願,此後,他對朝霞不再有任何虧欠,只有滿腔深濃的情意,要用真心守護她一生,白首偕老。
將三住清香插入香爐後,韓定遠轉身提步,正欲離去。
孩子,謝謝你!朝霞的未來托給你,我們放心了!
是錯覺嗎?徐暖的微風裡,他彷彿聽見兩道淡淡的嗓音溫柔對他道謝。
不,不是錯覺,一定是朝霞的雙親。
唇畔揚起微笑,韓定遠跪下,對著朝霞雙親的墓碑誠心磕了三個響頭,輕輕對岳父母許下最真摯的承諾——
「爹、娘,定遠謝謝您們,這一生,我對暖兒定是真心真意,不離不棄。」
***
傍晚,漫天澄霞,回到蓮苑,便見朝霞溫柔相迎的身影。
「暖兒,回程的路上有點耽擱,所以回來晚了。來,我們到廚房去,你一定餓了吧!」
「定遠,等等啊,你剛回來,一定很累。先進屋去歇歇腿,我沖了壺熱茶擱在桌上,你進來喝口茶,恢復精神。晚點再去廚房沒關係,我還不餓。」朝霞拉住他的手,阻止他欲離去的腳步,關心說道。
「暖兒……」聞言,竟是微怔。稍久,眼眶發熱,韓定遠發現他竟然感動得紅了眼!這樣溫言軟語的朝霞是他第一次見,她主動對他表示關心掛懷,這可是好徵兆,代表他的默默守候終究打動了她的心了!
離她開口回應他真心的那一日,不遠了。
兩人視線對望,濃烈交纏,誰都沒有開口說話,情意在眉眼笑意間飛揚。不知過了多久,一名莫名殺出的程咬金等得不耐煩,輕咳打斷這對小夫妻。
「嗯,咳……咳!馮君衡見過逍遙大當家,好久不見了。」來人原是瀟灑山莊的總管馮君衡,目前因他家小姐嫁至逍遙而也跟著進駐。他和韓定遠亦是熟識多年的夥伴兼好友。
「君衡,怎麼會是你?逍遙到底是出了什麼大事,沒人能處理,還得勞動你這個瀟灑的大管事親自跑這趟?」
「沒辦法,我想不來都不成!因為二少夫人又不見了!」
啥?這丫頭又不見了?真是個一日也閒不得的野丫頭。當初為了找回弟弟,沒想卻惹來另一個「麻煩」,韓定遠心裡忍不住嘀咕叨念道。
這事的確嚴重,他要不立即趕回逍遙,只怕韓家另一名男人會因為愛妻失蹤而發狂過度,心碎而死。
「先別氣,還有更糟的,這次連老夫人也跟著不見了!」
「什麼?連老夫人也……好呀,這丫頭,等我逮到她,看我怎麼整治她!到時候任誰來說情都沒用了!」這個「誰」指的自是另有其人。「暖兒,逍遙出了點事,我……」
韓定遠回頭,開口正欲對朝霞解釋,唇上倏地被一隻柔軟小手覆上,再垂首,對上的是朝霞體貼的目光。提起娘親,他眼底的溫柔關懷打動了她。
「我知道,娘不見了,這是要緊事,你趕緊回逍遙處理去,一定要把娘平安找回來。我會好好照顧自己,跟孩子在蓮苑等你。」
朝霞細心又體貼的回應讓他欣喜若狂,韓定遠像個得到獎賞的孩子,只是激動得抓住朝霞的手,直對她笑。
朝霞看他的樣子,唇畔忍不住也漾開了笑。呵,其實他對她真是在意得緊啊!不過,該問的,還是得問——
「但是我有一個問題,你要照實回答,我才放你回逍遙。」
「什麼問題,你說。」
「那個『二少夫人』是誰,你要說清楚。」
是「二少爺」的夫人,還是大少爺的「二夫人」,這可是天壤之別!
後面這句話,朝霞梗在喉頭,沒問出口,可眼波流轉間,依舊洩露了心事。
「逍遙只有兩位少夫人。暖兒,你是我韓定遠唯一的夫人。二少夫人是我二弟韓朔的妻子,也就是我跟你提過,那位令人頭痛的鬼丫頭蕭竟月。」
因為擔憂在意,她認真詢問;讀出她眼底的心事,他慎重回答。抬首,交會的視線裡,映入彼此眼中的是會心的笑意,未竟的一切盡在不言中。
「暖兒,那……我走了。」他柔聲對她言,寵溺揉了揉她柔軟的黑髮後,撫了好些會兒,才百般不捨地放手,提步跟馮君衡離去。
見韓定違身影遠去,朝霞無由來地感到一陣慌亂,心頭沉甸甸的,當下一股衝動化作言語而:「定遠,你……事情處理好,要早點回來。」
嬌妻溫柔的話語讓韓定遠匆匆趕路的腳步霎時停住,聞言心中盈滿感動,他登時回頭,三步並作二步,奔回朝霞面前,將她摟入懷裡,垂首埋在她頸項間,低聲直喚他為她取的小名:「暖兒,暖兒,我一定盡早回來。」
「嗯,我等你回來做酸辣面給我吃。隔這麼些天,我肚裡堆積的醋大概也消得差不多了,不許喝醋的禁令總該可以解除了吧!」心頭酸酸的、眼眶熱熱的,朝霞故意找了輕鬆的話題,消遣自己,轉移那股難受的心情。
韓定遠不語,緊緊環往朝霞,好久好久都不捨得放開,她也靜靜讓他摟著。兩人依依難捨,濃情蜜意在眉眼間飄散流轉,偏偏沒半個人說出口,這番情景教一旁等人的馮君衡看不下去,只好再度出聲打斷這雙鴛鴦。
「我說韓大當家,你要是再跟大少夫人這麼難捨難分下去,只怕等找到老夫人時,她不哭訴她的親生兒子不孝,有了妻子,就忘了老娘,那才奇怪。」
一番話點醒兩人,朝霞羞紅了臉,趕忙自韓定遠的懷中退開,一雙小手推了推,提醒他趕緊出發上路。
韓定遠回給她一個笑容後,不再遲疑,隨同馮君衡離去。
直到人已走遠許久,朝霞才從目送中回神,此時此刻,她的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就是盼著韓定遠能馬上找到老夫人,盡快回到她身邊……
***
韓定遠離開後,朝霞一人杵在庭園裡想了好久,她想她對韓定遠究竟是怎生個心情?他對她的心意是無須再懷疑了,但她對他呢?
「姑娘,在想什麼啊?瞧你想到都出神了。入夜風涼,你有孕在身,別在外頭吹風。來,咱們進屋去。」如喜婆婆不知什麼時候突然就出現了。
「喔,嗯……好。」朝霞應了聲,跟如喜婆婆一起回房去。
進屋,如喜婆婆立刻倒來一杯熱茶讓朝霞喝,好暖身子。她輕聲道了句謝,神色仍是若有所思。如喜見了,微微一笑,這丫頭……需要人點醒啦!
「婆婆……我想……」
「怎麼,這麼久了,還是想不透啊?」
兩人異口同聲,朝霞才開口想問,如喜婆婆便已看穿她的心思。
「婆婆,你知道我想問什麼呀!那你就行行好,為我指點指點迷津吧!」
「感情這種事靠人指點哪成?這是要當事人自己想通才有用的。你對韓定遠是怎麼樣的一份心,反正未來有一段時日他都不在,你只消看你自己是不是吃得下、睡得飽,答案自然就出來啦!離吃晚膳還有些時候,你休息一下。」為朝霞鋪好被子,擺好枕頭,大功告成,如喜婆婆開門便走。
「喂,婆婆,等等,等等啊,」朝霞出聲想喊住如喜,可如喜手腳快,一踩出門就走得不見人影了,只留朝霞一人坐在床榻繼續沉思。
婆婆說的對,感情這事……的確是要當事人自己想透才行的啊!
門外,看身陷情關卻弄不清自己真心意而苦惱的朝霞,那模樣煞是可愛,如喜婆婆躲在廊角偷笑。
她的任務即將圓滿達成,本該回天界覆命,可王母娘娘疼惜她盡責重情,前幾日又差人下來傳了令,再賜她十年光陰,讓她可以繼續在人間停留,陪伴她的恩人朝霞,直到朝霞生下孩子,和韓定遠恩愛相守。
這趟人界任務之行,為的是償還千年以前的一份恩情。當初,她修煉得道在即,卻因人間一場空前大旱,失去雨露的滋潤,幾乎要毀去她的元身。那時,是朝霞前生某一世投貽善良的小牧童每日減少自身的飲水,先救活瀕臨枯死的她,而後又將她帶往山裡,尋著一處隱密的水源處,將她植在山中。山裡靈氣匯聚,因為小牧童的善念,她終能修煉功成,得道成仙。這份恩情,她記了數百年,就是惦著有朝一日一定要來償還給朝霞。
而三百年前朝霞和韓定遠投胎在同一世,她是個刁鑽驕蠻的富家千金,他是身份低下的善良長工;因為她的任性妄為,害他受冤,平白無故送了命。那一世,她欠他的;這一世,她以磨難重重、飽受折磨的人生來償還……
一世世輪空紛,如喜在時間洪流裡觀望等待,終於在恩人轉生為朝霞這一世尋著了報恩的契機。於是,如喜舍下三百年道行,同王母懇求,幾經爭取,終於打動王母娘娘,討得金玉如意令,下凡歷劫報恩來。
「呵呵,終於圓滿了,難怪我那些仙子姐妹們來了人界都不想回去!嗯,當凡人其實還挺有意思的。再來,我還可以當個現成的祖母過過癮喲!」如喜婆婆心滿意足說著。懸掛數百年的心願,終得如願以償了!
***
韓定遠離開蓮苑整整五天了。
沒他陪在身邊,朝霞才發覺自己有多依賴他!吃慣了他煮的東西,這幾天換吃以前廚子煮的菜,卻讓她提不起食慾,吃不了兩三口便把筷子放下;夜晚習慣窩在他寬闊溫暖的懷抱裡入睡,這幾夜他不在,獨自一人臥著孤枕,只覺長夜漫漫,難以入眠。五天下來,臉消了點、腰小了些,身子消瘦的結果反倒是腹部變得明顯了。
在庭園裡隨步走著,朝霞輕撫微隆的腹部,雖然目前還感受不到胎動;但是身為母親,她能感受到腹中的生命和她緊緊相系,還不知性別的它隨著時日正一點一滴健康平安地成長若。
和韓定遠分別幾日,心頭對他的懸念一天比一天深,難熬的相思終教她看透了自己真正的心意……
他對她有情,對他們的孩子有意,對兩人的未來有心,不論過往的風風雨雨與恩恩怨怨,反正她也早無了記憶,又何須去追溯計較呢?
深切的思念終於讓她明白,幾曾何時,韓定遠在她心中的地位不知不覺悄悄攀升。他不再是她口中嫌棄、心裡厭惡的大色胚,他早已是她認定要將此生托付的良人。
她腹中的孩兒若是男孩,不知日後是否能夠和他的爹親一般,長成一位全才多智、頂天立地的好男兒,以承接秋水逍遙的重擔大責呢?
想到這裡,唇畔忍不住漾起一抹溫柔的笑,她……真的好想念他啊!也盼著他們的孩子早一日出生。不知孩子是會像她多一些,還是跟他同一個模樣?
沉思間,兩道突兀的重物落地聲,伴隨著像是人發出的哀嚎,喚起朝霞的注意。心頭疑惑著,她隨即提起腳步,走往聲響處察看——
「啊,你們……是誰?」看著地上堆迭、姿勢不甚雅觀的兩名女子,朝霞訝異不已,開口詢問來人身份,心頭卻滿是疑惑,蓮苑怎又來了陌生人?
數月前,在韓定遠的安排下,蓮苑正式歸入秋水逍遙,轉為逍遙珍餒在涼州的分館,只接待有先約定設宴的客人,以逍遙精緻的美食和蓮苑金釵的才藝作為經營的特色。也因此,守衛比起之前的蓮苑更來得完備森嚴,可今天這兩名陌生女子居然能夠「輕易闖入」蓮苑,實在教朝霞納悶得緊。
「哎喲,丫頭,你變重了啦!要不是你變胖,我哪會拉不住你,掉下來,跌成個四腳朝天、狗吃屎的模樣。去,回去我非要朔兒狠狠餓你幾天不可!」兩團物體當中的一個先起身,口中邊嘟噥,邊伸出雙手拍拍身後的塵土,聲音頗是清亮精神,是個年紀約莫四十來歲的中年美婦人。
「娘,是你心思巧、手藝高,不論是山珍海味,還是普通野菜,到你手中全都變成令人垂涎三巴的食物。我見了,哪受得住誘惑,當然每天卯足了勁拚命地吃,久了不畔才怪!我知道娘最疼我了嘛,你就別教朔兒管我啦!」另一團物體也起身,學著美婦人的動作,嬌甜的聲音撒嬌求和。這是個年紀同朝霞差不多的年輕女子,看來平日甜言蜜語說得習慣,是個伶牙俐齒的姑娘。
「你喔,就是這張小嘴甜。」年輕女子這套對美婦人很管用。
「娘,好啦,要誇讚我,回去之後有的是時間。來,先辦正事要緊。」年輕女子說完,便移步走到朝霞跟前來。面對她,清清喉嚨,換上一副驕傲審視的表情,從頭到腳,仔細將朝霞打量了一番。
「姑娘,你私闖他人宅邸,已是失禮在先,現在又用這番眼光打量人,更是無理之至!你要是立刻開口道歉離去,我就不跟你計較。」
「嗯,先發制人,好,很有架勢。」年輕女子笑了笑,稱讚了一聲,雙手置於腰後。「不過,在逍遙,論輩分跟資歷,你恐怕還得叫我一聲姐姐。」
「喂,丫頭,你在胡扯什麼?我們不是來看定……」美婦人開口接話,像是要糾正年輕女子什麼,但話尚未說完,女子就趕忙阻止美婦人再說下去。
明瞭女子眼神暗示的意思後,美婦人自動往口,立在身後「觀戰」。
兩人「眉來眼去」,朝霞看得分明。呵,好,她就看她倆玩什麼把戲?
「你年紀看夾跟我不相上下,我們又非親非故,我為啥要叫你姐姐?」朝霞採取主動。
「呵,就憑我是韓家的媳婦!」女子刻意混淆視聽道。
韓家的媳婦?韓家媳婦不就只有兩個嗎?難不成這名女子就是……
「那你是何時嫁入逍遙的?」朝霞不動聲色續問,要悄悄印證心中的猜測。
「咳……嗯……」女子清清喉嚨,故作威嚴:「我嫁進逍遙可有一年多了,況且我也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孕。母以子為貴,你叫我這聲姐姐,合情合理!」
說完,女子眼兒飄啊飄,偷偷觀察朝霞的神情。她故意顛倒黑白,扭曲事實,就是為了想從中看朝霞是否會像韓定遠所形容的一樣,是名聰慧識大體的女子,唯一的缺點就是醋勁大了點。
「丫頭,你你你……你有身孕了?」美婦人驚慌大叫。
「啊……娘,呃……對啦,一個多月了,我大嫂來看過我,是她診脈發現的。」
「什麼?真的有孕了?那你還拐我跟你出來?糟了,要是朔兒知道,這下我怎麼跟他交代?要拿什麼臉面對他啊?」美婦人急得跳腳,和她該有的溫柔慈藹儀態全然不符。
「娘,你放心啦!朔根本不曉得。沒事,沒事啦,你是逍遙上下第一個知道這件事的。」女子趕忙安慰美婦人,隨後在婦人耳畔低聲交代。「娘,沉著點,正事還沒辦完呢!」安撫完美婦人,女子回到「正題」朝霞身上:「怎麼樣,你這聲姐姐叫是不叫?以後你回逍遙,可是天天要跟我碰面的哦!」
至此,朝霞已經九成九確定眼前的來人是何身份了,真是有趣得緊呵!
「姑娘,你錯了!你才應該叫我一聲姐姐!」
「為什麼?」女子提高嗓子問。
「因為我跟定遠是三年前就成了親的。論入韓家的時間,我比你早一年有餘;論肚裡的韓家第三代,我的孩子大你的三個多月,不論站在哪方面,我這聲姐姐,這個元配正室都是當之無愧!」朝霞玩心大起,陪著女子玩起來了。
「啊……」情況出乎意料,年輕女子跟美婦人均是錯愕,嘴張個大開。
「呵,定遠說得一點都沒錯,逍遙有兩個大孩子,一個是老夫人、一個是二夫人。今日初見面,就送我一個這麼特別的『見面禮』,朝霞終生難忘。媳婦兒朝霞見過娘。很抱歉,因為當年離家後的意外所致,朝霞已不記得過去的任何事了,所以見了娘,一時沒能認出來,請娘莫見怪。」朝霞低身一福,向美婦人,不,該說是韓老夫人——她的婆婆恭敬行禮。朝霞微笑點出女子的身份:「竟月,你該喚我『大嫂』,而不是『姐姐』。」
「呃……啊……哈哈哈哈哈……」
想來查探「軍情」,沒想反倒被掀了底,韓老夫人和蕭竟月兩相對望,隨後迸出笑聲,婆媳倆摟在一起,雀躍不已,又跳又笑,出人意表的反應,看得朝霞一臉錯愕,怎麼也摸不著頭緒。
「娘,太好了耶!大嫂真的像大哥說的那麼聰明,那咱們就可以放心了。以後逍遙內部就交給大嫂去打理,我可以叫朔帶我去關外,好好玩個夠。」
「是啊,是啊,我也跟你們一起去,這關外聽說好玩得緊,還有許多珍稀少見的食材呢!」
「對啊,像娘這麼會做菜的高手,更應該找尋更多稀奇的食材來挑戰,創造出更多好吃的菜色,我一定當第一個嘗鮮的人。」
娘倆兒你一言、我一句,說得眉色飛揚,完全沒有朝霞插話的餘地。朝霞至此才明白韓定遠所謂他的娘親跟弟媳令他頭疼的原因何在。
這對婆媳個生相近,趣味相投,真真是寶一對!
「大嫂,你趕快搬回逍遙,大哥掌外、你主內,這樣我家阿朔就可以卸下擔子,帶我跟娘到關外遊玩去了,咱們就這麼說定了喔!」
「啊……竟月,你……」什麼「就這麼說定了」,她都還沒說上半句話呀!朝霞遲疑著,蕭竟月反應快,先下手為強,小指勾起朝霞的,同她許下約定。
「蕭、竟、月!」一道渾厚的暴喝聲毫無預警響起,壞了庭園裡輕鬆愉悅的氣氛。三人聞聲轉頭,一見來人,韓夫人和蕭竟月的笑臉登時凝結,朝霞卻是嘴角上揚,眉色皆飛舞。
「啊,朔……」哇,她完蛋了!蕭竟月心中暗暗叫慘,不知道她的夫君什麼時候來的?她剛剛為了試探大嫂,把自已有身孕的事情抖出來,要是朔聽見了,那就……
「阿遠、朔兒,你們兄弟倆怎麼找來了?」看著韓家二少陰沉森冷的臉色,韓老夫人頭皮一陣麻,這次竟月丫頭……禍……闖大了!
家務事有點麻煩,得先處理掉。韓定遠暫不出聲,陪在二弟身邊,和朝霞面對相望。小別數日,兩人臉上均寫滿渴切的思念。
「娘跟竟月進涼州城,就被逍遙的人發現,並立刻飛書通知我跟大哥趕來。所有的解釋跟理由,等回瀟灑山莊再說。」韓二少語氣淡淡,說完話,眼裡卻是怒濤洶湧,回頭看了妻子一眼,不容她反抗,拉起手便欲離去。
「等等,朔,等等啊!為啥是回瀟灑,不回逍遙?」蕭竟月貓做死前掙扎,要是回瀟灑,她哪還有活路啊?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她那位威嚴到可以嚇死人的親大哥。
「當然是回瀟灑。不只是今天,未來一直到『生產』前,你都必須乖乖待在瀟灑!」特別強調「生產」二字,就是要讓她知道他真的生氣了!
「不要啦!回去瀟灑,我一定會挨罰的,我大哥那麼凶,你也知道啊……」隨著蕭竟月討價還價的聲音漸弱,兩人的身影也逐漸遠去。
韓老夫人喜孜孜,舉手投足都是沉浸於不久的將來,韓家即將誕生兩位第三代的喜悅裡,她揚手對大兒子和媳婦兒做了個「你們小兩口慢慢敘」的手勢後,便隨著韓二少的腳步而去。大媳婦兒有大兒子照料,她只消管好另一個玩心重的准娘親即可。
庭園裡恢復寧靜,只餘目光膠著的兩人癡纏對望。韓定遠猶定定看著她,不捨移開目光,朝霞早已飛奔撲入他的懷裡,雙手緊緊攀上他的腰。
「定遠,你終於回來了!好想你,好想你!」深切的思念讓心事自然而然脫口而出。
「暖兒,你……」愛妻的真情流露,初次乍見,令韓定遠受寵若驚。
「我好想你,好想你!」想得心都疼了,想到茶不思、飯不想。後頭這幾句,她沒說出口,只是把小臉埋入他的胸膛,深深汲取她熟悉眷戀的氣息,撫慰這幾日分別來累積的氾濫相思。
短短的兩句話卻是威力驚人,舒人的暖意瞬間侵入他的腦海、胸臆與四肢百骸問。大掌端起她的小臉,靜靜看著她,嘴角跟著浮起溫柔愛憐的微笑。
他的暖兒呵!他終於走進她的心了!意識此點,教韓定遠欣喜若狂。
「暖兒,我好開心啊!離開蓮苑這些天,我無時無刻不掛心你。確定找到娘跟鬼丫頭後,我更是歸心似箭,立刻趕回涼州,就是想早一刻見到你。沒想到……你跟我一樣念著我,哈哈哈……」高興過頭,他竟像個孩子一般大笑起來。
「還笑成這樣,真是個傻瓜!」朝霞嬌羞薄嗔。「你是我孩子的爹,我不想你,想誰?」發現自己真正的心意之後,以前覺得說了會讓人臉紅心跳的心底話,而今脫口說出竟是再自然不過了。
她的貼心情語讓他聽了滿心開懷,整個人飄飄然,貓如實身雲端。
「暖兒,你瘦了些,是不是這幾天都沒好好吃飯?」
「嗯。」朝霞輕點了頭。「吃慣了你煮的柬西,一換吃別人煮的,就怎麼也吃不慣了。還有……晚上少了你這個溫暖的墊被,我也睡不好……」
「什麼?吃不好、睡不好?難怪你瘦了這麼多!這都是蕭竟月害的。等我們回逍遙,我非好好找她算上一算不可!」撫她的臉頰,語氣儘是心疼。
「別嘛,定這,別動氣。我餓了,好想念你的酸辣面喔!還有酸梅炒難柳,你說等你回來就要做給我吃的,你沒忘吧?」她輕輕一言,頓時化消他的怒氣,轉移了話題。
「對對對,脾氣上來就差點忘了這等重要的事。暖兒,來,咱們到廚房去,看你想吃什麼,儘管開口。」
「我只想吃酸辣面,還要你陪我一起吃。」這是兩人分別這幾天,她心底唯一盼望的事。
「沒問題,呵呵……」挽起她的手臂,領她往廚房而去,他邊說眉眼儘是驕傲欣喜,遊戲人間幾多載,今日終得心上人的回應,他永遠記得這一日。
廚房裡升起炊煙,未久,飄出了煮食的香氣。小小的空間裡只有一雙互許真心的人兒,偶爾一個不經意的視線交會,更添幾分濃情蜜意。
看著白嫩嫩的麵條下鍋入水,朝霞想起之前韓定遠初現手藝,以家傳絕技「醇面」擄獲她的胃一事,呵,真該感謝婆婆啊!
對了,婆婆,還有小嬸蕭竟月……
「娘跟竟月這次的事情好像滿嚴重的耶!定這,你不跟過去看看嗎?」朝霞猛然想起適才被小叔持走的可憐人。
「暖兒,你別擔心,鬼丫頭這次闖了大禍,不讓她受點懲罰教訓,她是不會學乖的!你不知道這幾天為了找她,我二弟幾乎是沒日沒夜地找人,連飯都沒能吃上幾口,就是擔心她出了意外,誰知這丫頭竟然玩這一招!」
「嗯,我曉得了。」看他熟練撈面的身影,朝霞臉上泛起了微笑。
「定遠,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有這麼為我操心的一天的。」
「暖兒……」她的話又讓他的心一凜,再也捺不住心頭的悸動,他放下杓子,走向她這頭來,扶起她的身子,覆上這張在夢中折磨他多日的檀口……
雙唇相接,親暱纏綿,溫柔輾轉……
「定遠,面啊……」呼息調整的瞬間,她羞紅著臉,喃喃提醒。
「麵糊了,再煮就是了,可是現在我是一刻也等不得……」語未竟,低頭繼續探尋令他迷醉的唇舌,同她索愛糾纏……
***
夜,漆黑如墨,月牙皎潔,高懸天際。
桂泠居內,剛結束一番溫柔無盡的纏綿,氾濫的情潮直至鴛鴦浴結束才歇止。沐浴過後,身體全然放鬆舒暢,倦意襲來,她賴以為「睡」的墊被已經回來,朝霞不等韓定遠說話,便主動靠上,調整了個最舒服的姿勢安然睡去。
「暖兒,暖兒……」輕喚了幾聲,回應他的是均勻清淺的呼吸聲,韓定遠忍不住笑了。她真是累了,他知道有他在,今夜對她跟孩子來說,定會是個如常一般的好眠夜。
其實,他也累了。這幾日陪著二弟四處奔波找人,未曾好好歇息過。直到確定找到人,回到蓮苑,再看見心懸的她,那種心下安定的踏實感,喜悅和溫暖溢滿胸膛,他,一生不忘。
他也閉上了眼,欲陪他的暖兒安枕到天明。
溫厚的大掌橫過她的腰,輕撫上她微隆的腹部,掌心觸及的溫熱告訴他腹中的小生命正平安健康地生長著。今年夏天,融有他和她骨血的粉娃兒就要來到這世間,找這雙絕對會疼愛他的爹娘報到,不論是男是女,都是他和她心頭最珍視的寶貝。
懷孕以來,生理和心理諸多微妙的變化讓她必須時時注意留心自己,睡眠也不穩定,這幾個月以來,她早已習慣他的溫存呵護,窩在他寬闊的懷裡安然睡去。
撥開她秀頰上的髮絲,輕觸她柔嫩的臉頰,看著她純淨的睡顏,韓定遠的唇畔不自覺地又漾起抹滿足的微笑。
他相信,他和她,朝霞,他最愛的妻,一定是在百年前,甚或千年以前的某一世便曾相逢,在姻緣石上,他們早已綠定三生。
真心相許,小別勝新婚,他倆相守的未來,從今夜開始……
桂花能泡茶,朝霞能幹啥?
朝霞,朝霞,貌美性靈巧,命好旺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