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繼續進行著。
樂聲舞影,流木榭台,明晃如晝的璀璨水晶燈,燈下闌珊交疊處,儘是成雙入對、婆娑成舞的男女。
巧笑倩語、杯籌碰觸,形成一波又一波紙醉金迷的長夜幻夢。
夢裡,仍是追逐,有的是金錢名利,有的是事關情愛,說穿了,都只是人生一場!
然而,即使是最普通尋常的人生,在外表底下,仍有許多玄機暗藏,暗潮潛流——
克君的舞技其實很笨拙,又因為肩上掛垂的照相機作梗,老在他和溫婉之間碰碰撞撞。
溫婉也顯得漫不經心,賓客再多,人聲再囂喧,她依舊有種被人監視的感覺,在什麼地方,在哪一個角度,總有一雙獨行俠的多情深眸在若隱若現地窺視,更慘的是,竟真有一票裝束不一、各領風騷、各展瀟灑的男士們,起哄似地在一旁排起隊來,等著和溫婉共舞。
溫婉真恨不得眼前有個地洞鑽進去,千不該,萬不該,她不應該從二叔的建議,穿上這襲華麗雍容的「戲服」,若是像去年一樣只穿一套上班制服式的女式套服,此刻身旁也不會惹來這麼一大群蒼蠅。
她真恨自己,也開始恨起克君頻頻踩在她高跟鞋鞋尖上的大腳,而最最可怕的莫過於那一雙隨她亦趨亦移,自命風流儻的獨行俠目光!
他怎麼沒去扮成獨眼的虎克船長,至少她也可以少一半去承受高伏特的電光火束凝睇。
一想及此,她情不自禁地開始聯想起羅俊逸獨眼、翹八字鬍的滑稽模樣,最後她忘我地噗哧地笑出聲來。
「溫婉,你是在取笑我的舞技嗎?」
克君一本正經地直看著她,她忍住笑意,不覺有些心虛,便慌忙尋找藉口。
「不是……全怪你那台萊卡照相機,撞得我都快斷掉三根骨了!」
「噢,對不起!」
克君不好意思地笑笑,並且停下舞步,音樂仍在進行,而一旁列隊恭候的男士們,正戲謔地等著輪番上場邀舞。
溫婉窘困不已,連忙說:
「我們去喝點飲料吧!」
「好主意!」
克君護著溫婉穿越擁擠的賓客,直直地朝角落的長餐桌走去。
大廳的另一方,俊逸也不自主地停下來,他的眼神在眼罩的圈覆之下,更顯得陰霾難辨,在他臂彎中的沈洛珊立刻抗議道:
「俊逸,你是怎麼啦?老是心不在焉的!」
「呃,你想不想喝點香檳?」
「嗯,好啊!」
俊逸帶著洛珊也朝長餐桌走去,半途上,洛珊停下來,和她爸媽打招呼。
「媽,你怎麼不陪爸爸跳支舞呢?」
沈太太風韻不減地笑道:
「老羅!而且又穿著一雙高跟鞋,都是你出的餿主意,要我扮成什麼慈禧太后!」
沈濤滿面春風地朝俊逸說道:
「俊逸,什麼時候到我的俱樂部去?」
「打高爾夫球嗎?」
俊逸答得漫不經心,只擔心溫婉會走出他的視線。
「什麼高爾夫?都落伍了!現在流行西洋劍和射擊,還有十字弓射靶!哎,什麼時候你也來練練?我送你一張金卡。」
「噢,好好。」
俊逸瞥向長餐桌方向,只見溫婉在調雞尾酒,而那個背著照相機的愣小子則走到另—端去,拿著餐盤在桌上一百二十道名菜佳餚間左挑右撿。
這正是最佳的機會!趁著洛珊仍在和沈氏夫婦說話的空檔,俊逸連忙假獻慇勤地說:
「洛珊,你在這兒陪一下伯父、伯母,我去替你們倒香檳酒來!」
越過擁擠的人群,俊逸迅速踱向餐桌,佯裝若無其事地在芯葦身旁一步之遙倒酒,繼而又裝作驚訝地說:
「啊,你也正好在這裡!」
溫婉的心加速狂跳,連呼吸都變得不順暢,她強作鎮靜,其實暗地裡感到既好氣又好笑——他這不是在睜眼說瞎話嗎?一整個晚上,他那一雙強烈燭光的眼神,老盯著她不放!
她可得小心應付,萬萬不能先洩了底,於是,她也裝著詫異,但語音淡漠地說:
「啊,真是不巧!」
俊逸有點受挫,但仍找著話搭訕:
「今晚你的裝扮,簡直太像伊麗沙白泰勒了!」
要是根據這一點把羅俊逸拿來和楚克君相較,俊逸的眼光畢竟不遜。
但是她眼皮也沒抬起仍自頤著調雞尾酒倒入水晶高腳杯中,一面故作微慍地冷聲說:
「你是在恭維我?還是在暗示我跟她一樣胖?」
這一問,倒出乎俊逸意料之外,他急於解釋:
「不,你的身材很好,一點也不胖。」
「這麼說,我是跟泰勒小姐一樣老了?」
她依舊咄咄逼人地不放過他,誰教他上次在股東會議上讓她受窘出醜?
俊逸聽出她話中的挑釁味道,他一面是焦急,一面是想讓氣氛輕鬆和睦,於是便逗趣地說:
「我相信,等你跟泰勒小姐一樣老了,你也絕對不需要動任何拉皮手術!」
本想將他一軍,卻反而被將一棋,他心中驀地升起一把無名火,火焰狂燒中,交疊著剛才沈洛珊用皮鞭勾住他脖子的景象,她醋勁十足地回敬道:
「噢,那可就不一定了!我又不像有些人會學貓咪,而且還伸出貓爪子來挑逗人,等人老珠黃,大概只有靠拉皮手術來補救了!」
他嗅出她話中的醋味,此刻更加信心十足,想逗弄她的衝動更強了,便牽動唇角笑道:
「放心!你絕對不需要補救,剛才牆邊不是排了一隊人馬要等著你伴舞?」
這「伴舞」兩個字顯然用得不好,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某種特種行業,但是俊逸想後悔也來不及了,只見溫婉像一隻刺蝟般束起了武裝,不甘地弱地反唇譏道:
「你是在說你自己嗎?聽說你的風流艷史若是寫成書,足以媲美整部資治通鑒的長度!」
這個比喻卻惹得俊逸笑出來,更大著膽子說:
「聽你的口氣,好像是個醋勁十足的妻子!」
「你?你說什麼?」
「我敢說,你是在吃我的醋!」
溫婉又羞又氣地滿臉通紅,她恨得牙癢癢地說:
「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我跟你非親非故,幹嘛吃你的醋?」
他得寸進尺,節節逼近地接問:
「要不然,你幹嘛每次見到我就如此緊張失常?」
她像被人揭穿什麼隱私,惱怒得結結巴巴。
「我……我才不緊張,也不失常!」
「真的沒有?」
「我懶得理你!」
她繼續埋首調著雞尾酒,他則裝得一本正經地湊近她,裝模作樣地用手指算著酒杯:
「一、二、三……八、九、十,哇!你是打算替今晚在場的兩百名客人,都調好一杯雞尾酒是不是?」
「你?……」
他仍一臉無辜地瞅著她看,她羞得無地自容,竟沒想到自己在無意中已經調好這麼多杯雞酒,這不就成了緊張失常的確鑿證據?
她氣得七竅生煙,大半則是在氣她自己真遜,這麼容易就洩了底,現在要再加以辨解,只怕會欲蓋彌彰。
她將手上的第十一隻高腳杯重重往桌上一放,轉身便想走,不料卻被俊逸從後面拉住了她的臂彎。
「嚴婉!」
「放開我!你這是幹什麼?」
俊逸不覺氣急敗壞起來,他氣自己的魯莽,氣自己不該惹她生氣,現在可好了,他反而把情況給搞砸了,他越急就越說不出話來,支支吾吾地哀求道:
「我們……我們為什麼每次一見面就吵架?」
溫婉怒眉橫掃、嬌顏酡紅地一字一句說:
「對不起!沒有『我們』,你是你,我是我!」
她想掙脫他有力的掌握,但是俊逸已急得失去理智而毫不放鬆,拉扯之際,克君端了一盤堆得像座小山的食物走來,滿眼迷惑卻爐火中燒地問道:
「溫婉,怎麼啦?」
因為都怕引人側目,俊逸頹然鬆開手,而溫婉則輕描淡寫的應道:
「沒事!」
克君朝俊逸趨近一步,正待要說些什麼,適巧嚴老走了過來,一連迭地招呼笑道:
「溫婉,你們玩得還愉快吧?」
克君及時按捺住自己,只和俊逸交換了一抹只有情敵才懂的目光。
「二叔……」
不明就裡的嚴老呵呵又笑說。
「我看你們都很熟了嘛,也不用我再多介紹!」
三個人異口同聲地低應了一句,嚴老兩手各搭著俊逸和克君的肩,說:
「俊逸啊,你在美國應該經常參加這種宴會吧?」
「是的,但都沒有您辦的這麼盛大豪華。」
答話時,俊逸的視線沒有離開過尷尬萬分的溫婉的臉。嚴老又轉向克君說:
「克君,好久沒見到你了,最近很忙嗎?今天晚上好好輕鬆一下,但是別忘了多拍些照片喔!」
「好!一定,一定。」
克君答得心有旁鶩,此刻最感啼笑皆非的,大概屬於被夾在其中的溫婉。
嚴老說完應酬話,臉色突然一斂,顯得心事重重地朝溫婉說:
「溫婉,你再去招呼一下客人,我有點事到書房去。」
溫婉沒再多問,嚴老隨即又轉身各眾賓客高聲嚷道:
「各位來賓!在前庭噴水池的四周,馬上就要施放煙火了,請各位到外面觀賞!」
嚴老宣佈完,便往大廳後方的書房走去,克君聽到要施放煙火,立刻把手中的盤子往桌上一擱,匆匆朝溫婉丟下句:
「我去搶個好角度拍照!」
說完,克君一溜煙地便急急往大門方向擠去。
溫婉真是不敢置信,在克君心目中,拍照這件事似乎比她原來得重要?她氣得跺腳都沒用,現在她又得獨自面對俊逸。
俊逸深情凝眸,低語有若夜蘭葉芳,密語輕喃地說:
「要不要一起去看煙火?」
溫婉賭氣似地斬釘截鐵道:
「不必了!」
「你在生我的氣?」
「沒有!」
她答得言不衷,他窮追不捨地又問:
「那個背照相機的傢伙是誰?」
「你不覺得你太好奇了?跟貓一樣!」
又提到貓,仍是醋味酸溜,她故意諷刺他。
他乾脆打破沙鍋問到底,孤注一擲地問:
「你跟他認識很久了?」
這句話問得迫切焦急,問得他雙眸熠熠生輝,蘊含萬千柔情,溫婉幾乎就要解除武裝、軟下心來,但是在最後一秒她卻又口是心非地說:
「那不干你的事!」
她不敢去看他受傷的眼神;:—說完畢;她便後方向地穿越要去看煙火的賓客,倉皇心亂地往後花園走去。
五彩繽紛的煙火,在月明星稀的夜空進散開出各色花焰,一點兒紅,一會兒藍,明滅交錯地映照著大地,引起眾賓客一陣陣的歡呼、驚歎聲。
有「白宮」美譽的嚴家巨宅,在紅、橙、藍、紫的焰光烘托下,更像是一座只存在於神話故事的夢幻殿堂。
歡呼聲漸遠去,溫婉快步疾行地經過一排吐舌盆火,直往後院的玫瑰花園奔去。
她無法說明此刻的心境,只知道自己正在違背心意而行,但是為什麼?
難道就像人們常說的,又期待,又怕受傷的矛盾心態?
難道她對羅俊逸果真是一見鍾情,只是她自己不願承認而已?
她幹嘛跟自己鬧彆扭?女人心、海底針,這句話說真是沒錯,她總算親身體會到了,就不知道身為男人的俊逸對這句話有何概念、感想?
唉!自作孽、不可活,她算是自作自受,再有耐心的男人經她如此伶牙利嘴地推三阻四,恐怕都要嚇得退避三舍。
羅俊逸鐵定不會追上來了……
溫婉有些悵然若失,在一片皎潔月光和五彩煙火的疊影中踽行,她走到玫瑰花園邊的一張沈板凳上坐下,無限懊惱地不斷暗罵自己:哭吧!在這裡哭沒有人會聽到,就算她哭得眼珠子掉出來,也是她活該!
她仰起清麗的臉龐望向夜空,煙火的彩光映浴著她的臉,她感到欲哭無淚,而且哭笑不得——她八成是跟俊逸八字不合,或是前輩子互相欠債,要不然怎麼一見到他,她就整個心神不對勁、不得安寧?
犯衝!真是犯衝!她和俊逸的注定水火不容?否則她怎麼會變得如此口舌不饒人?她就是忍不住,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她正暗自嗟歎之際,身後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她吃驚地回首一看,恰好迎上那張深情不滅的俊臉。
「嗨,又是我!」
「你真是陰魂不散!」
老天啊!你要是真有眼,就保佑我別再驚惶失措或說錯話——溫婉的心倏地狂跳起來。
漸行漸行的俊逸看見她一副窘迫無措的嬌俏模樣,心中真是又愛又憐,但是他又戲謔成性地脫口而出:
「我是活生生的人,不是陰魂鬼怪,你要不要摸摸我的手證明一下?」
她把臉別過去,忍住笑啐罵道:
「你真是不要臉!幹嘛老跟著我?」
俊逸已踱到她的眼前來,高大的身影擋去了整個世界,他遲疑了半晌,才大著膽子反問:
「你幹嘛這麼怕我?」
溫婉記起自己對他的形容:一個超級性的危險人物!她嘴硬的回道:
「我才不怕你!」
「好,你不怕我,你幹嘛躲著我?」
「我才沒有在躲你!」
「好,那你就別再走開。」
俊逸說完大大方方地在她身旁坐下,溫婉本有一股想逃開的衝動,但細心一想,如此未免顯得她太稚嫩、膽小了。
「你為什麼不放過我?」
這句話已經不像是責問,反倒像是在哀求似的。
俊逸的身體靠得那麼近,肩膀幾乎就要碰到她,她可以隱約感覺到他的體嚴散熱,還有他身上那股古龍水清香。
他突然像在表白心意地凝向眼前的空氣說:
「因為我怕一放過你,你馬上就會被別人搶去;因為我怕五時放過你,我就要一輩子後悔,因為我怕一放過你,我後半生的日子將顯得黯淡無光、毫無意義……」
俊逸感動得泫然欲泣,這輩子她還沒聽過一個男人跟她說過這麼動心的話;但是她仍心存警戒,不斷地提醒自己,羅俊逸是個見獵心喜,喜新厭舊,以征服女人為職業的超級花心大蘿蔔!
她強迫自己以著一副淡漠的口吻說:
「這些話,聽起來多像是舞台劇的台詞!」
「你不相信我?」
「我為什麼要…」
她沒有機會把話說完,因為俊逸再也按捺不住滿腔的熱情沸騰,他一陣衝動地將長摟入懷晨,強勁有力的臂率緊緊將她環住,性感而嚴暖的唇覆住了她欲言還休的小嘴。
世界變得加靜寂了,只有五彩七顏的火在黑絲絨般的夜空進散,迷眩幻變的火光沐浴著大地。
溫婉根本來不及抗拒,在她不搞不清楚發生何事之際,她只感到俊逸嚴柔挑逗的舌尖她唇齒探索——
他的手掌是如此有力而嚴暖地覆在她脊北上,她感到天地在旋轉,脊背驀地一陣酥麻,她四肢無力地身體顫悸著,全身的血液亦在瞬間沸騰起來!
這一吻充滿了繾綣浪漫,既甜蜜、又漫長。
她無力抗拒,將自己全部交予命運之神,在無盡的柔波之中載浮載沉……
他的唇氣是如此地接近、迷人,他的體嚴,他的心跳,在這一刻全屬於她,但是,究竟是誰擄獲了誰?一切已都不需要再爭辯。
在他的臂彎,她竟感到前所未有的放鬆和安全感。
溫婉迷惑了,她像一隻甘心受捕的小獸,在英俊的獵人風鈣,嚴馴得一動也不動……
她意亂情迷地任由俊逸的舌尖挑動撩弄,而他就像要探索入她的靈魂深處……
溫婉癡醉地合上雙眼,片刻後又睜開,他濃濃的呼吸噴在她臉上頰上,有一刻她顯得昏迷不醒,另一刻裡,她看見他眼上蒙的黑眼罩,以及一雙因忘情而合上的雙眼,緩緩地,她又被現實拉回來了一點點……
她現在究竟在幹什麼?
她竟然如此輕易地就將初吻獻給一個只見過兩次面的男人?
這個念頭一閃過腦際,溫婉簡直被自己的行為嚇是呆了,她立刻恢復理智,猛然後猛力將他推開。
俊逸似乎仍沉迷在綺夢中醒不過來,他錯愕地望著她,呼吸還不過來,對於她的臨陣脫逃,感到納悶不已。
溫婉愣瞪著,足足隔了半分鐘之久,才想起來她也許「至少」該給他一記巴掌。
「你打我吧!我實在控制不了。」
「啪」地一記響聲,她的纖手摑向他俊逸無比的臉頰,俊逸突然呆住了,他伸手撫著半邊臉,一副無辜、委屈的表情,但是那描畫了兩撇性感小鬍子的嘴仍洋溢著笑意,他戲謔地嚷道:
「噢,你還真的打下去?」
「我不但要打你,還要踢你!」
她又羞又窘,簡直氣昏了頭,一邊忙著掙脫出他的臂彎,一邊揚起穿著高跟鞋的腳,狠狠地往他小腿上踢去!俊逸招架不住,痛得嚷叫起來——
「喂,很痛咧!」
「痛死你最好!」
溫婉氣急敗壞地站起來,只想趕快逃離現場,不料她披向頸後的白絲巾尾端,竟被身後的玫瑰花刺勾住了,加上俊逸想拉住她,一躲一閃之間,倏地重心不穩,整個人隨即朝後倒了下去。
俊逸眼明手快地將她攔腰抱住,她兩手亂揮地抗拒著,使他不得不向她大吼了一聲:
「你別亂動好不好?」
她亦不甘示弱地吼了回去:
「你凶什麼凶?」
「你這樣亂動,我怎麼替你拉出絲巾?」
她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一心只想著,她的初吻完了,完了。
「我……我要告你!」
溫婉氣得語無倫次,但是她能告他什麼?告他強吻?而自己剛才還不是陶醉得迷迷糊糊?
她使出全身的力氣往他胸前一推,俊逸沒料到她會有此一招,而他的身後就是沈椅,在身體失去平衡,小腿又被沈椅絆住後,他整個人便往那片多刺的玫瑰花叢倒了下去,他被亂刺扎得一陣哇哇亂叫——
「啊——嗚——哎!」
溫婉這下也嚇呆了,但是呆呆愣了片刻,便轉身往巨宅方向奔去,絲毫不自覺頸上的白絲巾被勾留在身後,絲巾一飄,不偏不倚地落在俊逸的臉上。
俊逸呆望著溫婉旋身跑開的倩影,他掙扎著從玫瑰花叢中爬起來,所幸他背上還有件大披風,只有露出肌膚的手背、頸部和臉上被刺劃出幾道沁血的傷痕。
絲巾上面還殘留著香氣,他情不自禁地一陣微顫,竟忘了被花針亂刺的疼痛。
他理理身上的衣容,手中緊捏著白絲巾,顯得心滿意足地朝巨宅緩緩走去。
重回到大廳之時,眾賓客似乎都對他臉上那些小傷疤感到好奇而好笑,因為俊逸還不自知:他唇上的兩撇小鬍子已不成形狀。
煙火顯然才放完,賓客們又紛紛回到大廳,音樂再度奏起,眾人兩兩翩然起舞,俊逸則只顧著尋找溫婉的蹤影,最後他在樓梯旁看見了她。
溫婉似乎正極力地保持鎮靜,偶一抬手摸著心悸未定的胸口時,才發現白絲巾早已不見,猛地一轉身,卻立刻又迎上著卓立那副足以迷死天下女性的可惡笑容。
俊逸瀟灑自若,難抑笑意地舉起手中的絲巾朝她揮動,她想生氣也氣不上來,因為他的模樣實在太滑稽了,看著他的臉上正微沁血絲的小傷痕,令她突然地感到內疚而心疼。
他正想踱向溫婉之際,梅姨突然在中間闖了進來。
「二小姐,陳律師來了,你知道先生在哪裡嗎?」
「噢,他在書房。」
梅姨投向俊逸一抹不解的笑容,又匆匆往書房走去。
俊逸踱到溫婉面前,一派紳士作風地柔聲說:
「我有這個榮幸為你披上嗎?」
「不必了!」
溫婉一把奪下白絲巾,嬌羞不已地反轉過身,將絲巾往頸後一披,不料,俊逸竟放肆大膽地俯身在她耳畔低說:
「你的高跟鞋真厲害,我的腳大概腫成……」
他的話突地被一聲淒厲無比的尖叫壓過。
「啊——啊——」
音樂聲嘎然停下,眾人莫名其妙地面面相覷,然後紛紛轉向尖叫聲的來處,只見梅姨面無血色,踉踉蹌蹌地從書房奔出大廳,最後腳軟地癱跌在一名客人的身上。
梅姨語無倫次地囁嚅囈語:
「先生他……在書房,死了——」
此語一出,眾賓客霎時亂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