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色 第十二章
    鬧市區。 

    兩人在眾目睽睽之下不停地你拉我扯,路還沒走到一半,突然陳森冷不妨甩開蘇實,沒命的跑到花坪前的垃圾桶旁邊,彎下腰幹嘔起來,接著大吐特吐,不一會兒,中午吃的東西全給陳森一股腦兒吐了出來,連臉都吐白了,刺鼻的酸腐味頓時在悶熱的空氣中飄散開來。 

    蘇實擔憂的看著依舊作慣性乾嘔的陳森:「你還好吧?」 

    「好個屁好!全拜你剛才的一拳所賜!媽的!」吐得暈頭漲腦的陳森氣得劈頭就罵。 

    「我管你怎麼樣,你先跟我回家。」忍,要忍耐。歸根到底,罪魁禍首還是自己。蘇實硬是壓下海扁陳森的衝動,慢條斯理的對他說。 

    「我不跟你又怎麼樣?」他竟耍起小孩子脾氣。 

    「哦?」蘇實冷冷地斜眼瞟著搖搖欲墜的陳森,明擺著一副不聽話他就開扁的凶狠樣,殺氣騰騰的氣氛倏然升起。 

    兩人就這樣你瞪我我瞪你的僵持了一陣子,最後,體力不支的文弱書生陳森軟化態度,在離他最近的附有涼篷的石椅上坐下,猛虎健將蘇實得到占壓倒性的絕對勝利! 

    「你等我一下。」 

    沒等陳森反應過來,蘇實已經小步跑開,到前面的自動販賣機跟前投進幾枚硬幣,回來時,手裡多了兩罐飲料。不,應該說是一罐冰啤酒,一罐冰礦泉水。右臂一揮,將水丟給陳森,陳森顧不上姿勢是狼狽還是優雅,兩手一伸,趕緊接住。 

    蘇實隨意靠在陳森身旁的扶手上。 

    「你喝酒?」陳森很意外,不過,這就叫做「真人不露相」。 

    大驚小怪!沒見過人喝酒麼? 

    蘇實瞟了他一眼,沒作聲,拉開易拉罐就仰頭喝起來。 

    也對,蘇實他早滿十八歲了。沒有等到回答,陳森只好自圓其場。 

    「也讓我試一試。」 

    「不行。」蘇實拒絕得乾脆,沒有一點兒猶豫的味道。 

    「我跟你一樣十八了!怎麼就不行?」陳森差點氣得七竅生煙,一點也不給他面子,這人什麼意思?裝成熟?噁心死了。 

    「你有自控能力嗎?自己好好想想,」蘇實在語末又補上一句,「麻將大王。」 

    陳森被說得找不到話來反駁,他想了想,奇怪的問道:「喝酒跟自控有什麼狗屁關係?」 

    蘇實相當不習慣、非常不喜歡陳森目前滋生的惡習:無意性的帶出一口渣子(髒話)。這當然是他成天泡在麻雀莊裡賭,與那些地皮流氓混在一起不知不覺的附屬後果。 

    「嘴巴放乾淨點。」 

    「哎呀!你--」 

    蘇實立刻堵住陳森還要張嘴吐出的髒話:「我的意思是:喝酒是小事,可萬一你一下子就這麼給喝上了癮可就不得了了。做事也是要適可而止的,更何況你--這整整一個禮拜完全是在麻雀莊裡耗完的!我知道你已經玩上了癮,若不是我剛才揍你的那一拳頭,你還捨得出來嗎?」說完還冷哼一聲,搞得陳森簡直無地自容。 

    陳森自知理虧,可又很不甘心被與他同齡的蘇實說教,何況就外表而言,蘇實比他更像自甘墮落的混混青年。 

    蘇實繼續一頭熱:「再說了,就憑你這個致命缺點,我要放手不管你容易得很,任你回去鬼混,包準兩天後你這笨蛋就橫屍街頭,老鼠臭蟲滿身爬。」 

    語氣輕鬆得像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可內容卻實在是這回輪到陳森聽得心驚肉跳,背後直冒冷汗直打寒顫。 

    不過,在他的印象裡,蘇實從來沒有對別人嚼過這麼多舌根這麼說--他是真心在關心我羅?!逐漸被拉回心智的陳森默默的看著不厭其煩的給自己講著大道理的蘇實,不禁生出幾分感動和少有的受驚若寵。 

    「我混了這麼多年,直到現在也頂多只是喝點啤酒,因為我能管得住自己,所以才讓自己偶爾放任一下。可你不同。我敢肯定,若是換作你,如果沒人監督你,包準你馬上「吃喝嫖賭抽坑蒙拐騙偷」十項全能你信不信?」 

    此刻,陳森被蘇實的強勢攻炮轟得毫無招架之力,唯一能做的就是一聽到疑問助詞就猛點頭。 

    「順便告訴你一件事」蘇實故弄玄虛的壓低聲音。 

    「什麼啊?」 

    「你知道有些債主逼債,不管別人是男是女,他都會--」 

    「要別人拿命抵對吧?」陳森自作聰明的得意說道,當他是蠢驢?還好這點小常識他早就知道了。 

    「別打岔。我是說他們要背債的窮鬼拿身體抵債。」 

    「去、去賣春?」陳森戰戰兢兢從牙縫逼出幾個字。 

    不會吧這也太狠了,連男人也不放過? 

    「算你猜對了。他們先輪流搞幾遍,等他們乾爽了,然後再把那些倒楣鬼們抓去賣。」 

    管他的,最重要的就是先得把陳森百分之兩百唬住,其他的等以後再說吧。 

    「--」陳森倒抽一口冷氣,已經無話可說了。今天倒是從蘇實口裡聽到只會發生在變態電影裡的噁心情節。媽呀,真險吶!自己就差點兒淪落到這種下場! 

    「幹嗎?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我絕對不去了!」他可不想讓自己臨時起的玩心到最後演變成屁股開花!惡……光是用想的就讓他幾乎又要吐出來。 

    「還想去我家嗎?」蘇實作完最後的總結,順便問道。 

    陳森正準備開口,蘇實的手機響了起來。他媽的!每次這手機響的真不是時候!陳森在心裡一角偷偷罵道。 

    「不好意思,我接一下電話。」 

    「沒事,我幫你扔易拉罐。」 

    「謝了。」蘇實走到一邊,陳森也轉身朝反方向去扔垃圾,然而他卻豎起一雙兔耳,賊頭賊腦地用心偷聽起來,恐怕連他上課聽講都沒有這麼專心過。 

    「喂?哪位?」 

    「啊!是你啊 ̄ ̄小錢?」 

    「你在害羞呀?」 

    「哼……好了,有什麼事?」 

    蘇實停不下的悶笑,把肩膀都抖得一顫一顫。 

    這個成天到晚繃著個臉的蘇實,竟然也會這麼老不正經的與電話那邊的人調情?陳森百分百斷定被稱作「小錢」的人一定是哪個自稱是蘇實監護人的「錢澄」!一定沒錯!什麼狗屁「監護人」?媽的,叫得那麼親熱,他們的關係絕對不可能像他說的那麼簡單,搞不好是那個叫錢澄男人在糾纏蘇實呢! 

    可怎麼看蘇實講電話時逸然自若的表情,甚至還稱得上是沉醉在其中的模樣,又不太像啊陳森想得腦袋都快打結了。 

    ,陳森你在這裡發什麼神經!蘇實有選擇交友的權力,況且他思想又比自己成熟,認人的眼光也肯定不會錯……吧。 

    唔--話雖如此,還是有點不放心。 

    「你現在在我那裡?好,我馬上過去。」 

    「嗯?--你想我?」 

    蘇實輕笑著,道了聲「拜拜」後,有點依依不捨地收了線。 

    「實!」陳森抓住蘇實的手腕,認真說道:「我跟你一起回你家,就一晚上,我保證不再賭了!」 

    就一晚上?這說法怎麼聽起來那麼像是在尋求one night stand的同意書?蘇實直勾勾的盯著他,表情越來越曖昧,將右手覆上陳森的手,細聲細氣的柔情說道:「相公要本少爺怎麼陪你過夜啊?」 

    語畢還不忘對他拋了個陽剛味十足的媚眼。(請大家想像一下劉備與貂嬋的位置顛倒的情況,這已經是我盡力找到能全面概括這個場面的形容) 

    陳森可被嚇得半死,他趕緊抽回手:「干、幹嘛?!」怎麼倒對他明送「秋波」起來了?難不成蘇實開始後悔變性了? 

    一瞬間蘇實愣了一下,不過他很快就爽快正面回答他先前的請求:「住我那裡是沒問題!只要你肯戒,住一年都無所謂。」蘇實頓了頓,「不過…你要是長時間住我那裡,還得自備伙食,我現在還養不起你。」嘿嘿兩聲乾笑。 

    兩人默然對視了片刻,終於忍不住「噗哧」一聲笑開了。 

    「我也沒錢啊!所以我說只住一晚上嘛!」 

    「好了,知道啦。」 

    「嗯。」 

    「天都快黑了,再不走--」蘇實突然想到陳森壓根不是嬌滴滴的女孩子,這會兒不知如何把話接下去。 

    「怎麼?做了啥虧心事,怕警察放狗咬你啊?」 

    「去你的!又不是販賣毒品。」 

    「是是是,走吧。」 

    「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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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 

    嘩啦嘩啦霹靂啪啦-- 

    陳森總感到口渴,於是頻繁去看冰箱裡有什麼喝的,可他開冰箱門時又像平常那樣不管力道拿捏得好與否,看也不看一眼就用力扯開門,頃刻間冰箱裡的罐裝啤酒、水果等東西受到震動統統滾出來掉到地上,發出或脆或重的響聲來。 

    蘇實反射性地皺起眉頭。「陳森你動作放輕巧點。」 

    「哎呀,你怕我吵醒他?只怕打雷都劈不醒他。說你小題大作還是你心疼呀?」陳森打了個哈欠,搔了搔後背一屁股坐回地板上,拾起不遠的遙控器尋找惡搞綜藝節目。 

    「你……#¥%少在那裡烏鴉嘴……我是心疼我的傢俱!」 

    打從蘇實和陳森進門起,就沒聽到屋裡有半點動靜。蘇實先是想著,錢澄可能來了有一陣子了,所以打打小盹兒吧。他是猜的沒錯,錢澄的確是斜躺在沙發裡睡得正香穩。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錢澄睡起覺來簡直跟頭死豬似的,像剛才陳森不小心踢倒了椅子、掀動了桌子、打碎了杯子製造出的B級混響噪音,照理說應該能把這位瞌睡爺兒從美夢中驚醒,哪知道他像是完全沒有聽到似的照睡不誤? 

    「睡死了?不會吧。」蘇實彎下身子順了順錢澄凌亂的頂發,又探了探他憔悴的面容,來回掃視的視線最後停在兩個眼眶下的明顯的黑眼圈--那是徹夜不眠的證據。 

    這麼辛苦?最近醫院那邊很忙嗎?無意中頭一偏,卻看到他放在一邊的西裝外套上的鐳射光工作證--累到連取下工作證的步驟也免了? 

    陳森嫌惡的猛扇他自個面前的空氣:「什麼味道?難聞死了!」 

    「消毒藥水。」 

    「他出事了?」陳森急忙檢查錢澄的四肢是否完好無損,他可不想跟個缺胳膊少腿的殘障人士共處一晚。 

    「人家是醫生。」這個豬頭……蘇實咬了一大口手中的西瓜。 

    陳森感到無聊極了,開始給蘇實講老掉牙的冷場黃色笑話,見他對此興趣缺缺,便只好找起其他的可論性話題來。 

    他半開玩笑地說錢澄是不是太睏了所以乾脆撬門而入?蘇實卻一驚:他的確沒給他備用鑰匙,他又是怎麼進來的?兩人都慌了,湊近大門仔細一瞧:鎖還完完整整的附在門上,不見撬過的痕跡。那麼錢澄究竟是怎麼進來的呢?兩人只得百思不得其解的蕩回屋子。 

    「他長得很像我的一個熟人……嗯…對了,你不是認識我小姨嗎?」 

    蘇實微點頭:「是。」 

    心裡卻想你也用不著對我說明,我早知道你指的是什麼;而且他不是長得像你的那個「熟人」,他根本就是你的姨父啊,笨小子。 

    兩個人都一樣半斤八兩嘛。 

    「也不算熟啦,畢竟我跟姨父見面的次數少到能現在就用手指頭算出來。第一次是他們的婚宴,那次搞得沸沸騰騰,可氣派了。但是新郎倌卻連一點像樣的表現都沒有,畏畏縮縮的像隻老鼠躲在後面不敢露臉曝光!拜託,早晚都是要進洞房花燭夜的,還是個大男人吶!反倒是我小姨在那裡招呼客人,談笑陪酒!」 

    陳森毫不避諱的諷刺他的「EX」姨父。(前任) 

    「喔?」 

    蘇實有點驚訝,張媛說過他們的婚姻是「完全保密」,他就以為真的是沒人知道。以後,自己也不能幼稚得立刻百分之百的聽信別人的一面之辭,尤其是女人。 

    「第二次也就是最後一次。有三年了吧,記不太清了,過年過節我們都沒怎麼見過他的人影!後來他們前幾個月就離婚了。唉,我就說嘛:「婚姻是愛情的墳墓」。他們說我講話不吉利,但你看現在不就是了嗎?」 

    蘇實沒有接他的話,而是沉思了半晌,反問他:「你姨父叫什麼名字?」 

    陳森一聽,立刻憤恨說道:「他名字倒還挺人模人樣的,叫什麼「ㄑㄧㄢㄔㄥ」。我呸!還真以為他前途無量啊。」 

    蘇實遞給他一張白紙:「寫下來給我看。」 

    陳森撇著嘴角,有些不能理解他的行為:「你要我寫他的名字做什麼?」 

    「問那麼多幹嘛?又不是叫你去殺人放火。你寫就是了。」 

    蘇實看著陳森在白紙上方舞動的右手,才緩緩開口:「我認識的一個人,他名字也是「ㄑㄧㄢㄔㄥ」。漢字裡同音字那麼多,我只是想確認一下你姨父是不是我朋友罷了。」 

    這倒是實話。 

    「原來如此,早說不就好了。我還以為是什麼呢,搞得神秘兮兮的!」陳森寫好了字,蘇實連忙低下頭湊近去看。陳森見狀,趁機奚落他:「怎麼了,「二神郎」?」 

    看我視力不好斗膽來欺負我?門都沒有!蘇實暗暗回罵了他七七四十九句髒話。 

    果然如他所料,展現在蘇實眼前的不是錢澄應有的「錢澄」,而是「前程」二字。 

    該揍他還是罵他一頓? 

    蘇實卻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再去跟錢澄扯這些新老舊賬,撒手不管倒更省事省力得多。他瞪了紙條好一會兒,歎了口氣,然後把那張紙條揉成一團,不偏不倚的準準投進廚房口的垃圾桶裡。 

    「啊,蘇實,你來了這位是你朋友?」 

    很好,該醒的,都醒了。蘇實站起身來,皮笑肉不笑的看著睡得半清不醒的錢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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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圍儘是一片不著邊際的白茫茫,他的心情也隨著霧氣的流動而起伏不定,這麼濃的霧,要他怎麼開車上班? 

    苦慮的同時,四周又漸漸顯現出原有的輪廓來,淺藍和純白交錯著的瓷磚和地面原來他早到了自己的醫院,面朝他的還是小實呵。只不過為什麼小實他看起來那麼生氣?發生什麼事了嗎? 

    他剛要開口,蘇實搶先一步說:「你說我不能射精?」 

    他吃了一驚,但自己竟很平靜的回答:「對,輸精管要穿過下腹盆腔,以我們目前的水平還難以達到那樣完美的境界…」 

    蘇實冷冷打斷他:「知道了!」 

    錢澄被自己的言行弄得語塞,自己怎麼就這麼告訴他了? 

    蘇實像是失去引力般重重跌回病床上,彷彿要抖掉積聚一身的焦躁似的雙腿不停地抖動著,「不能射精哼,那不是很好嗎?」 

    錢澄頗意外的看著他:「你──」 

    「就算我得了個愛滋什麼的,也不會害到別人吶!」 

    蘇實似乎是在講一個絕世大笑話似的,漫不經心的瞟了他一眼,就沒由的開始捧腹大笑,直到笑得全身痙攣,眼角濕了一大片。 

    啪--好清脆的響聲,脆到聲音刺得蘇實的耳朵麻嗡嗡的,直到蘇實感到臉頰發燙髮漲,那聲音還在耳邊不停響著。 

    蘇實停下抖腿的動作,用怒氣薰紅的雙眼惡狠狠盯著同樣怒火當頭燒的錢澄。 

    「你打我的臉。」語氣,突然由高聳的峰頂滑落至深淵谷底。 

    「我給你做變性手術,不是要你去糟蹋自己!幹嘛把自己的未來講得那麼糜爛?」 

    本來就不怎麼好的氣氛更是被錢澄衝動的一巴掌弄得猶如置身在冷氣森森的冰窖,錢澄熾熱的內身熊熊烈火還在燃燒,忽然一下子,他不覺打了個寒戰,接著眼前小實的臉孔霎時變得跟惡魔一般邪惡,身形越來越模糊,他心焦氣急的忍不住上前伸手胡亂一抓,然而手裡抓到的只是淡霧殘露。 

    怎麼變得這麼冷?不是已經到夏天了嗎? 

    就在這時,錢澄兩眼一睜,歪頭一望,蓋在身上的西裝外套早已滑向沙發的一角,他是被過強的冷氣凍醒的。 

    原來是一場夢。他作了一場相當具有真實感的夢。 

    可是,為什麼連回到現實中他都會看到夢中的殘像?滿臉慍色的蘇實,以及旁邊的一位陌生少年,這簡直就是惡夢的延續。 

    但他立刻就猜出少年就是「陳森」,蘇實的同學兼死黨。 

    剛睡醒的錢澄立刻洞悉空氣中那股不尋常的色彩。 

    氣氛詭異得令人不由自主感到一股無名的壓迫感,而不懂得察言觀色陳森卻在此時冒出一句:「幹什麼你看我我看你的?還做賊心虛咧。」 

    其餘的兩人,目光不約而同地掃向他,對他示以無聲的警告:閉嘴! 

    實際上,他只是想緩解這種劍拔弩張的奇怪「現象」罷了,用不著那樣凶他吧!陳森委屈地想。 

    「你是怎麼進來的?」蘇實開口就直接了當的問道。 

    對對對!蘇實你問的真是時候,看這個姓錢的就不是什麼善類。 

    錢澄卻出人意料的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蘇實已經非常不耐煩了,口氣漸漸惡劣起來。 

    「我笑你外出鎖門時,竟忘記把鑰匙從門鎖裡抽出來!」 

    「蘇實你不會吧!?」陳森受驚得連名帶姓的一起誇張的叫蘇實。 

    統統給我閉嘴啦。 

    深色的臉頰慢慢滲出一抹潮紅,蘇實此時的窘迫不宣而告。 

    尷尬、難堪,一齊湧上心頭。 

    今天是怎麼搞的,自己就偏偏犯了個讓自己一世英明毀於一旦的愚蠢錯誤?還是那種連小孩子都不常犯的毛病?讓現場的陳森看了個徹底!他媽的!該死!乾脆就此昇華消失算了。 

    陳森持續他陰陽怪氣的鬼叫,蘇實被搞得頭皮亂麻,臉色相當難看。沙發上氣定神閒的錢澄頗玩味地看著上演的獨角戲碼。 

    再敢在那裡幸災樂禍,小心老子當場強姦你!他媽的!蘇實狠狠瞪了一眼錢澄。 

    「收聲啦你,鬼叫鬼叫。」蘇實在陳森鬼叫的當兒,從冰箱裡甩出兩個冷凍飯盒。 

    「這是什麼?」 

    「晚飯。」 

    「這是冷飯……」陳森粗著嗓門埋怨道。 

    「想在我這裡混到熱飯?等你完全戒賭後再說吧。你媽沒教過你怎麼熱冷飯?拿到微波爐那裡去熱一熱。」 

    錢澄把飯遞給蘇實:「吃不吃?」 

    「我吃過了。」蘇實靦腆地歪嘴笑。 

    「啊!我怎麼不知道?」陳森第一個嚷起來。 

    笨蛋,你下午打麻將打得那麼歡,連我叫你都叫不動,中途有妞兒請我吃東西你會察覺? 

    吃過飯,蘇實首先佔據了沙發,硬是讓陳森和錢澄去睡床上,兩人拗不過他,只好應了他,早早地上床睡覺。 

    然而,沙發上的人卻失眠了一整晚。 

    隔天上午。 

    除了一人臉上畫著極其明顯的「熊貓眼」外,其他兩個精神飽滿,三人一字排開往樓下走。 

    錢澄和陳森分別換上了蘇實的T恤和牛仔褲,一年到頭穿著一成不變的制服的陳森稍顯不自在,走一步停一步的抬腿擰褲腳,他不明白為什麼蘇實會喜歡穿這種過份寬鬆、到處都是荷包拉鏈的「流氓裝束」? 

    倒是錢澄頗顯自如的邁步走著,陳森暗暗揣測這個叫錢澄的不上班時絕對跟蘇實是一個德行,不然絕不可能穿得那麼輕鬆自若。前一天還是西裝革覆,一副衣冠楚楚的上流人士,陳森又偷偷瞥了一眼錢澄身上那套迷彩打洞牛仔哼,實際上骨子裡還不是下三濫一個! 

    看表裡不一的人不爽?不不不……呃…他的意思是說不爽那種刻意隱瞞的…… 

    急於想把蘇實從他厭惡人中挑除的陳森,不禁感到矛盾百出。 

    因為,不管哪一樣,蘇實都佔盡了。 

    所以還是不要濫意樹敵的好。 

    目送錢澄駕車款離去,蘇實才問:「你還不走?」 

    陳森急了:「怎麼?趕我走?」 

    蘇實心不在焉地說:「哪有這回事,我是真的有事。」 

    「有什麼重要的是不能讓兄弟知道?」 

    蘇實語塞。 

    「你看我能不能幫你分擔一下?」 

    「你能幫我打工?」 

    「你去打工?」 

    「還不算,我現在是去應聘。」 

    「喔?什麼公司?」陳森興奮的嚷起來。 

    「做什麼春秋大夢?」蘇實賞了他一記白眼:「我高中都沒有畢業,誰要聘請我呀?」 

    陳森乖乖閉上嘴。 

    「我去作Waiter。」 

    「我也要試一試!」 

    這回蘇實沒有搭他的話,而是逕自往前走去。 

    「怎麼這麼麻煩?簽字、檢查證件,一大堆亂七八糟的。」 

    陳森腦火的狂抓自己的後腦勺,在簽名處胡亂劃下幾個歪歪斜斜的字,索性放棄不幹了。 

    「早跟你把話說在前頭:這不是家家酒。」 

    「實,你有沒有帶身份證?」陳森硬生地的把話題轉開。 

    「廢話。」沒有基本證件,門把還沒摸上人家早把咱倆轟走了。 

    陳森心想:就你能滿嘴污穢,怎麼我就不能講髒話?真他X的專制! 

    「借我看看。」口氣依舊如往常般討好。 

    一張卡片順手飄過來,陳森趕忙拿雙手捧接住。他的目光剛好落在蘇實的性別欄上:男(M)。 

    然後他將整張身份證掃視一遍,果然,這是一張重領的修改身份證。 

    「喂,實。你去派出所申請修改身份證過?」 

    「廢話,我做手術圖的不是「性別」是什麼?」蘇實總算把整整一落紙上的簽名欄全數填滿,他擺了擺寫酸的手腕,別過頭看向陳森。 

    「好怪啊……」陳森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語,怪異的表情成功地引起了蘇實的好奇。 

    「怎麼了?有話快說!」 

    「…我以前聽院子裡的黃姨說過一件事……」陳森遲疑了一會兒,終於在蘇實殺人的目光中把話接下去:「關於她一個熟人變性的事。」 

    「那人怎麼了?」蘇實迫不及待地催促他快些講下去。 

    「已經是很久的事情了。那人大概有二十來歲吧……聽說手術倒是挺成功,可是偏偏在修改身份證件這一環碰了壁,還是個大坎子!」 

    「政府不讓修改性別?」蘇實的聲音漸漸沒了溫度。 

    「這還算小事呢!聽說那時候頒布新法令,裡頭就有一條:「不承認心理性別」存在呢。我還聽說現在還沒有刪除或是更改。」 

    蘇實喘出一口粗重的鼻息,一腳踢翻了身邊的椅子,惹得門口的小姐不住地探頭窺視。陳森凝視著死死咬住嘴唇的蘇實,直到一絲鮮血從門牙的縫隙中緩緩溢出,才用越來越小的聲音說完他最後的疑慮:「所以我才奇怪……你是怎麼成功修改你的性別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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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氣越來越熱,如果不是考慮到那個狗屁「市容」,蘇實早就半裸上街了。 

    陳森笑罵他耍流氓,蘇實就趁機一把抱住身旁的錢澄,在大庭廣眾之下咿咿啊啊,肆無忌憚的調戲逗弄對方。 

    陳森沒在意,因為他和蘇實也發羊癲瘋鬧過,只不過嘻弄的部位不同而已--蘇實對勒他的脖子似乎勒上了癮,沒事就抓住他往死裡掐。事後蘇實總是說這是報陳森頭次差點兒將他給縊死的一箭之仇。 

    然而三人都相當不服氣一件事:男人和女人同時進百貨公司逛,女人穿拖(涼)鞋涼快小背心就讓進,男人穿同樣是拖(涼)鞋涼快背心就被警衛堵在入口處,說是「影響市容」,形象不良。 

    錢澄和蘇實搖搖頭,準備轉身就走人,陳森的眼睛已經快要噴火了,什麼意思?分明就是重女輕男嘛!別聽那些女孩子成天抱怨目前重男輕女的社會狀況,可實際上呢,褒女貶男的情況卻時常可以見到。 

    打比方說吧,一個女人長胖點就被美其名曰成「楊貴妃」、「豐滿」、「珠圓玉潤」、「福態富貴相」;男人就被貶說成「豬」、「啤酒肚」、「秤砣」等等;再者,女子與男子的相貌若被同一個人評論,其人的說法定會大有差異:一女子雙目偏小就被美稱為「溫眸柔貌」,若這雙眼睛長在男子身上,恐怕就被說成「賊眉鼠眼」、「鼠目獐耳」…… 

    陳森說得口水亂噴,天花亂墜,蘇實在一邊笑得快要捂肚子找廁所了,連錢澄的嘴角都不免微微地向外擴展開。

    「陳森既然你這麼妒忌人家女生,這樣吧,乾脆你也做變性手術,變成女生算了,怎麼樣?」 

    「不要!」陳森垮著臉立刻拒絕這個餿主意。 

    「為什麼?你不是挺「嚮往」的嗎?」蘇實的笑聲越來越囂張。 

    「誰說的!我最討厭蹲著上廁所!」陳森一臉嚴肅的說。 

    蘇實和錢澄對視了一會兒,臉部肌肉隱隱抽筋,兩人已經笑趴下了,爽朗的笑聲惹得路人頻頻側目。 

    此時,陳森慢慢收起開懷的笑臉,若有所思的看著渾身散發出璀璨的青春光彩的蘇實。 

    蘇實現在對錢澄異常好,可以稱得上寵溺,他知道為何如此。 

    那天當蘇實在他面前不顧自尊地掉眼淚的時候,錢澄拚命掩藏的最後秘密就不攻自破了。他聽到蘇實小聲的念叨:「是錢澄幫我做的……」 

    當他有點瞭解這句話的真實含義時,是在八小時之後,因為蘇實接下來吐出的一句話讓他久久不能回過神來,關於情愛方面的吐白,可惜失控的蘇實找錯了對象。 

    「你們笑什麼笑?他X的!」陳森一腳加入他們的狂笑陣營,一齊讓過往行人回頭看。任火辣辣的驕陽撒在他們皮膚上。 

    七月中旬的太陽給人毒辣似火的痛感,卻也為夏季帶來最真切的表白,熱烈、不顧一切、就好比朝氣蓬勃的青春年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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