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弄佳人 第三章
    「她是我的未婚妻?」他問。

    「是的」唐老爺一臉的理所當然。

    他轉頭又問:

    「……是我的未婚妻?」

    「呃……

    在唐家一大一小兩雙眼眸的瞪視下,貝貝提著口氣,實在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回答。

    唐老爺明明說要給她時間考慮的,怎麼才換了個房間,就彷彿一切已經成了事實?貝貝委屈萬分的瞪著眼前的兩雙眼,她只是來探病的,不懂自己怎麼會無緣無故踏進了渾水。

    「貝貝一定是傷心的說不出話來了,自己的未婚夫失憶,連未婚妻都認不得,虧你之前還和貝貝有過山盟海誓……」唐老爺受虐老人眼神又出現了,他可憐兮兮的望著貝貝,企圖繼續拐騙貝貝偏多的同情心。

    「山盟海誓?」唐司突然想笑。「我和你,有過山盟海誓?」他望著眼前一臉委屈的女孩,對爺爺的招數心知肚明。

    「……」可不可以不說話,就當作回答。

    貝貝來回望著兩雙眸,一雙冷冷的像在看戲,另一雙又可憐兮兮的對她猛打暗號。貝貝暗歎了口氣,決心抿緊嘴巴,以不說話應萬變。

    「我出了場車禍,記憶只剩下二十五歲;沒想到未婚妻出了車禍,倒撞成了啞巴。」唐司望著爺爺,有意無意的打趣道:「還是,她也失去了記憶?」

    唐司口氣輕飄飄的,卻不知怎麼讓唐老爺聽得有些心虛。『

    「阿司……我想是我在這裡打擾了你們,讓貝貝都不好意思了。」老臉有些微赧,即使對貝貝不好意思,唐老爺也顧不著了。

    隨便找了個借口離開房間,屋內就只剩兩雙一冷一熱的眸子對看著。

    「你還好吧,未婚妻?」特意加重了未婚妻三個字,唐可看見女孩的臉又蒼白不少。

    他淺淺一笑,喘口氣,從床上坐起了身,也不再為難她,只靜靜地道:

    「雖然我的確忘了一些事情,但我清楚,我唐司這輩子是不可能會和哪個女孩子山盟海誓。」他只是失憶,不是撞壞了腦子。

    「是爺爺強迫你的?」他抬眸,眼神對上她的。

    、那女孩有著一雙很美的眼睛,明亮又清澄,唐司望著她的眼,沒來由的覺得熟悉,卻怎麼都想不出自己曾在哪裡見過這雙眼睛。

    「…嗯。」幾不可察的點了頭,貝貝垂下了視線,有些心虛。

    「老狐狸要你假我的未婚妻,想犧牲你來留住我?」爺爺的步數也不過那幾招,怎麼可能猜不透?

    聽他將老爺爺說得如此不堪,貝貝抬起了眸,下意識地為唐老爺辯駁:

    「不是的,老爺爺說你們唐家一脈單……」還來不及思考自己會不會把神父的事情脫口而出,眼前已經爆出了一聲不小的笑聲。

    「一脈單傳?你真的相信?」他咧嘴失笑,真虧爺爺編得出這種謊話。

    「難道不是嗎?」即使相識不深,貝貝也明白,這男人一定很少露出這樣的笑容。她望著他,有些失神。

    「我有兩個伯父,三個叔叔,所有堂兄弟算起來至少超過十個。」唐司開始有些同情起這女孩,果然呆呆的,很好騙。

    「是嗎?那老爺爺為什麼要騙我?」

    「因為你蠢,別人說什麼,你就信什麼。」

    他的口吻感覺不像批評,倒像在陳述事實。貝貝啞口無言的望著唐司,只能摸摸鼻子,自己默認。

    過了一會兒,男人又問:

    「……你說你叫什麼名字?」

    「貝貝,金貝貝。」她有問必答。反正在那雙冰冷眼眸的注視下,貝貝不認為自己還能掰出多少謊話。

    「貝貝?」喃喃地念了幾次這個名字,感覺有些熟悉。「三十歲的我,和你是什麼關係呢?」

    唐司望著貝貝清澄的眸子,低嘎著嗓音問。

    「……什麼關係?」愣了下,貝貝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朋友?同事?仇人……還是情人?」

    「不是,都不是。」唐司每說一樣,貝貝的頭就跟著猛搖。「我和你沒有任何關係,就算有,也只是萍水相逢。」她頓了頓,知道一切很不可思議。

    「我確定我小時候曾見過你,但你似乎已經不記得了。我惦記了你十幾年,今天好不容易見到你,沒想到卻會發生這接下來一連串的事情。」

    她的話有些落寞,不知道是為了愧疚,還是為了自己這些年來對天使的掛心。

    「我的確是不記得了,就連你說的一連串事情,說實話,我根本一點印象都沒有。」他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沒什麼感覺的道:

    「人的記憶真是很特別的構造,隨便一撞,竟也能準確的消失掉五年記憶。說實話,二十五歲還是三十歲,對我來說都沒有太大的差別,但我就是想不透,為什麼就只單單消失這五年的記憶?」

    因為,老爺爺說你是二十五歲離家當神父去的。

    貝貝望著他,覺得有些同情,但卻什麼也不能透矚。

    「你會在乎嗎?在乎自己忘了這五年來的記憶?」她問。

    「不會。」他回答得雲淡風輕。

    「你會在乎自己被一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害得重傷甚至喪失記憶嗎?」她又問,心頭還是覺得愧疚。

    「她當時只是想留住他而已,根本沒想到會發生這麼多事情。貝貝怯生生地望著他恍然大悟的眼,點了點頭,承認這一切都是她害的。

    「我無心的,你不會在意吧?」他是天使,一定慈悲為懷。

    貝貝心底藏了希望,大眼愧疚萬分地對著唐司,像只可憐片片小兔子,瞧得他微微扯出了淺笑。

    「……會。」唐司輕輕點了頭,嘴邊的笑容看起來很邪惡。「你來試試被我扭斷手臂,撞破額頭,順便把腳捆上一層又一層的石膏,如果你能不生氣,也許我也能考慮不在意。」沒了記憶他可以下在乎,但被撞得全身大傷小傷,那種痛苦,唐司就無法原諒了。

    「……對不起。」貝貝垂下頭,有些害怕,有些愧疚。「若有什麼我可以彌補的,只要我能力所及,我一定答應。」

    「憑你能幫我什麼?」這話不是輕蔑,而是唐司真不以為這隻小兔子會有什麼建樹?

    「……我可以幫你擋住老爺爺,讓他不會對你打壞主意。」

    「他能對我打什麼壞主意?還不就是逼我結婚,要我接管唐家的事業……他要真把我逼急了,大不了我就真的去當神父。」唐司說得毫不在乎。

    「不用這麼玉石俱焚吧?」貝貝一驚,終於知道這男人變成神父的理由。「既然爺爺要串通我來騙你,你不妨將計就計,當作什麼事情都不知道,所有事有我幫你擋著,這樣不是簡單多了嗎?」

    「這樣能擋得了多久?還不如直接當神父省事的多。」不否認她的確提了個好主意,但唐司還是認為他的方法比較干w。

    「當神父哪裡省事?」她急急嚷道:「一大堆規範要遵守,連心也不自由了。要是你真的去當神父,一定會變成那種道貌岸然、冷眼看世間的無情神父,到時候你就算想後悔也來不及了。」

    「……你怎麼知道我會變成那樣神父?說不定我親民愛民。」他嗤了一聲,不置可否。

    「不可能。」貝貝搖頭,語氣肯定的叫唐司懷疑。

    「你怎麼知道,難道你見過變成父的我?」他望著她,故意試探地問。

    「怎麼可能?」貝貝迅速地搖頭,這點警覺心她還是有的。

    「雖然我們相識不深,但依你的性子,這些都是顯然易見的事實。」這男人太冷,老是一副冷眼看世人的感覺。

    即使現在遭遇到這不可思議的一切,他仍是一副清冷的態度,彷彿事不關己,彷彿一個坐在雲端冷眼看世事的天使。

    「或許是。」唐司點頭,不再懷疑。

    「也許你比我想像中來得聰明。」他是在誇獎她,只不過那副施恩的口氣讓貝貝聽得無言。

    「謝謝。」她沒好氣的睨了他一眼。「我只是單純,不是蠢。」

    她強調。

    「不管如何,我們似乎都得再處上一陣子。」唐司看起來很不以為然,但似乎為了少惹麻煩,他選擇不再多說什麼。

    「應該是。」

    「希望你的愚蠢,不會把我害得更慘。」唐司真心的希望。

    「」貝貝無言。

    和這種無情男人說話很累,如果現在選擇不要管他,會不會太晚?

    「貝貝。」過了一會兒,唐司又喊。

    她瞥了他一眼。「幹什麼?」

    「沒什麼,只是想多喊幾聲。我怕我等一下打個阿欠,不小心又不見了五年的記憶,那可就糟了。」唐司說得好笑,一臉無所謂的模樣。但不知為何,貝貝卻聽得有些難受。

    「不會的,你想太多了。」她低聲地安慰著他。「就算你忘記了我,我卻永遠都不會忘記你。」她笑,就像她當初對天使的承諾。

    「你怎麼能這麼肯定?」唐司又是一臉熟悉的不以為然。

    他望著她的眼,眼神順著眸,落上貝貝唇邊那朵好美的笑花。

    「因為,十五年前我就已經答應過你。」

    唐司聽見女孩柔柔的嗓音輕道,那抹笑容,他似乎好久好久以前也曾經見過。

    「你答應我什麼?」他吶吶的問。

    「答應你,會一輩子記住你。」

    女孩的嗓音輕輕地,落入了唐司從不沾惹情愛的心底。

    突然間,他開始懷疑,他是不是真的忘了什麼值得記住的事?

    關於,他和她。

    百無聊賴的過了十五天一

    「你說你第一次見到我是幾歲?」依舊只能像個廢人癱在床上,唐司額上的傷口結癡了,但挫傷的腳骨似乎仍然不打算放他自由。

    他望著眼前正忙著看書的女孩,即使不是很願意,也只好有一句、沒一句的找她閒聊,以求打發時間。

    「四歲。」思緒很不願意的從書裡被抽離,貝貝瞥了他一眼,又把視線兜口書裡。

    「你說你四歲時曾見過一個天使,那個天使從窗戶裡飛進來,卻又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問。這些過程,之前已經聽她講過數次了。

    「嗯。」無意識的回答,她這回連頭都沒抬,只輕輕的應了聲,當作回應。

    「而你,就因為一段也不知是否可靠的四歲回憶,害得我在病床上躺了十幾天都不能下床?」同一個結論得了數次,即使到現在,唐司每每想起,還是忍不住覺得光火。

    他怒氣橫生的大吼,這聲咆哮,這幾天貝貝已經聽過數次。她古怪地瞥了他一眼,眼神又望回書裡,來來回回研究了好幾次,忍不住開口吻。

    「奇怪,好奇怪。」她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口吻。

    「奇怪什麼鬼?」他冷冷的睨了她一眼,沒啥好口氣。

    「你還記不記得什麼叫忘情天使?」貝貝望著他,依舊掛記著那天昏迷前他說過的話。

    「什麼鬼天使?」他愣了一下,有些熟悉卻又有些陌生。

    「忘情天使。」貝貝捧著一本厚厚的百科全書來到唐司的面前,她比著書上那尊白色石雕,好奇的說:

    「傳說忘情天使是專門讓世界上那些傷心的人,忘掉感情帶來的痛苦,重新找回人生的天使,是上帝派遣來人間的使者。」貝貝又古怪的望了唐司一眼,再看看書,似是在比對兩者的差別。

    「傳說忘情天使從不知人間情感,它不會生氣,不會悲傷,更不懂什麼叫人世間的情愛…」

    她念著書上的內容,聽得唐司一頭露水。

    「等等。」他忍不住打斷了她。「那個鬼天使和我有什麼關係?」

    「我覺得你好像它。」貝貝合上書,難得認真的道。

    「像個鬼。」他重重的嗤了聲,這是他的結論。

    「你在車禍前,曾喃喃的念著這個名字。更何況,你那副冷冰冰的討厭態度,的確像書裡寫的一模一樣,除了愛生氣了些、脾氣暴躁了些之外。」

    「你不只愚蠢,而且還有病。」他冷冷的瞪著她。「我是正常的人,為什麼非得要把我和雕像扯上關係?」

    「我只是覺得好奇。」唐司的怒氣讓貝貝有些氣弱,她望著他,仍舊不肯死心的道:

    「你都已經一把年紀了,爺爺說你從來不曾對哪個女孩有過特別的感情。你對任何人事都是一逼冷冰冰的死態度,你如果不是天使,那就一定是不愛女人、只愛男人的同性戀。」

    貝貝一番話說得唐司臉色更青,尤其是她竟然說他是同性戀。

    唐司蹙起眉瞪著她,還來不及反駁,貝貝竟然又語不驚人、死不休地道:

    「或許,你真的是同性戀。因為你只對步求任有耐心、對步求任和顏悅色、對步求任比對我這個假未婚妻更好。」

    貝貝不懂得挖苦,她只是真話實說。但這態度,卻莫名惹得唐司更加不悅。

    「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我不承認我是什麼鬼天使,那我就該是個同性戀羅?」他問。唐司的口氣似乎比平常更冰冷。

    「我只是老實說。」貝貝答得有些委屈。

    「是嗎?只是老實說而已?」唐司不怒反笑,陰沉的臉因著笑意而有些可怖。「貝貝,你過來,再靠近我一點。」

    他裝了一臉沒事樣,但卻看得貝貝心底警鈴大響。

    「幹嘛?」貝貝退了兩步,剛好抵住了門板。她握著門把,突然好想落跑。

    「沒事,我只是想看看你,靠近一點的看看你。」

    他騙人。貝貝還沒果到這種程度,也許她平時為人沒什麼警覺心,又固執、又不知變通了點,但面對這男人帶著明顯敵意的眸,她不會真蠢得看不出來。

    「我不要。」貝貝搖頭,把全身重量都壓在門上。

    突然間,門把動了。

    貝貝還來不及反應,門一推,她就這麼直直的落人了唐司的魔掌。

    「你要幹嘛?步求任來了,你不能亂來。」她望著男人在眼前放大的臉,總覺得他笑得很詐。

    「……」唐司沒答腔,只是望著自投羅網的她,和門前一臉愕然的步求任。

    他要幹嘛?其實唐司也不知道。

    他本來只是想捉她來打一頓而已,但現在看起來似乎不能這麼簡單了事,尤其是聽見她那聲很刺耳的威脅。

    她還是覺得他是同性戀吧?!

    突然間,唐司咧開了一個好大笑容,他慢慢低下頭、低下頭,在一雙驚惶的眼眸下——

    蜻蜒點水似的,在貝貝的唇上印下了一吻。

    極淡、極淡的一吻。

    屋內似乎在霎時沒了聲音,唐司一臉得勝的望著貝貝,等著蠢女孩驚天動地的一喊,甚至等著她對他甩巴掌。

    沒想到,等了好一會兒,唐司什麼都沒得到,只得到女孩瞭然的嗓音。

    「我知道了,你果然只喜歡男人。」她的嗓音繃得很緊,像受到了驚嚇。

    貝貝無言地撫上唇,心底悶悶的分不出什麼感覺。

    「我不喜歡,我都吻了你,證明我喜歡的是女人。」他有些愕然,緊接而來的是不耐煩的解釋。

    「你的吻一點感情都沒有,像是在吻一尊沒生命的洋娃娃。」她的聲音有了哭嗓,急急跳開了唐司的懷抱,活似他身上有什麼駭人的蟲子。

    「……,』唐司無言。

    吻就是吻,哪還分什麼有感情還是沒感情?

    「我不打擾你們了,你們慢聊。」

    貝貝匆匆地只想逃開房間。唐司伸手一拉,沒拉到貝貝,卻感受到一滴燙手的水珠。

    是淚?

    唐司無言的收回手心,不懂怎麼好端端的,貝貝會有那麼大的反應?

    「她怎麼了?」他不懂。

    「你糟了,那女孩子很死心眼。我感覺得出她對你的感情並不單純,你剛剛的舉動,對她無疑是個傷害和污辱。」偷親人家就算了,還是那種沒有感情的吻,怎能不傷人?

    「為什麼?」唐司愣著,他就是不懂。

    「…你沒救了。」步求任歎氣,決定不繼續對牛彈琴。

    「到底為什麼?」唐司又問,卻沒人願意再給他答案。

    他望著手上那滴淚珠,貝貝留下的眼淚,唐司輕伸出舌尖舔了一口,味道鹹得嗆人。

    淚為什麼是鹹的?貝貝又為什麼要流淚?

    唐司望著雪白的牆壁,突然發現,他似乎不只遺失了五年的記憶,他似乎還忘了一些很重要的東西。

    更也許,他從來不曾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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