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古漢澤的住宅,程願水一直提不起勁來,一方面是由於醫生開的鎮定劑處方作用,一方面則是感到煩惱;古漢澤對她的佔有態度實在太明顯了,連她的組員都開始用曖昧的眼神看她,八卦地竊竊私語。
古漢澤那邊的人則是一副她是老闆情婦,見怪不怪地看著古漢澤對她百般呵護的行徑。
其實,這些好奇的窺視眼光影響她也是有限,她一向獨來獨往慣了,不怎麼在乎。反而讓她最心神不寧的,是東老二如此大手筆的招募殺手,究竟會有哪幾號人物加入這個戰場,她又該如何防範以及制敵於先呢?東老二這次真的難倒她了,從今天那個自知走投無路的刺客,義無反顧地自三十層樓縱身而下,她的腦袋就一直不曾停止運轉過。
問題是,東老二不是委託一個特定殺手,這種是比較常見的方式,也是最容易因應和解決的個案,東老二可能也明白這點,所以才放出耳語消息,四方招攬殺手,誰得手,誰就是贏家,獨得百萬美金。如此一來,她就無得事先防範,也永遠不知道殺手會從哪一個方向動手,甚至無法從殺手口中得到任何有關的組織消息,因為,他們全是個別行動,也誓死用生命來維護東老二,就像今天這個功虧一簣的狙擊手。
古老的最後一次任務,真的讓她傷透腦筋啊!
不過,不論是誰,她還是有辦法對付的,因為殺手們再怎麼突襲,他們能夠著力的點不脫她的精算分析之下。當今,她唯一算不出來的殺手也只有田島一人。她和田島兩人,早在日本的訓練學校第一次見到對方時,兩人就極有默契地避開對方接洽的案子。程願水回想起田島凌厲的眼神,和他那種像極古代忍者的氣質,不達目的絕不放手的凶狠和準確,不禁打了個冷顫。這幾年來,她也一直注意他的走向,就像她的紀錄一樣,田島所到之處,絕對腥風血雨,無一例外,他接的案子一定都是以絕對的恨意和令人瞠目的高利所組成的。
以東老二所放出的重金酬賞,加上東老二對古老的仇恨,和他對東紳集團的勢在必得,是典型田島絕對會接的案子。而她真的害怕田島,她想起他的所有檔案照片裡受害者淒慘的死狀,田島不會讓一個人只是死去,他的樂趣是狩獵和凌虐死者,他以此為樂。程願水不禁畏縮起來,她不願想像古漢澤落入殘忍的田島手中的情境,她要怎麼保護對這些事情一無所知的古漢澤呢?
田島一向從個案的私生活開始下手,而古漢澤在這點卻總和她討價還價,他連她介入他公事的行程就一副被侵犯領域的不情願模樣,若連他的私生活也要干涉……程願水幾乎要皺起眉頭了,他的反應她可不想去想像。忍不住又歎了一口氣。
— — —
午後的陽光,稀疏地落在白色地板、乳白色的座椅上,程願水有些虛弱地斜躺著。清涼的微風吹得她額發輕輕地揚起,又長又捲的睫毛就像扇子般圍繞在晶瑩剔透的眼眸上,古漢澤看得發呆了。
要不是她皺起眉頭,又深歎了一口氣,他恐怕還會繼續沉迷在這樣的美景中。從她出現在他的生活之後,他的生命就發生了徹底的改變。
「手臂還疼嗎?」他關心地問著,靠著程願水緩緩坐下。
程願水沒有回答。他還真的是神出鬼沒。她一連想著,一邊繼續地看著落地窗外。
古漢澤一點都沒有被她的冷漠所阻止,他細心地檢查她左臂繃帶,繃帶仍完美無瑕,他滿意地露出微笑。
「花園裡有殺手嗎?」他跟著她的視線一會兒。
她想要在這一堆混亂中理出頭緒來,不看他是有原因的。程願水已經發現他俊逸外表對她的影響力。他的眼睛,是的,令人無法置信,在陽光下、任何地點都顯得無限美,而且這些日子的相處,他和她心愛的照片裡的男孩相似處與日遽增,這樣的改變令她感到戰慄,也無所適從。
從昨晚開始,那個令人無法置信的夜晚,她竟然在他醇厚的胸膛上找著了某種無可言喻的平靜和放鬆。她瞪大眼睛端詳著明亮落地窗反射的自己的倒影。這個女人還是昨晚以前的同一個女人嗎?為什麼當她看到他的嘴唇、他手臂上的寒毛,他眼上的眉毛形狀時,就有一種異樣的觸動。
程願水隱隱約約地明白,昨晚,他的溫柔和懷抱改變了她內心深處一個不知名的地方。雖然她一再否認,卻也不得不接受這個男人,她身旁這個呼吸著清涼綠野味道的男人。
古漢澤看見這個從他進來就未曾改變姿勢的女孩。她可真固執,他該怎麼對待這個令人心疼的女孩呢?
他貪婪地想吸進她的每一絲呼吸,想看穿她眼裡的每一屢動靜。雖然他最常看見的她是背對著、而又緊緊封鎖的她。
走向落地窗前,他用自己高挺的身材擋住程願水的視線,霸氣地不想讓程願水再消極地否認他的存在。
「你究竟在想什麼?不能告訴我嗎?」他雙臂張開,柔情地望著。
「有用嗎?」程願水迎接他的視線,第一次開口。
「當然有用,一個人總是無法對抗整個世界的。」
「我不怕對抗整個世界。」
「那你整個下午皺著眉頭坐在這裡,又是長吁又是短歎的,這是怎麼回事呢?」
程願水有些動怒地杏眼一瞪。還不是為了他!
「難道是為了我?」古漢澤不可置信地抬高聲調。
「當然不是。」她冷冷地看著古漢澤,不想膨脹男人的虛榮心。
「你是不是忘了,你是我的安全主任啊!」
「你何時認真地聽進安全主任所說的話?」她生氣地說著。
「我一向都聽你的,不是嗎?」古漢澤搖晃的頭髮濃密得像只賴皮的貓咪。他根本從來不曾好好跟她合作過。
「從今以後,你到任何地方都先經過我的同意。哼!」她抬起頭挑釁地望著他。
古漢澤張大嘴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從他成年以後,他還沒聽過有人對他提出這樣的要求。
「你得寸進尺了,願水。」古漢澤拉下臉來。
「別忘了,我也不喜歡如此。也許,我們大批人員還要在你享受浪漫晚餐時,在寒冷的角落裡辛苦的工作。」
「浪漫晚餐?和諧?」他揚起一連眉毛。
「和誰晚餐是你的自由,我只是一個安全主任而已。只要你事先告知我們,我們自然會好好做好我們的分內事。」
「我和別的女人晚餐你不生氣?畢竟……」古漢澤聳起眉頭,昨晚難道是他一個人想像出來的綺麗夢境?
「當然不會,你有你的社交生活。也許有大批保全人員的約會,會激發出和平日不一樣的情趣。」程願水快速又冷靜的語氣,絲毫聽不出個人的情緒。
「我不想要和一大隊的人馬一起約會!」他發怒的說。
「那就不要!」她聳聳肩。「重點是我們必須保護你,不論是公事場合或者是私人聚會。」
「我不喜歡這個主意!」古漢澤厭惡的說。
「沒人喜歡,相信我!」程願水別過頭,對這樣的對談感到厭倦。
兩人之間沉默了半晌,似乎沒人再有力氣開口講話。
「不過,我可以考慮看看,假如……」古漢澤似乎想到了什麼,若有所悟地凝視著她。
程願水原本低垂的臉龐被他的話觸動起來。她抬起頭,等著他接續的句子。若他能好好和她合作,田島也許就不會那麼令她畏懼。
「你要和我交換條件?」
他神色飄忽,而且緊盯著她。「當然,那要看你願不願意了。」
「說出你的條件吧!」她閃過了最壞的主意,卻發現她最害怕的界線,早在昨晚就已經被突破了,古漢澤已經看過她最最赤裸也最最脆弱的模樣。昨晚,他們一起舉行了生物界裡最神秘的儀式,他還能要求什麼?
她不禁苦笑了起來,真是荒謬。她就好像一個哄著不聽話小孩吃飯的媽媽,還要額外花費買玩具來交換孩子的聽話。
「你從來沒有承認。」他的語氣平穩的令人懷疑。
「承認什麼?」
「所有工作人員開玩笑地問你和我是什麼關係。」
程願水呆住了。他們之間的關係,是他的條件?
「為什麼不說,我們是戀人?」古漢澤霸道的問著。他生氣的想,那些曖昧的眼光,還有一些男性工作人員令人發怒的猥褻眼神。
「戀人?」她懷疑的看著他。
「我說過,我要照顧你的。」他不能容忍她被任何一絲不尊敬的眼光褻瀆。
「我能自己照顧自己。」
「你真的是個倔強的女人。」古漢澤想要說服她。「你不清楚他們的傳言……」
「我不在乎這些!」程願水不是不知道那些風言風語,就連跟她一起工作數年的夥伴,也不經意的流露出極不同意的鄙視眼神。
她真的不在乎那些人的觀點,也沒有餘裕去關心理會,目前的麻煩已經夠多
「可是,我在乎!」古漢澤卻異常的堅持。
「為什麼?」
好像早就知道她會如此一問,他拿出手中的晚報,丟到她眼前,頭條的圖片正是他抱她就醫時,在醫院前被偷拍的照片。
報紙上用血紅的大標題聳動的寫著:「新亞總裁古漢澤的秘密情婦?」
「該死!誰洩漏出去的?」程願水撿起地上的報紙憤怒地喊著。
「不管是誰,他都幫了我一個忙。」古漢澤狡黠的眼神裡閃過一絲神秘的光芒。「為了終止這樣的混亂,和所有媒體對我的抹黑,你知道,他們真的把我當成世紀末的花心蘿蔔,你不在乎你的名譽,但是,我在乎我的名聲。」
程願水舉著雙手,表示投降。沒想到花名遠播的男人還如此珍惜名譽。「OK,說了這麼多,你的條件究竟是?」她無可奈何的說。
「結婚!」
程願水怔怔地望著他半天,她仍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
「當然不是真的結婚,不要怕。」古漢澤有些哄騙有些解釋的說。
但,程願水只是瞪大眼睛,直直的望著他,彷彿喪失了語言能力。
古漢澤只好直截了當的說:「我是公司的負責人,你和我的關係,讓我的名字一直上八卦新聞,對公司形象非常負面。而且,有關你的身份也會引起猜測。假如有好事份子以此做文章在市場上造謠,或是因此挖出東紳集團和我的關係,對於新亞集團的股市行情十分不利,一定有人會藉機放空新亞的股價,我可不想十幾年的辛苦就因為這些流言流語而有所損傷。」
程願水還是沒從震驚中恢復過來。
見她還是不清楚新亞的情況,他只好再解釋得更詳細一些。「更何況,現在東紳集團的財務狀況和董事改組的情況一直引人議論,若有人因為你的特殊身份,而推論出我和目前東紳集團的血緣關係,一定會有新亞將收購東紳的謠言傳出,那麼,我將永遠會在這種財經八卦頭條中看到我該死的沙龍照!」
他嘲諷的想著那種可能性,想到以後不得安寧的日子,連庭院裡都停滿好事又侵略的轉播車,和多嘴無禮的記者們,他想著都覺得頭疼起來。
「我可以理解你的想法,可是,因為一張照片而結婚?」程願水用好輕好輕的聲音說著,好像連一點力氣都沒有似的。
「當然不是真結婚,只是假結婚。」古漢澤嘲笑著,一副「當然是假結婚,你又沒有損失」的輕鬆模樣。
「就算是假結婚,能有什麼用呢?能解決你的什麼問題呢?」她氣惱地問,對他的嘲笑感到惱人。
「當然有用,這樣的話,我和你一起出現,就沒有人會質疑你的特殊職業身份,也不會總是在我身後竊竊私語,我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一起出席任何私人場所,這不是你剛剛正在煩惱的事情嗎?」
「不用結婚,抱歉,我說的是假結婚。」程願水淡淡的說。
「喔,沒關係。」古漢澤風度良好的說著,姿態優美的示意她繼續。
「就算不用假結婚,我也一樣可以和你出入任何地點,我們已經這麼做了,不是嗎?」她實在搞不懂他的邏輯。
「可是,引起別人的注目,每個人都在好奇你到底是誰。這張照片登出來後,我很多商界朋友都希望我能幫他們引見你,他們不相信你只是一個保全主任。他們認為你一定還提供更多更有趣的服務,當然,最重要的,他們全都強烈表達了他們對你的「興趣」。」他用壓抑的語氣平靜地說著,臉上完全沒有一點表情。
「情婦?他們是這樣說我的吧。」程願水直率地說出他意有所指的部分。「可是,我並不在乎啊。對我而言,把我的工作做好永遠是第一要務,而我的工作就具讓你毫髮無傷。」她暗自嘀咕:而且,他們說的也是實情。
「你的工作並不包括我受創的名譽?」他嚴肅的、責備的,而且,是相當堅持的。「我不希望因為你而惡名昭彰。基本上,我是個非常保守的天主教徒。」
他那樣的義正嚴辭,程願水幾乎要為自己的不在乎和不羈感到可恥。
古漢澤接著說:「何況,若我們在一起,任何人就不會真的去查證你在新亞的真正目的,就不會去猜測東紳集團和我的任何淵源,所有人只會跟著我們的好消息興奮起舞的,畢竟,這正是他們所期待的最典型八卦新聞,沒有人還會費心去猜想其它的細節。」
頓了頓口氣,他放電似的眼神緊盯著她。
「更何況,你就可以得到我二十四小時的行程了,新郎和新娘本來就應該形影不離的。」說完,古漢澤安靜地等著她,就像擲了魚餌的釣客,凝視海面的那種安靜。
程願水默然沉思。假身份有時是必須的,有些人的確是不喜歡輿論的猜測,畢竟無風不起浪,仇恨至暗殺必定有很多下流齷齪的內幕,大部分的人都會如此的聯想,對於形象清新而且一向避媒體如蛇蠍的古漢澤來說,一定是他無法忍受的極大困擾。
也許,沒有那麼糟,她只要能夠跟著古漢澤,一切就OK了,田島再怎麼精明,也沒法對有她如影隨形跟著的古漢澤造成傷害。
「你覺得怎樣?」
「假結婚?」程願水聳聳肩。「反正,你是老闆,就這麼辦。」她一臉的不在乎。「雖然,我並不排斥被別人誤會是你的情婦,不過,既然你不喜歡,那就用你的法子吧。畢竟這是我的工作,確保你的毫髮無傷,無論身體或是名譽。」
不知怎麼的,程願水感覺古漢澤似乎非常不喜歡她的答案,因為他陰鬱的臉色幾乎可以嚇哭一個小嬰孩。
— — —
傍晚,林功宇帶著一票公司主管到古漢澤家來,每個人對於今天上午發生的事情議論紛紛,對於後來取消的發表會要如何接續,也是意見雜亂。可想而知的,古漢澤今天的缺席,的確讓他們非常苦惱,因為每個人都帶來一個厚重的公事包,看來,新亞一天都少不了古漢澤。
一級主管們對於房前房外處處可見的警衛咋咋稱奇。尤其進門前由文森親自對他們揮動金屬採測器,從頭頂到腳趾,一絲不漏的嚴謹和毫無笑容的冷冽,每個主管都因此心頭一震,想的都是同一件事:傳言果然是真的。
林功宇對於自己也要經過安全檢查才能進入,心裡非常氣憤。檢查期間,一直怒目瞪著文森,這個滿頭金髮的男人難道以為他會做出任何危害古漢澤的事情嗎?
「沒問題了吧?」林功宇拉拉外套,拍拍自己的公事包,不滿的情緒溢於言表。
「目前暫時沒問題。」文森連多看他一眼都不浪費,就接著檢查下一位。
林功宇金邊眼鏡下的怒氣快把鏡片弄得霧茫茫的,他挺了挺鏡框,跺腳,決定原諒文森,若無其事地抬著頭走進房裡。
林功宇率先走入主屋、管家李先生很快就迎接上來,他已經等待他們有一陣子了。
「林先生,您來了,先生在花園裡,我替您叫去。」
「不用了,我自己去找。」林功宇抱著公事包,急急的往花園方向走去。
林功宇才走了幾步,驟然回頭,他臉色有些尷尬地問:「古先生和程小姐……他們是不是已經……」
「功宇,你想問就問我本人好了。」低沉的聲音從門口響起,古漢澤不知何時已經站在房門口。
「漢澤,你不要介意我太好奇了,現在有關你們的香艷情史,已經是最熱門的消息。」林功宇的臉微微發燙,掩不住探人隱私被逮個正著的尷尬。
「他們問你怎麼聯絡程願水的方法?」古漢澤沒好氣的問。
「你怎麼知道?大銅的張董就一直逼問我,到哪兒才能找到如此美艷逼人的安全護衛。還讓秘書留了好幾次言,一定要回電答覆才行。」林功宇接著說:「那個陳董和王董也打電話來……一
「別再說了!」古漢澤沉重的說,歎了一口氣。「他們不知道她職業的性質,難道你也不懂嗎?還是,連你也……」
「漢澤,你別誤會吁!我只是不想告訴他們,她是為了最近一連串的威脅恐嚇事件才來我們新亞。你被狙擊的事,這幾位董事長都握有咱們的股分,不能嚇到他們。加上程願水以往的工作對像主要都是外國人,就算是國內人士,也是屬於不願聲張的類型,所以他們對程願水都非常陌生。」林功宇有些罪惡感地說。「雖然有點委屈程願水,這只是個詐兵之計,讓大家把注意力集中在緋聞情色新聞上,你知道,我這麼做是為了新亞。」
「你就沒想到程願水的感受嗎?不明就裡的人都信以為真了,每個人都當她是我的情婦。」古漢澤灑脫的、自嘲的微笑著。「不過,你的多此一舉,擅自把照片送給報社也間接幫了我一個忙。」
他一看到報紙,就知道一定是林功宇搞的鬼,企業一旦和命案、暗殺出現在報紙頭條,投資人的恐慌和股東們的不滿必定引起企業體或大或小的經營風暴。而只有林功宇、他的機要秘書,才有辦法取得當時的照片,甚至還以新聞稿方式發給各大媒體。
「真的?」林功宇不明就裡。「為什麼?」
「托你的福,我要結婚了。」
「漢澤,你是開玩笑吧?」林功宇以他和古漢澤的多年交情,知道古漢澤對於婚姻非常挑剔。多年來,他為他苦心介紹很多企業千金,每個嬌滴滴的千金小姐到了他眼前,無不為古漢澤情迷神往。可是,他大少爺硬生生的就怪他多事,不留情面一口回絕。
「幫我聯絡上次我們在市郊外看到的那棟天主教堂,時間就在明晚。」
「漢澤,你也總該告訴我你的新娘是哪一位吧?」
古漢澤不回答,只是靠在窗台上,隔著乾淨的玻璃窗專情地望著外面。林功宇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只見程願水正在花園裡散步,滿身的白衣,盈盈飄逸,說不出的無限風情。程願水真的是那種讓人單單遠遠看著,就能感受她懾人的美麗的女人。花園裡鮮花錦簇,只襯得她人比花嬌,仙子下凡的俏麗。
能有這樣的新娘,誰會不想?可是,身為古漢澤的好友,他不得不忠言逆耳。
「漢澤,你不要以為一時的迷戀是真正的愛情,乾柴烈火的激烈往往會在一瞬間燃燒殆盡,什麼都不剩的。何況,她和那個金髮的文森不是一對的嗎?你確定她和他餘情已了?」
古漢澤原本望著庭園的目光,忽然收斂起剛剛那種柔情,望著林功宇,他正色的,幾乎是痛苦的說:「你不懂的。」
林功宇深深的看他一眼,然後彎下腰,從他的公事包中拿出他那本密密麻麻的行事錄,記下了古漢澤剛剛吩咐的工作。
「他們也都來了,帶來你今天要批閱的公文。」林功宇頂一頂鼻樑上的金邊眼鏡,嚴肅但不贊同的神色溢於言表。
「開會吧。」古漢澤有些憂傷的眼神,不自禁地又落在花園裡的白色身影。
— — —
正在庭園裡漫步的程願水還在為古漢澤剛剛說的話感到震驚。她愈想愈不安,因為從古漢澤的談話裡,他總是表達出他對他與古老血緣的憤怒和不屑。甚至,連假結婚這主意,最終的目的不是他令人發笑的名譽問題。她猜想著,他應該純粹只是不希望任何人推論出他和古老的關係。
他如此痛恨古老,他也一直以為她是林功宇找來的安全主任。其實,程願水來新亞還受了古老的委託。也就是說,她是他和古老之間最近的聯繫了,他可能會相當痛恨的聯繫。
古老這一次真的是估計錯誤,他派她來用生命護衛他的孫子時,還要求她帶他回東紳集團,甚至希望古漢澤能再一次為他贏得董事的席次。而目前看來,這一切在古漢澤的眼中,根本是不可能中的不可能了。
程願水忽然有些同情起古老,為他將失落的一切。因為古老是那種權力至上的權威主義派,他為權力而生,也將因失去權勢而嘗到人生至苦。以目前的情勢,古老在東紳這場權力爭鬥,他若得不到古漢澤的奧援,古老已經搬不出其它足以與東老二抗爭的籌碼了。古老再怎麼冰冷無情,畢竟也是個已經年邁的老人,程願水竟不忍心看到他窮途末路的落魄神情。
要她保住古漢澤己屬不易,還要他改變對古老的態度?古老在想些什麼?她感覺自己像是雙面間諜。
程願水第一次認真思索有關古老要她帶古漢澤回東紳的這個指令。
古老要她帶古漢澤回東紳,又要她不要拒絕古漢澤的任何要求,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美人計,而她就是那個引君入甕的誘餌?
「天!他真是老奸巨猾!」
古老這次的任務比任何一次都還苛求。他早就知道了,他早就知道古漢澤不會輕易諒解他的。所以,他要她來讓他改變主意。當然,他當然希望她和古漢澤早點發生親密關係,這樣的話,她對古漢澤的影響力就會因為肉體關係而更穩固。
「我簡直不敢相信。」她仰著頭,對著晴朗的天空無助的呢喃。
她跌坐在花園旁的松木椅子上,全身無力而又心力交瘁,這些日子來的所有點點滴滴——從最早一次和古老的會面、所有的談話細節,甚至她頸上的心型照片、那個她自以為是的小秘密,所有的事情,全都慢漫地褪去陰謀者刻意塗上的煙霧色彩,回歸最原始的純色。
她的存在就是專為古漢澤而設計的,難怪當組織裡的女性們相繼被要求用身體去執行任務時,她特權地除外。那時她還天真的以為古老終究對她有一分淡薄的親情,她狠狠地嘲笑自己的愚蠢。
「棋子!最完美的棋子!」
她愛惜的舉起頸上的那串項煉,珍視地打開它,無奈地看著裡頭的照片。沒想到她小心翼翼呵護了良久的心愛之物,到頭來只是一個謊言。
程願水坐在那兒楞楞的發呆,手裡緊握著那串項煉。
有一股衝動想用力扯掉項煉,如果能夠的話,她要擦掉這所有的污穢和欺騙。
項煉緊緊卡在頸後柔軟的皮膚,程願水閉上眼睛,吸了一口氣,用力一扯,扯去了所有不該的留戀。
陪伴她多年的項煉以完美的拋物曲線高飛,然後墜落在花園裡不顯眼的角落。
接下來,她該怎麼做呢?
完成任務?
或者,離開?
— — —
夜晚的古宅,冰冷的空氣,有種令人選不過氣來的氣氛。杯盤狼藉的會議室外,陸續走出疲憊不堪的新亞主管們。經過連續六小時的密集會議,每個人臉上全寫滿了疲倦,誰叫他們有一個工作狂老闆。特別是從明天起,老闆還請緊急婚假。
古漢澤最後一個出現,他打了一個深深的呵欠。經過六個小時的密集會商,他已經把這幾天的工作做了詳細的交代,其餘的細節事務就可以由林功宇替他決定。
會議一結束,他就急著搜尋程願水的身影。自從他第一次看到程願水後,如果沒有每秒鐘看著她,碰觸她的皮膚、頭髮,他就會感到痛苦。
林功宇說的沒錯,這是迷戀。他正無比激烈地迷戀著她的一舉一動,她的每一次呼吸,她舉手投足的每一絲香氣。
他不惜用任何代價來換取她在身旁。
他讓他們走在他前面幾碼遠的地方。他四處尋找管家李先生的行蹤,不知道老李會把程願水安排在哪個房間,他可不容許程願水在任何一個不是他主臥的房間。
「先生,你找我?」管家李先生送走了客人,回頭正要清理會議室。
「程小姐在我的房間了吧?」
「不是的,程小姐要我把行李放在西側客房第二間,文森先生在她隔壁。」
「把她的東西搬過來我房裡!」古漢澤生氣的語氣重重的揚起,難道她才一天的時間就急著離開他?
李先生有些為難地看著暴怒的古漢澤,因為這樣的要求完全漠視程小姐個人的意願。「先生,要不要先告訴……」
「不必!現在就去做!」古漢澤重重地捶了牆壁一拳。她為何會自己選擇客房,昨晚她還在他懷裡,今天,她就改變主意了。
李先生遲疑地看著一反常態的古漢澤,神情受傷地轉過身去。還沒走道,他聽到古漢澤微弱的聲音響起。
「抱歉!」
「沒關係。」李先生停頓了幾秒。「嗯,程小姐她正在新房那裡檢查,也許你想知道。」他深深地看了古漢澤一眼,然後繼續他的路線。
「該死!」古漢澤又狠狠地捶了一拳。又是工作!在她心中,難道他只是換了臉孔的泰王嗎?
他該怎麼對她呢?他已經壓制不住心中澎湃、對她的獨佔慾望,但是,她就這樣平淡又熟練地執行她的工作,讓人估量不出任何事情在她心中的份量。而且,對於他們之間的緋聞,她也是淡然視之,彷彿不值一提。
甚至,她還反對他提議的假結婚。
還沒遇見她之前,他不知道嫉妒的存在。而現在的他,血液裡儘是這種微妙的情緒。
是的,他嫉妒。他嫉妒所有她以前的僱主。他嫉妒文森,他看得出來文森對程願水的動作和眼神,在在流露出另一種柔情。而他們之間的過往,他不清楚,卻忍不住想像起來。
程願水對待文森總是一派的自然沉靜。
可是,在他的身邊時,總是一副坐立不安,隨時要跳起來衝出去的警戒狀態。
對她而言,他只是另一個僱主?一個難以溝通的僱主?一個要求嚴苛的僱主?
強烈的不安席捲全身,古漢澤感到一種無以名狀的空虛。
雖然,他是她的第一個男人,可是卻不能確保他的地位。文森很可能隨時會取而代之,或者……敗部復活。
他連想像這些可能性都無法忍受地發出呻吟。
「為什麼我要住到你的房裡去?」一從李先生那兒得到消息的程願水,果然怒氣沖沖地朝他走來,語調質疑地問著他。
古漢澤只是安靜地注視著她。她走路的樣子就像舞台上走台步的模特兒,他飢渴地重溫她的身影和氣味。
「你忘了?你已經是我的新娘。」
— — —
古漢澤手牽著一路沉默的程願水,來到昨晚他們共度的房間。
他一直注意著她的反應,而她卻令人意外地柔順,以往抗拒否認的神氣全不見了,好像他一個人就能決定她無可改變的命運。走著走著,隨著目的地的接近,對於她的這種轉變,他竟然不知道應該慶幸還是遺憾?
她似乎開始接納他們的關係,和她今天一整天剌媚般的表現不同,只要他接近她一公尺近,她總是戒備地打量著他。
但是,現在,他手裡握著的纖纖柔黃卻無比的柔軟可人,就好像他是她永遠的故鄉。
什麼令她改變?古漢澤迷惑地想著。難道又是文森讓她投向他懷裡的?他依舊是她逃避文森的最佳選擇?
就在主臥室門口不到三步的距離,古漢澤緩緩地停住腳步然後轉身,身後的程願水疑惑地抬起頭來,無言地看著他。在昏黑的環境裡,她的眼睛閃閃發亮就像黑色天鵝絨上鑲著的兩顆美鑽。古漢澤原本想說的話全拋到九霄雲外,他溺入她眼裡的海洋,良久不發一言。
程願水也沉靜地回望著他。她認真的,幾近堅持地看著他,彷彿,她已經決定無悔地投入他的懷抱;彷彿,她決定屬於他。
古漢澤不清楚什麼改變了她原本排斥的態度,但是他非常清楚他將擁有的特權,程願水終於首肯了他,首肯了他對她的佔有。
但,不禁心疼,想要公平地對待她。古漢澤終究還是開了口。「明天,你會不會後悔?」
程願水有些訝異,古漢澤幾乎是仁慈地給了她改變主意的機會,她會後悔嗎?她一定會後悔的,程願水肯定的想著。
只是,她只有一次選擇的機會,當她選擇留下來,選擇了報償恩業,她就必須好好扮演棋譜裡的角色。顯然,古老這次分派給她的腳本就是情婦。當然,這也是古漢澤最想從她身上得到的東西,她是他的假新娘,她是他可以掩人耳目的秘密情人。
程願水知道古漢澤深受她的吸引,從他令人困窘的注視方式,連三歲小孩都知道這個男人正受到原始動力的驅策。當她決定告別這一切,告別所有有關古老的回憶,而唯有讓古老得到他想要的一切,她才能真正脫離他的束縛,無論是實質的還是心理的。古老再對她不堪,畢竟養育她多年,古老再怎麼老奸巨猾,他還是間接地幫忙了所有她在乎的人,她所有的兒時玩伴都因此不會流離失所。
當初,是她自己願意隨古老來的。古老已經信守他的諾言,十幾年來,他兌現了當初對育幼院的每一筆承諾,每年百萬的財物支持,累計起來,總有干百萬了,她沒辦法指責古老的千錯萬錯,而忘了這一點滴他無意的付出。
所以,縱使眼前這個俊美男人的雙臂是萬丈的深淵,只要他想要懷抱她,她就會義無反顧地跳下去,這是她欠古老的。
所有能讓她償還債務的機會,她都會牢牢抓住。他似乎迷戀著她的身體,她該好好把握這段她還能吸引他的時間。因為,再怎麼強烈的身體吸引總是短暫的,她必須善用這樣的優勢。
於是,程願水緩緩地移動自己的身體,親近地貼在他身上,踮起腳尖,送上了自己的吻,這就是她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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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古漢澤和程願水兩人各自沉醉在他們的世界時,遠遠的一角,有人正因為觀賞到這一幕意料外的熱情鏡頭,驚訝地放下超級昂貴的偷窺設備——紅外線透視遠鏡。
「沒想到程願水也是個賤貨。」單眼皮的眼睛散發著無比的銳氣和鄙夷。在所有同業裡,他原本很欣賞程願水的冰清玉潔,她的存在讓他對美麗存有一絲期待。所以,當他聽說東老二要募個打敗程願水的第一流殺手時,即使條件令他心動不已,但是因為程願水的緣故,他一直不曾給東老二肯定的答覆。但是,程願水讓他太失望了。
不是她的技術問題,從他這幾天的監控和觀察,她的確是箇中高手,整座古宅,經由她的調度和設計,真的是固若金湯。他以行家評監的角度客觀的估量,以如此的嚴密保防,在殺手界徑,足以和程願水相抗衡的對手真是少之又少,難怪東老二必須不斷地提高價碼,招引更多足以和她作戰的殺手。
他失望的原因是她的欺騙。她欺騙了他,他一直以為她是那種世間少有的脫俗女子,他還禮讓她多年,所有她接的案子,他一概不接,因為她在他心中是個女神般純潔神聖的女人。
而他田島生平最恨的莫過於欺騙的人,所有曾欺騙他的人,都要付出慘痛的代價。
在距離古漢澤的房子不遠的一座廢棄空屋裡,田島惡狠狠地狂笑著,牙齒銳利地閃著森冷白光。他要這對狗男女跪地求饒,悔不當初。
田島感覺嗜血的手指已經迫不及待用力張開又緊緊握著,用力到達關節都呈現粉紅血色。他知道下一回,他的手指頭握的將不會只是虛無的空氣,他的手下會是程願水那晶瑩剔透的頸部肌膚。
就像他早年的所有情人一樣,終結她們不潔人生是他田島的使命。也像所有喪命於他手下的人,他評斷功過,然後執行審判。田島注視著古漢澤和程願水的眼光已經不單單是邪惡和殘忍,他的目光閃著勢在必得的決心和氣勢。
任何人都會害怕看到田島此時的樣子,因為他的職業就是預言死亡。
田島深深地吸口氣,就像是被拘禁多日,第一次呼吸到新鮮空氣那樣的貪婪。縱使廢棄屋裡有股令人想掩鼻皺眉的發霉氣味,田島卻甘之如飴。這氣味是殺戮的前奏曲,他可以聞到死亡的氣味,也可以看到死亡的印記。他從小就明白這是宿命,必須背負的特殊使命,他不能對犯罪無動於衷,必須有所行動,付出代價。沒錯,任何人都必須付出代價,而索取代價則是他替天行道的天命。
下一次目標就是程願水和她的情人古漢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