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墨黑的天空看不出是何時辰,昨夜的雨仍末停,嘩啦啦的打在樹葉上,發出了清脆響聲。
房內一夜未眠、坐在太師椅上的龍行此時站起身來,打開了房門,看著依然跪於地上的雨月,一陣火大的衝了出來。
「可惡!你為何……」
本想破口大罵的龍行,卻被嬌漓先發制人:「爺,您太過分了,雨月都這樣求您了,為何還是不肯讓他留下呢?」
一旁的宮招也出聲支援:「對啊!爺真是太沒人情味了,就算雨月是您討厭的雨族之人又如何?那也與雨月無關啊!何必一定要趕他走?」
看著兩人連珠炮的說著,龍行這下可真是生氣了,他口氣嚴厲的說:「你們兩個造反了是嗎?用這種口氣對我說話。」
「就算爺生氣,我還是要說。本來就是您不對嘛!先是讓雨月受傷,現在又讓他淋了一整夜的雨。」宮招也顧不得誰是主、誰是僕,出口就痛批起龍行來。
「宮招說的沒錯,雨月和我們不同,我們是侍神,淋點雨不算什麼,可是他本來就有傷在身,現在又淋了一整夜的雨,怎麼受得了?爺為何就這麼狠心呢?像爺這麼沒有情義的王子,我們還不如不要。」嬌漓氣憤的說。
「你們造反了!」看著連自己的侍神都不聽話,龍行可真是火冒丈了。
「好,你們竟然敢反抗我,那我就讓你們消失。」
這時一直低著頭的雨月,突然抬起了頭看著龍行。
「龍……」雨月虛弱的叫著。
聽到這有氣無力的聲音,龍行看向一臉慘白、全身發顫的雨月。「你又想說些什麼?」
此時嬌漓又出聲道:「爺,您就讓雨月留下,就算讓我們消失也無妨,請讓雨月留下吧!」
「宮招也求您讓雨月留下。」
「哼!」
對於兩人如此無禮的舉動,龍行憤怒到了極點,舉手便要將她們給變回原形;可就在這時,雨月顛顛倒倒的站起身來,看著站於高處的他。
「我知道雨族對龍做的一切是無法彌補的過錯,我也知道我只是個微不足道的人,但是我願意代替雨族做任何事,只要龍能平息對雨族的怒氣,就算您現在要我死在您的面前,我也會無怨無悔。」望著高高在上的龍行,雨月知道自己的請求不可能會得到任何回應,可是他還是想說出自己內心的誠意。
「哼!要我原諒雨族對龍所做的事,那是不可能的.你以為你的這段話就能化解掉這麼大的仇恨嗎?」龍行嗤之以鼻,看著自不量力的雨月。「要我原諒雨族的錯,不可能!」
看著語氣如此堅定的龍行,雨月想起了長老們對他說的話——雨月,你是唯一能救雨族之人,要是連你都無法打動龍的心.那雨族就真的完了;不管龍提出多無理的要求你都要做到.懂嗎?
族人的期盼、亡族的壓力,再加上龍行的堅決,雨月像失了魂似的走到他的面前。「是啊!我算什麼?怎麼可以與龍談條件呢?」
他苦笑了聲,一把搶下龍行腰際的短刀,從自己的手上劃了下去,深紅的血液隨即從傷口汨淚流下,把另外三人都給嚇傻了。
嬌漓和宮招驚叫出聲。
龍行一時也呆住了,沒想到雨月真如此不要命的自殘,雖說自己老將要殺他掛在嘴邊,可他從沒有想過真要殺了他。
「你為何要這樣做?」嬌漓實在也沒想到雨月竟這麼不愛惜自己的性命,連忙撕下裙擺的一角為他包紮。
「就是啊!」看著受了傷的雨月,宮招趕緊上前扶他。
淚直落、蒼白如雪的雨月,讓人看得心疼。
他喃喃自語:「我是族人的希望,要是連我都無法得到龍的寬恕,那我又有什麼臉再回去呢?死是我最好的歸處,不是嗎?」
看著這樣的雨月,她們也不禁隨之落淚。
「你為何這麼傻?」沒想到雨月會有這麼極端想法的宮招,不可置信的抱著因失血而無力的他。
「龍.....」
雨月輕聲叫著一直站著沒有任何動作的龍行,伸手想觸摸他,可是他卻像離自己幾百里遠般,怎麼都碰不著,自己的視線也愈來愈模糊。
身上尚有之前未癒的傷,一夜的雨淋,再加上失血過多,雨月再也支撐不了的倒了下來。
素雅小閣內人影來來去去.匆忙的為昏厥過去的雨月急救,在雀末亦用藥包紮之後,才將雨月病情給穩定了下來。
雀末亦歎了口氣,一臉不悅的看著坐在一旁的龍行。
「就算我的醫術再高明,你也不用這樣整我吧?舊傷未癒又加上新痕.你真當我是神醫?不是要你好好讓他靜養嗎?怎麼?嫌他傷得還不夠嗎?竟然還讓他淋雨.差點就引起重病。雨月本身就很虛弱,要是再這樣搞下去,就算神仙來也救不了他的。」龍行並沒有搭理他的話,只是面無表情的喝著茶。
「別以為不搭腔就沒事,雖然雨族對龍做過不可原諒的事,不過你也不能拿雨月來出氣吧?」雀末亦只知道龍與雨族有著很深的宿怨, 可是卻不明白仇恨是為何而來。
「我的事不需要你來管。」龍行冷冷的回答。
雀末亦有點無奈的坐在椅子上。「要不是認識你這麼久,早知道你的性格,不然我真想揍你一拳。記得不要再讓他受任何刺激,要不然有何後果,我可不管了。」
也不想再說什麼的雀末亦站起身來,走到嬌漓的面前。
「這是藥單,用七碗水煮成一碗讓他服用,記得別替你們家爺省錢,反正龍的錢吃上十代也不成問題,多為雨月弄點補品,知道嗎?」
「知道了,雀少爺。」嬌漓看著一臉想殺人的龍行,不禁竊笑。
「雀少爺,放心好了.我們一定會用最上等的補品為月補身的。」宮招也插進話來加以補充。
龍行冷眼看著這兩個丫頭。真是不知死活.饒了她們對自己的無禮,沒想到她們卻愈來愈沒大沒小,真該好好治治她們才對。
「嗯!那我走了。」
「嗯!」龍行輕應了聲。
「我們送您,雀少爺。」
「也好。」
他們出去後,龍行來到床前看著雨月。
靜靜的望了他好一陣子之後,龍行歎了口氣。
「我該拿你怎麼辦呢?」雨月自殘的景象歷歷在目.讓龍行想起了小時候母親在自己的面前死去的模樣。
再看了雨月幾眼之後,龍行不再說什麼便要離開,就在此時雨月突然醒了。
「龍……」
聽見他的聲音,龍行停下腳步回到他的身旁,看見雨月伸著手像是要抓住什麼般,龍行競下意識的伸手握住他的手。
雨月並沒有清醒,可臉上的淚水卻像斷了線的珍珠般的落下。「龍,求您原諒雨族,娘、娘……」
這樣的雨月讓龍行把他將自己母親的影像重疊在一起,不禁伸手拭去他的淚水。「母親大人……」
雨月不斷自語,說的全都是些希望龍原諒雨族的話,他那痛苦、哀傷的神情,深深的攪弄著龍行怨恨的心靈。
想起那日在北苑之事,不知為何,龍行在看見他與虎嚴那狀似親密的模樣,心中的嫉妒竟遠比對雨族的仇恨來得強烈。
「我該原諒嗎?我該嗎?母親大人……」龍行迷惑了。
那個背叛了龍的雨族女人,那個逼死母親的雨族女人,那個讓自己幾乎崩潰的雨族女人。
龍行幽幽的望著床榻上的雨月,愈是看,他愈覺得雨月與那雨族女人相似。
雖然只是兒時的記憶,可是那女人獨坐於月下的倩影,卻深深的烙印在他的心裡;那個如柔月般的女人,美得只可遠觀而不可褻玩。
此時龍行憤然的甩掉雨月的手。
「不,絕對不原諒,永遠都不!」
說完他便直奔而出。
深夜裡,一道黑影急速奔向一座荒廢已久的破廟。
他敲了敲門。
「誰?」廟內之人應了聲。
「是我,查多。」
應聲之人趕緊開了門。
「進來吧!」
進入廟內,已有三個人在裡頭。
「那事雨月辦得怎樣了?」長相相當可愛的般則那爾開口問。
查多將面罩拿下,坐在火堆邊取暖。
「不行。」他相當無奈的說。
「還是不行嗎?還以為他能夠打動那只龍,沒想到仍是失敗了。」另一個魁梧的男子棲奄本來還抱著一點希望,聽了查多說的話後,也全然放棄了。
「也下知道長老們在想些什麼,竟然會派雨月出這任務,依我看,要救雨族還是要我們自己動手才成。」一向討厭雨月的般則那爾相當生氣的說。
「對了,雨月身上的月龍墜呢?你有順便拿回來嗎?」棲奄問起那個關係著雨族水脈的墜子。
在一旁取暖的查多歎了口氣,雖然自己也不太喜歡雨月,可是雨月自殺之事讓心也不知如何開口。他看著一直沒開口的薩多斯,想了一下決定不說出來,免得節外生枝。
「你幹嘛吞吞吐吐的,快說啊!」般則那爾催促著。
「「我並沒有拿回來,因為一直有人在場。」查多的眼角不時瞄著坐於一旁的薩多斯。要真讓他知道雨月自殺之事,那他肯定會馬上找龍行算帳,為了大局著想,只好能瞞則瞞了。
「為什麼?那個墜子對雨族很重要耶!要是雨月把它給弄丟了可怎麼辦?」想到雨月那種沒戒心的人,給騙了還可能為別人高興呢,月龍墜對雨族的重要性可不能讓他這般鬧玩。
這時看出查多有所保留的棲奄,走到般則那爾的身邊笑了笑,抱起一直逼問查多的他。
「棲奄,你做什麼啊?為什麼抱起我啦?」般則那爾怒瞪著棲奄。
「你這小傢伙就別問了,反正查多就是沒拿回來,小孩子問那麼多做什麼?」
棲奄將他帶到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薩多斯身邊,這小傢伙只有在自己哥哥的身邊才會稍微安分些。
「哼!」般則那爾相當不滿的嘟著嘴。
查多看向一直不說話的薩多斯,然後走到他的面前。「你有何打算?」
這時另兩人也看著薩多斯,等著聽他有何想法。
「雨月怎麼了?」一開口便是問自己最關心的事,薩多斯正眼瞧著一臉心虛的他。「就算你不說,我也查得出來。」
「這……」被這麼看著的查多內心著實一震。
他知道什麼事都瞞不了薩多斯,尤其是雨月的事,薩多斯就特別
敏銳,看來再也瞞不下去了,查多歎了口氣。「他自殺……」
還沒等他把話說完,薩多斯便起身要衝出去。
「喂!」一旁的棲奄趕緊拉住他。
「別衝動啊!」查多也趕緊拉著他的另一隻手。
「放手!」薩多斯怒瞪著他們。
「哥,不要去!」這時般則那爾才發覺情況不對,用靈眸看著薩多斯,同時抱著他的腰不讓他離開。
雙手被拉,腰際又被抱著的薩多斯,怒氣沖沖的說:「放手,聽見沒?」
只要有關於雨月的事,薩多斯根本聽不進任何人的話,誰教他從小就那麼疼愛他。
上次雨月被龍行誤傷時,薩多斯就曾想殺了龍行,最後旁人好不容易好說歹說的制止了他,不巧又讓他聽見雨月自殺,這下真不知該怎麼解決了。
「冷靜點,雨月並沒有生命危險,雀神醫替他診斷過了,並無大礙。」為了安撫薩多斯的情緒,查多搬出了雀末亦說的話。
「我要去見月。」
「不行.你忘了我們這次來的任務了嗎?」查多見再也壓制不了他,只好搬出長老們的交代,不過能有多少的作用也不敢保證,薩多斯從來不理會別人說的話,唯一能讓他乖乖聽話的也只有雨月。
「任務?哈!在我不在時竟讓月做那種事,你說呢?」
薩多斯冰冷的言語,讓查多無言,他知道長老們用權勢逼迫雨月
「為什麼?為什麼你心裡就只想著雨月,他又不是我族的人……」
他沒想到哥哥會動手打他,此時豆大的淚珠隨之落下。
摸著發疼的臉頰,般則那爾逃進了查多的懷中。
「薩多斯!」沒想到他會動手打人的查多生氣大叫。
其實這一掌下去,連薩多斯自己也嚇了一跳。
他並沒有意思要打般則那爾,可是他不能原諒任何人說雨月的是非。「我不准任何人說月不是雨族之人。
說完薩多斯便離開了破廟。
目送著他的背影離去,棲奄不禁為他擔心。
「唉!他為什麼對雨月這樣執著好呢?」
「我們又能怎樣呢?誰能制止得了他?他的愛已經到了連他自己都無法控制的地步了,不是嗎?」查多無奈的說。
「那任務呢?」
「這事不能缺他,還要靠他打開那門,這地方別待了,我們快走吧!」
就在他們談論之際,一個美麗的身影出現在他們面前。
「誰?」察覺有人來時.查多大喊一聲。
那女人先是鞠了個躬。
「小女子魅姬,不小心聽見了各位的對話,公子們好像有麻煩,要不要我來幫忙兒位公子呢?」自稱是魅姬的美艷女子邪魅的笑看著他們。
「不需要。」查多不以為然的冷哼一聲,防衛之心立起。
一個半夜出現在這種荒郊野外的女人,想也知道不會是什麼良家婦女,更何況她身上又充滿了濃濃的邪氣。
「公子何必如此緊張呢?魁姬只是想幫忙各位而已。」
「「我們不需要.走吧!那爾、棲奄。」他說完便要離開。
然而就在棲奄要離開時,魅姬給了走在後頭的他—個邪魅十足的微笑,並在他的耳畔說一些話。
這時走在前頭的查多大叫:「犧奄.快走了!」
被這一叫,棲奄才如夢初醒。「噢!來了。」
可是剛才魅姬那迷惑他的笑容,讓他久久不能忘懷,回味了一會之後,他才跑到他們身邊。
魅姬目送著遠去的他們。「你是逃不了了,我可愛的玩偶.哈……」
說完,她就如同一縷輕煙般消失在漆黑的深夜裡。
一直放心不下雨月傷勢的薩多斯來到了龍雲莊,望著那門禁森嚴的宅院,讓他感到不快。
使著輕功.他很快的找了一圈後,便來到雨月的房間。
他開了門看見正在床上睡覺的雨月,便靜靜的走到床沿,用手輕觸著許久未見的雨月那如柔月般的美麗面頰。
「月……」
看著更加瘦弱的雨月,薩多斯心疼的俯下身親吻著他的臉龐。
「嗯……」臉頰上被親的感覺讓雨月朦朧的張大了雙眼,看見眼前之人時,他高興叫著:「薩多斯!」
沒想到雨月會醒來,薩多斯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笑著說:「「好久不見。」
「我好想你哦!薩多斯。」雨月激動的抱著他。
也許是雨月有傷在身,顯得虛弱無力,抱著他的力道更加柔弱,讓薩多斯心疼不已。
一眼瞄到那自殘的傷痕,薩多斯輕輕的將雨月的手靠近唇親吻了一下。「聽說你受傷又自殺.你為何那麼傻?」
對於這種過分的親密,雨月並沒有阻止。從小就沒有父母親關愛的他,只有薩多斯能給他帶來這種溫暖的感覺。離開雨族也快兩個月了.再次看見薩多斯,雨月再也忍不住內心的激動,淚水止不住的落了下來。
「別哭啊!」用手拭去雨月臉上的淚珠,薩多斯的心好痛。
「「我沒有辦法完成族長的交代,我沒有臉活著,我辜負了族的期望,我……」
對於沒有完成大家的期許,雨月一直放在心上自責不已。
薩多斯不禁生起氣來。「沒關係,就算龍無法原諒雨族,你也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了。」
「薩多斯,謝謝你……」聽見他這麼說的雨月真的很高興,在雨族中也就只有他會這樣安慰自己。
「既然無法讓龍改變想法.那和我回去好嗎?至於這件事,我會想其他辦法解決,你不要再煩心了。」薩多斯實在不想再見到雨月被龍行傷害,於是提出要他回雨族的意思。
望著他,雨月無語。
「好嗎?」薩多斯期待著雨月能給他一個肯定的答案。
「薩多斯,我不能。」低著頭,雨月知道自己不想離開龍行,這種情愫是什麼他並不知道,不過就是有種放不下的羈絆。
「為什麼?」
看著一向柔順的雨月頭一次為了某件事拒絕自己的薩多斯這才恍然大悟,難道雨月對龍行產生了情感?會是這樣嗎?薩多斯知道現在不能強拉他離開,不然一定會成不了事,可是也不能任由雨月對龍行產生不必要的感情,一定要在雨月還沒有不可自拔之前帶他離開才行。
「是嗎?那我也不勉強你,有事就通知我。」
「好的。」
「那你好好靜養。」
「嗯!」
「「我會再來看你。」幫雨月蓋好被子,薩多斯在他的額上親吻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