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妹妹春心動 第五章
    京城 沁園

    星光燦爛的夏夜,沁涼如水。

    三更天,一抹黑影自窗子竄入屋內。那人的輕功極佳,身形的起落完全沒發出任何聲響,在屋內落定後,就很自然地朝幾步之遙的床幃移動。走近床邊,入侵者突然止住了腳步,他的濃眉糾結,一雙狹長的黑眸也露出疑惑——為什麼有人睡在他床上?而且還是個香噴噴的女人?

    微微勾起一邊嘴角,少年臉上露出一個淘氣的笑容。他蹲下身子,仔細打量那張熟睡的臉孔。

    彎彎的黛眉、長長的睫毛、小巧的鼻子、尖尖的下巴、紅潤的唇微微開啟。他很想知道這個姑娘的眼睛睜開時是不是會和他想像中一樣好看。

    不知道做了什麼夢,那姑娘的喉間發出一串難辨的咕噥,眉頭深鎖。他瞧著突然有點不捨,忍不住伸手想撫平她眉間的縐折。他伸出手指輕輕落在她難解的眉頭,一遍又一遍緩緩地摩娑。一會兒,她的表情漸漸變得柔和,眼角滑下兩行清淚。

    「墨大哥……」她睜開眼了,是和他想像中一樣燦如星子的雙眸。

    本該是個無夢的夜晚,花不語卻又夢見了兩年前墨林離去的那個晚上。  

    她曾經大病了半年,幾乎丟了性命。幸好有曲霜將她接回沁園悉心照料,延盡名醫為她治病,她才又熬過來。這些日子,也多虧有曲霜在一旁陪她哭、逗她笑,她才慚漸不再終日以淚洗面。

    她已經很久沒再夢見那一天了,夢中的情景卻仍狠狠地啃蝕她的心。在夢裡,墨林全身浴血,在她面前縱身跳下山谷。她的心又一次碎了,跌坐在深谷邊一遍遍哭喊著他的名字。忽然,山谷裡無盡的黑暗漸漸滿溢出來,吞噬了她周圍的一切。四周除了黑暗什麼都沒有。她不知道該往哪去,不知道自己從何而來。她好孤獨、好無助……

    恍惚間,有一隻暖暖的手溫柔地觸碰著她,好熟悉的安心。  

    墨大哥,是你回來了嗎?

    她激動地睜開眼,卻發現眼前有一張陌生的臉孔,離她好近好近。一時無法會意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她只能愣愣地和眼前的人四目相望……

    她忽然放聲大喊!

    少年七手八腳地指住她的嘴,一邊徒勞地安撫:「噓別叫,我不是壞人。別,哎呀!你怎麼咬人?」

    「不語,發生什麼事?」  

    「花姑娘,怎麼了?」

    曲霜和小翠聽到花不語的喊叫聲,一前一後忙到她房間一探究竟。就看到一個陌生男子正對不語上下其手。

    「你想幹什麼?」小翠尖叫。

    「我……」他一個字還沒說完,幾個護院巳聞聲趕到,就要開打。

    「且慢且慢,有話好說——」採花賊很沒骨氣地求饒。

    兩個大漢聽見這小賊還投開打就求饒,心裡更加篤定是非給他吃這頓排頭不可

    讓他混進曲姑娘的住處已經是很大的失誤了,若還讓他毫髮無傷來去自如,恐怕他們會飯碗不保。交換了眼神,兩人同時向不速之客出手。

    兩個護院全是少林俗家子弟,一人使少林砸拳、一人精彈腿十二路;兩人一個攻上身一個掃下盤打得虎虎生風,可是這小賊卻像只滑溜溜的泥鰍,只見他鑽來跳去,竟是一下也碰不著他。

    「不打了、不打了!」採花賊輕輕一躍飛出了打鬥圈,落在門旁焦急的曲霜和小翠面前。

    曲霜駭得退了一步,情急之下拿起門邊的青瓷花瓶就要砸人,就聽到採花賊甚是委屈地說:「好姐姐,你怎麼幫著外人欺負我?你當真不識得我了?」

    這聲音,好像聽過可又好像哪裡不對勁。

    「小……小少爺?」小翠不確定地問。

    房裡的人全都愣了一下,只有採花賊開心地拉起小翠的手,歡天喜地道:「還是小翠掛記我多些。」

    小翠也轉惑為喜:「小少爺,真的是你!你長大了,變了好多。」

    上一次見到小少爺已經是三年前,那時候他才十五歲,個子沒那麼高,講話像鴨子叫,臉上也稚氣未脫,現在卻已經是個不折不扣的男人,也怪不得大家都不認得他了。  

    曲霜走近一步,仔細瞧了瞧,然後也露出驚喜的笑容:「小蝶,真是你。長這麼大了,莫怪姐姐認不出你,還以為你是採花賊呢!」說到這裡,曲霜這才想到受驚的花不語,還有正在一旁掉著下巴的護院。

    「誤會一場,沒你們的事了,出去吧!」曲霜溫溫地下達命令,  

    兩個大漢雖覺莫名其妙也只得摸摸鼻子退了出去。

    見沒有外人了,曲霜拉著那男子來到不語床邊。

    「妹妹,讓你受驚了,都怪他不好。」曲霜責怪地瞄了身邊的男子一眼。

    小蝶扮一個苦笑。真是冤枉啊!根本沒有人給他機會解釋。

    「小蝶,快給花姑娘賠個不是。」

    好奇怪,怎麼有男人叫「小蝶」的,真是那個蝴蝶的蝶嗎?不語還在心裡奇怪,就聽到「小蝶」已經在小聲抗議:「別在別人面前叫我小蝶。」

    他有點不自在,很不好意思曲霜在這個年輕女子面前喊他這麼粉味的乳名。

    「花姑娘,冒犯你了,真對不住。」好可憐喔!他明明只是回自己的房間睡覺,卻被當成採花賊,讓人凶來凶去的。  

    「花姑娘,這是我們小少爺。」小翠掩不住興奮,滔滔不絕:「小少爺三年沒回來了,我都認不出來了。對了,小少爺您這次要待多久?哎呀,您的房間給花姑娘住下了,對不住,您只說不能給別的男人住,我想花姑娘又不是男人,就……沒關係,我再清一間房給您住……」

    「小翠,你這麼說個不停不累啊?」曲霜見小翠珠連炮假的連氣都不必換,忍不住提醒她該節制一下。

    「姐姐你別這麼凶嘛!小翠見著我開心,我見到小翠也開心得很,我也有很多話想同你們說。」

    小翠本因為小姐責備而垮了臉,但聽了小蝶這麼護她又喜滋滋地重拾笑顏。

    花不語盯著眼前這個活潑的少年,心理暗忖原來他就是小翠向她提過的小少爺。趁著小翠和他說話時,她仔細地打量了他一下。

    他生著一張好看的瓜子臉,但是下巴略方,斜飛人鬢的濃濃劍眉下,有一對狹長的風眼,微翹的嘴角讓他看來好像總是帶著幾分淘氣,所幸挺直的鼻樑總算為這張略帶孩子氣的臉揉合了幾分男人味。

    突然和她四目相交,小蝶朝她一笑。她紅著臉忙別開視線,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什麼壞事被抓到似的。

    一陣困意來襲,小蝶很不雅地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

    「都四更天了,你也倦了吧!」不然他也不會一來就找覺睡。曲霜轉頭向小翠吩咐:「你去收拾一間房給小少爺先睡下,其他等大伙休息夠了再說吧!」  

    「是。」小翠開開心心地跑走了。

    「不語,你也休息吧廣曲霜拍拍花不語的手背說道,見後者點頭,便起身要小蝶先跟她到大廳去等小翠收拾好房間。  

    小蝶跟著曲霜,臨出門前又回頭來看了花不語一眼,正巧花不語也在盯著他的背影瞧,兩人目光交會了一陣,他給她一個善意的微笑,推門出去……

    回想剛剛的情景,花不語忍不住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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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這些年你都在武當?」曲霜啜了口熱湯,邊問。

    「是啊!我師父是武當出身,跟我爹進些譫言說我根骨佳,要我爹送我上武當去習更高深的武藝,這一去就是三年下不了山。」

    經過昨夜的折騰,今天每個人都起晚了,正在廳裡一邊用午膳,一邊聽小蝶說他這些年來的經歷。

    「那一定很辛苦。」小翠站在一邊心疼地說。

    「剛開始是很辛苦,我一天到晚只想著要玩,根本沒用心練功,挨了不少罰。」小蝶語氣一轉!「不過,有一天有幾個惡人來武當派撒野,那天師叔伯們都出門去給少林禿驢拜壽去了,只剩下一個大師兄功夫最好。大師兄是別的師伯的弟子,平時我也沒和他說什麼話。」他眼睛發亮:「可是那天就看他一個人赤手空拳把那幾個混蛋給打得落花流水,使得卻是武當最基本的太極十三式。我心裡就想,有一天我一定要練得和大師兄一樣厲害。然後練功就很有趣了。」  

    「那這次你師父怎麼會放你下山?」曲霜問。

    「其實,我是下山來找人的。」

    「找人?」

    「找我大師兄。」  

    「你大師兄?他怎麼了?」小翠忙不迄追問,那個神勇的大師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真是好奇得緊。

    「他……唉……」小蝶突然爆出一陣笑,笑到大夥兒懷疑他可能會躺到地上打滾,好不容易,他才揩揩眼角的淚水,說出下文:「他逃婚了!」說完,又抱著肚子笑到要斷氣。  

    「這種事有什麼好笑?」曲霜有點動怒:「他逃婚了對未過門的女孩子傷害多大?你還這麼開心。」男方逃婚,女方的一生也幾乎斷送了呀!  

    「不、不是……」他稍稍穩住呼吸。「你聽我說,大師兄好多年前有了婚配,可是新娘於卻逃了,好多年沒有下落,大家就當她是死了。可是大師兄的家裡不知怎地鐵了心要結這門親家,竟然異想天開要大師兄娶那女人的牌位,好你是因為女方家裡是杭州府的大賈,結了親家好處不盡。所以,這次換他逃啦!哈哈哈哈……」

    「娶牌位也不是那麼嚴重的事情,很多人冥婚後還不是照樣納妾。」曲霜淡淡地說。

    「這就是我大0師兄奇的地方,也是我喜歡他的地方。他說,將采若遇到自己傾心的女子,他不會因為這樣讓她一進門就注定要做妾。」

    世間竟有這樣真性情的男子。曲霜只覺得心頭一暖,竟對這素未謀面的大師兄添了幾分好感。

    小翠忍不住打斷小蝶:「那你還要找你大師兄?你想害他娶個牌位回家啊?」

    「沒有,我找他只是……」想取笑他。他清清喉嚨,虛情假意地說;「我很想念他。」

    這也是真的啦!自那日目睹大師兄英勇退敵,他就儼然成了大師兄的小跟班;跟到大師兄嫌他煩,他也樂此不疫。這幾個月少了大師兄罵他,倒真有點寂寞。再說他在山上悶了這麼多年,早就想出來透透氣,所以便自告奮勇幫他們尋大師兄。

    無意間瞥見花不語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小蝶忍不住關心地問:「花姑娘,你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

    發現自己失態,花不語有點困窘地忙答:「我、我沒事。」

    「是不是昨夜受了風寒?」曲霜擔憂地問,自從因為墨林那件事生了一插幾乎送命的大病後,不語的身子一直有點虛弱。

    「也許吧!」她總不能承認因為她發現自己……也許就是那個害大師兄出走的「牌位」。

    「我看你先去歇歇好了。」曲霜說,一面吩咐小翠扶不語進房。

    起身要回房時,她倒真的有點頭暈,腳下一個不穩就要摔倒,一旁的小蝶見狀馬上一個劍步上前將她攔腰橫抱。

    她好輕喔!他可以拖上一輩子也不覺累。

    瞭解這樣親密的姿勢有多不妥,她掙扎了一下要下來,可小蝶一點也沒有要放人的意思,自顧自盯著她笑道:「我送你回房裡。」說完就這樣大咧咧抱著不語離開大廳。

    小翠愣了一下,趕快跟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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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來真的是受了風寒,不語這一病,又是幾天下不了床。而小蝶忙著找他大師兄。也連著好幾日沒到沁園。  

    少了小蝶逗著小翠喀喀發笑,沁園裡又恢復原來的寧靜。  

    病榻上這幾天,小翠趁著照顧花不語時也叨叨絮絮向她說了一些小蝶的事。

    原來小蝶本名叫齊羨飄,外祖父正是當朝三孤少保,父親也官拜翰林。她也聽小翠說才知道原來這座沁園正是小蝶十三歲那年送給曲霜的。

    花不語聽了一面訝異小蝶的家世竟如此顯赫,一面也覺得好奇——她絕不是看不起霜姐姐,但堂堂的少保孫公子怎麼會和青樓女子姐弟相稱?在這個注重門第的世風下,這未免太離經叛道了些。

    「那……小少爺是怎麼和你們家小姐認識的?」她還是忍不住問。

    只見小翠輕笑了一聲,故做神秘地說:「這個嘛,我不方便說,您自個兒去問小少爺。」

    在遇見墨林以前,她的個性本來就有點冷漠,不是很容易亂心的人,現在被小翠這一吊胃口,以前那種凡事無動於衷的性子又回來,反而沒興趣知道了。

    小翠看見花姑娘臉色微沉,還以為是惹她生氣了,正覺得為難,不語突然悠悠開口:「小翠,明天我想出去一趟。幫我備輛馬車,好麼?」

    「花姑娘,你又要去忘憂谷了嗎?」

    她微微領首。這兩年,她每隔一陣就到忘憂谷去,盼著有一天說不定能在那裡遇到墨林。兩年前,沒有人親眼看見發生了什麼事,墨大哥落入山谷也只是她當時悲極攻心時的揣測,說不定墨大哥現在正在哪裡逍遙,等哪天他倦了,就會循著別時路歸來。

    小翠看見花姑娘眼裡已有淚光泛動,知道她又在想墨大夫。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只能柔順地答應了。

    小翠,這裡沒事了,你去忙你的吧!」心中紛紛亂亂,她差退了小翠,想一個人靜一靜。卻沒料到,獨處時才更是管不住綿密的思緒。

    往事一幕一幕在腦海中上演。從她離家到遇見墨林的種種,直至現在墨林生死未卜……她恍然驚覺,關於墨林的記憶其實已佔了她生命中的全部。  

    她由胸前一隻精緻的錦袋中取出一張摺疊整齊泛黃的紙,小心地將它打開了。紙張上疏疏落落幾個男子的筆跡:  

    蟬衣四十九個洗淨去頭足翅膀

    茯神二錢

    共輾細末每服伍分  

    鉤籐一錢  

    一碗水煎至三分調藥送服 

    那是一張仁心堂的藥籤,藥方子左下角行雲流水地署名墨林。  

    「嗯,是治小兒夜啼的處方……」她牽動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笑。  

    不知何時,她已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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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裡拜見過爹娘兄長,小蝶再度踏上尋找大師兄的路程時已經在北京耽擱四天了。三年不見;爹娘自是想他想得緊,不要他那麼快又遠行。可是一方面想找大師兄,一方面也一直嚮往闖藹江湖的俠義奔放,他還是辭別了父母上路。  

    二哥齊羨揚送他出了西便門,知道這個ど弟頑皮好動、血氣方剛,現在又是一臉興奮,怕他一路上不知道要惹出多少事情,忍不住再三叮嚀;「三弟;江湖多險不比兒戲,凡事動心忍性,不要徒惹紛爭,知道嗎?」

    「知道,知道。」小蝶拍拍齊獲揚的肩頭,一副老氣橫秋的口氣:「二哥,我在山上每天修行,祖師爺說過:『氣靜神恬合自然,無極自然生太極。』動心忍性我最拿手了。」念到祖師爺的「道要秘訣歌」時,還煞有其事地搖頭晃腦一番。  

    齊羨揚聽到小蝶這番敷衍,真是好氣又好笑,揚起手上的摺扇往他頭上就是一敲。兄弟兩人的容貌神似,不過小蝶因長年習武身形較為偉岸,眉眼間也多了一分武者的豪氣瀟灑,而齊羨揚則是不折不扣一位玉面書生。此時兩位俊逸青年在馬背上喀喀鬧鬧,並不知道自己吸引了多少目光。

    送君千里,終需一別。

    小蝶告別了自小與自己最親近的二哥,回首見西便門在身後愈來愈小,原本雀躍的心竟漸漸越發不合,連二哥那囉囉嗦嗦的說話方式都教他懷念起來。可是想及江湖上還有那麼多新鮮事等著他去體驗;弛心中又是一喜,不禁夾緊了馬腹,往西疾走。 

    過了史家營,已經到了郊外,兩旁的風景漸漸由城市變為農舍稻田,再行走了一陣,眼前出現一片翠綠綠的樹林。

    小蝶雖然在京城長大,可是除了小時候跟母親下過扛南一趟,還有跟著師傅上武當那次外,其實從沒出過北京城。眼下雖然知道往山西的路途是另一個方向,但是見這樹林蒼蒼鬱郁,藍天之下甚是好看,忍不住掉轉馬頭往林子裡去。

    原以為樹林裡馬匹不易行走,卻不料林間早巳被前人走出一條恰可容一個馬身的小徑。沿著小徑跨蹈而行,只覺得林間陣陣微風撲面,暑氣全消。突然眼前豁然開朗,竟已來到一處山谷。

    山坡上野花簇簇,芳草依依,雖非仙境但望之已足以使人忘憂。

    他將馬兒繫在樹幹上,悠然漫步在這片廣闊的草原上。正沉醉在一股閒適的氛圃中,忽然在谷邊看見一抹淡紫色的身影。定睛看,不正是花不語?

    剛剛才離了北京城,眼前的人也算是故人,小蝶不禁心中一暖,剛剛的離愁又油然而生。正想叫喚她時,一陣風颯颯吹起。  

    風揚起了她的髮絲和衣袂,她閉上星眸微仰螓首,像是隨時會乘風而去。他凝視著她此刻慼然的側臉,只覺得彷彿看見天上的謫仙子,剛張開口卻忽地語塞了。

    她轉頭看見他。

    他只覺得……怦然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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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見小蝶出現在這裡,花不語臉上露出微詫的表情,彷彿還有點怒意,脫口便問:「你怎麼會在這裡?」

    小蝶聽她這口氣像是拐著彎在罵他「為什麼跟著我來這兒?」再加上剛剛竟對她感到一陣心旌動盪,不禁有點惱羞成怒,不悅道:「我只是剛好路過,難道這裡只有你能來嗎?」  

    聽出他語氣裡的慍意,她也覺得自己先前說的話的確太沒道理。這裡又不是她私人的處所,的確是人人可以來,只因為剛剛心中正思念墨大哥,乍見有人闖人,時覺得這單純的相思被冒犯了。卻又放不下身段與他言好,末了一轉身背對他,又將眼光放到深谷裡。

    見花不語轉過身去像是決定不再搭理自己,小蝶有些悻悻地也要離開。可是才剛轉身又忍不住回首,看見她單薄的背影在風中像一朵無依的紫色小花正顫顫搖曳,他心裡竟有點不捨讓她孤零零一個人,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移動腳步。

    還在望著她的背影發呆,原本宜人的涼風忽地轉勁,小蝶看見她的身子似乎不穩地往前跌了一步,想也沒想立刻提氣竄出,一把摟住她的纖腰往後拖了好幾步。花不語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渾身僵直,再加上小蝶心急之下甚是粗魯,兩個人四腳打結,一起摔到地上。  

    「你幹什麼?」她真的被這個冒失鬼惹火了,也顧不得自己正趴在他身上,從他懷裡撐起身子劈頭就罵,還一拳頭往他胸口砸。

    小蝶挨了她不痛不癢的一記,真的覺得自己好心被雷劈,剛剛看見她好像快掉到谷裡而出手相救,卻被她這樣糟蹋。再想到從今天一照面起她就一直沒給過好臉色,一時氣不過,忍不住也凶了回去:

    「我幹什麼?我剛剛幹了件這輩子最蠢的事,竟然救了一個凶婆娘。早知道讓你掉到山谷裡粉身碎骨,全天下的男人都要感謝我幫他們除了一隻河東獅!」小蝶罵到興頭處,沒注意到她臉色微變,繼續道:「怪不得你年紀這麼大還嫁不出去,原來是頭母獅子。」一面佩服自己如此辯才無礙,竟有點欲罷不能。還想乘勝追擊時,卻看見她已經紅了眼眶,小蝶忙住口。

    讓她掉到山谷裡粉身碎骨……為什麼不呢?說不定,0S才是見到墨大哥最快的方法。這樣想著,抵不過心中的淒楚,眼淚便毫無預警落了下來,一顆顆全掉在小蝶臉上。  

    最見不得別人掉淚,小蝶一下子心裡全亂了,以為是自己剛剛那番話真踩到她的痛腳,連聲道歉:「花姑娘,是我不好,剛剛、剛剛胡言亂語,你,你別當真。」

    她搖搖頭,用袖子抹抹淚,發現自己竟還和小蝶維持這麼親密的姿勢,連忙從他身上起來,這又發現自己的一隻繡鞋不知何時已經掉了。  

    小蝶已站起身來,循著花不語的目光也看見她的鞋少了一隻。想到方才把她罵哭了,心裡愧疚,有點補償的意思,他熱心地說:「你在這兒站著別動,我去幫你找鞋。」說完伸出一隻手做了個「別動」的手勢,開始專心地找起鞋來。

    稍微冷靜下來,她在一旁看著小蝶專注的臉,一面回想剛才發生的亭,不禁愧疚。自己從一開始就對他發無名火,真的是對不起他。

    「啊!在這裡。」

    小蝶捧著一隻紫色的鞋子,開開心心地跑到她跟前:「我幫你穿。」也不等她回答,已經蹲下身子去幫她穿鞋。

    她已經知道這個男子行事其實都是小孩心性,並非有意冒犯,也就投在意他不顧禮教幫她穿鞋。禮教是給世人看的,現在這個小天地間只有他們兩人,這些繁文縟節就暫時拋到腦後吧!低頭看見他那張無憂的臉,她臉上也不禁泛起淡淡的微笑。

    正要告訴縫鞋穿好了,他一抬頭便迎上那朵溫柔的笑容,心中又是一動。不過這次他很快鎮定心神,拍拍身上的草屑站起來。

    她這才注意到自己也是一身狼狽,怕回馬車時車伕見她這副模樣會有什麼奇怪的揣測,她伸手拍掉身上的塵土草屑。  

    「頭髮上也有。」小蝶提醒她。 

    沒帶鏡子,她只能在頭髮上瞎摸。   

    「你說不定得放下頭髮才清理得乾淨。」他又說。

    她歎了口氣,摘掉頭上的髮飾,一頭烏亮的秀髮披瀉而下,她微微側著頭以指代梳慢慢梳理自己的頭髮。

    星眸半掩,蔥白的食指穿梭在墨黑的發間。小蝶瞧著這樣的情景,覺得胸口似有一股熱氣冉冉升起,突然臉上一紅,轉身飛也似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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