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芙樓
「你是不是周姑娘?」
對她那種幽蘭般氣息,眉宇之間有著莊嚴自持神態,不像是輕佻浪蕩之人,令海棠覺得事情有著說不上來的蹊蹺。
「我就是。」憶恩看著眼前的美女,腦海中怎麼翻轉,都記不出這位美麗女子的印象。
「三皇子叫婢女拿補藥過來。」
海棠心中無法明白,既然這妃子跟嚴淞大臣有染,為何要說補藥是三皇子槍的,她實在無法滲透老爺交代下來的話。
聽到補藥,憶恩盾心緊安,「剛剛才吃過,退下吧。」
一天五餐外加點心,一餐餐不離補藥,現在光聽到要吃東西就想吐。
咦!有吃過補藥?怎麼已經有人知道她懷有身孕一事?海棠迂迴問道:「皇上知道這件事嗎?」
憶恩搖搖頭。
那不就慘了!海棠不禁可憐她的遭遇道:「紙包不住火的,還是把這藥喝了,這樣對你比較好。」
「這……」
「喝啊!」海棠將藥推到她眼前,眼神鼓勵道。
憶恩不禁對這女子的熱心訝異,揚頭含了一口,這對耳畔響起海棠喃喃自語的聲音,「這樣孩子就不會來世上受災受難了。」
什麼?
憶恩立刻將口中藥汁吐了出來,「這是什麼藥?」難道是……
他不要這孩子,特地叫人將打胎藥送過來?
為什麼?
為什麼?
憶恩努力作惡,想把胃裡東西與跟他在一起的記憶,全部……都……吐出來。
昨天還說愛她,還說要跟她與孩子到一個沒有鬥爭、沒腐敗虛靡的環境生活,怎麼如今全變個樣,難道這一切都是在騙人?
憶恩腹中傳來一陣絞痛,——團黑影霍地從她眼前掃了過來。
在觸地一剎那——
她掉進熟悉懷抱裡。
「你讓她吃了什麼?」朱陽銳利如鷹般,凶狠的掃射過去,「是你!海棠!你讓她吃了什麼?」
「我……我……」海棠被他殺人凶光,嚇得寒毛直立。
「說!」朱陽口氣凌厲,像是想把人殺掉的聲音。
「打……胎……」
朱陽暴戾咆哮。「什麼!你說什麼?」蒼白了臉,瘋狂的怒吼著,「太醫。快叫太醫!」
屋外宮女像火燒屁股立款養竄。一陣雜沓聲在宮裡上上下下,起起落落,大家彷彿都知道大事不妙。
海棠被那他悲沉聲音,整個人嚇得醒來,亟欲解釋道:「這不……是皇上的,最好。」
「孩子是我的!」一記穿透耳膜的怒吼聲爆開,朱陽將憶恩抱起,「你最好祈禱孩子沒事,要不然,哼,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海棠魂飛離天,整個人怔怔無語,臉色變得極為難看。她不知道老爺為什麼要騙她?
「藥……我沒……喝下……去,別……擔心。」憶恩呻吟著,微弱聲音洩露她的身體狀況。
不管是誰想害她,都沒關係,只要不是他叫人拿打胎藥過來,她就心滿意足,死而無憾。
「噓!別說話,太醫快來了。」她雖然這麼說,還是要讓太醫看看,他才放心。
憶恩揚起滿足笑容,看到他這麼擔心,一切都值得了。
過不久——
一個渾厚帶著譏諷的嗓音,自他身後響起。
「害我都找不著,原來你們躲在這裡?」嚴淞泛起可布的笑容,有著詭計得逞般的快樂。
來的人不是太醫,而是好臣——嚴淞。
「你進來做什麼?」朱陽臉色變得極為難看,「給我出去。」轉過身面對憶恩時,立刻換上完全相反的神色,「忍著點,太醫就快來了。」
憶恩手搭在朱陽手上,信任地點點頭。
朱陽輕輕將憶恩放在床上,體貼的替她蓋好棉被。「好好休息,我把這只擾人的蒼蠅趕出去。」
嚴淞對他們恩愛畫面,不以為然,輕哼道:「我來這邊,是要執行一件很重要的任務。」
嚴淞如鼠般的眼睛,問旁邊侍衛打個眼色,侍衛紛紛抽出劍來,往憶恩、朱陽額上套去。
朱陽看到這情形,那雙比寒冬還要冷冽韻黑眸,正刮著暴風雪,掃向嚴淞。
「別瞪我。」嚴淞沒被這眼神嚇倒,他有恃無恐說道:「三皇子,恕老臣無禮,這一切都不關小的事,都是皇上吩咐小的這麼做的,老臣只是依命行事。」
「廢話少說!說重點。」
「三皇子,真人面前不說吸話。」嚴淞現在可是挾天子以令諸侯,可以好好報之前的仇,「皇上說,若你把『武虎圖』一交出來,包管三皇子你毫髮無傷、要做什麼就做什麼。」
武虎圖?不是跟父皇講他要出去找嗎?怎麼說他有這東西?難道……
嚴淞想以這名義將他殺掉,所以先叫人拿打股藥出來,再進而對付他?
好一個軌草除根的狠毒計劃。
朱陽狠狠瞪著嚴淞,父皇耳根軟是眾所皆知的事,一定是他教唆,讓父皇以為圖是自己獨吞,現在不管自己怎麼解釋,都無法取得父皇信任,既然如此,不如……
朱陽眼光一瞄,看到海棠躲在角落的身影,腦中墓地生出一計。
「『武虎圖』不在我這裡,要拿向她拿。」朱陽伸手指著海棠。「不信你們可以在她身上搜搜看。」
「此話當真?」
嚴淞因朱陽這一招,一時慌了手腳,他的計劃不是這樣的,他原先計劃先逼他拿出「武虎圖」,若拿不出來,就來一個先斬後奏將他殺掉,又怕留下遺腹兒這個禍根,以後長大會替他爹復仇,所以才叫人拿打胎藥過來。
本來以為在順利將三皇子殺掉後,他就把這裡知情的人也一併殺掉,再把已經畫好的假圖送給皇上,一切乾乾淨淨不留痕跡。
怎麼……他現在卻學他,將圖推倭到別人身上去。怎麼辦?怎麼扳回這一城,怎麼樣才可以順利將這些礙他眼的傢伙全部除掉。
嚴淞雙眸轉了一圈又一圈,最後瞇起眼尾一掃。既然對方出了這一招,他不如將計就計、順水推舟。
走到海棠前面,他伸手就是一巴掌,惡人先告狀:「大膽狂徒,從哪裡來的,還不乖乖將圖拿出來。」
海棠撫著滾燙臉頰,眸子揚起生氣的火焰,「我身上沒有圖,不信你們大可搜我的身。」
海棠對他過河拆橋的舉動,感到非常憤怒。
「是嗎?」嚴淞作勢往她懷裡接去,背著朱陽在海棠耳畔小聲道:「看來你會是第一個走的人。」
說完他趁大家不注意當朝,偷偷從抽中拿出已經畫好的假圖,再假裝自己在海棠身上搜到圖,如得寶似地揚起手中的紙,大聲嚷道:「還說沒有圖,你看這是什麼?」他狡詐地嘿笑一聲。
朱陽不禁暗罵一聲卑鄙,海棠睜著不相信的眼睛,而躺在床上的億恩緊蹙眉心,感受到事情的不對勁。
嚴淞笑得有如貓抓老鼠的高興,晃著手中的圖,「證據確鑿,這下子你可百口莫辯了。」他人雖是對著海棠,話可是說給三皇子聽的。
「這圖必定花費你不少心思。」朱陽暗喻諷刺道:「連自己人都不惜拖下水來,佩服!佩服!」
「無毒不丈夫。」雖然與原先計劃有所出入,但憑他機靈頭腦,還是適時跨過危機,嚴淞笑得眉眼都擠在一起,「這圖一定會深得聖上歡心。」
在大家措手不及下,看著嚴淞急速將傳衛架在朱陽額上的劍奪了過去,毫不猶豫地快速往海棠心臟處刺了下去。
「放心好了,待會就會有人下去陪你了。」嚴淞丟完這句話,就拔出劍來,血液彷彿從爆裂氣球滲了出來,海棠如洩了氣的球倒了下去。她到死都不明白,為何老爺會這麼狠心對待她。
朱陽看到這一幕,氣得額上青筋都浮了上來,「長期在她身上下毒,最後利用完還將之殺掉,你到底還有沒有良心?」
「你知道這件事!」嚴淞臉上閃過訝異,但很快就恢復正常,「明人不說暗話,不錯,她是我的人。」一滴一滴的血液從創上滑了下去,「那又如何,反正你們都是將死之人,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說完,劍就往朱陽身上刺去。
朱陽快速閃開,躲過他的攻擊。
憶恩被這一幕嚇得膽顫心驚,全身動彈不得,黑瞳裡快速閃過朱陽將架在她頸上的劍奪走,往嚴淤頭劈去。
血液在空氣中噴射開來,如煙火般灑的當場每個人都是。
空氣靜默許久,才漸漸傳來嚴淞身軀頹然倒下的聲音。
嚴淞大臣死了!侍衛一陣嘩然。
朱陽雙眼迸出殺人凶光;「叫什麼?想死是不是?」侍衛看苗頭不對,紛紛拋下劍,跪地求饒,朱陽雙眼射出更多寒先,「跪在那裡做什麼?還不給我滾。」
侍衛如火燒屁股,一溜煙趕緊往外跑。
憶恩一顆懸宕終心這才放了下來,噙在眼眶的淚珠浩然欲出,整個人撲倒在朱陽懷裡,「好在你沒事!好在你沒事?」眼淚如決堤般直落了下來,爬滿整張臉。
朱陽親吻憶恩的額頭、眉心,舔於她的淚,「不要哭!我的愛。」最後他的唇鎖在憶恩的紅唇上,輾轉訴出千萬柔情。
憶恩被他吻的神魂俱失,忘了流淚,任由他的鐵臂將之越圈越緊,像是要把她揉進體內,好證明她的存在。
「你肚子痛不痛?」朱陽悶聲道。
「沒事!」憶恩將嬌軀依偎在他胸懷,享受這甜蜜一刻。「我真的沒把藥吃下去。」
朱陽還是放心不下,「還是叫太醫來看看,比較放心。」巡視周圍的環境,「我們換個房間好了。」
憶恩著遍地血淋淋的,突然間粹然飄進血腥味,喉頭驀地一抽,胃一陣不適,趕緊點頭。
朱陽溫柔的將憶恩扶起,小心翼翼攙扶著她往屋外走去。
驀然傳來——
「皇上駕到!」
明世宗怏怏不樂的進了房,「發生什麼事?為什麼要傳太醫過來?」一看到屋內屍體遍野,不禁龍顏大怒,「竟在宮內殺人,而且還是一位忠臣。」
「兒臣殺的是奸臣。」朱陽強硬的打斷明世宗的話,「若有半點不屬實,兒臣願俯首就擒。」
「你帶回來的信,朕已經證明不是他所寫的。」明世宗看屋外層層侍衛圍的滴水不漏,諒他插翅也難飛。「是不是忠臣,朕心裡有數,現在我倒要聽聽你有什麼借口,可以來殺害他。」
朱陽對父皇好忠不分徹底寒了心,也對自己遠走高飛、歸隱山林的念頭,越來越強烈。
明世宗對他一言不發的態度更加不高興,抿著嘴,喝道:「還不說。」
朱陽一副視死如歸豁出太。「嚴淞想殺害兒臣後,將『武虎圖』獻給父皇,請父皇過目。」
武虎圖!明世宗喜出望外,對嚴淞藏匿「武虎圖」一點也不以為意,高興嚷道:「快快!呈上來。」
太好了!長生不衰的夢想,終於可以實現了。
明世宗打開畫,看到裡頭只是江南山水風光,並無其它特殊之處,「這就是傳說中的『武虎圖』?」
朱陽語不驚人死不休,「不!這是假的『武虎圖』。」拋下炸彈,繼續說道:「這是嚴淞的伎倆,企圖用假的『武虎圖』來蒙騙皇上耳目。」
什麼?明世宗神情好像一下子被人從雲端狠狠推了下來,氣得又發又白,「你憑什麼說這是假的?」是不是他將真的藏起來了?
朱陽知道父皇心思,「兒臣手邊沒有『武虎圖』,不信可將兒臣房裡搜一搜!」
明世宗理智全失,「我不信嚴淞會找張假『武虎圖』拿給朕。」
朱陽心底失望地歎口氣,神情相當篤定的回答道:「傳說中的『武虎圖』是宋徽宗在金國大舉破城前夕,將大內寶藏及煉丹丸藏在一個神秘地方,又惟恐金兵將城內弄得滿目瘡疾,無法辨識,所以才特畫此圖。所以父皇你瞧,這圖是江南風光,而宋徽宗被擄的是在北方,再怎樣都不可能將寶藏藏在南方。」
「這……」明世宗手指顫抖,眼睜睜看著自己希望破滅,不禁為之氣結,「你竟敢用假畫來捉弄朕。」他現在只想將他砍了。
忠言逆耳!「若兒臣要作弄父皇,也不會將此畫不對勁之處說破。」朱陽剛毅氣勢發出強大寒流,譏諷道:「任何人讀過史實,再怎麼笨也會將『武虎圖』畫成北方之景,只有不學無術之人才會犯這種錯誤,兒臣不是笨蛋!」
言下之意,只有嚴淞這等草包,才會犯下這種可笑的漏洞。
明世宗再怎麼笨,也聽懂他的弦外之音,冷笑道:「死人是不會講話的。要怎麼掰都隨便你,將罪推倭他人,我也奈何不了你。」
「兒臣絕無半句虛言。」朱陽信誓旦旦保證。
「那我問你,嚴淞幹嘛拿個假畫呈給朕,難道不怕朕識破他的詭計?」
「所以他才要殺掉兒臣。」朱陽進一步說明:「若聖上沒識破他的詭計,他可以從中討賞,進而陞官發財;若不幸父皇識破詭計,他可以將全部責任推倭到兒臣身上,我不會有人發現。套用剛才父皇說的一句話:死人是不會講話的,要怎麼掰都可以。」
明世宗不信的撇起嘴來,但又不好意思明說,只好找個莫須有的罪名斥責道:「那你也不必大開殺戒。」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兒臣完全是出於自衛。」
「還頂嘴。」明世宗板起臉孔,「殺人要償命,即使你貴為皇子也不能例外,免得朕落人口實,說朕昏庸。」
他本來就是昏君一個,朱陽心裡這麼想,嘴上卻說道:「一切都聽聖上發落。」他太瞭解父皇的個性,在他有求於人又不使放下身段時,常常會用恐嚇威脅手段逼人就範。
現在他正用他慣用的伎倆,來威嚇別人就範。
杵在一旁不發一語的憶恩,聽到這句話,差一點昏倒在地,立刻跪下求情道:「聖上饒命。」她對朱陽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擔心得要命,激動的淌下兩行淚水,如斷線珍珠灑在地上,她一直拉著朱陽衣袖,示意叫他跟她一起跪地求情。
既然有人幫他找台階下,他順水推舟說道:「朕看在你求情的份上,也不忍心將你們這對鴛鴦硬生生拆散,好,朕答應你饒他一命。」
憶恩高興笑開了臉,「謝謝萬歲,謝謝萬歲。」
「先不要謝我。」明世宗看她緊張的模樣,知道憶恩真的在擔心他皇子,心裡頭對這位未來媳婦兒非常滿意:「死罪可免,活罪難逃,限朱陽在兩年之內,將『真』的『武虎圖』找到,這樣才可以將功贖罪。」
朱陽對這結果並不意外心底忍不住低笑,臉上還是波紋不動,虛與委蛇說道:「就這樣說定。」
他不是一個會任人擺佈的人,這件事他自有主見,無人可以撼動他分毫。
明世宗點頭,「你們誰不舒服?為什麼叫太醫?」
朱陽這時才想起億恩肚裡的孩子,暗罵自己疏忽,「憶恩被嚴淞強灌打胎藥,兒臣擔心……」
「為什麼他要這麼做?」明世宗雖問個白癡的問題,但還是趕緊叫站在外面太醫進來,「你為何不早說?」
太醫進門,看到滿目瘡痍,「聖上,這裡的環境。」
明世宗一聽,大打自己的額頭,「你們杵在那裡做什麼?還不趕快將這裡弄乾淨。」
「父皇打掃房間,費時?」朱陽搖搖頭,心底徹底對父皇失望。
明世宗被這麼一點,豁然開朗,「不用!換房間,換房間。」
明世宗對自己改變主意,害得宮女人仰馬翻,沒怎麼感覺到。只是他萬萬想不到,因自己今天的表現,讓朱陽甘願拋棄榮華富貴、歸隱山林。
而這一天……
一下子就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