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慶典
伊羅和以薩他們一去不回頭,只留下他、流光和昏迷不醒的亞伯罕。他們一直不回來,書寫者的心情越來越緊張--會拖這麼久表示情況並不樂觀。難道--難道他們全都死了嗎?
他不停地看著手錶。算算時間,拉薩路他們進去也有二十幾個鐘頭了,照理說應該就快出來了,但為什麼還是毫無動靜呢?
流光坐在石門之前一動也不動,那種仰望的姿態像是即將化為雕像一樣。他心裡的不安高漲到了極點。就在這時候,他遠遠看見了五個人往他們的方向走來。
「來了--」書寫者喃喃自語,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他們既然到了這裡,那就表示以薩他們完了--這些人殺了以薩他們。
銀衣老者巴山常漱領著另外四個人緩步往他們的方向走來,看到書寫者和流光的時候不由得輕輕地蹙起居。
「原來射月和追揚說的都是真的,你們真的是人類。」
書寫者緊張地打量著他們。眼前的人們看起來很古老,除了為首的銀袍老者之外,其他的幾個人都穿著勁裝,很東方的打扮,面孔也是東方人的面孔,老者說話的口氣更是像個東方人。
他的舌頭打結,整個人的神經已經緊繃到了極點,只能擋在石門前,護衛著流光和亞伯罕,結結巴巴地說道:「你們--你們不可以進去。」
「很可惜,我們一定要進去,請你讓開吧。」巴山常漱慈祥地說道:「你只是被他們迷惑了而已。」
「我沒有被他們迷惑,他們真的是好人,是你們誤會他們了!」書寫者猛搖頭。「我不會讓你傷害他們的!」
「你說什麼?身為人類卻說出這種話!你真是個叛徒!」巴山射月沒好氣地罵道:「一定是收了人家的好處才會出賣自己的族群!不是好東西!」
書寫者急了,擋在他們面前不肯讓步。
「我沒有收他們什麼好處,是你們不講理。他們並沒有違反約定,瑪姬的確已經死了,你們兩個不是也親眼看見了嗎?」
他指著當日偽裝成米歇爾老夫婦的巴山射月和巴山追揚嚷道:
「人都已經死了,你們為什麼還帶人來鬧事?這變成是你們不遵守約定了!」
為首的巴山常漱卻搖搖頭。「追根究柢,他們終究還是魔,我們這次來並不是為了那位瑪姬的死,而是為了拉薩路的態度。」
「拉薩路的態度?」
「當然啦,你那天不是也看到他護衛自己人了嗎?」那年輕女子說道。
書寫者瞪大了眼睛。
「你這不是廢話?!要是換了你,難道你的族人會雙手把你交給別人去處死而不加干涉嗎?拉薩路是異神一族的族長,你期望他怎麼做?」
「你--」那女子氣壞了!指著書寫者的鼻子大罵:「你這個傢伙!到底收了他們什麼好處?!為什麼處處護衛這些妖魔鬼怪!!」
「你說誰是妖魔鬼怪?」沙飛爾冷冷的聲音出現,人影隨之飄向書寫者身邊。他一雙冷眼掃過那些人。「唷,全都到齊了?這麼大陣仗做什麼?」
「沙飛爾,你沒事?!」書寫者激動得快哭了,他衝上前去緊緊抓住沙飛爾的手。「那以薩和伊羅呢?還有西西亞!他們怎麼樣了?」
「他們都沒事,你放心吧。」
「太好了--」書寫者鬆了口氣,可是一想到眼前的危機,他又再度緊張起來。「沙飛爾,他們想把這裡的人全給殺了!」他焦急地說道:「你絕對不可以讓他們這麼做!祭典很快就結束了,他們現在進去,裡面的人全都會死的。」
沙飛爾竟回頭給了他一朵淡淡的笑容,笑得很淡,但卻是沙飛爾臉上所出現過最真摯的笑容。
「別擔心,有我在裡,誰也別想進去一步。」
「沙飛爾,看來讓你回到這個地方終究還是錯的。」老者歎口氣,看著沙飛爾的眼光不由得出現一絲磷惜。「你也算是我們的一員,該知道自身的職責。」
「同他說這麼多做什麼!」老者身邊的少女沒好氣地諷刺說道:「有一種生物啊,既像老鼠又像鳥的,他就是那種東西!」
「射月!你怎麼可以這麼說!」黑衣男子追揚卻蹙起眉喝道。「你太無禮了!」
「我--」
「沒關係啊。」沙飛爾卻笑得開心,他瞅著少女。「射月,不知道你到底是老鼠還是鳥?我想頂多就是隻老鼠吧。」
「父親,」少女氣得跳腳。「別跟他們說那麼多了,他們只是想拖延時間罷了!我們衝進去!」
「不可以!」書寫者焦急地向前一步。「你們不可以這麼做!這樣不公平!」
「他們對人類又何嘗公平了呢?」老者歎口氣。「我原以為拉薩路會明白這一點的。這一百年來他也的確約束了他的族人,但是沒想到他們只是表面上遵守約定,事實上心裡還是認為人類是隨時可以加以殺害滅亡的。你還不懂嗎年輕人?在他們的眼裡,人類是下等生物,隨時都可以死。」
「才不是那個樣子!」
書寫者死命搖頭。想啊!快點想啊!一定要想出一個可以辯得他說不話來的理由!只有這樣拉薩路他們才有機會!最起碼--最起碼他也要撐到以薩和伊羅回來!只有沙飛爾一個人一定擋不住他們的!想呀!你這個豬腦袋!用力想!
「你們根本誤會他們了!」他突然想起以薩對他所說過的話。「在他們的心裡,人類才是上等生物!他們全都喜歡人類、愛上人類,如果他們真的會滅亡,也是因為大愛人類所導致的下場!要不然以他們的能力,一天要製造個幾百個活殭屍也不是難事!他們何必還跟你們定什麼鬼約定?!」
他焦急地揮舞著雙手,希望可以加強自己的說服力。
「你們知不知道他們有多愛人類?如果瑪姬不是那麼深愛艾可,她何必一定要殺他?殺了他之後又何必自殺?雖然艾可終究是死了,但是--但是如果換成是我們,難道瑪姬的做法真的是那麼不可原諒,必須以整個族群來替她贖罪?換一個角度來說,人類其實才是這個世界最可怕的災難!不管對任何生物,人類都是可怕的天敵。但是人類本身卻沒有天敵!異神一族算起來也不是人類的天敵,人類真正的天敵是人類自己。異神一族所殺的人和死在自己手上的人類數量比起來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若從地球的角度來看,人類才是最應該被滅絕的物種!」
他們都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書寫者卻毫不自覺,他慘慘一笑:
「說真的,這本來是一個平衡的生態。異神一族抑制人類的數量,你們抑制他們的數量,如此一來地球會幸福很多,地球上所有的生物都會幸福很多。他們唯一的錯是他們太喜歡人類,喜歡到連自己的種族將要消失了都還毫不自覺、還不肯放棄!既然如此,你們又為什麼要這麼咄咄逼人呢?」
「說得很好啊,你是地球綠色組織派來的嗎?這種時候你還有心情談環保。」
少女冷冷一笑。「他們太喜歡人類?當然啦,他們喜歡改造人類、喜歡人類變成噬血怪物,大家都知道的嘛。我們呢?我們就倒楣了,幾千年來背負著獵魔的使命,沒有一夭得以安寧。現在好不容易有機會可以把他們一網打盡、一勞永逸,你卻希望我們因為你的什麼鬼環保理由而放棄?」
「我沒希望你們放棄!我只是要你們知道--」書寫者沒好氣地瞪著那群人這些人講得通才怪!說異神一族噬血,他們自己又何嘗不噬血,非要趕盡殺絕、非要弄到血肉橫飛才覺得滿意!這種人居然自命為正義的使者工簡直就是狗屁!他瞇起眼睛,惡狠狠地微笑道:「等他們全死光了,你們也沒有存在的價值了,免死狗烹,這也是千年不變的道理。」
「你--你這個叛徒!我先殺了你!」名叫射月的少女氣得說不出話來,手中的長劍一揮--一道冷冽的藍光筆直射向書寫者。
「你還早得很。」沙飛爾的影子忽然幻化而出,那藍光到了他面前竟消失得無影無蹤。
「退下,射月。」他喝令躁怒少女退下後,面對著書寫者,溫和地開口:「年輕人,你說的很有道理。」老者緩緩點頭,露出一個笑容。
書寫者彷彿看到天際露出一線曙光!他興奮地衝上前去:「老先生!你同意我所說的話?你們願意再給他們一次機會?」
「父親!」
「族長!」
老者揮揮手,示意後面的人稍安勿躁,他看著書寫者:
「我只說你說得很有道理,我也認同你的看法,但可惜的是,我們這一族幾千年來的使命不能因為你的話而放棄。他們或許不是人類的天敵,或許他們也是人類的一種,但消滅他們就是我們的任務。我們有責任護衛人類,這就是我們存在的理由。當人類不再需要我們的保護,那也就是說我們已經成功的完成了我們的使命。你瞭解嗎?我們必須完成我們的使命。」
書寫者愣住了!他呆呆地看著那老者,覺得他剛剛給自己吃了一顆糖,現在卻又給了自己一巴掌,好叫他把精吐出來,他很生氣--
這些人真是冥頑不靈!這世界上到底還有多少冥頑不靈的人?
拉薩路頑固,執意犧牲自己。流光頑固,除了愛之外什麼也不在乎。這些人更頑固,為了什麼上古時代的鬼任務,其它的什麼也看不清楚。他就算說到嘴破了,他們也不會改變心意!既是如此,那還客氣什麼,對這樣固執的人還講什麼道理?
書寫者越想越生氣!索性氣急敗壞地吼了起來:
「我不瞭解!你們真要保護人類,為什麼不去把那些整天殺人的混蛋殺掉!真要保護人類,為什麼不去把製造動亂、饑荒的罪魁禍首殺掉川反而要傷害他們這些熱愛人類、為了人類不惜令自己種族滅絕的異砷們?你這是什麼鬼道理川」
「你竟敢對我父親無禮!」
射月氣得大叫,衝過來想給他一巴掌。沙飛爾擋在他面前,輕易地握住了射月的手陰陰地朝她一笑:
「我說過你還早得很,別再惹我生氣了,要不然我叫你這輩子都嫁不了人。」
「放肆!」射月怒火中燒,整個人飛撲向沙飛爾,火焰自她的掌心竄了出來。「該死!」
「你這丫頭才需要一點教訓。」沙飛爾冷笑著閃過那一擊,人影刷地消失。然後出現在她身後,射月猛地轉身,沙飛爾已經給了她一巴掌。「這是替亞伯罕教訓你。」
啪地一聲,清脆無比,射月臉上立刻出現沙飛爾的掌印,她氣得尖叫:「我殺了你!」
「住手!」老者威嚴地喝道。
射月氣得說不出話來。「父親!」
「退下!」
「可是--」
「我叫你退下!」
追揚上前拉住少女。「別惹父親生氣。」
老者再度面對書寫者,表情嚴肅起來。
「人類有人類的法律,我們有我們的法律。人類當然有很多地方不好,但人類自身終有覺醒的一天。等我們消滅了魔族,我一定會依你所言,幫助人類早日覺醒。現在,請你退下吧,我不希望人類在這場戰爭中受到傷害。」
「他們不是魔族!」書寫者真的氣壞了!他漲紅了臉孔,卻發現那是一點幫助都沒有的,於是他咬牙切齒地對著老者說道:「我不退!」
書寫者擋在門前,和流光一樣大張雙手擋住門。
「你們想進去很簡單,殺了我們。到時候你們也和他們一樣犯了同樣的罪,我看你怎麼對你神聖的使命交代。」
「殺你這種背叛人類的叛徒有何難?怕的是你光說不練,到時候求爹告娘的可就難看了。」射月冷笑地說道。
「沒想到你們這些所謂的正義之士說話也這麼離德。」以薩懶洋洋的聲音傳來,書寫者猛一回頭,以薩已經出現在他身邊。他微笑地看了他一眼。「謝謝你,你幫了我們很大的忙。」
銀衣老者巴山常漱歎口氣。「你們一定要逼我們動用非常手段,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轟轟轟轟!
他的話聲未落,整座巨大的城堡竟發生輕微的搖撼,轟隆之聲不絕於耳。
「拉薩路!」流光當下跳了起來!她使盡氣力拍著石門。「拉薩路!拉薩路!」
「這是怎麼回事?地震嗎?」
「不,不是地震,是這座城堡在晃。」
以薩對著他們微笑。「你們說對了,是這座城堡在晃,事實上再過不了幾分鐘,這座城堡就要塌了,你們要是不走,那就留在這裡給拉薩路城陪葬吧。」
「塌了,不可能,這個地方是你們的發源地,失去這座城堡,你們就無法生存下去了。」巴山常漱蹙起眉。「拉薩路沒理由這麼做!」
「我當然有理由這麼做。」
「拉薩路!」流光和書寫者同時大喊。
拉薩路的影像出現在石門之上,他們可以透過那影像看到門內祭壇的約略情形。
祭壇內的人都不見了,只剩下拉薩路和凱洛琳還在裡面。拉薩路的臉色十分慘白,但卻仍維持著一族之長的威嚴。「族長,您難道看不出來嗎?時代已經不同了,我們的時代已經過去,未來是屬於年輕人的時代了。我之所以毀掉城堡,為的也就是這一點。從現在開始,異神一族不會再轉換任何人類。」
「不再轉換人類?」巴山常漱不解地問:「你要看著自己的種族滅絕嗎?」
「不,這是唯一能讓我們的種族持續下去的方法。」拉薩路指著沙飛爾微微一笑。「當沙飛爾出生的時候我就感覺到了,異神一族無法繁衍的命運即將結束,我們將重生站在世界上,與人類平起平坐。」
「好囂張的說法!你們這種吸血鬼還想與人類平起平坐!!」射月怒火沖天地吼道:「我們現在就來毀滅你們!看你們如何與人類幹起平坐!」
「射月住口!」巴山常漱惱怒地吼道,朝兒子一揮手。「把她給我帶下去!」
「父親!」
「帶下去!」
「對不起,」巴山常漱搖搖頭。「我這女兒太--」
「不要緊,射月小姐將來也是重要人物,她會是領袖貴族的首腦人物,您培養了一個很優秀的孩子。」拉薩路竟然微笑了。他凝視著巴山常漱,緩緩開口說道:「巴山族長,我的族人未來再也不會吸食人血、不會任意將人類轉換成我族,您願意相信我的承諾嗎?」
「這--」
「如您所知,拉薩路城毀滅之後,他們也不會再有地方可以進行義式,我所說的話不但是承諾,也將是事實。」
「你剛剛所說的,你們將與人類平起平坐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說我們將可以順利與人類結合,我們將不再是不老不死的一族。我們過去一直大執著於自己的壽命,卻不知道那其實正是我們最大的致命傷。未來,我們的族人也許仍比人類長壽,但不是不死的;我們的孩子也許生長得比人類的孩子來得慢,但也不是十年才有一個。這些差距都將漸漸拉近,直到有一天,我的族人將完全融入人類之中為止。」
「父親!別相信他的話!他是騙你的!他只是想拖延時間!父親!」射月在外面仍不放棄地大叫著。「父親!千萬別上他的當啊!」
巴山常漱無言地注視著拉薩路,他所說的話太驚人,幾乎將幾千年來的一切全盤顛覆。這可信嗎?他不知道,他不曉得自己應該如何做才對。
轟轟轟轟!
拉薩路城堡再度發出巨響。這次的聲音比上一次更大,城堡搖晃得更加厲害!細碎的落石與石粉已飄落在他們頭上。
「巴山族長,不管你相不相信,你都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城堡就要消失,你們開離開這裡吧。」拉薩路歎口氣說道:「不過我還是希望你對我外面的族人們手下留情,總有一天你會發現我說的話一句不假。我們兩族的仇恨已經太深了,新時代即將來臨,為什麼你不放棄己見,與我們一起看看未來的世界呢?想改變這個世界,光是異神一族是不夠的,我們必須攜手同心才有機會。我言盡於此,其他的就留給你自己選擇了。」
「拉薩路!」流光拚命地拍著門大吼。「該死的!你不可以這樣對我!你讓我進去!拉薩路!」
轟隆!
巨石明始往下落,整座城堡劇烈地晃勤起來,拉薩路的影像也徙石門上消失。
「退!」巴山常漱富機立斷下了命令。
以薩也抱起亞伯罕,眼光搜索到沙飛爾,他警張地為著沙飛爾嚷道:「西西里和伊羅--」
沙飛爾簡單地黠個頭。「我去。」刷地便消失了身影。
以薩抱著亞伯罕,已經無法再騰出手照顧書寫者和流光,他只能焦急地到著書寫者大吼:「動作快!跟著我來!」
「流光!流光啊!」書寫者急得快哭了。巨石一顆一顆往下落,不知道從什麼地方竄起的火光照亮了陰暗的城堡。他拉著流光,試圖將她往外拖。「求求你!求求你跟我走吧!流光!拜託你啊!」
「不!我不走!」流光瘋了似的緊緊貼在門上,不停地到著門大叫:「拉薩路!拉薩路!」
書寫者不知該怎麼辦?!只能回頭對著以薩大叫:「你先走吧,我會帶她出去的!」
「這--」
轟隆!一顆巨石不偏不倚砸在書寫者和以薩之間,以薩嚇得大叫:「書寫者!」
「我沒事,你快點走啦!」
以薩深吸一口氣,抱著亞伯罕吼道:「你們撐著!我馬上回來救你們!」
救?怎麼救?到時候都已經被砸成肉餅了!
書寫者用身體護衛著流光,也不管頭上巨石如何往下落、不管身邊的石柱已經搖搖欲墜--他的心情反而出奇的平靜了。反正都是要死的,乾脆死得有尊嚴一點好了。
轟地一聲。
流光前面的石門居然倒了。
他們兩個人愣愣地看著那座沉重無比的大石門往前塌,書寫者抱著流光倒向地面。
轟轟!
煙塵過後,流光和書寫者抬起頭。那石門真的倒了,而他們兩個人居然奇跡似的一點事情都沒有。
「拉薩路--拉薩路!」流光甩開書寫者的手衝了進去。「拉薩路!」
祭壇前方的石床被翻了開來,拉薩路正把凱洛琳放進石床裡。聽到流光的叫喊,他猛然抬起頭。「流光--」
「你不要丟下我一個人!要死一起死!我絕對不離開你!」看到拉薩路,流光的眼淚立刻流下來,她踩著搖搖晃晃的步伐拚命往前走,好幾次跌倒,又好幾次爬起來,灰塵使她看起來蓬首垢面,但在拉薩路的眼中,她卻是世上最美的女子。
「你這個笨蛋……」拉薩路喃喃自語地罵著,淚水也從他的眼眶中落下,躺在石棺中的凱洛琳奇異地碰著那淚水。「你來做什麼?!快出去!出去啊!」
「我不要--」流光一步一步地靠近石棺,步履蹣跚卻堅定。她喘息著往前走。「我絕對不要一個人離開在這裡,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書寫者站在祭壇後方,覺得自己像個無關緊要的旁觀者--他到底在這裡做什麼?
轟!又是一顆巨石落下!只差一公分便砸在他頭上。他不由得吼了起來:「你們兩個夠了沒有?!快點出來啊!難道真的要大家一起死在這裡?!」
「你辜負了我的托付!」拉薩路對他大叫。
書寫者氣得跳腳。「你說這什麼鬼話?!你自己試試看拉她離開這裡!我已經在這裡陪死了還不夠嗎?」
「沒有人要你在這裡陪死!你給我帶她走!」
「我不要!」書寫者氣死了!他真是生氣!這是什麼世界?「你們的事情你們自己去解決!要死要活都不關我的事!要她走,你自己帶她走!要是不想帶,那就一起死好了!」他說著,負氣往後退,也不管後面還有沒有路,沒頭沒腦地衝了出去。
「你--」
「我不會走的。」她終於走到祭壇前,微笑地注視著他。「不管你怎麼趕我、怎麼逼我,我都不會離開你的。」流光說著,哽咽得發不出聲音,猛然投進他的懷裡,覺得已經得到世界上最大的幸福。她終於見到他了,終於可以躺在他的懷中!除此之外一切都不重要。活也好,死也好,她都不在乎了。
「流光……你這個笨蛋……你這個超級大笨蛋。」拉薩路抱著她,心疼無比地喃道--現在也來不及送她出去了。難道他們真的要死在一起?他怎麼捨得讓她與他莫名其妙的陪葬?!
「拉薩路……」一直躺在石棺中的凱洛琳突然輕輕地叫了。
「凱洛琳。」
「這個棺材躺四個人太擠了。」凱洛琳竟輕輕笑了起來,說道。
四個人?怎麼會有四個人?
「我討厭小孩子。」凱洛琳說。
拉薩路錯愕地瞪著流光、該不會……
就在他分神的那一剎那,凱洛琳以極快的速度拉上了石棺,將拉薩路和流光全都關在外面。
「凱洛琳!」拉薩路驚愕地大吼起來:「凱洛琳!」
來不及了!
那石棺一旦關上,便再也無法打開。原本他打算與凱洛琳一起進去--打開石棺的同時他已經有了必死的決心。那石棺是他們的祖先所留下來的,那是拉薩路城的毀滅機關,但也是重生的機關。他們的祖先為了避免種族滅絕所以設下了石棺,並告訴他們的後人,如果有外力入侵、種族有滅絕的危機時,在最後關頭可以躲進石棺裡,起碼還有兩個人可以進去,然後與石棺一起沉入地下;千年之後才會再度出現在世界上。干年的歲月過去,危機也該消失,但他們的種族還得以延續下去。
那石棺只能使用一次。在許多年前已經有人用過一次,那次的結果是誕生了另一批異神族人,也就是現在的族人。而這次,石棺沉入地下之後便再也不會浮上來了。
當石棺關上的時候,整座城堡會完全崩塌,拉薩路城曾有過的一切都不會再存在,所有的痕跡都將被消滅,異神一族將不再有故鄉--他們不是在時光中死盡滅絕,就是重新以另一種面貌活在世界上。這是最後的手段--也是唯一的手段。
「凱洛琳!」拉薩路瘋狂地大吼著敲擊石棺!他用盡了所有的方式都無法移動棺蓋一分一毫!怎麼也沒想到凱洛琳竟然在最後清醒過來,怎沒想到凱洛琳竟然將
自己與石棺一起關起來!
隆隆聲中,石棺緩緩地往地下沉,拉薩路拉也拉不住,擋也擋不了。
「凱洛琳!」
石棺已經消失了,就在他的眼前--就在他和流光的眼前消失得無影無蹤。
*****
書寫者站在祭壇門日,前面是巨石擋路,後面也是巨石擋路。石頭落下的隆隆之聲不絕於耳--這次他真的死定了。流光已經回到拉薩路的懷中了,按理說他可以安心的掛掉,但是想到自己要莫名其妙死在這裡,剛剛想從容就義的勇氣又全部消失了。
他突然想起他的貓、他的阿May,甚至那一屋子的鴿子毛都覺得無比懷念。
就這樣死了?那他一肚子的故事要說給誰聽呢?
書寫者想著想著,不爭氣的眼淚已經在眼眶裡打轉,他抱著頭閃避到處亂噴的碎石,躲在巨石下面,忍不住落下淚來。
「哇!」他整個人突然毫無預警地騰空飛了起來!書寫者嚇了一大跳,抬頭以為會看到以薩,誰知道竟看到西西亞。「西西亞?你、沙飛爾他!」
「沙飛爾他怎麼樣?」西西亞咬牙切齒地拖著他穿過了崩塌的城堡,因為受了傷,再加上他的重量,她根本不能用瞬間移動離開,只好沒命地拖著他在半空中飛。」你以為那個混蛋真的會記得去救我?他只記得伊羅!我本來是來找亞伯罕的,誰知道會看到你這個笨蛋!你到底在想什麼?!流光要為拉薩路陪葬還有點道理,你在這裡幹什麼?看好戲嗎?」
書寫者想回口,但是西西亞身上的鮮血不停地往他臉上滴,西西亞的臉色也越來越蒼白了,他不由得焦急起來:「你放我下來啦,快一點!」
「放你下去死嗎?」西西亞沒好氣地拖著他,但是越飛越沒有力氣,到後來只能在離地面十幾公分的地方顛簸。「該死的,快到了--再撐一下--」
轟隆!
他們一路走,後面的石塊一路掉,幾顆大石頭還在後面沒命地追趕。火光四面八方沖天而起,簡直像是世界末日一樣的景況教人不寒而慄!
「你別逞強了!」書寫者急得大叫。西西亞果然撐不住地落了下來,鮮血已經染紅了她前面的衣襟,她喘息得全身發抖,連站都快站不住了!
書寫者立刻蹲在她面前。「快,快點上來!」
「可是--」
「快一點啦!」他焦急地回頭大吼。
那一吼,嚇得西西亞立刻跳上他的背。書寫者也不知道哪裡來的氣力,背起西西亞沒命地往前衝,同時吼道:「走錯路要告訴我。」
「錯了!」西西亞大叫。他們正前方一大片屋頂轟地往下掉,她使盡了力氣往上一揮,金芒閃爍處,那些石頭飛了出去。「往左邊!」
書寫者沒空驚歎了,他背著西西亞,在火光中飛也似的衝了出去,在千鈞一髮之際衝出了拉薩路城。才踏出城堡,他全身的力氣都與來時一樣突然消失不見!背著西西亞的身體,只能勉強拖著腳步走,後面的爆炸聲越來越大,可是他實在沒有力氣了--
「西西亞?!」以薩劇烈的吼聲傳來,他們突然覺得頭上一黑!
以薩將他們撲倒在雪地上。
在他們後方的城堡轟地一聲!
轟!
他們驚喘著回頭,正好看到拉薩路城堡在沖天的火光之中消失了蹤影。
而地平線的另一端,一道金黃色的光芒明亮地射了出來。那是陽光,這個地方終於脫離了永夜,進入了金黃色的明亮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