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流穿梭,樹影搖曳的仁愛路很美,雖然沒有香榭大道的繁華,但另有一番靜謐的溫柔。
這樣微涼的夜晚適合與情人一起在紅磚道上漫步,可惜她身邊的並不是她所心愛的人。
麥文在吹過冷風之後,已清醒不少;他對自己的行為有些歉疚,所以半句話也不敢說,只是靜靜地跟在她的身畔。
小樓漫步走著,心裡思索著該如何開口說第一句話?
許多事想起來容易,但實際上卻是很艱難的!
面對麥文那有些稚氣的面孔,她不知道應該如何在既不傷害了,又能讓他真正明白的前提下說她必須說的話?
愛情不是單向的,她無法因為任何人愛她夠深,她便回報以愛。
「你真的很不喜歡我對不對?」他輕輕開口,彷彿一聲歎息。
「不,我喜歡你,但永遠不會愛上你,我的愛很少,只夠給一個人。」
「你沒有男朋友。」
小樓點點頭:「但是我有心愛的人。」
「是誰?」他突然有些激動:「為什麼我從未見過?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哪一點比我好?為什麼你寧可選擇他而不要我?」
「麥文。」她十分溫和地回答:「沒有任何人會比任何人好,他不見得比你好,但我愛他,他適合我,就這樣。」
「那麼他們說的都是真的?」他傷心地佇足:「他們說你在等一個男人,已經等了十年了,還打算繼續等下去?」
「是的。」她臉上浮起夢幻似的微笑:「我的確打算繼續等下去。」
「為什麼?」他嚷了起來:「他棄你十年不顧!那樣的男人根本不值得等待!你為什麼還要繼續浪費你的青春?我有什麼不好?我愛你啊!」
「對不起。」她只能歉然地搖搖頭:「我不能接受你的感情,我只愛他。」
麥文既悲且痛地望著她:「連個機會也不給我?就這樣把我淘汰?我不服!為什麼不給我機會?我會證明我比任何人更適合你!」
「麥文,」她歎息:「不要這樣,你失去理智了,得不到的東西不見得是最好的。我不合適你,你也明白的,何苦勉強你自己?」
「我不明白!你又怎麼知道只有他才適合你?十年的時間是很長的!說不定他根本已忘了你了。只有你還在癡癡地等著他!」
小樓沉默,往彷彿沒有盡頭的路上走去,慢慢地,不急不緩,彷彿可以就這樣走到永恆的盡頭。
「對不起……」他追了上來輕輕地認錯。
她微微苦笑:「沒關係。你瞧,這就是我們不合適的地方,我相信真愛而你並不。」
「不管現在我說什麼你都會否定我,你的心裡只有他一個;而我,我什麼也不是。」
「別這樣說,你是我的朋友。」
麥文笑了笑,笑意中充滿嘲諷:「我不相信男女之間有友誼,更不相信你我之間會有友誼。如果你真的不能屬於我,那麼我不會再出現在你的生命中,我不能忍受你有別人的懷裡。」
「麥文……」
他停頓一下:「如果你等的那個人帶著他的情人來見你,你就會明白我的意思。我只是凡人,不是聖人,我相信你也不是。」
她沉默,因為她的確不是。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她將如何自處?想到這裡,她很為麥文感到心疼!
他輕輕地歎息,酒已全醒,有一道傷痕漸漸成形。他開始明白,他是真的戀愛了——如此心痛,苦澀!「我只是單戀對不對?呵!我居然會單戀,以前那些和我分手的女孩子都應該回來拜你為師。」
「你這樣說讓我很難過。」她坦白說道:「我從來不想傷害你。」
「沒關係,是我自找的。」他自嘲:「反正是我自己送上門來的,下次進咖啡店之前一定會很小心,絕不會因為店主人迷人便一頭闖進去。」
「麥文!」
他笑了笑,然後十分認真地看著她:「我不會死心的,你明白嗎?我這一生從未真的愛上過什麼人,直到遇見你。我知道你認為我把你當成戰利品,我沒辦法讓你一下子就明白我沒那個意思;但我可以證明,用時間來證明我不是那種人,你不能趕我走,也沒辦法趕我走,你可以等他十年,我也可以等你十年,不信你可以等著看。」
***
「教練,你今天精神不好?」
他輕輕哼了一聲表示回答,忙著收拾換下來的運動衣。
她以傾慕的眼光追隨著他的每一個動作,在心裡充滿感歎:「為什麼?是不是心情不好?我陪你走一走好不好?」
「不好。」他簡單利落地回答,抬起頭來:「小瑞,你那麼有時間的話還是練練功夫比較好,下個月的校際比賽你可能連邊都沾不上。」
小女孩不太甘心地噘起唇,表情有些哀怨地坐在休息室裡:「你是我見過最冷酷無情的教練!」
「明白就好!趕快回去吧!」
「可是你不送我嗎?」她天真的說著:「大家都走了,只剩下我和你,我以為你很有紳士風度的!」
「如果現在是半夜的話,或許我的紳士風度會清醒過來;不過現在才八點,它還在睡覺。」他笑了笑推推她:「快滾,我還有很多東西要收拾呢!」
「我幫你!」
他笑了起來:「你想等它清醒嗎?我可不同意,快走吧!」
她終於心不甘情不願地提起包往外走,臨走前仍依依不捨地朝他扮鬼臉。
小飛笑了笑,打開通往運動室的門,裡面已空無一人,平時學生練拳時的熱絡氣氛和現在的冷清形成強烈的對比。
他輕輕歎口氣,俯身收拾地上留著的幾條毛巾……
「還有心情收毛巾呢!」
「你們又來搗蛋!」他無奈地搖搖頭:「上次在女更衣室的惡作劇還不夠,今天又來做什麼?」
寶貝和小羽飄浮在半空中盤腿坐著,似笑非笑地瞅著他:「那是她們不好,小小年紀老是想勾引英俊的教練,看得人生氣。」
「她們只是好玩。」
「好玩?」寶貝飛過來,俏皮地在他的鼻子上點了一下:「才不好玩呢!萬一你真的心動了怎麼辦?現在你可是凡夫俗子!」
凡夫俗子?他搖搖頭苦笑,有哪一個凡夫俗子可以天天看到一個小妖精在半空中飛來飛去的?
「拜託你們下來好不好?看得我脖子酸,那麼有空還不趕快幫我收拾東西?」
「誰有空來著?」寶貝朝他扮鬼臉:「我們正要去找小樓,只是……嗯……順路,順路來看看你。」
「找小樓?」他一愣,立刻起了戒心:「你們兩個去找她做什麼?又要搗蛋?」
「才沒有?」小羽冤枉地輕嚷:「是你很笨!事情都談不清楚,所以我和寶貝決定去找她,當作研究。」
「研究?」他怪叫:「你們當我和她是什麼怪物?」
「話不是這樣說啊!」寶貝聳聳肩:「有研究價值嘛!換了別人我還不屑去研究呢!」
「你們給我下來!不許去!」他吼道。
她們笑瞇瞇地:「誰理你!」然後兩道光芒一閃已不見人影。
他氣得直跳腳,偏偏電話聲在這時候響起,他沒好氣地奔過去:「誰?」大聲咆哮著。
「這麼生氣?」何香芸的聲音一點也不意外:「我是想問人你有沒有看見小羽和寶貝?她們不見了。哦!對了,你要不要回來吃晚飯?」
「哼!一定是你和杜辛的陰謀對不對?」他仍在咆哮。
另一端的何香芸十分滿意地將話筒拿離十公分,笑吟吟地叫道:「我想這代表你不回來吃飯了,哦,還有,秦亞現在正在家裡。」在他發出下一聲咆哮之前,她已開心得意地將話筒掛上。
他瞪著話筒,彷彿她看得見似的。「該死!」他怒吼,不過只有他自己聽得見。
***
「他的反應怎麼樣?」杜辛急忙問著。
何香芸笑瞇瞇地走回來:「大概正在大吼大叫,小飛最沒度量,每次被設計都會暴跳如雷。」
杜揚道莫可奈何地望著秦亞:「你有沒有見過這種當娘的?居然以設計自己的兒子為樂!」
秦亞掩嘴笑了起來,杜辛瞅了她一眼:「什麼嘛!這麼好笑?你到底是哪一國的?」
「我是小樓那一國的,只要對她有好處的事我都贊成,他們的確需要有人推他們一把。」
何香芸得意地看自己的一雙手,輕輕地唱:「……翻雲覆手……」
他們全笑倒在地上。
***
「去嘛!去嘛!你先去!」
「為什麼要我先去?你的膽子比我大,應該你先去。」
「才不呢!你和小雨長得像,應該你先去。」
她正在處理帳本,卻聽到這樣的對話,細細小小的彷彿兩個小小孩在說話,她忍不住側耳傾聽。
「不要!不要!你先去。」
「你去啦!」
她蹙著眉正想開口——一隻和妖妖長得一模一樣的小動物摔了下來,不偏不倚正好跌在她的帳本上。
她瞪著它,它也眨眨眼望著她,然後有些害羞地搔搔頭地「吱」一聲,它居然向她鞠躬!
「妖妖,你的同伴來了。」她拍拍口袋,妖妖探出頭來,仍睡眼惺忪;一見到桌上的全本,它狂喜地跳了出來……
這實在是很有趣的畫面,有點像狄斯尼卡通裡的那兩隻小松鼠互相抱著跳華爾滋——哦不!是迪斯科!
妖妖和全本歡天喜地地擁抱,又叫又跳地!吱吱喳喳互通訊息,完全把她忘在一邊。看它們那種互訴離情的樣子,她忍不住笑了起來!
「好吧!那一起出去好了。」那細細的聲音在這時有些無奈地妥協。
她好整以暇地等著,伸手將小房間的門鎖上。
藍色和淡金色的光芒在眼前亮起,兩個絕美清靈的孩子在她的眼前出現,有些靦腆地瞅著她。
「唔,歡迎光臨。」她笑著說,突然發覺那發著藍光的孩子和小雨出奇地神似,她的笑容未褪,愣愣地望著她:「小雨……」
小羽搖搖頭:「我是習小羽,不是何飛雨。」
小樓黯然地垂眼,勉強地笑了笑:「小雨已經不在許多年了。」
「在啊!在啊!在你們的心裡,你們都還記得她啊!」小羽飄落在她的身邊,大眼睛裡是一片稚真:「看她多幸福,絕大多數的妖精都沒人知道呢!更別說記得了!」
小樓點點頭,調整一下心情:「你是小羽?那你呢?」
「寶貝。」她調皮地笑著:「我叫寶貝。」
「你們來找我有事嗎?」
她們不約而同地點點頭:「為什麼你不能和小飛在一起?」
她一震:「不能和小飛在一起?」
「是啊!他說的,他說時候未到,你們不可以在一起。」小羽說。
「他還說什麼『責任』、『現實』那些很深奧的話,讓我們聽不懂。」寶貝說。
小樓愣愣地望著她們:「他這樣說?」
寶貝有些不耐煩地對小羽嚷:「她和他一樣笨,只會重複我們說的話!」
小羽看起來居然有些失望:「你們來得太突然了。我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難道還要預約時間嗎?」
「當然不是!只是……」
「那麼多『但是』、『不是』、『只是』、『可是』!」寶貝呻吟:「天哪!真麻煩!」
小樓一愣,笑了出來,這麼可愛的兩個小妖精!
小羽很溫柔,羞羞怯怯地不太敢說話,水靈靈的大眼睛十分惹人憐愛;而寶貝調皮急躁、俊美動人,說話時金芒不停地閃動,活潑卻易怒。
她搖了搖頭,她們竟比當年的小飛和小雨更動人!
「謝謝。」寶貝笑瞇瞇地:「可是你要不要回答我們的問題呢?」
「當然。」小樓溫和地回答:「我不知道我和小飛為什麼不能在一起,我已經有十年沒見到他了,不明白他心裡的想法。」
「你愛他嗎?」
「當然。」
小羽和寶貝面面相覷:「那就更怪異了,他也愛你,可是你們卻不在一起。」
「或許以後會在一起。」
「可是為什麼呢?」小羽茫然地問:「為什麼要以後?」
「那要等到我見到他的時候才知道。」
寶貝不滿意地雙手交叉在胸前:「這麼麻煩!我不明白!」
「你們是從小飛那裡來的嗎?他現在好不好?」
「不好,整天被那些女學生勾引,而且正在生氣。」
「生氣?」她不解。
小羽咬著下唇:「慘了,他快要到了。」
「他正為了我們來找你的事生氣。」寶貝解釋,然後拍拍小羽的頭:「放心!他很笨,他捉不到我們的!」
「可是他正在生氣……」
「他每天都在生氣。」寶貝轉向她,很嚴肅地說:「你該勸勸他,他每天生氣會短命!人類的生命力很弱。」
她還沒反應過來,門外小梅已經在敲門:「小樓,有個奇怪的男人……」
「看吧!他來了!」小羽呻吟。
寶貝邪邪一笑:「有小樓對會他呢!」她小手一揮門已打開:「快去吧!」
小樓還來不及眨眼,她們已消失無蹤,而小飛正站在門口。
***
「怎麼啦?為什麼都不說話?」他微笑地傾近她的眼:「被嚇呆了?」
「有一點。」秦亞點點頭承認:「不太能相信這一切。」
「傻瓜!」他笑著擁住她:「有什麼不好嗎?」
「就是因為太好,才容易使人產生懷疑。」
杜辛望著夜空,誇張地歎了口氣:「看!女人多難伺候!太好也要懷疑,她很期待被打幾個巴掌呢!結果卻如此失望!我真是太對不起她了!」
「杜辛!」她又好氣又好笑地瞪他:「真是受不了你!」
杜辛微笑,他幾乎一整天臉上都掛著笑,彷彿已經固定了似的:「這是經過努力才得來的,你不知道剛開始的時候有多困難,我每次回家都像作賊似的,小心翼翼,連說話都不敢太大聲,深怕刺激到她;那幾個月簡直不是人過的日子,全家都處於備戰的高度警戒狀態,若不是有小羽和寶貝出現打破僵局的話,我看今天的情況恐怕就不是這個樣子了!」
秦亞捏捏他的手表示她的心情。
他仍是有些感歎地笑著:「你出現得正是時候!」
「老聽你們提小羽及寶貝,哪天讓我見見她們?」
「完了!」他登時發出呻吟:「我們這些人和妖精打交道太久了,根本不把她們當一回事了!」
她笑了起來:「真的!習慣成自然了呢!說不定以後妖精會和人類同樣站在陽光下!」
「瞧!又多了個夢想家!」他笑道:「小羽長得和小雨一模一樣,我第一次見到她時真是嚇了一大跳!沒想到她們那麼象!不過小羽比小雨更單純,她畢竟沒有在人類的世界待過,像小嬰兒一樣潔淨無瑕。寶貝可就傷腦筋了,那小傢伙憤世嫉俗得很,脾氣既暴躁又怪異……」
一顆小石子擊中他的頭,杜辛哀嚎:「糟!被她聽見了!」
夜色下,大樹頂端出現兩道光芒由遠而近,在他們的面前停下來。
秦亞睜大雙眼不可置信地望著那光芒漸褪,兩個小人兒在光影中浮現!
這算是她第一次見到「妖精」,當年她雖被小雨救過,但根本沒看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一切便已結束!而現在她們光明正大地在她的眼前,那麼理所當然……」
「你小人!背著我說我的壞話!」寶貝氣呼呼地叫道。
杜辛冤枉地叫了起來:「我是在形容你的性格,難道不夠貼切嗎?」
「你卑鄙!」
「寶貝!我們又嚇呆了一個了。」小羽細聲細氣地開口指指秦亞,她正目不轉睛地望著她們。
「不必介意,反正她剛剛自己說習慣會成自然的。」寶貝不理她,仍對杜辛怒目以視。
「好吧!好吧!算我形容失當好不好?你不必這麼生氣。」杜辛陪笑:「這是秦亞,你們第一次見面。」
秦亞愣愣地望著小羽,不由得有些顫抖:「小雨……」
「不是,我是習小羽……」她很不習慣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往寶貝的背後縮了縮。
「秦亞,她不是飛雨,只是長得像而已。」他握了握她的手。
「可是……那麼象……」她搖搖頭,傷口滴出血來,昔日的何飛雨彷彿站在眼前……
寶貝望了她一眼:「小羽,你該去改個長相,不能適應的人太多了。」
她有引起委屈:「那又不是我的錯……」
杜辛扶著秦亞在路邊的行人椅上坐下轉向她們:「不是叫你們去找小樓嗎?怎麼跑回來搗蛋?」他有些憂心地看了秦亞一眼:「任務完成了嗎?」
「他們現在正在敘舊呢!」寶貝無奈地聳聳肩:「看來我們在哪裡都不受歡迎,算了!我們走吧!」
小羽猶豫地看著秦亞:「沒有人責怪你,除了你自己;如果你不想快樂,沒有人能使你快樂的。」
她們走了,仍是光芒一閃,彷彿兩隻小小的螢火蟲。
「秦亞?」他蹲在她的面前:「好點了嗎?」
她雙手掩著臉點點頭:「對不起……」
「沒關係。」他伸手拉開她的手,她滿面淚痕,他心疼地擁住她:「別這樣。」
她靠在他的肩上,仍無法平息內心的激動!
從沒想過會是這個樣子!
她們是那麼地相像,彷彿昔日的飛雨又站在眼前,她知道她不是因她而死——理智知道,而感情卻不明白!
何香芸十年前那聲「劊子手」使她陷入痛苦自責的深淵永不得超生!
「那都過去了!」
「我知道……」她沙啞地哽咽:「可是……忘不掉……」
「那不是任何人的錯,如果事情再重來一次,我的選擇一樣不會改變。你是最無辜的,不要再折磨你自己!」
「你看到小羽難道沒有感覺?」
他略略鬆開她:「起初有。」他坦然地直視她的眼:「那很不好受,每天都會夢見小雨那雙哀怨的眼;後來我發覺小羽和她完全不同,但卻一樣地善良,我反而很慶幸我可以看到現在的小羽,見到她就好像看到過去的小雨仍快樂地活著,但完全沒有負擔,我不愛她——如果這是你擔心的。」
「當初你愛小雨。」
他點頭承認:「是!她曾是我的夢,我一直想要忘記卻忘不掉的夢;但人類比妖精幸運的一點是:隨著歲月的流逝,夢想會改變,而且大部分是沒有遺憾的改變。」
秦亞含淚凝視他,情緒略為平復,嘴唇仍有些顫抖。
他輕撫她的唇瓣,目光十分溫柔:「我的夢換了。」
「為什麼?」她迷濛地問。
「不知道,只知道換了,換成你。不要問我愛你哪一點,不是為某一點才愛你的,只是就是你了。」
她嗚咽地擁住他,靠在他的身上……
這遲來許多年的愛啊!
真的要問原因,只怕誰也不知道。
再也無關理智或現實,只是愛。
永遠不怕太遲的,是不是?
只怕失去,只怕不曾愛過,只怕不能再愛……
他輕柔地拍著她的背,漸漸明白自己真正所求的,漸漸明白其實一直等著的——「我愛你」。
淡淡地,她點點頭,不再翻攪。
謝謝你,飛雨!
彷彿見到那團紫芒,在遠處柔柔微笑。
***
她站在窗口,靜靜地凝視不遠處那彷彿螢火蟲似的兩盞小小溫暖的光芒。
平靜的笑容在她的臉上浮起,眼睛是那麼地柔和。
「在想什麼?」
「想小雨。」
杜揚道走到她的身邊,和她一起望著那小小的光焰:「想她做什麼?」
「想她現在還好嗎?知不知道我們這樣思念著她?知不知道她仍在我們心裡活著?」她歎息似的接下去:「她是我唯一的女兒。」
他瞭解地點點頭,輕摟她的腰將她拉近自己,十分自然:「也是我的,雖然我並未和她相處很久,但一直在心裡將她視為我的女兒,那從未擁有過的女兒。」
何香芸靠在他的肩上,淚水浮現:「一直捨不得……都那麼多年過去了!」
「或許她也捨不得你,那是沒辦法的事。」他停頓一下:「你真的不介意杜辛和秦亞在一起?或許我們該讓他們搬出去住比較好。」
「沒關係的,家裡地方這麼大,多點人熱鬧些。」她有些感慨:「我這一生每次失去一樣對我重要的東西或人,就會另外得到一些。上蒼很厚愛我,我不該心存怨恨,失去小雨,換來你和杜辛,夠了!」
「真的那樣想?」
她凝視遠方:「是小雨教會我這些的,我想她從來沒有遺憾過什麼。不管得到或失去,她總有她自己的另一番解釋;我只希望杜辛和秦亞能和我們一樣平靜而快樂地過下去,你知道已逝去的人,其地位是無法被取代的!」
「沒有人想取代小雨。」他搖搖頭:「杜辛和我談過,這次和秦亞在一起是他真正想要的,他們都已是成人了,自己都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他們已有自己築夢的能力,我相信杜辛。」
「那就好。」
他們就這樣沉默地相互依偎著。
這些年來一直都是這樣的,無需太多的言語,彼此便能心領神會。
一個交換的眼神,一個小小的動作便能表達自己心中的意思。
他們都已不年輕了,走在歲月的末端而能擁有彼此,是他們最大的幸福。
夢或理想在此時其實都已不重要,因為他們擁有彼此。
很奇怪,有時連他們也不瞭解,年輕時急急追尋而無法如願的,卻在老年之後驀然降臨,連自己都猝不及防時便跌入幸福之中。
或許是累積了一定的智慧和努力之後,那扇門便會在不知不覺中打開吧!
過去的情節如何都已是一場回憶,一幕曾擔任過主角的舞台劇,而今燈光已滅,他們功成身退。
有些遺憾無法彌補,當人年少時一直不明白這一點,怎麼會知道竟有無法彌補的東西呢?應是年少總輕狂吧!那時路途太長太遠,所以總以為會有扭轉情勢的一天。
他們現在都明白了。
算不算太遲?
或許算吧!但並未因此而絕望,那些遺憾也是過去的情節了。
「不知道小飛和小樓現在怎麼樣了?我還沒見過小樓呢!上次見到她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何香芸想著想著笑了起來:「你看人的命運多奇怪,彼此都認識了一輩子,兜了個好大的圈子,結果仍是和最初的人在一起!」
「怎麼?不好嗎?」
她滿足地笑了笑:「不是不好,而是如果能早些找到幸福,人生不是更美滿了嗎?」
他吻吻她的發:「說不定早些在一起,幸福就溜走了。人的確很奇怪,宿緣吧!強求不得的。」
呵!宿緣。
越來越平和的同時,也越來越玄奇禪機了。
不過她瞭解的,或許有一天所有的人都能瞭解。
快樂而滿足地瞭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