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什麼名字?」
「單戈。」簡單的回答。「田單的單,干戈的戈。」
「今年多大年紀?家住哪裡?家裡還有些什麼人?」
「二十歲。我沒有家,從小跟著師父學藝,不過師父去年死了。」
戰青仔細看著眼前的男人,他的模樣不知怎麼地讓他覺得好熟悉,但又想不起來在什麼地方見過。眼前的男子給了他一種奇異的感受:如果不是額上那方奇怪的玉石,他長得還真像是當年的戰野——戰野如果還活著,也該像這男子一樣有著玉樹臨風的姿態吧?
「你額上那玉,怎麼來的?」
「生下來就有的。」
「是嗎……」
戰青凝視著眼前的年輕男子,他臉上橫著一條刀疤,看起來又深又重,從左額一直延伸到下巴,雖是舊傷,但光看那刀勢便知道當時情勢之險惡。眼前的單戈年紀不過二十,怎麼會受這麼重的傷?
「你臉上這傷……」
「不知道,我師父也沒提起。」男子依舊冷冷回答,口吻略帶不耐煩,但他依舊十分忍耐地站得直挺挺的,姿態傲然。
戰青澀澀地歎口氣。他在想什麼?戰野老早死了,當年是他親眼看到孩子的屍體——他不能再想了,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戰青打量著他。如果沒有臉上那傷疤,單戈會是個俊美的少年郎,只可惜那傷太明顯,讓單戈看起來無比危險;陰鬱的氣質從他身上散發出來,濃濃沉沉,怎麼看也不像年方二十的年輕人。他很高,修長的體態看起來像個練家子;悄悄打量他的手,果然磨出厚繭。他沒看錯人,單戈會武,而且還該是個高手。
「單老弟——」
「不敢高攀,戰捕頭喚我名字便可。」
戰青蹙起眉,隨即想想這孩子年紀還輕,值得磨練的地方還多的是,沒必要急於一時。
「單戈就單戈吧,你——」
「總捕頭!總捕頭!」李吉從外面急急忙忙闖了進來。「不好了!」
「什麼事這麼慌慌張張的?」
「哎!大事不好啦!咱們派在銅牛山的探子死啦!」
「死啦?」戰青呼地站了起來。「這怎麼可能?關刀老四武功不弱,又幹過攔路打劫的強盜,誰能殺他?」
「唉,還不是喝酒壞事!說是關刀老四跟他們裡頭個小婆娘喝酒,走漏了風聲!」
「有這種事?」
「可不是嘛!那可是絕世美人啊……唉!」李吉搔搔頭,急得臉色都變了。「再怎麼美也不值得教人送命!我說總捕頭,咱們好不容易才搭上關刀老四,眼下他卻死了,這對咱們的計劃可真是大大不妙啊!得快點兒派個人去頂替那位子才行。」
戰青懊惱地重重坐了下來。
「我知道!這還用得著你說嗎?可是咱們實在沒人……」
「我去。」
「你去?」戰青與李吉都嚇了一跳。
「沒錯,我去。」單戈淡淡開口:「他們沒見過我,而且我年紀輕又不學無術,再加上被衙門通緝,想當馬賊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你什麼時候讓衙門給通緝了?你是個賊啊?賊怎麼可以——」
「李吉。」戰青眼裡透出激賞的光芒,猛地一拍大腿笑了起來。「這孩子心思真快!前著後著都替咱們想好了。就這麼辦吧,你讓畫師給他畫張像,城裡大街小巷都給貼上,就說他……」
「攔路打劫、殺人放火。」單戈接道。
「對!就說他攔路打劫、殺人放火!」
李吉傻傻地瞧著眼前這爺倆,突然覺得有趣地笑了起來。
「呵!一個大捕頭、一個小捕頭,你們爺倆還真有默契。好,就這麼著!我這就去辦——」
李吉這麼一說,戰青竟然呵呵大笑起來。瞧著李吉樂滋滋的背影,他第一次開始覺得要攻破銅牛山寨也不是那麼遙不可及的事。
李吉走到一半,突然轉個彎兒又繞了回來。他前前後後打量著單戈,狐疑地搔搔腦袋。
「怪了……我怎麼越看你越眼熟啊?」
單戈轉開臉避開李吉的目光。
「世上相似的人多得很。」
「不對不對……」李吉拐到他面前,蹙著兩道好笑的八字眉嘟囔著。
「你怎麼啦?還不去辦事!」
「不是啊,我真的在哪裡見過他……」李吉一顆腦袋都快搔破了,突然他眼睛一亮,轉到單戈面前嚷道:「我想起來了!戈予!你是那個陝西名捕戈予!」
「陝西名捕?」
戰青腦中靈光一閃!前年聽說陝西有個名捕,破了好幾樁大案子,其中跟馬賊有關的案子破得最多,連名動一時的祈家寨也給他單槍匹馬一個人給掃平了。來來去去的衙役繪聲繪影地,將那戈予說得像是天神下凡一樣,卻沒想到會是眼前這年輕人。
「沒錯!你就是那個陝西名捕!」李吉一拍大腿嚷道:「我認得你!前年你們破祈家寨的時候我去過那裡,本來想去你們那裡當捕快的,偏偏那個該死的衙役說我個頭太小,不讓我進去!我在衙門外整整等了三天才見到你!可你理也不理我!」
戰青連忙恭身打揖道:「戈捕頭,您可不是已經受封為御用名捕了嗎?怎麼到我們這小廟來尋我們開心?」
單戈咬咬牙,沒好氣地瞪了李吉一眼。
「戰捕頭客氣了,捕頭就是捕頭,什麼捕頭都一樣,哪裡有馬賊我便去哪裡,如此而已。」
戰青更訝異了。
「戈捕頭跟馬賊有仇?」
單戈冷冷地打量著戰青。這一生,他從沒想過有一天戰青會對他打躬作揖。此時此刻他心裡該有什麼感覺?眼前的戰青看起來如此蒼老、如此不濟——歲月不饒人,當年名動三省的百里神射一樣會老,老得教人傷心、教人生氣!
他寧願他仍是當年的戰青,威風凜凜,滿口正義,偏偏戰青老了;這一老,教他咬牙、教他切齒,他如何對一個老頭子復仇?
「戰捕頭到底用不用我?除了這裡,還有很多地方有馬賊。」
「用用用!當然用!」不等戰青回答,李吉連忙說道:「我現在就去辦!你可別改變心意啊,告示一貼出去可就沒得反悔啦!」李吉說著,深怕他臨時改變心意似的很快衝了出去,這次一衝出去就溜得老遠,很快消失了人影。
戰青笑著轉向單戈。有了這位名捕的幫助,踩平銅牛山寨應該是唾手可得的。只是當他眼光與單戈相遇的時候,笑容瞬間凝結在他臉上。
單戈眼中那一閃而逝的光芒沒逃過他的眸子。戰青愣愣地瞧著眼前的名捕,他們之間有什麼深仇大恨?
「如果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戈捕頭——」
「別這麼喚我,我還是叫單戈,事情未了結之前我沒有別的名字。」
「單戈……」
他想問,但不知如何問起。難道自己的眼睛花了?這幾十年來他識人無數,他知道自己沒有眼花,但卻怎麼也無法瞭解單戈為什麼對他有那麼深的恨意。
他想說服自己,那只不過是他一時的錯覺。
「單戈,你到底叫單戈?還是戈予?」
「名字不過是個代號,叫什麼都無所謂。」
戰青一時之間也想不出什麼話反駁,眼前這年輕男子喜歡叫什麼便叫什麼,這年頭隱姓埋名的人太多,又何必斤斤計較?只是不知怎麼地,他總覺得隱約中有什麼事情不太對頭,偏生他怎麼想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戰青只好歎口氣。
「單戈,去銅牛山是很危險的任務——」「我不這麼認為。」「年輕人,我擔心他們有人認得你——」「如果你不放心,這件事讓別人去辦也可以。」單戈冷冷地抬起臉,高傲無懼地瞪著他。
面對那眼神,戰青霎時間竟說不出半句話。直到單戈走了出去,他才一身冷汗地憶起,剛剛單戈抬臉的表情……剛剛單戈抬起臉的表情,竟然像極他亡妻。
* * *
「他來了!他來了!」銅牛山寨下傳來騷動,嘍囉們急促的呼叫聲從底下直傳回山寨當中。
楚霸天從山寨裡邁著穩穩的步伐走了出來,他的身邊跟著他的兒子楚沛;儘管在銅牛山來來去去的人不下上千,但這次不同,他們的眼裡都寫著些許期待、些許好奇。
一匹黑色駿馬快速奔馳到山寨前,嘍囉們緊張地站在道路兩旁,用緊張的眼神注視著來人。
「單戈。」
馬上的男子一躍而下,身手敏捷矯健,臉上任何沒有表情。
「是,正是單戈。」
楚霸天挑挑眉。
「聽說你一個人殺了馬大戶一家二十一口,還劫走了大風鏢局押的鏢?給衙門通緝了不打緊,現在逮著你還有賞金?」
「是。」「就憑你一個人幹的?」
「是。」
嘍囉們低語的聲音像是風聲。
馬大戶是鄰城最大的富戶,聽說他的家產多到連皇帝也要眼紅。至於大風鏢局則是數十年來沒有遺失過任何一趟鏢,光是大風鏢局主人汪威一手七十二路打鐵劍法就無人能敵。
眼前這男子年紀能有多大?光憑他一個人能撂倒汪威?還能打倒幾個馬大戶所請的護院?這種事聽起來可真是天方夜譚!偏偏京城裡到處都貼滿了要抓他的告示。傳聞能假,告示還能假嗎?
「年紀輕輕的能有這番成績算是很不錯的了。」
楚霸天呵呵大笑,顯然很欣賞眼前的男子,但他不是笨蛋,混跡江湖多年,他一看就知道眼前站著的不是普通人,普通人不會臨時起意劫鏢,更不會臨時起意殺了一堆跟他沒關係的人。
「單兄弟,有頭髮誰喜歡當禿子?你告訴我,你為什麼想當馬賊?」
「因為官家通緝我,因為我無處可去而銅牛山是最近的地方。」
「這我知道,俗話說劫財不劫命,兩年前你為什麼殺了馬大戶一家二十一口?」
「因為馬大戶害死我父親,逼死我母親。」他冷冷回答,隨即猛一咬牙,恨道:「要不是風月樓裡那賤貨口風不緊,這件事原該神不知鬼不覺!」
楚霸天挑挑眉,等著他接下去。
單戈不耐煩地續道:「我父親曾是馬大戶手下的長工,他覬覦我母親的美色,竟然命人活活將我父親打死,我母親不甘受辱,跳井自盡。這原是樁無頭公案,誰知道那賤蹄子為了要我帶她走,竟連這種事也宣揚出去。」
「嗯……女人原是信不得的……那大風鏢局呢?」
「沒什麼,我缺錢而已。」
「劫來的鏢呢?你該不會告訴我你花光了吧?」
單戈冷冷一笑。
「當然沒有,我將那些東西都藏在一個沒有人知道的地方。我只是要錢,不是紈挎子弟。你問完了沒有?我想留在銅牛山寨,我留在這裡一天,你們想做什麼我都奉陪,但我也沒打算當馬賊一輩子,我想走的時候你們也別想留我,這勾當算起來你們還討了便宜,成不成一句話,老子不耐煩囉囉嗦嗦。」
嘍囉們嚇得面無人色!十幾年來沒人敢這樣對楚霸天說話。
沒想到楚霸天卻只是呵呵一笑,轉頭問兒子:「阿沛,你怎麼說?」
楚沛已經上上下下將單戈給打量過了。他們的年紀不相上下,但單戈看起來老成許多,單戈的臉上沒有表情,但那雙眼睛卻是極為精明。銅牛山寨裡都是烏合之眾,如果有單戈這樣的大將幫忙,對他們日後的作為有很大的幫助。
「我認為他可以留下,不過留在這裡一天就得守銅牛山寨的規矩。」
「好!不愧是我兒子!好樣兒的!」楚霸天點點頭,用力拍拍兒子的背。「你說可以就可以!單戈,你可以留下,還不快謝謝少寨主!」
單戈冷冷看了楚沛一眼,只淡淡點個頭,連聲謝也懶得說。
「呵呵呵呵!今天真是太高興了!以後咱們可就是一家人啦!走!進去好好喝兩杯!」
單戈將馬交給嘍囉們帶走,他沒跟著楚霸天他們進去,卻停在原處抬起頭看著被綁在木樁上的男人。遠遠看來像個人,沒想到還真的是個人。
那人緊閉著雙眼,烈日下看來,似乎昏迷了很久。
「這是怎麼回事?」
嘍囉們只是聳聳肩,沒人回答他的問題。
單戈蹙起眉,猛地扯住一名嘍囉的衣領,冷冷開口:「我問你,這是怎麼回事?」
嘍囉嚇得不得了!單戈那眼神簡直像要殺人。
「他……他是關刀老四,串通衙門想害山寨,寨主說如果他能熬過七天七夜就讓他活,這是咱們的規矩!」
「現在第幾天了?」
「第四天……老早死透了。」
單戈猛然鬆手,嘍囉呼地往後跌去。「下次我問你話,你最好乖乖的回答我,不然我切下你的舌頭,讓你永遠不用開口,聽懂了嗎?」
「懂……懂……」
嘍囉喘息著摸摸自己的頸項,單戈的力氣那麼大,他都快不能呼吸了。等單戈的眼睛一離開他,他立刻一溜煙溜走。
老天!這新來的煞星比寨主跟小寨主更恐怖!
「單戈,寨主叫你進來喝酒!」前方的嘍囉們大聲叫他。
單戈卻不動,他只是抬頭凝眼注視那昏迷中的壯漢,面無表情。
* * *
聽說寨裡來了了不起的人物,楚霸天一聲令下,後山的廚房裡可忙翻了天。人屠子手裡的鍋鏟沒停過,人屠子婆娘抓著雞鴨進進出出,忙出了一身臭汗。
「哼,什麼了不起的人物!這寨裡能來的反正也是賊——山賊、馬賊、強盜,真能有多了不起!」人屠子低聲罵著,揮汗炒著菜,眼神充滿了陰霾。
「哎呀!死丫頭!我叫你拔毛,你當是替死雞洗澡啊?」外面的人屠子婆娘沒好氣地猛一抓燕丫頭的發,肥嘟嘟的臉塞到她面前。「還敢偷懶?不怕老娘抽你一頓鞭子?」
燕丫頭慌慌張張搖頭,連忙將手上的雞放下。
「這叫好了?這樣叫好了?」婆娘尖叫。「你想叫寨主他們給雞毛噎死嗎!」
「別嚕哩巴嗦的,這些菜好了,快讓燕丫頭送進去。」廚房裡的人屠子冷冷打斷婆娘的尖叫。
「哼,這丫頭是個醜八怪,讓她送菜會壞了寨主的胃口,我去叫水仙來送。」
婆娘扭著粗腰一搖一擺地走了,臨走之前還不忘狠狠掐了燕丫頭一把,將她白淨的臉掐出一道青紫色。
人屠子從廚房裡探出頭來,燕丫頭正忍著痛揉著自己的臉。
「丫頭,你進來。」
燕丫頭慌張地看看人屠子婆娘,她還沒走遠,胖得不得了的體態就在前方。燕丫頭搖搖頭。
「我叫你進來。」人屠子不耐煩地嚷:「快進來!」
燕丫頭無奈起身,怯生生地進了廚房。
人屠子將一隻烤得香噴噴的山雞腿用荷葉包著藏在灶下,面無表情地低聲開口:「待會兒大家都要去前面吃飯,這東西我給你留在這裡,你自個兒過來吃,曉得嗎?」
燕丫頭硬生生咽口口水。今兒個到現在她什麼也沒吃過,肚子真的餓極了。
人屠子眼睛往外瞄了瞄,確定他那惡婆娘沒在附近後,才輕輕撫著燕丫頭的臉,粗糙的手動作溫柔。燕丫頭低垂著眼——半晌,他終於歎口氣,將兩盤菜交給燕丫頭。
「快去送,送完就別回來了,等這裡沒人再回來,曉得嗎?」
燕丫頭抬起眼,露出一抹感激的微笑。人屠子推推她,粗嘎著嗓子嚷:「快去快去!別讓菜涼了!」
燕丫頭小心地端著盤子走了,沒多久,人屠子婆娘回來,沒見到燕丫頭,可讓她氣得瞇起那雙小眼睛。
「死丫頭呢?」
「我讓她送菜去了。」
「我說過不許她送萊!」
人屠子從灶前轉身,不耐煩地瞪著婆娘。
「等你找到水仙,這些菜老早涼了。水仙呢?」
說到女兒,婆娘臉上的笑容可就拿不下來了,她得意洋洋地一撩那髒得不得了的頭髮說道:「咱們水仙是何等身份,寨主老早讓她到前面陪著吃飯去了!」
人屠子想罵,但沒敢罵出口。水仙還能有什麼身份?她是廚子的女兒,到死都還是。只有這婆娘整日想著要讓她當上押寨娘娘……哼,白日夢!
「我警告你!」婆娘的臉突然到了他眼前,陰森森的霹出一口黃牙。「你別打那小丫頭的主意,否則老娘讓你死無葬身之地!你別以為我不敢!」
人屠子冷冷閃開那張臉。其實真想不透,當年如花美眷,如今怎麼會成了這副德行?
「哼,你這婆娘,鎮日只曉得胡思亂想,你還曉得什麼?燕丫頭當我女兒還差不多!」
「當你女兒?你已經有個女兒了!」婆娘沒好氣罵道:「你最好多替咱們水仙想想!」
「想啥?水仙不是已經有你替她想了嗎?」人屠子深吸一口氣,忿忿不平地轉個身離開。「更何況,誰又知道水仙到底是不是我女兒。」
「你這殺千刀的!你說什麼?」人屠子婆娘再度尖聲嚷了起來。廚房外人來人往的,誰也沒多注意,況且這早已不稀奇,這山寨要是一日沒有人屠子婆娘的尖叫那才叫奇怪。
* * *
銅牛山寨的大廳裡總是這麼熱鬧,勸酒的聲音、喊拳的聲音,最大的聲音還是楚霸天的,他洪鐘似的聲音一吼起來整個山寨都可以聽得清清楚楚。
燕丫頭不愛來這裡,如果可能,她會避得遠遠的,最好隱形起來,讓所有人都別瞧見她。
就像現在,她盡量讓自己的腳步放輕,讓自己像隻貓一樣悄無聲息地穿進大廳——
「唷!燕丫頭,你來啦?」楚霸天突然笑著喊她:「來來來!老子記得好像很久沒見著你啦,老子還當你死了呢,過來讓老子瞧瞧!」
頓時所有眼光都集中在她身上,燕丫頭的手不由得顫抖。她打著顫,緊張地站在楚霸天面前行了個禮,放下手中的菜,轉身便逃。
「站住!老子不是說要瞧瞧你嗎?」
「寨主,她不敢讓您瞧呢。」
「嘻嘻嘻!說得也是,她怕死您啦!讓您一瞧,一個不小心可就瞧到床上去啦!」嘍囉們笑吟吟地打趣,聲音嗡嗡地穿透燕丫頭的眸子。
她慌張地四下張望,瘦弱的身子在大廳中抖得彷彿風中落葉——她已經在這地獄似的地方待了十年,仍舊與當年初到這裡時一樣對這裡感到恐懼。
「別鬧她!」楚沛沒好氣地大步走到燕丫頭身邊,安慰地攬住她的肩,低低開口:「快走吧,待會兒我去找你。」
楚霸天笑了起來,響亮的笑聲在大廳裡迴響:「阿沛啊!老子還真搞不懂你,放著那麼美的水仙不要,卻要這小雞似的丫頭!」
楚沛的座位旁,水仙那張艷麗的臉浮起了厭惡的神態。她的眸子好美,漆黑的星眸,眼角斜斜上揚,飄著動人的神采,但現在那教人動心的眸裡卻寫著冰冷的厭惡,貨真價實的殺機。
意識到水仙的眼光,燕丫頭連忙退身閃開,慌慌張張地想盡快離開大廳。她的腳步太快,反而讓她整個人失去平衡跌了一跤。
大廳裡的嘍囉們哄堂大笑!笑她的狼狽、笑她的慌張。
「不要緊吧?」楚沛上前扶她,同時火大地對著廳裡的人大吼:「我說了不許鬧她!誰還敢笑?」
他的父親,楚霸天的笑聲最是洪亮。
燕丫頭閃過楚沛的手,狼狽抬頭,眼光與坐在角落的男子遇上——嬌軀猛地一震!楚沛沒發覺,他只是堅決地扶起燕丫頭。
「去吧,別再進來了。」
燕丫頭顫抖著站了起來,只是這次她的顫抖不再是為了廳裡的人,而是為了那雙眸子的主人——她張開口,卻發不出聲音,只能愣愣地瞧著那人。
可能嗎?
那男人眼光裡沒有半點表情,沒有半點她所熟悉的溫柔光芒。
半晌,燕丫頭的眸子裡充滿了淚水,她再度慌慌張張地退了下去,再一次絕望。
不是。她認錯人了,戰野不會有那麼冷的眼神,戰野不會看著她被人取笑、被人欺負。
燕丫頭走了,卻有兩雙眼追逐著她踉蹌的步伐。
一雙是楚沛的,一雙則是單戈的。
水仙冷冷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廳裡的一切都沒逃過她那雙絕美動人的眼。她仔細打量著那名叫單戈的年輕男子——全身充滿了危險氣質的男人啊,比楚沛更加令她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