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夜校歲月過得相當艱辛,他白天在鐵工廠上班,夜裡唸書,下課之後還必須照顧因為中風而行動不便的老張。當別人放假的時候,他卻背著鞋箱在街頭替人擦鞋貼補家用。
剛開始的時候,老張的病情相當危急,他全身無法動彈,連說話都成了問題。有那麼一陣子,初一常常從夢中驚醒,他總是夢見幾年前的那個火葬場、夢見有人被推進那個燃燒著烈火的大鐵爐裡。只不過這次被推進的不是他的阿婆,而是老張。
那種驚惶失措會讓他在半夜死命地狂奔到醫院,只為了確定老張還活在這個世界上。
鄰居們湊錢的湊錢,能幫忙的幫忙,他們長噓短歎地替初一看顧著無法行動的老張,直到老張出院。
老張出院之後情形似乎好了一些;他可以說些簡單的句子,雖然行動仍然無法像過去一樣自如,可是卻也比全身都動彈不得要好得多,只是他再也沒辦法替人擦鞋了。
奇怪的是,老張卻常常偷偷的塞些錢在他的書包裡、口袋裡,剛開始他還沒注意到這一點,到了後來,才發覺自己總會莫名其妙的找到幾張鈔票。他去問老張,老張卻裝聾作啞地搖頭。
他追問不出結果,可是那些錢的確給了他很大的幫助。
當學徒的生活很苦,他除了要做事之外,還得替工廠老闆擦鞋、洗衣服和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他們說當學徒就是這個樣子的;他沒什麼薪水,可是吃飯不成問題;他所賺得的那一點點錢,除了要付自己的學費,當家用之外,還得一點一滴地存下來,準備還給替老張張羅醫藥費的鄰居們。
在那段時間裡,阿玉竟然還回來過一次。她哭著說她完全是被強迫的身不由己,所以才會做出那種事來。她哀求老張和初一再給她一次機會,初廣沒說話,可是心軟的老張還是同意了。他希望阿玉是真心要回來的,如果她能照顧他,那麼初一就不會那麼辛苦了。當然那是不可能的沒多久,阿玉又跑了只不過這次她沒能帶走什麼值錢的東西,不過,那並不是良心發現,而是她因為他們的確已經山窮水盡了。
初一越來越討厭「女人。」他幾乎不能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會有「好」的女人存在,所以他再也沒去過迪化街,他不能忍受看見溫似蘭——不能忍受也許有一天他會發現似蘭和他所知道的那些女人一樣冷酷無情。
三年過去,他的成績仍然名列前茅,他所得的獎狀足以將他們所住的那間小房子的牆壁完全貼滿。
那一年,老張已經六十歲了,他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差,可是卻仍然堅持初一應該繼續唸書完成學業。初一考上了高中,可是卻因繳不起學費所以無法繼續念下去,不管他再怎麼堅持都已沒有用了,現實的壓力讓他不能不宣佈放棄。
那一天他回到家,老張還沒睡,正在等他。
初一歎口氣。「你不要再說了,不是我不聽你的話,而是我真的沒辦法。」
「誰——誰說沒辦法?」老張結結巴巴地說著,桌子上放了一疊鈔票。「你——看這是什麼。」
「你哪來這麼多錢?」初一錯愕地看著那疊鈔票。「你做了什麼事?你把房子賣了是不是?你怎麼可以——」
「我一我沒有——沒有賣房子,這些錢是——是借來的。」老張抽動著臉上的肌肉,辛苦地說著,他的半邊臉自從中風以後一直不聽使喚。
「借?去向誰借?我們以前欠人家的都還沒有還清呢。」初了狐疑地看著老張。「你去跟誰借的?」
「跟——跟我以前的老戰友借一借的。」
「我不信?」
老張將鈔票推到他的面前,「拿去。」
「老張,如果你不告訴我這些錢是從哪裡來的,我是不會用它的。」
「你——你——」老張臉紅脖子粗地指著他,卻無法表達自己心中的意思,他氣得紅了眼睛。「你——」
初一一看他真的生氣了,連忙輕輕地拍拍他的背。「別生氣,醫生說你不可以生氣,萬一再中風怎麼辦?」
老張猛力搖頭,拚命指著桌子上的鈔票。
初一為難地垂下眼。「不是我不肯再唸書,是真的不能再念下去。高中是要念整天的,如果我去念高中,那誰來照顧你?誰來賺錢?老張。」他安慰地笑了笑。「反正我以後再念也一樣,我已經去問過了,他們說以後可以再考再念的,等你的身體好一點,等我們真的把債都還清了,我再去念不是更好嗎……」
老張竟然哭了起來,他急得眼淚直流J嗚咽的聲音聽起來十分悲慘,「我——我不要你照顧——我已經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了——你——你不去唸書——我就——就死給你看。」
初一怔怔地看著淚流滿面的老張,他話一說完便逕自緩慢傴僂地走了進去。
老張是認真的。
初一黯然地看著桌子上的錢,他怎麼可以再去唸書?老張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他知道他是沒多少日子了。
他不想去唸書,他只想陪著老張走完他人生最後的這段路。這三年來,他和老張聚少離多,常常是他回來了,可是老張已經睡著了。而等老張醒過來的時候,他卻又已出門去工作了。他很怕……他真的很怕某一天他回來的時候老張已經死了。
「初一?初一啊?開門。」
鄰居小林的聲音輕輕地響起,初一將錢收好之後拉開門。「小林叔叔。」
「老張睡了沒有?」他往裡面探頭瞧著。
「大概睡了吧!」初一悶悶地回答。「剛剛我們吵了一架。」
「是為了你要不要去讀高中的事對不對?」
「嗯。」
小林輕輕地歎口氣。「你和老張真的很歹命,我今天聽到阿金婆說老張跟她講,他是真的很希望你繼續念高中的,你又不是不能念,在我們這塊地頭,最會唸書的就屬你了,如果你不念,我們都覺得可惜。」
「我知道……」
小林悄悄地自口袋裡掏出一小疊鈔票。「我知道你是因為沒錢所以才不能念的是不是,我這裡有。」
「小林叔叔。」初一訝異地輕嚷;「這怎麼可以,我——」
「你小聲一點,你是怕沒有人聽見是不是。」小林壓低了聲音叫道,「我就是不想給我家那隻母老虎知道,才這個時候來,你還這麼大聲,要是讓她知道我藏私房錢,我回去就死得很難看。」
初一感動得幾乎想流淚。「小林叔叔……」
「傻孩子。」小林捶捶他的胸膛。「你是我看著長大的哩,好像我自己的弟弟一樣,哥哥拿點錢供弟弟唸書也是天經地義的。」他微笑地看著初一那張漸漸成熟的面孔,這孩子將來一定會有出息的,「你放心好了,我們都知道你不放心老張,可是我們都會照顧他的,你好好去唸書才不會讓他失望,老張這輩子就指望你了,你要是不爭氣,那會比現在還慘的。」
初一垂下眼,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的眼淚。「我知道了。我會再考慮清楚的,可是我不可以拿你的錢,以前我們欠你的都還沒還清——」
「喂,你講什麼瘋話,你什麼時候有欠我錢?」小林不由分說地將錢塞進他的手裡。「拿著拿著,你再囉嗦我就要生氣了。」他微笑著拍拍他的肩。「要有志氣一點,這一點錢不要放在心上,好好替我們這些人爭口氣,知道嗎?」
初一看著那些錢,數目不大,可是卻意義深遠一
錢債好還,可是情債卻難清,他這一生就是在這些人幫助下才能走到今天,他們沒有人希望他放棄——
將來他要用什麼來還這一大筆的人情債?看著那些錢,他忍不住哭了起來,他已經很久不曾哭過了,可是現在他再也無法壓抑心中的感動。」
他對天立誓。倘若他林初一有出頭的一天,那麼他將會以千百倍的力量來償還這些恩情
口 口 口
初一十七歲那年升上了高中,鐵工廠的老闆同意他晚上再來上班。雖然他已經算是「出師」了,可是因為他的工作時間短,所以他仍然沒有太多的收入,假日他還是要以擦鞋為生。
在那幾年的時間裡,西門町漸擷發跡成為台北市裡最繁榮的一個地方,那是個經濟起飛的年代,只要是肯努力,幾乎沒有不成功的事。
他們的鄰居一個—個搬走;那個小小的鐵皮木屋社區聽說要被拆除拿來蓋大樓。到了後來,那裡幾乎只剩下像初一和老張這樣山窮水盡的人家了。
熟悉的鄰居搬走了,新鄰居的景況幾乎都和他們—樣的慘,誰也沒那個能力再替初一照顧老張。初一肩上的擔子越來越重,老張的病也越來越沉重,有時候他連初一都不認識,每天坐在屋子裡自言自語的說著他那悲慘的一生,初一心裡的惶恐一天天的增加,到了他高三的那一年,他最恐懼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那一夜淒風苦雨,就和當年他阿婆過世的那一個夜晚一樣淒涼。他回到家時發現老張一個人坐在客廳裡靜靜地等著他,屋裡的燈光很暗,可是他卻可以清楚的看見老張臉上的笑容。「老張?你怎麼起來了?」
「我在等你。」老張奇跡似的竟然連說話也不結巴了!
初一驚異地看著他,他看起來除了出奇的蒼白之外,一切似乎都很正常,就像沒生病時的他一樣。「老張?你——你好了?」
老張拍拍身邊的椅子示意他坐下來。「咱們爺倆好久沒好好說說話了吧?坐下來。我有話跟你說。」
初一高興地坐了下來。「怎麼回事?怎麼突然就好了?」
老張微笑地看著初一。他長大了,沒想到十幾年的歲月竟然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溜走,初一青澀的下巴都已經有須茬了,他歎息地微笑著。「你今年已經十九歲了吧?」
「是啊。」初一點點頭。「過了年就十九了。」
「沒想到時間過得這麼快,一轉眼你已經是個大男人了。」老張伸出手輕輕地撫著初一的臉,他的手像冰塊一樣的冷 。
初一蹙起眉。「你的手好冷,我去拿一件衣服給你穿。」
「不必了。」老張搖搖頭。「人老了就是這樣的,不必麻煩了。」
「可是——」
「你坐著,我有話跟你說。」老張將他按在椅子上。「這幾年你過得很苦。我有時候會想,如果我沒去把你找回來,說不定你現在不會過得那麼苦。說不定會有好心的人家收養你、照顧你,而不是讓你來照顧我這樣一個糟老頭子。」
「老張,你怎麼這樣說?我不覺得我過得很苦。」初一搖搖頭。「我覺得可以和你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你是我的父親!」
老張感動地笑了笑,初一雖然從來沒開口叫過他「爸爸,可是在他的心裡,他一直把自己當成父親一樣的孝順著。
他這幾年來時而清醒時而糊塗,而他一直沒忘記過自己還有個兒子——
他當年怎麼會那麼傻?初一已經是他的孩子了,他為什麼還要娶一個女人回來?如果他沒有娶阿玉,那今天情形一定是完全不同的〕至少初一可以安心的唸書,他可以全心全意地培植初一,他可以讓初一……他澀澀的搖搖頭,可是,那都已經來不及了。
他把初一帶在自己的身邊,可是卻沒有好好地照顧他,初一吃了這麼多年的苦,直到今天——他終於可以解脫了。
「老張?你怎麼了?你不是說有話要跟我說嗎?怎麼一直不說話?」
老張從口袋裡掏出。一本存折交給他。「這是要給你的。」
「什麼東西?」初一打開存折,裡面居然有好幾萬塊!他訝異地睜大了雙眼1「老張?這——」
「昨天有幾個人來過,他們說要拆了這個地方蓋停車場,我答應了,裡面的錢就是賣掉這塊地的錢。」
「那為什麼要給我?」初一搖搖頭,把存折推回去。「這是你的。」
「這裡面的錢都是要給你念大學用的。」
「你又來了。」初一笑著搖頭。「怎麼我們每隔三兩年就要為了這種事吵架?我已經照你的意思去念高中了,而且我高中也還沒畢業,現在說這些不會嫌太早嗎?」
「現在不說以後就沒機會說了。」老張的臉色越來越蒼白——
初一一怔。「老張?」
他微微一笑。「我的意思是說,我難得清醒,這一年來我一直是迷迷糊糊的……」
「你會好的。」初一堅決地打斷他。「你看你現在不是很好嗎?」
「你聽我說。」老張握住初一的手。「我不是在交代後事,我是要把一些你不知道的事告訴你1我怕現在不說,我萬一又糊塗了,那你永遠也不會知道真相的!」
「真相?什麼真相?」
老張打開存折。「你自己看看,這上面每個月都會有一些錢匯進去對不對。」
他點點頭,那些錢都不多,可是卻很準時,他好奇地問:「怎麼會有這些錢?」
「那都是你阿母寄來的。」
初一頓時呆在當場。
「老張輕輕地繼續說下去——「幾年前——就在阿玉跑掉之後沒多久她就來過了。她沒說什麼,可是卻替我開了這個戶頭,她說她會盡她的力量讓你唸書,可是她怕你不肯諒解她,所以一直叫我不要告訴你。初一,你阿媽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種壞女人。她只是不知道怎麼去照顧你而已。」
「我不信。」初一斬釘截鐵地搖頭。「她才不會寄錢給我,如果當初她真的想好好照顧我,就會那樣對待我。」
「我知道你不會相信。」老張微微歎息。「存折的後面有她的地址,你可以自己去找她問個清楚。」
「我不會去找她的。」初一堅決地搖搖頭。
老張澀澀地看著他。「你總要去找她的,等我——」
「老張。」初一打斷他,心中有股不祥的預感漸漸成形。「你不要說這種不吉利的話,快過年了。」
過年——過得了這個年嗎?他默然地苦笑。他自己很清楚自己是連今夜都過不去了——
「我扶你進去休息好了!」初一站了起來。
「不要不要。」老張連忙搖搖頭,他強打起精神微笑,
「難得我今天精神這麼好,你到巷子口去買點小菜,買瓶酒回來,今夜咱們爺倆來個不醉不歸怎麼樣?」
初一訝異地看著他。「你想喝酒?」
老張瞪著他。「不可以嗎?就算是慶祝我康復。」
初一關心地點點頭。「當然可以,你等著我現在就去買。」
看著初一興高彩烈的背影,老張終於怔怔地流下淚來——
當年初一的阿婆過世的時候,是初一一個人守在床邊看著她過去的,他還記得初一小時候常常從夢裡哭著
醒過來,訴說著當時他心裡的恐懼和駭怕——他不要自己死的時候讓初一再受一次那種折磨。他疲憊無比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回自己的房裡,靜靜地躺在床上……他的心裡是那麼地不捨——初一啊,他的兒子。他老張終究還是沒能看著他成家立業。他流著淚,意識卻漸漸模糊了……
眼前閃過初一剛出生的時候……初一唸書的時候……初一考上了高中……眼前全都是初一的影子,耳畔似乎也聽得到初一叫他的聲音,可是他實在太累了——多麼想睜開眼睛再看一次他所鍾愛的孩子……
初一回來的時候燈光更暗了,客廳裡沒有老張的影子,他愣愣地站在那裡,屋子裡陰暗暗的,風——似乎更冷了,他手上拿著酒和小菜,輕輕地走到老張的門口,卻沒有勇氣推開門。
「老張?」他輕輕地喊著。
房裡沒有回話,他將門推開,老張躺在他的床上,手裡拿著他唯一的一張學生照。「老張?我東西全都買回來了……」他顫抖地說著,走到老張的床前,他的臉上淚痕猶濕——
「老張?」初一輕輕地喊著,忍不住喘息——手上的東西匡啷落地——
「老張!」他哭吼著叫著他。
死,就是再也不會醒過來。
他悲慟欲絕,終於明白老張為什麼會突然的清醒,他是知道良己的大限已到,他是清醒過來交代後事的。
為什麼?為什麼連一點機會也不肯再給他為什麼上天要這樣對待他,為什麼?
他猛捶著地面,哭吼著上天待他的不公,那聲音傳到很遠很遠的天邊,卻得不到任何的回應……
他——再度孤單了,就像過去的幾個夜裡一樣孤伶伶的,世界將他遺忘——眾神也將他遺忘了。
就跟十二年前一樣的時間,一樣的冬季,一樣的淒風苦雨,初一披麻帶孝地送走了老張。他把老張和阿媽的骨灰罈子擺在一起,希望他們可以做個伴。那天,他和十二年前一樣沒有哭。所有的人都走了之後,他坐在這世界上他最愛的兩個人的靈位前靜靜地落淚。
他不知道現在他還可以去哪裡。他也不知道他所有的努力到底還有什麼用。阿婆走了,老張也走了,他們
留下他孤伶伶的一個人活在這個世界上,他們希望他努力,希望他功成名就——可是有什麼意義呢?
初一看著那兩壇裝著他最愛的人的罈子,現在就算他得到了全世界又有什麼意義?
「林初一……」
初一怔怔地,背後的聲音既陌生又熟悉,他愣愣地轉過頭,一個清麗的女孩子侷促不安地站在那裡。「是我……溫似蘭……」
他怎麼可能會忘記她?他一直知道她念的學校就在他的學校附近,就和他一樣,她也是最好的,他偷偷地在她校門口等過好幾次,可是每次一見到那輛熟悉的金龜車他便逃之天天——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
似蘭的手上拿著一束白色的小菊花。「我——我可不可以跟你爸爸上個香?」
初一愣愣地點頭。
似蘭輕輕地將花放在老張的靈前,她黯然地點了三炷香,恭敬地拜了幾拜。
「你怎麼會來這裡?」
似蘭低著頭,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我去過你家,附近……知道你今天送你爸爸到這裡來……所以……請你節哀順變……」
幾年不見,溫似蘭已經出落得猶如她的名字一樣。她美得像一朵溫室裡的蘭花。初一靜靜地看著她,他們之間有條看不見的線將他們緊緊地拉在一起——
他們雖沒見面,可是卻對對方的事無法自制地關心著,他知道他們家的生意越做越大,他知道她的哥哥在西門町已經是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小霸王。他更知道她一直是最好的——就像她也知道他的一切一樣。
「謝謝……」初一輕輕地回答,老張含笑的面孔還在眼前——
「以後你打算怎麼辦?」
「不知道。」初一澀澀地回答。「老張是我唯一的親人了……」當然,除了他的母親外。
「還有半年你就畢業了,你千萬不可以在這個時候放棄。」似蘭突然焦急地看著他。「你不會放棄吧?」
初一愣了一下,竟微微地笑了起來。「不會的,我會把書念完。」
她接觸到他的眼睛,臉驀然紅了起來,她囁嚅地垂下眼。「我——我只是不希望你放棄學業……」
「我知道。」初一微笑著站了起來。「我們走吧,這裡太冷了。」
溫似蘭柔順地點點頭。
那天他們說了許多的話——那是他們有生以來所說過最多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