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聖芳濟」醫院
「根據目擊者說,她是自己開車去撞安全島的。車速那麼快,能保住小命算她命大!可是她到現在還沒醒,連醫生都束手無策。」傑林不滿地瞪著他,「你不覺得這件事你要負很大的責任嗎?」
孟齊靜靜地坐在加護病房外面,高大的法國人已經對著他咆哮了一個月,還不打算放過他!
「孟齊!」
「你希望我怎麼做?」孟齊抬起疲倦的眼看著他。「我根本不在場。就算我在場,莎菲要去撞安全島,難道我可以叫那個該死的安全島走開嗎?」
「很好笑。」傑林虛假地笑了笑,「我們法國人是最浪漫的,可是我們也知道要忠於感情!你和莎菲在一起已經這麼多年了,可是你才到台灣多久?就立刻變心了!莎菲一個人回來的時候,我們就知道有問題了,可是她什麼都不說。我本來要到台灣去找你的,是莎菲不讓我去,沒想到幾天後她就想不開自殺了!這種事連我都看不過去!」
孟齊知道不管他說什麼,都不能改變傑林的想法;他連若星的想法都改變不了了,傑林的想法又有什麼重要的?
一個多月了!他對若星的思念幾乎要了他的命!每天他坐在莎菲的病房外,心裡所想的卻是若星。
幾次想打電話給她,又都忍下來了,因為害怕一聽到她的聲音,就會忍不住立刻飛到台灣去見她一面!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傑林氣憤地低吼著。
孟齊這次連眼睛都懶得抬起來了。「我聽到了,我不知道你原來是個有演說狂的人。」
「你——」
加護病房的護士蹙著眉,打開門探頭出來。「請你們小聲一點!這樣會妨礙病人休息的!」
孟齊忍不住澀澀地笑了笑。「休息什麼?她已經休息了一個月還不夠嗎?」
「我要你和她結婚!」傑林斬釘截鐵地宣佈。
孟齊忍耐地深吸一口氣。「傑林,不要測試我對你的耐心!」
「你可以拒絕!不過,我會押著你進教堂。」傑林微微一笑,那表情絲毫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孟齊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根本懶得回答。
「請問哪一位是病人的家屬?」
「我!」
他們異口同聲地回答,傑林看了他一眼,終於退到旁邊不說話。
護士高興地笑著,「病人已經醒了,你可以進去看看她。」
終於!
「你再這樣玩下去,我看下次你也不要上來了,索性留在水裡當美人魚算了!」魏凱羅氣憤地一邊朝她咆哮,一邊焦急地替她將氧氣筒拿下來。
若星蒼白地躺在甲板上喘息地笑著。「是嗎?我覺得很好玩。」
「好玩?你差點就死了!」凱羅暴怒地大吼:「你真的想死是不是?明知道氧氣筒裡根本沒有足夠的氧氣,還到那麼遠的地方!如果不是船上的人察覺到不對,立刻和我聯絡,現在你已經躺在水裡上不來了!」
「你一定要這麼生氣嗎?」若星強笑著,將自己的身體撐起來。「我只不過是潛遠了幾公里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你——」
船上的當地人嘰嘰咕咕地對凱羅說著話,若星疲憊地看著她,「他們在說什麼?我就不懂,有那麼多能說英語的人會開船,你為什麼一定要找這些土人?」
「就是這些土人才知道你究竟跑到什麼鬼地方去了!」凱羅餘怒未消地瞪著她,「他們說飯店裡有人找你。」
若星一翻身,躺平在甲板上,臉色難看得令人擔心。「是嗎?會有誰來找我?」
凱羅沒回答,她焦急地對著開船的人說話,船家回吼著,船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小港。
「如果你還能活著知道是誰來找你,算你運氣好!」
這是她所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 ※ ※
她瘦了!蒼白而憔悴地躺在病床上,顯得特別的嬌小脆弱。孟齊無言地坐在病床邊,默默地看著她。
莎菲一向冷艷得叫人不敢逼視;她是個很注重外表的女人。以前他總說她每天看起來都像是要去參加宴會的模特兒似的;現在她卻憔悴至此——
「孟齊?」床上的她終於睜開雙眼,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
「我在這裡。」
曼莎菲歎口氣,安心地笑了。「我知道是你。」
「為什麼要這麼做?」孟齊輕輕地問著。她的手臂上插著點滴,白皙的皮膚上有許多針痕。他歎口氣,輕撫著她的傷口。「為什麼要讓我良心不安?」
「他們一定跟你說我是自殺的對嗎?」莎菲勉強笑著。
「難道不是?」
她長長的睫毛閃了閃。「是。」
孟齊微微一震,他的希望在那一句「是」當中消失殆盡。「我不值得你這麼做。」
「我已經做了。」
孟齊苦笑兩聲。「早知如此——」
莎菲的眼中凝聚了淚水。她沙啞悲痛地搖搖頭,「我不要失去你!既然已經失去了你,我活著又有什麼意思?當初我和尊爵簽那張合約的時候,原本是想讓你和黎若星認清楚你們之間的差異。可是沒想到,我是聰明反被聰明誤。我知道你早已經不愛我了!可是我就是忍不住——」
「下要再說了!」孟齊別開臉,千願意再聽下去;那種沉重的壓迫感讓他幾乎無法喘息。「你好好休息,我改天再來看你。」
「別走!」曼莎菲叫了起來。
「莎菲——」
曼莎菲猛力將手上的針頭拔掉,淒厲地做最後的掙扎。「你要是不怕我再死一次,你就走吧!我可以死一次,就可以再死第二次!反正沒有什麼差別!」
孟齊定定地立在原地;床上的曼莎菲披散著頭髮,劇烈地喘息著,蒼白的臉上有一抹奇異的紅暈。
她是不打算放他走了!即使是一分一秒都不可能。這樣的莎菲他瞭解;她的固執和說到做到的個性執-起來,是寧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的!
他輸了。
孟齊靜靜地走回床邊坐下。「你睡吧!我不會走的,除非你叫我走。」
莎菲怔怔地看著他;她贏了!
她真的贏了!
可是她知道,她贏得的不過是他的人;一具沒有靈魂的空殼。
而她——即使是空殼也不再放手!
※ ※ ※
「她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爾峰喃喃地說著,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若星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魏凱羅忙著替她將被子拉好,拿著聽診器聽若星肺裡的聲音。「像她這樣不要命的玩法,想不變成這個樣子也難!」她仔細地聽著,確定了正常之後才舒了一口氣。「好險!幸好沒事,我真怕她肺出血。」
關爾峰看著蒼白的若星,「那她為什麼不起來?」
「她連著幾天都泡在水裡,氧氣不用完不肯上岸,當然累壞了!」凱羅歎口氣,憐惜地撫撫若星的頭髮。「這次沒事真的算她運氣好!她今天差點死在水裡。」
關爾峰垂下眼,沒想到再見到若星會是這種情形。
才幾個月——若星和孟齊真的已經到了這種難捨難分的地步了?孟齊離開台灣不過兩個月,若星已經不成人樣了!如果若星知道孟齊和曼莎菲已經決定——已經決定要結婚了!那——他真不敢想像!
他打個寒顫。「天!」
「我打算送她回台灣去,她這種情形已經不能再留在這裡了!我也無法再留下來陪她;如果讓她一個人留在這裡,我敢保證她總有一天會死在水裡。」
魏凱羅望著床上的若星,「你可以去替她辦手續嗎?」
「她不可以回去!」關爾峰立刻搖頭。「不可以!」
「為什麼不可以?她不回去難道留在這裡等死嗎?」
「你不明白!現在她回去才真的是死路一條。」爾峰苦澀地搖搖頭,「我寧可她留在這裡。」
「為什麼?」凱羅不明白地問:「她留在這裡真的很危險!」
「你知道她今天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大概知道一點。」
爾峰望著床上的若星,壓低了聲音:「那個傢伙要結婚了,消息已經傳到台灣,若星那個圈子的人都知道了。」
凱羅一愣,隨即咬牙切齒地怒道:「男人!沒一個好東西!若星白為他傷心了!」
「噓!」爾峰連忙拉住她。「你別這樣!萬一若星聽到了,會要她的命!」
凱羅憤怒地打開門衝出去,爾峰歎口氣,追了上去,「魏小姐!」
「你別跟來!小心我氣起來揍你一頓!」凱羅揮揮手,朝他咆哮:「回去看著若星!」
關爾峰不由得吹了聲口哨。「哇!好個暴烈的小女人!將來要是誰愛上她,可有他受的!」他搖搖頭走回房間,一打開門就愣住了。「若星?!」
「嗨!」若星虛弱地朝他微笑。「你來了。」
他有些不自在地走到她的床前;不知道他們剛剛說的話她究竟聽到了多少?「若星,你還好吧?」
「我看起來大概不怎麼好。」若星微微一笑,摸摸自己的頭髮。「唉啊!連頭髮都分叉了。」
「若星。」爾峰連忙握住她的手,「你天天潛水當然會這樣的,以後不潛水就好啦!」
「不潛水?」她淡淡地笑笑。「不潛水做什麼?」
「傻瓜!你黎若星什麼事不能做?你想做什麼都可以啊!」
「死也可以嗎?」
爾峰當下變了臉色。
黎若星笑了起來。「我嚇你的!這麼緊張做什麼?」
關爾峰神態不穩地強笑著。「你別這樣!我剛到就被你嚇了一大跳,現在你又胡言亂語的亂說一通!我心臟不好,你少嚇唬我!」
「怎麼變得這麼膽小?」若星溫和平靜地看著他,「不會是另外有什麼事吧?」
「會有什麼事?就算有也是因為你!」關爾峰坐到她的身邊,憂心地看著她。「你知不知道我險些被你嚇死?為什麼這麼不要命?剛剛魏小姐說你根本是存心要玩死自己的!為什麼這麼做?這不是我所認識的黎若星。」
「凱羅就是會瞎操心!其實我只是比較富有冒險精神而已。」若星看著他的神情像是什麼都知道似的,爾峰覺得背上冷汗涔涔。「你怎麼會來這裡的?」
「江辛叫我來的。」
「是嗎?江辛還有沒有說什麼?」
「沒有。」
若星歎口氣望著他。「你真的越來越不誠實了!律師是不可以說謊的。」
「我不知道你所指的是什麼。」他裝出訝異的神情,祈禱自己的演技夠好,可以騙過她。「江辛真的沒說什麼。她接到魏小姐的電話之後就通知我,叫我過來了,她本來也要過來的,可是尊爵有事走不開。」
「尊爵會有什麼事?該不會是孟齊要結婚了,她急著準備賀禮吧?」
爾峰怔怔地望著她。「你都聽到了?」
「都聽到了。」
「若星——」
黎右星微微一笑,彷彿現在所說的其實和她並沒有半點關係似的。「沒什麼好擔心的,你去準備機票吧!我跟你回去。」
他不知道該怎麼辦的傻在那裡;離開她顯然很冒險,但現在不去辦,或許等一下她又改變主意了!他左右為難的猶豫著。
「不想帶我回去?」
「不是……」
若星居然調皮地笑了笑。「那好,你也別回去,留在這裡我們辦個婚禮如何?」
江辛的面孔在他的腦海中一閃而過。關爾峰被自己嚇了一大跳,神情竟是為難的。
她淡淡地笑了笑。「這不就是了!」
爾峰連忙搖搖頭。「我不是那個意思!若星——」
「我不會有事的,你去辦吧!我好累了。」她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突然又問:「孟齊和曼莎菲的婚禮是什麼時候?」
他認命地算了算,「如果以台灣的時間來算,是今天晚上。」
「應該打個電報去祝賀他們的……」
「若星?」
她沒回答,看起來像是睡著了。關爾峰想了幾秒鐘;帶她回去,有許多人可以照顧她,把她留在這裡,說不定真的只有死路一條,權衡之後,他還是悄悄地打開房門出去。
門關上的聲音傳來,床上的黎若星的臉上有兩行清淚流下。
※ ※ ※
婚禮就在離醫院不遠的小教堂舉行。醫生同意曼莎菲可以出院舉行完婚禮再回醫院做復健。車禍之後,莎菲的行動不方便;她的腿受到很嚴重的傷害,必須坐在輪椅上才能行動。儘管醫生一再保證將來她絕對可以像平常人一樣行動自如,但莎菲卻仍然受到很大的打擊。為了使她能安心養傷,孟齊終於決定了這個婚禮。
一個坐在輪椅上的新娘和一個才氣縱橫的新郎,立刻轟動了整個法國的藝術界,登時傳為佳話!所以即使他們決定得很倉卒,還是有許多人前來道賀,並且協助婚禮的進行;法國人浪漫熱情的天性由此可見一斑。
在新郎那平靜的笑容之下,沒人看出他內心的痛苦和折磨!當他牽著曼莎菲的手緩緩走到神父的面前時,他的腳步竟有些不穩。
相形之下,莎菲就顯得冷靜而高深莫測了。她淡淡的笑容中看不出有太大的狂喜和興奮;但這是可以原諒的,畢竟她不能像個正常的新娘一樣走進教堂,仍是個遺憾。
「我以天父之名宣佈你們成為夫妻。」慈祥的神父微笑著說出這句話,整間教堂登時歡聲雷動。
那彷彿是地獄的聲音般令他感到無盡的痛苦。
「新郎可以親吻新娘了。」神父微笑地說著。
孟齊僵硬地彎下腰,在莎菲的頰上輕輕地吻了一下。
所有的人全都快樂地為他們歡呼。
當他們步出教堂時,鮮花和綵帶灑滿了他們全身。快樂的人們簇擁著新人走出教堂,迎向他們新生活的第一道陽光。
真的有陽光嗎?當他走出教堂,只覺得生命是一片的黑暗——
「祝福你們。」
孟齊愣了一下;江辛站在他們的面前微微的笑著。她在莎菲的臉上輕輕地、盡責地吻了一下。「我代表台灣藝術界所有的人帶來祝福。」
「謝謝。」莎菲冷淡地接受她的祝福;顯然不怎麼高興見到她。
江辛笑了笑,轉身打算離開。
「江辛!」孟齊將輪椅交給伴郎傑林。「我有話跟你說。」
「孟齊!」莎菲幾乎是命令地:「你不能去!」
孟齊看了她一眼,艱澀地笑了笑。「我們的蜜月還沒開始,你先回醫院吧!我等一下就回去陪你。」
江辛聽到他們的對話,不由得轉過身來。「我們沒什麼好說的,孟先生。」
「你聽到沒有?她說你們沒什麼好說的!」莎菲尖銳地說道:「我要你陪我回醫院!」
孟齊頭也不回地朝江辛走去,抓住了她的手臂。「我有話問你。」
曼莎菲的聲音尖銳地自他們身後傳來,淹沒在替他們狂歡的人群之中。
江辛被他緊緊捉住,只能跟著他盲目地往前走著。「你到底要帶我到哪裡去?有什麼話這裡不能說嗎?」
直到婚禮的慶賀聲完全聽不見了,孟齊才放慢了腳步。他深吸一口「自由」的空氣,那神情看在江辛的眼中不由得有些不忍。
「你和若星這又是何苦?」她輕輕地歎息一聲,垂下眼。「三個人中總要有兩個人幸福才划得來啊!現在三個人都這麼痛苦——」
「她現在怎麼樣了?」孟齊焦急地問著:「江辛,她現在到底怎麼樣了?過得好不好?她——」
「我不知道。」
「江辛!」
「我是真的不知道!」江平狠下心來撒謊:「你離開台灣之後她也離開了。她根本沒跟我聯絡,我只知道她人在一個小島上,其它的什麼都不知道。」
「不會的!總有人知道她的消息的是不是?」孟齊幾乎是懇求地看著她,那神情那麼哀淒痛苦——
「就算有,那個人也不是我。你也知道,我和若星為了那張合約的事鬧得很不愉快,她怎麼會讓我知道她的消息?」
「可是你來了!你根本沒必要來的!你是替她來看我的是不是?」孟齊焦急的抓住最後一線生機。「她知道我和曼莎菲結婚是不得已的吧?你會告訴她的對不對?江辛——」
「我不會告訴她任何一句話。」
他愣愣地看著她,表情充滿了不可置信。「為什麼?」
「孟齊,你清醒一點!」江平看向教堂的方向,幾乎是憐憫的。「你已經娶了曼莎菲了,說這些話又有什麼用呢?」
「可是我是不得已的!」他低聲咆哮,痛苦得不知如何自處。
「但是這是事實!我把你這些話拿回去告訴若星做什麼?讓她這一生都為你守活寡嗎?」江辛搖搖頭,「你已經毀了一個女人了,還要再毀掉一個嗎?如果你真的愛若星,就應該放她走,讓她去過她自己的生活。」
孟齊怔怔地立在當場。他傻傻的看著自己身上所穿的禮服,彷彿到現在才真正意識到自己已經結婚了——結婚——他的墳場!
到現在他才知道什麼叫「地獄」!
那是一個永不得超生的地方,而他的獄卒則是他的新娘。
淚水漫過他的眼,他的視線漸漸模糊。江辛不忍地別開臉。孟齊緩緩轉身走回他的牢籠之中——
陽光還是一樣燦爛,地球的兩端卻同時有兩個地獄——在人間。
※ ※ ※
他就這樣大剌剌地坐在她的面前,不動如山。
已經許多天了,自從她加入這個合唱團之後,阿-的合唱團便陷入癱瘓;原因不是因為她的離開,而是因為阿-誓言若沒有她,便不再上舞台表演!
他說得出便做得到,真的每天都守在她表演的地方,坐在最靠近舞台的位子,動也不動的看著她。他那凶神惡煞的樣子讓所有的客人全都敬鬼神而遠之,誰也不敢靠近舞台前的小舞池。偶有大膽的客人下去跳舞擋住了他的視線,他便瞪著人家,直到對方離開為止。
不過,如果他覺得這樣便可以讓小蜜回心轉意,那他實在是大低估小蜜離開他的決心了!
小蜜對這種情況視若無睹,每天照樣快快樂樂地上班演唱,她表現得無懈可擊,讓所有的人全都無話可說,連PUB的老闆都不知道該拿這對歡喜冤家怎麼辦才好。
阿-一點也沒有焦躁的樣子。小蜜每天快快樂樂的來表演,他就每天快快樂樂地來看表演;反正他是和她對上了,沒有小蜜他什麼事也做不成,既然小蜜不肯回到他的身邊,那就由他來找她。
他每天都點同一首歌,小蜜從來沒理過他,就當沒看見一樣,其它客人所點的歌,她每一首都唱;他點的歌,她一次也沒唱過。阿-很有耐心的繼續點,而她很有耐心的繼續忽略。
他們就這樣僵持著,誰也不知道這種情況會維持到什麼時候。
直到小蜜終於帶著一個男人出現在PUB裡。
阿-立刻就發現了。坐在他旁邊的男子幾乎和他一樣高大,斯斯文文地像個高水平的知識分子。小蜜整個晚上的視線都沒離開過他,而那個傢伙也一直微微地笑著,看著台上出奇嬌媚的小蜜。
PUB裡的人說過小蜜交了一個男朋友,英俊得讓PUB裡所有的女服務生都為之瘋狂。
他一直不相信;小蜜怎麼會交男朋友?以前叫她交男朋友,簡直像要她的命一樣難!
現在他親眼見到了,那傢伙的條件的確好得讓他沒話說。
阿-看著他們那種彼此為對方癡狂的樣子,幾乎說不出話來。如果小蜜真的喜歡這個傢伙,那他有什麼理由、有什麼資格阻止她?
當初小蜜死心塌地的跟著他的時候,他沒珍惜她,現在小蜜有個條件這麼好的男朋友,他卻又嫉妒得快要發狂!
阿-、阿-!做人要憑良心,小蜜沒有對不起你過,你現在這個樣子根本毫無風度!
他垂頭喪氣地坐在那裡。演唱已經快結束了,PUB的服務小姐照例來問他要不要點歌?她看了看兩個距離只相差一張椅子的男人,揶揄地問道:「怎麼樣?今天還是點同樣一首歌嗎?」
阿-搖搖頭。「我不點了。」
「不點?」小姐訝異地看著他。「死心了?」
阿-澀澀地笑了笑。「反正她也不會唱。」
那女孩理解地瞄瞄他旁邊的男子。「是為了他?」
「沒有為什麼。」阿-站了起來;這是他第一次在小蜜演唱還沒結束之前就走。他掏出機張鈔票交給女孩,「謝謝你一直幫我保留這個位子,從明天開始不用了。」
「阿-……」女孩的聲音充滿了同情。「別這樣,男人要懂得堅持!」
阿-只是聳聳肩。「拜拜。」他瀟灑地走了出去,在門口回頭深深地看了台上的小蜜一眼。
說真的,他到現在還是不相信小蜜會離開他;到現在還是不相信他和小蜜會是這種結局!
原來人真的是要失去之後才懂得珍惜的——
而往往等真的懂了之後,都已經太遲了。
※ ※ ※
他終於還是娶了曼莎菲,對這種早在自己意料之內的事,真不知道為什麼還要傷心?
有人說哭得出來的、感覺得到痛的其實都還有救,只有那種不悲不痛的麻木才真的叫人恐怖!
是自己叫他回去的不是嗎?她哭著對他說,她沒辦法不害怕那種壓力和陰影;她寧可要自己的良心,也不要終身活在竊取別人的愛情的陰影之中!
這是她的選擇。
可是她還是感到痛!那種痛苦幾乎令她想到「死亡」。
其實不知道該怎麼對凱羅和爾峰說清楚她的感覺。她不是想死,她是真的害怕自己會去死!
如果她不做些什麼,如果她不能使自己麻木,那種椎心刺骨的疼痛真的會讓她走上絕路!
他們不會明白,每當她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時,她的感覺是多麼的恐怖、厭惡!
他們更不會明白,當她獨自一人無所事事的坐著時,眼睛總不由自主的瞄向任何一種可以用來結束生命的工具時的那種恐懼。
她真的很怕!
這種恐懼不是任何一個人可以瞭解的,「死」只不過是一種狀態;任何一個從事藝術的人都知道,也都瞭解,真正可怕的是想死的念頭!
她知道她不可以死;雖然在這種時候她委實找不到一個可以光明正大活下去的理由。她知道這就是她要克服的,如果她不能說服自己,那麼她只能選擇另一種愚蠢但卻有效的方式——
她可以逃;逃得遠遠的!逃到一個真正沒有人的地方,逃到一個連她自己都忘了原來自己是個人的地方!
背上氧氣筒,現在她唯一可以逃避的地方就是海洋。等她再度起來的時候,等待她的是甜美無夢的睡眠——
這是她唯一可以為自己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