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從了巫婆的話又如何?我的王子仍然不愛我,我什麼都沒有了,而他和公主的婚禮卻正要開始。
我聽到我的心破碎的聲音。
我終於知道人魚是不須要化為泡沫的。因為當她的心破碎之時,她也就跟著破碎了。
那把短劍就放在我的面前,而我卻遲遲沒有用它。
荊泰生
※ ※ ※
在方家,群美、葉羅和雪農正幫泰生試穿訂婚宴上的禮服,四個女孩沉默的工作,竟然沒有一點訂婚的喜氣。
泰生像個洋娃娃任由她們擺弄,蒼白的臉和喜洋洋的禮服形成強烈的對比。
葉羅仔細的看她,好半晌她終於停下手邊的工作:「現在抽身還來得及。」她說。
雪農放下泰生過長的裙擺凝視她的眼:「離星期六的訂婚宴還有三天,你如果這時候就這樣魂不守舍的樣子,到了訂婚當天你可能連走動都像個機器人。」
她沒有回答,只是怔怔的看著自己身上的禮服。
群美反常的板著臉注視她二位好友:「這是她唯一脫離痛苦的方法,我不能再忍受她被那混賬玩弄折磨。」
「嫁給你哥她只會更痛苦!」葉羅握著泰生冰冷的手:「聽我說,千萬不要嫁一個你不愛的男人,不管他有多優秀都一樣,那種痛苦我吃過,現在也還身受其苦,泰生,好好想想,這是你一輩子的幸福。」
「我哥哥愛她!」群美大喊!
「林文豪也愛我,看看我的下場。」葉羅冷笑。
雪農朝群美搖搖頭:「你不能讓她做這樣的決定,不但害了她也害了你哥哥。」
「那我該怎麼辦?看她整天像個遊魂似的?我哥哥愛她,他會好好照顧泰生的。」
泰生站了起來,走到窗口邊:「那是我自己的決定,我不想再苦下去了,愛情那種東西只會讓我生不如死,還不如一樁理智的婚姻來得安全。」
「就和走路一樣安全,可是還是有數不清的人被車撞死!」雪農冷哼。
「秦雪農!」群美怒斥。
「我說的是實話!群美,你比誰都清楚她不會幸福的!已經喝過咖啡的人你讓她再喝白開水她怎會快樂?」
「你們不要急了,這是我自己的決定,後果由我自己負責。」泰生的聲音平靜,身體卻微微發顫。
葉羅和雪農對看一眼:「在結婚典禮之前你都還可以後悔,千萬不要因為倔強而毀了自己一生的幸福!」
群美猶豫地看著泰生僵直的背脊。她錯了嗎?
如果今天換成自己……
她搖搖頭揮去這樣的想法,泰生和她不同,而且群智對泰生的愛她最清楚,他們會幸福的!
這是泰生最好的選擇!
※ ※ ※
韓拓不耐而且極端厭惡的坐在咖啡座的椅子上。
安琪慢條斯理的喝著咖啡,絲毫不理會他混身上下散發出來的排斥意味。
「你到底有什麼話要說?我沒那麼多時間和你窮磨菇!」
何安琪優雅的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又拿起紙巾拭拭她的唇角,終於微笑地看著他:「我們訂婚吧!」
韓拓想也不想便大笑起來:「你瘋了!」
「我沒有瘋,這是很正常的根本啊!情侶到了一定的階段不都是走上這條路的嗎?」
「我們不是情侶,所以你別妄想!」他起身來準備離去。
「不聽聽我的條件?」她依然優雅。
韓拓停下腳步,憎惡地又坐回來:「我不會被你威脅,你聽清楚,就算我身敗名裂我也不會娶你!」他警告她。
「我知道。」她微笑地點頭:「但——如果是荊泰生呢?」
韓拓變了臉色,何安琪滿意的笑了起來:「這就是我的條件,一個訂婚宴換荊泰生救你公司的證據如何?」
「免談。」他簡潔回答。
「你——」她微微變色:「你不顧慮她在商場上幾年的心血?」
「你說出去最好,那方群智說不定會放棄她,而我正好可以開始追求她。」他希祈地微笑,邪惡的朝她壓低聲音:「其實就算你不說我也會的。」
何安琪冷下了臉,銳利的眼光惡毒的在韓拓身上掃過:「你比我想像的還——」
「聰明。」他迅速接口:「何安琪,那份合約還在我手裡,我遲早會找出你偽造文書的證據,而關於是不是泰生救了我的公司這件事我的心裡早就明白了。」他簡單的朝她微笑:「總之現在牌全都在我的手裡,你才是我的俎上肉!你可要弄清楚。」
出乎韓拓意料之外的,她並沒有應有的反應,反而自皮包中拿出一份醫生的檢驗報告:「這張牌如何?」
「沒用的。」
「我會把它公諸於世!」她要脅。
韓拓笑著搖搖頭:「我說過我不在乎是不是會身敗名裂,反正這世上我只要荊泰生一個,現在她要訂婚了我也沒什麼好指望的。」他拿起那張報告在手上把玩,朝安琪冷笑:「這張牌你打得太慢了,孩子不是我的,我甚至懷疑這張報告到底花你多少錢!」
「你——」她氣急。
「我怎麼樣?我告訴過你別把我惹火,否則我也是可以六親不認的,而你卻處處欺人太甚!還有什麼把戲你儘管使出來吧!」
何安琪陰冷的瞪他:「你不信?那華伯母呢?她也不信嗎?如果她不信我就去把孩子打掉!她最痛恨人墮胎的不是嗎?你不要臉,堂堂的華大律師可不會也不要臉吧!」
「婊子!」他怒極驚道。
安琪得意的笑了:「隨你怎麼說,反正我要一個訂婚典禮是要定了,時間地點全和荊泰生他們一樣,你們這對苦命鴛鴦等著在典禮上相會吧!」
※ ※ ※
「你真是糊塗!」華香梅歎息。
「才說了要你不能出狀況你就給我捅出這麼大一個漏子!」韓奇風又叫又跳的,無奈到了極點!
韓拓酒一杯又一杯的喝著,苦澀的表情令人看了不忍。
「雖然你說孩子不是你的,甚至根本沒有孩子,但是她有醫生的證明,而且要脅如果星期六沒有訂婚典禮就要採取行動,我們冒不起這個險,那是一條生命,只有照她說的去辦了。」
「我的天哪,我的天哪!」他大叫,衝向自己的房間砰然一聲關上房門,在裡面盡情的發洩他的怒氣!
「看來真的完了。」韓奇風沮喪得無以復加。
「只有指望遠達了,可是——哎!韓拓——」華香梅莫可奈何的歎息,難道就真的這樣沒有希望了嗎?」
四十多年前,她不能和荊遠達在一起,四十幾年後,他們的兒女竟也無緣——
※ ※ ※
「都已經要訂婚了才來徵求我的同意?你們的心裡還有我嗎?」荊遠達冷笑。
方世城、方群智和他的女兒坐成一列,在他的面前沉默著。
「泰生,你眼裡還有我這個父親嗎?把你養大了,會飛了,你就可以事事自作主張了?」
泰生圓睜著眼,不明白她的父親為何要生這麼大的氣。他不管她已有二十年了,難道在這件事上他決定要展現他為人父的權威?
「荊伯伯,你不要怪泰生,是我疏忽了——」群智開口維護泰生。
「住口!你是個什麼東西?」他怒斥:「這裡沒有你說話的餘地!」
「遠達,你這樣不會太小題大作了嗎?我都已經親自來向你賠罪了,你怎麼還這樣不通人情?」方世城忍不住開口:「我們二家是世交,兒女在一起是很正常的,難道你不贊成這件婚事?」
「對!」
他們全都嚇了一大跳。
「是不是因為我們太晚來向您請安了?我會改的!」群智著急的說著:「而且我會好好對待泰生的,您不用擔心,我——」
荊遠達舉起手阻止他再說下去:「這件事我是不會答應的,不用再說了!」
「遠達——」方世城大怒:「你到底是什麼意思?我方家什麼地方對不起你?要讓你這樣三番二次的刁難?連兒女的事你也要阻止!」
「因為我就是討厭你!我討厭你故作正人君子的假姿態,我討厭你當年沒有極力爭取紅玉!你明知道她喜歡你,卻逞強硬把她推進我懷裡!」
「你——你——」方世城氣得說不出話來:「你——你根本就是胡說,如果紅玉當年愛的不是你,我會讓賢嗎?而你現在卻把紅玉在你這裡受的苦怪到我頭上來!你根本就是個懦夫!」
荊遠達赫然站起:「出去!你們給我出去!」
「不要吵了!」泰生滿面淚前的大吼。
他們果然震驚的安靜下來。
這是荊遠達許多年以來第一次看到他女兒的淚水——他的泰生——他的女兒是從來不哭的。
荊泰生心痛無比,父親反對這件婚事的理由只有一個,不是因為她的幸福,不是因為捨不得她,只是因為他們過去的恩怨。
只是為了死去的母親。
他從來——從來沒有替她想過、打算過,他只愛她那個不幸早逝的母親!
「爸!我要和群智訂婚,您阻止不了我的,二十多年來,你從來沒有關心過我,現在我也不會讓您阻止我。」她的淚水如泉湧出。
許多年了,她不曾在他的面前掉過淚,她的淚水總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刻獨自吞進肚子裡,只因為他不喜歡她哭泣,而現在她再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您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反正您只愛媽媽一個,又何必管我的死活?我受夠了,我再也不要過這種被人忽視的日子!
「爸!我處處討好您,想盡辦法讓您開心,讓您過得舒適,可是您連正眼也不肯看我一眼!如果不愛我,當然為什麼要生我?養我?媽媽死後,您把我當仇人一樣看待,我為什麼要過這種生活?為什麼?」
二十年的壓抑憤怒全在這一刻爆發出來,她握緊拳頭,將心裡所有的苦痛全部發洩出來。
這二十年來她不但沒有母親,她也沒有父親,他甚至不曾參加過她的畢業典禮,沒帶她出去玩過一次。在絕大多數的日子裡父女二人連最基本的對話都沒有。
她永遠爭取第一名,填志願填他喜歡的,選學校選他喜歡的,甚至連穿衣服都穿他喜歡的顏色,可是他卻吝於給她任何一句的讚美。
二十多年了!這種如隱形人般的生活她過了二十多年,她再也過不下去了!
「泰生——」荊遠達低喃。
荊泰生早已泣不成聲了,她伏在群智的身上難過得抬不起頭來。
方世城滿腔的怒火,他拉著群智和泰生:「不要說了!我們走!」
遠達眼睜睜的看著他們離去,阿竹站在門口怨懟卻又同情的瞅著他:「我也一直想說啦!你對荊小姐實在是太不好了啦,人家要是有像她這麼孝順的女兒哪,早就燒香拜佛感謝老天了啦,只有你喔還那麼討厭她。」
他沒有答話,多年來在心底結成一層層暗無天日的冰牆被泰生的淚水一點一點的融化了。
他從來不知道原來他的女兒也是會哭會掉淚的。他習慣她無微不至的照顧已經太久了,沒有想過她是因為愛他,因為天性純良的孝順。
啊,他把一切都視為太理所當然了!
這二十多年來,他是如何殘酷的對待他唯一的女兒!而如今她終於自他的生命中走出去了,她終於遺棄他這個無用冷血的老父了……
再一次,悔恨的淚水自荊遠達的眼中流出,可是這次他為的是他擁有二十多年卻不曾好好疼惜的女兒,為的是他再一次失去他生命中的珍寶。
「現在荊小姐都快要跟人家訂婚了啦,你還讓她那麼難過,我哦!從來沒看過像你這樣的爸爸啦……」
不了!
這次他不會再枯坐二十年任他的女兒一輩子恨他!
過去的二十年多年他欠她,現在他要用他的殘生去愛他唯一的愛女!
他拼了命也要讓她幸福!
※ ※ ※
訂婚宴如期舉行,所不同的是在會場上他們見到了另外一對:韓拓與何安琪。
就在他們不遠處的另一邊,何安琪穿著喜氣洋洋的小禮服,像花蝴蝶一樣快樂得意的穿梭在她的賓客之間。
韓拓的臉色頹廢而且不修邊幅,他看起來像大醉三天才硬被拖進禮堂似的,和他一身凌亂的西裝一樣慘不忍睹。他的父母比他好不到哪裡去,一臉的肅穆,彷彿他們參加的是喪禮而不是訂婚宴。
泰生原本雪白的臉色,在看到他們之後轉為鐵青,她憔翠得不成人樣,那一身原本很合身的禮服掛在她的身上,使她更顯得楚楚可憐,反而是群智顯得意氣風發,在他的身邊,泰生像個剛從街頭撿回來的小可憐。
這是個很奇怪的訂婚宴,由於禮堂只有一個,所以雙方代表人同時上台宣佈他們訂婚的消息。
而泰生和韓拓在宣佈他們訂婚的同時看的都不是他們的未婚夫或未婚妻。他們四目交接,在對方眼裡看到太多的苦澀與淒涼!
套上訂婚戒,一切的儀式就算完成,當群智拿出他精挑細選的小訂婚鑽戒套進泰生的手指上時,她微微的顫抖一下,他的手穩穩的握住她的。
韓拓隨便的拿了個戒指便往何安琪手上一套。
這樣快速的行動,在泰生的眼中卻像是慢動作似的,她手上的戒指閃閃發光,而何安琪的手上也套上了一個戒指,二隻手放在一起,卻是迥然不同的意義。
她看著韓拓痛楚的臉,群智快樂得發亮的臉……
一聲哽咽發自她的口中,然後她便往地面栽去!
四周驚愕的叫聲交織成一片魔網,在她最後的印象中,她發覺在她倒向地面之前,動作最快的卻是何安琪的未婚夫。
她倒進韓拓的懷抱裡。
※ ※ ※
這是什麼樣的一場鬧劇?
為什麼會變成今天這種局面呢?只是因為她一時的心軟讓出了一份合約嗎?或是因為她愛上了不該愛的人?
她只不過是渴望一副安全的肩膀罷了,這麼難嗎?要付出這麼大的代價嗎?
是上天待她太不公平?或是她的要求太多了?
她曾經發誓不當那尾人魚的,那為什麼看見他將戒指套進她的手裡,她會那樣難以忍受呢?是不是她已經長出魚尾巴了而她自己不知道?
那她現在是不是快要化成泡沫了?她真的寧可化為泡沫啊!不必思想,再也不必痛苦了!
「泰生?」
她睜開眼睛,身邊圍了一群人。牆壁是白色的,味道聞起來像醫院,她爸爸看握著她的手。
多麼怪異的夢境。
群智低下頭來,憐惜的看著她:「你這陣子太累了,醫生說你嚴重貧血,疲勞過度,要在醫院住幾天才行。」
「泰生,爸爸對不起你——你——」荊遠達困難又擔憂的看著他臉色和床單一樣白的女兒。
「爸?」她沙啞的開口,聲音充滿了不可置信:「您在說什麼?」
「我——」
「泰生剛醒,別跟她說那麼多,讓她好好休息吧,」華香梅拍拍荊遠達微微顫抖的背:「我們出去吧!」
「不要!我要在這裡陪我女兒。」他倔強又脆弱的反抗。
「爸,您回去休息吧!出來太久對您身體不好。」她虛弱得快睜不開眼睛了。
「泰生——」他的老眼中飽含淚水,他的女兒在這種情況下竟還是掛念著他這殘破的身體!
上天啊!我這二十年來到底對她做了些什麼?!
方世城沉默的扶起他,眾人安靜的離開病房。
泰生閉上眼睛,任由自己跌入安全的睡夢裡。
睡夢中她似乎看到韓拓,他的眼睛佈滿血絲,既痛楚又絕望,心疼地凝視她,牽著她的手,輕聲的對她說話。
他到底在說什麼呢?
他又為什麼那麼狼狽?他可以和他心愛的人在一起了啊!何安琪那麼驕傲,那麼得意——她實在很難集中思緒。
又過了不知道多久,她微微的感受到一股敵意,睜開眼,何安琪正坐在她床畔的椅子上。
「好動人的睡美人啊!」她冷笑。
「你來做什麼?」她平靜的問。
「當然是來慰問你,你的手段之高我真是自歎弗如,在訂婚宴上暈倒?這倒是博取同情的好方法。」
泰生皺起眉頭:「我博取誰的同情?你嗎?謝了!」
何安琪不屑的哼氣:「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在打什麼主意嗎?一個方群智當然不能滿足你的胃口!你這場戲是演給韓拓看的對吧?告訴你,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她疲累的歎氣,實在沒力氣和她爭辯什麼:「我為什麼要韓拓同情我?你們的詭計已經成功了不是嗎?你也和他訂婚了,還想要怎麼樣?他已經是你的人。」
「你說慌!我才不會上你的當!訂婚算什麼?就算我和他結婚了你也不會放過他的!」她怒喊。
泰生不想理會她,索性閉上眼睛。
何安琪更怒,她用力拉起泰生:「少在我面前裝成一副病懨懨可憐兮兮的樣子,我不吃你這一套!別以為你已經得到群智了!我會把他搶回來的!我會!」
泰生赫然睜開眼睛,目不轉睛的看著她:「原來如此!你一直在暗戀群智,所以你那麼恨我!」
「終於明白了是濁?你不但奪走應該屬於我的地位,你還奪走方群智,現在又想打韓拓的主決!我不會放過你的!」
何安琪的眼中閃著瘋狂的光芒,泰生有些害怕的想掙脫她的掌握,就在她們糾纏不休的時候,一聲暴喝自門口傳來。
「何安琪!你瘋了!」韓拓大步衝進來,將何安琪用力拉開。
何安琪冷笑地看著他們:「怎麼?來英雄救美啦,『我的未婚夫』。」
泰生連忙將衣服拉好,躲進棉被底下,眼中閃著受驚的光芒。
韓拓憤怒的扯著何安琪:「你給我出去!」
「好讓你們情話綿綿?休想!」
「你——」他揚高手。
「你打啊!最好把我肚子裡的孩子打掉,那不是正合了你的心意?!」她大吼!
彷彿怕泰生聽不清楚似的又加了一句:「反正這孩子你根本不想要,不想承認!」
泰生驚住,呆呆的望著韓拓和她。
「住口!」他暴吼。
「生氣啦?」何安琪冷笑:「有種做沒勇氣承認?還是握在我們清高的荊經理面前下不了台?」
韓拓又急又痛的拉著她往外走,關上門前,和泰生交換的那一眼充滿無盡的哀傷——
天哪!
何安琪懷孕了,而孩子的父親是——韓拓?!
她完完全全的絕望了,虛弱的身體不住的顫抖,甚至連半滴淚水都流不下來。
這就是她的愛嗎?這就是她傾盡所有的愛嗎?她茫然的望著天花板。
老天向她開了一個好大的玩笑!
她終於不可遏抑的大笑起來,笑聲淒厲而且無限絕望!
※ ※ ※
方群智不是傻瓜,也不是瞎子,他看得出來,泰生愛上韓拓了。只是她自己不願承認,而他也索性將自己蒙蔽起來。
泰生從來就不曾愛他,從小到大她一直把他當一個哥哥,一個朋友般看待,可是她也從來沒有愛上其他的任何人。
所以他以為他只要更有耐心,更愛她一點,她便終有一天會屬於他,可是現在知道他錯了,像泰生這樣的人,一旦她真正愛上了一個人,她便終其一生不會改變。
在法國餐廳那一次他就感受到了壓力,泰生從來就不是會輕易動怒的人,而韓拓幾句話便把她惹得怒火高漲,那時候他就知道他有敵手出現了。
可是他沒想到自己會敗得如此之慘!
他以為泰生終會明白最愛她的是自己,而韓拓,他與何安琪聯手把她弄得那樣淒慘,他是什麼都無法給她的。可是泰生仍然愛他。
在禮堂上他知道泰生的痛苦、她的心疼,好想喊停,好想告訴她,她不必勉強自己和他訂婚,可是——他真的很愛她,他不能想像把她推進別人的懷抱他會怎麼樣。
理何況是韓拓那種人,他怎麼可以忍受把泰生交給他?
在泰生倒向地面的那一刻,他猶豫了。在韓拓不顧一切的衝過來時,在他的眼裡那種全然沒有保留的愛和憂心使他猶豫了。
原來他們是相愛的。
他不想不戰而敗,可是他的自尊和泰生的幸福到底是哪一個比較重要?
泰生和他在一起是因為歉疚,因為感激,但是終此生她也不會愛他,和他在一起她不會幸福的。
他不是聖人,他只是一個深愛她的男人,這幾十年的愛可以說放棄就放棄嗎?
可是和一個永遠愛他的女人在一起,他又會快樂嗎?他真的可以無私無慾的愛她一生嗎?
他不知道,從認識了泰生之後,他的生命裡一直只有泰生一個人,他一直是懷著希望的,而現在希望破滅了……
他到底該怎麼做?明知此路不通仍執意走下去,或是在還沒對雙方造成傷害之前抽身?二種決定都是痛苦的,而他要選擇哪一種?
方世城打量兒子陰晴不定的臉,他知道他在想什麼,知道他正在和當年的自己一樣在選擇中掙扎。
這是他們父子共同的命運嗎?
「群智。」
「爸。」他心不在焉的回答。
「放棄泰生吧!」方世城歎息般說道。
方群智一驚,猛然抬頭:「爸!」
他搖搖頭:「其實你心裡早就有了答案了,只是你不肯相信罷了,和泰生在一起你們都會很痛苦的。」
方群智沉默不語。
「我瞭解你的心情,當年我也做過同樣困難的選擇,我一直很希望你和泰生不會再遇到那種事,可是現在我想,我們父子是注定了相同的命運的。」
「爸——我不能!」他痛苦的低語:「我沒有辦法放棄泰生,我愛她——我——」
「我知道,我也愛紅玉,可是她不愛我,她只愛荊遠達,如果我堅持要和她在一起,她會更痛苦,雖然她和你荊伯伯在一起並不快樂,但至少我成全了她,我問心無愧,而當時如果我娶了她,那我們會彼此怨恨的!」方世城注視他的兒子,語重心長的繼續:「放棄自己的愛固然很痛苦,可是如此讓你們彼此痛苦一生,不如就讓她去吧,那樣你至少會快樂一些,比起一生不幸,你會過得愉快些。」
「我不知道!如果我放棄泰生我會怎樣,我無法想像,我愛她很多年了,我——」
「兒子,愛她就不要讓她恨你,讓她自由的選擇吧,如果她選擇了你,那你也不必覺得有所虧欠了。」
讓泰生自由地選擇?
她會選擇他嗎?
方群智苦笑,勝負似乎已經分出來了,他一直是個理智超越感情的人,而現在,他的理智告訴他:讓她自由吧!
※ ※ ※
「我好像做錯了。」方群美面對孫偉平,有些委屈又有點傷心:「我以為那樣對泰生最好。」
偉平無語,他有太多的話想向群美說,但卻不能,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韓拓頹廢,荊泰生憔悴,或許他們這一對真是無緣吧!否則為什麼吃盡了苦還不能在一起?
「現在連我哥都苦著一張臉,你別看他一副很豁達的樣子,其實他也是很癡情的,現在連他也……」
「或許泰生和韓拓真的是沒有緣分吧!我們旁觀的人是幫不上忙的。」他感慨。
方群美既委屈又懊惱:「都是韓拓不好,誰叫他瞎了眼和那個何安琪在一起,那女人根本是禍水,誰沾上她誰就倒楣!現在好了!被她逼上梁山了吧!他活該也就算了,害得泰生好慘!」
偉平忍不住要為韓拓辯護:「他也很慘啊!那麼愛泰生,卻偏偏要和何安琪訂婚,他老是被冤枉,其實他只不過是不小心去沾上何安琪而已,那也不是什麼大錯,更何況他如果不是為泰生著想,處處受何安琪的牽制,今天他也不會這麼慘!」
群美想想也有理,她皺眉苦思:「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這樣下去吧?」
「女人真是可怕。」
她白他一眼:「只有何安琪那種變態的女人才會那樣!你又沒遇上過,緊張什麼?」
「遇上?」他怪叫:「光是聽就已經讓我毛骨悚然了,更何況是遇上!」
「不要再瞎扯了好不好?快想想辦法啊?!」
偉平乾笑二聲:「如果我有辦法還用在這裡和你瞎扯嗎?除非你能馬上替何安琪找出個丈夫來。」
群美眼睛一亮,她甜甜的笑了起來:「有何不可!」
偉平警覺地看著她:「你可別亂來啊!」
她朝他扮個鬼臉:「反正事情都已經這麼著了,再補上一筆也算不了什麼,何況說不定有效呢!」
※ ※ ※
韓拓狼狽的坐在方群智的面前,他看起來似乎已經有十多天沒好好睡過一次,吃過一餐了。群智也憔悴了,但比起韓拓,他算得上是精神很好了!
「找我有事?」韓拓喝口酒,眼神毫不掩飾的射出敵意。
方群智打量著他,估量著他:「沒什麼,互相瞭解。」
「互相瞭解?」韓拓苦澀地笑了起來:「有必要嗎?你已經和泰生訂婚了,還有什麼必要瞭解我?」
群智聳聳肩:「訂婚可以解除,甚至結婚也可以離婚,只要威脅仍在,我就不會大意。」
「威脅?」他不太相信:「堂堂『方氏』總經理居然將我視為威脅,我應該感到驕傲嗎?」
「我永遠不會再犯低估你的錯誤。『拓偉』可以在短期內迅速竄起,成為『方氏』的勁敵,可見你是個可怕的敵人,而泰生——」他頓了一頓,臉上首次出現難過的神色:「泰生的心意我更是瞭解,這些全是我太輕敵的緣故。」
韓拓揮揮手:「『拓偉』之所以會那麼快成為你們的勁敵是因為有何安琪的協助,她沒事就喜歡透露『方氏』的業務機密,至於——」
「何安琪?」群智瞪大眼睛彷彿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那不是你的未婚妻嗎?」
「也是你們的業務副理啊!」韓拓斜睨他:「你那表情好像你根本不認識她,而她卻暗戀你七年了。」
的確,在方群智的心裡,這些年來除了泰生,其他的女人在他的眼裡全是一個樣子,他根本沒去注意過。
「別告訴我你不知道你有這麼個員工。」
「知道,只是——沒注意過。」他有些尷尬。
難怪何安琪會恨泰生入骨,原來方群智對泰生的專情已使他對其他的女子不屑一顧,他整整七年沒看過何安琪一眼——全是因為泰生,想不恨也很難。
「她愛你愛了七年,恨泰生也恨了那麼久。」
方群智漸漸明白:「那份合約——」
韓拓聳聳肩:「我猜也是她的傑作,只是一直沒找到證據。」
他不解的望著他:「明知道她那樣你還和她訂婚?」
「你以為我是心甘情願的嗎?她宣稱她懷了我的孩子,若不和她訂婚就把孩子打掉。」
「你——」他氣忿的站起來:「原來你竟是——」
韓拓拉住他:「我不是你想的那種人,孩子不是我的!我連到底有沒有那麼個孩子都很懷疑,只是她去向我媽告狀,我媽很珍視生命,她無法狠下心來冒險,我只好和她訂婚。」
「為什麼不在泰生面前揭發她?」
「因為她威脅如果我向泰生說一個字,她就把泰生救『拓偉』的事說出去,讓所有的人都知道荊泰生不可信任,你們年底有董事會,所以我——」
方群智理解的點點頭,然後突然覺得好笑。他忍不住笑了起來。
韓拓愕然:「你瘋了?」
「不。」他笑著搖頭:「你們之間實在好笑,這麼簡單的事情卻弄得如此糾纏不清,到頭來變成這個樣子。」
「這也好笑?」他苦澀的瞪他,但彷彿是種傳染病似的,他和方群智竟像對多年老友似地一樣相視而笑!
好一會兒,群智停了下來,誠懇又認真的看著韓拓:「你愛她嗎?」
他毫不猶豫的點頭:「愛!」
群智喝口酒,深吸口氣:「我會成全你們。」
那抹深刻的傷痛並沒逃過韓拓的眼裡,他嚴肅的搖搖頭:「我無法給她幸福,何安琪已經纏得我脫不了身了,更何況我也不希望你忍痛割愛。」
「何安琪的事我會解決——」他黯然的垂下雙眸:「泰生愛的是你,就算她嫁給我又怎麼樣?她只會痛苦一輩子,我的愛真經不起考驗——」
是這樣嗎?一份經不起考驗的愛情竟可以維持了十多年嗎?
他們或許沒有海誓山盟,卻也是刻骨銘心!
「你專心照顧泰生吧!我會處理一切的。」他丟下這麼一句話,在韓拓來不及說話之前便已離座而去。
如果換了自己呢?
韓拓捫心自問,他的選擇必是堅持到底的,對於感情,他沒有任何可以轉圜的餘地,他是個對感情錙銖必較的人。
而方群智——對他來說泰生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吧?
為他,韓拓衷心感激!
※ ※ ※
最令他們擔心的不是她的身,而是她的絕望,和她眼底那一抹認命的光芒。
即使是忽略了她二十年的荊遠達也知道自己的女兒不對勁,她那種了無生機的的神情蕭瑟得令他心驚,他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華香梅每天都到醫院去照顧泰生,而荊遠達也是,倒是韓奇風,他總偷偷摸摸的來,偷偷摸摸的走,看起來不像來探病,倒像是來作賊似的。
泰生的改變讓他們憂心,而她卻是不說什麼,反而笑他們太過多慮,只是那樣的笑容勉強得叫人心疼。
這樣的轉變只是一天之內,沒有人能理解為什麼,只是隱約的知道必是和韓拓有關,但是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爸,你回去吧!待會兒群美就會來了,何況我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病,不要緊的。」
荊遠達憂心的望著她:「你是不是不喜歡爸爸老是纏著你?讓你心煩?如果是那樣——」
「爸!」泰生大膽地牽著父親的手:「怎麼會呢?您來陪我,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只是這樣您太累了,對身體不好。」
「泰生——」荊遠達紅了眼,聲音也哽咽了:「爸爸——爸爸對不起你,這些年——我真是不配當你的父親!」
「爸!」
荊遠達搖搖頭,示意她讓他說下去:「你媽死後,我一直沒注意到你,反而在心裡怪你和你媽不像,我知道這不是你的錯,可是我太怎麼了,總是在替自己找理由,這二十年來一直是你在照顧我,我這個做父親的一直在依賴你,泰生,爸不是不愛你,只——晚真的不是一個好父親——」
泰生聽著多年來父親對她說過最多的話,這一直是她殷切盼望的一天,父親終於「看」到她了!
「爸!」她哽咽的摟著眼眶微潤的父親:「不要再說了,我知道您心裡有我就夠了!我已經很滿足了!」
心結終於解開了一個,父女二人彷彿久別重逢,他們盡情的流淚,將多年來內心的傷痛一傾而空。
未來他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雖然他們父女已重修舊好,但這不是童話故事,他們不可能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傷口的濃已經化出來了,可是要完全原復,那仍是一條漫漫長路。
泰生走過了過去二十年的困境,可是未來的二十年呢?她一生的幸福又在哪裡?
對於韓拓,她是寒了心了,他們所給她的傷害,她要討回來,她要徹底的討回來!
她做得到嗎?或者該說她到底有沒有那個勇氣去做?在絕望中她不斷的思索著:該用哪一把利刃插進韓拓的心裡?或是讓自己化為泡沫消失在這世界上——他的生命裡。
她不知道,對她來說這是個令她無論如何選擇都會痛徹心肺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