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來喝杯咖啡吧。」車子停妥後,憐月說道。
靳剛沒答話,他望著眼前的大樓,眼神有些猶豫。
她知道他心不在焉,殷華夏跟費亞諾離開之後,他的三魂七魄也跟著離開了。只是他臉上仍不時出現那種帶著憂鬱跟忿怒的神情。
「我在家裡煮的咖啡比公司的好喝哦。」她試圖俏皮地引誘他。
「我看……還是算了。」
她的失望寫在臉上,手放在車門上,想離開卻又捨不得,一臉的黯然。
靳剛失神良久才意識到身邊的人很久都沒有動靜,他回過頭,錯愕地發現憐月臉上掛著兩滴晶瑩的淚水!
「晚安。」憐月連忙打開車門。
「等等。」他勉強笑了笑,稍稍振作一下精神。「你住幾樓?我先把車子停好。」
憐月驚喜地笑了起來,那含著淚水的笑容看起來教人又愛又憐。「七樓B座,我等你上來。」
靳剛點點頭,目送憐月快樂的背影,有那麼幾秒鐘,他對自己的行為產生懷疑,但隨即他便將這懷疑拋開。
有什麼不對呢?他們才分手沒多久,華夏已經跟費亞諾在一起,那麼他跟憐月在一起又有什麼錯?
想到這裡,原本消失的怒氣又再度上升!
他惱怒、他嫉妒、他生氣、他憂鬱!
所有的情緒混雜在一起,變成一種不安的危機感,變成一種即將失去心愛之人所帶來的痛楚感。
愛情就這麼簡單地操縱了一個人,不管他原本有多麼睿智、多麼冷靜,在愛情面前都一樣要失去把持。
終於停好車子上樓,已經過了三十分鐘,時間將近午夜十二點了。
憐月打開門,她沒有變成灰姑娘,反而變成一身簡單運動服的清爽女子。
憐月的屋子並不大,不到二十坪的空間卻因為素雅所以顯得格外的寬敞,儘管以靳剛的體型來說,這裡真的顯得有些狹小。
這間房子整理得很乾淨清爽,米白色的牆壁上掛著幾幅線條俐落的圖案,傢俱也是很清爽的各種米、乳白色系列;大大的床鋪前用一個屏風擋住,書桌則是在角落裡用一盞明黃色的燈光打亮。
這裡沒有任何顯得多餘的物品,沒有女孩子慣常有的蕾絲、小玩偶或者小擺飾品,一切都顯得簡單乾淨,素淨中帶著典雅的溫暖品味。
相較之下,華夏住的地方要「豐富」得多,那裡大多時候像是一個被打開的箱子,裡面藏什麼各式各樣林林總總的物品,書籍雜誌、小擺飾等等。華夏不善於整理家務,以至於每次靳剛進到她的屋子,總免不了要歎息一聲!就連電話響的時候,華夏都要翻天覆地一番才能找到那不斷尖叫的話機。
「很舒服的地方。」靳剛有禮貌地讚美。
「太簡陋了一點,別嫌棄就好。坐吧,我正在煮咖啡。」
米白色的長毛地毯上放著一張小巧的玻璃茶几,旁邊則是擺著兩個非常舒適的懶骨頭沙發,讓人有想要軟綿綿躺下的慾望。
是了,憐月給人的感覺就是這樣,她總是在很適合的場合做很適合的事情,給人一種很舒服的感覺,這就是憐月最大的本事。
很有分寸、進退有度,這該是對憐月最好的形容。
望著憐月的背影,靳剛不由得陷入了沉思。憐月已經跟他三年了,為什麼從來沒發現她的好?
也許是基於上司對下屬的心態,憐月所做的一切在他眼裡都是理所當然的,但是做為一個下屬的理所當然跟做為一個女人的理所當然之間恐怕是有距離的吧?
這之間的分際他從未深思過,直到現在才發現憐月所做的很多事情,其實早已超越一個下屬的範圍了。
就在這時候,他的眼角瞥見熟悉的銀色,回頭便看到那個精緻的名牌小相框端端正正地放在書桌上。
他伸手拿起相框,發現裡面是一張他跟憐月的合照。他們什麼時候拍了這張照片他都不記得了,看照片後面的景致,應該是去年他們單位員工旅遊的時候在-裡島所拍下的。
照片中的人並肩而立,身後便是帆影點點的碧海藍天。憐月乖巧的臉上有著淡淡笑意,而他也是眸子發亮、神采奕奕——那次的旅遊華夏也去了,但是拍這張照片的時候她人在哪裡呢?
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來,他只記得那次玩得最瘋的就是華夏,她似乎不需要任何人的陪伴,四天三夜的行程玩得像個小瘋子,連皮膚都曬傷褪了好幾層皮!
華夏喜歡自由、喜歡海,她可以一整天都在海上從事各種活動,風浪板、滑翔翼、香蕉船、水上摩托車,全都玩了無數次也不知道厭倦。
咖啡煮好了,滿屋子溢滿咖啡香氣,憐月含笑端來兩個精巧的小杯子。
「這種咖啡豆是朋友從國外帶回來送我的,我總是冰在冰箱裡捨不得喝,冰了好久了!希望味道還沒走掉。」
「味道很香。」靳剛澀澀說道,臉上卻浮現著回憶所帶來的苦澀滋味。
「這照片拍好之後我有給你一張呀,你的還在嗎?」
「應該在吧……」
憐月望了他一眼,也澀澀地笑了笑。「等等喔,這咖啡要加一點白蘭地,會更好喝。」
她說著,在咖啡杯裡倒了些酒。「好了,試試看。」
摻了酒的咖啡香氣更濃!一股醉人甜香深深引人著迷,但是為什麼喝起來卻顯得這麼苦澀?
「喂!慢慢喝啊,你當是白開水啊?」見他仰頭而盡,憐月不由得輕嚷:「浪費耶。」
「抱歉,我現在的心情不大適合慢慢品嚐,糟蹋了你的好咖啡了。」
憐月臉色一變。「我不是這個意思……」
靳剛露出一臉苦笑:「我知道,是我不對……」
想想再說什麼也是枉然,能解釋什麼?解釋自己是因為很想念華夏?是因為自己面對她的溫柔體貼,卻仍然滿腦子都是華夏的不溫柔、不體貼?
靳剛歎口氣起身:「晚了,我該走了,抱歉打擾,晚安,好夢。」
憐月低下頭,什麼話也沒說,她只是慘然一笑,靳剛的襪子穿過她的身旁,踩在乳白色的長毛地毯上什麼聲音也沒有,就這樣悄悄地離開。
她再怎麼樣努力都是白費苦心。
淚水滴進散發著香氣的咖啡裡,於是她也一仰而盡。
這咖啡果然走味了,老早沒有香氣、老早沒有醇厚,只剩下無盡的苦澀跟悲傷而已。
他們三個人的臨時工作室設在殷華容家的後院,用鐵皮車庫改裝的小工作室空間頗大,放了三張工作桌都還綽綽有餘,米其林甚至搬來一張折疊床扔在角落。
工作室放在這裡最大的好處是華容跟魯樂包吃包住,他們都已經熟得像是親人手足,也就全無後顧之憂地埋首在為期一個星期的地獄式煎熬之中。
「據說網站上我們的設計口碑不錯喔!」米其林從外面跑進來說道。
工作桌前的華夏跟築聲迷惘地抬起頭,她們呆呆地看著他,好像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網站啊!你們不知道有網站這種東西嗎?」
「當然知道,只是不曉得你在說什麼網站?」
「厚!東紡為這次的比賽架了網站你們不曉得嗎?華容他們有沒有電腦?我們現在去看看。」
三個人連忙衝進華容的房子裡,原本正依偎在沙發上看電視的殷華容跟魯樂嚇了一大跳!
「電腦!」華夏只說了這兩個字,便帶頭往書房衝去。
「什……什麼?」華容傻呼呼地也跟上去:「什麼電腦?」
「就是有一台螢幕連接著一組鍵盤的那種東西。」華夏早已經坐在電腦前響亮地敲起鍵盤:「網址?」
米其林說了一串網址,電腦很快找到網站。那果然是專門為了比賽所開設的網站,可見東昇紡織對這次比賽的重視。
首頁上有一串小視窗,上面陳列了初賽入選的所有隊伍作品,圖案一格一格跑過去,好不容易等到他們的圖案出現,他們才心滿意足地看著那專屬於他們的網頁。
「做得不錯吧?」後面進來的華容笑瞇瞇地說道。
「你早就知道有這網站,幹嘛不跟我們說啊?」
「為何要說?我怕你們太驕傲呢!」
「看看留言版,很多人說喜歡我們的設計哦。」
打開到留言版視窗,上面果然有一條話題是專屬於他們的,留言數已經超過十頁。雖然也有不少其它的設計得到好評,但是看到自己的設計有人欣賞,是設計者最大的榮耀。
看完了留言,華夏心滿意足地放下滑鼠。「幸好滿多人覺得不錯,不然我真的要哭了!比賽剛完的時候,我真的覺得沒希望了。」
「哈!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瞧不起自己?這可不像你了。」
「真的嘛!那時候費亞諾那種表情,讓我覺得自己的設計真是幼稚極了!」
「第一份設計的確是滿幼稚的……」米其林小聲地說道。
築聲狠狠地瞪著他:「那當初為什麼不說?」
「怎麼說嘛!時間那麼短,又都已經花了那麼多心血了,那時候說了你們兩個不殺了我才怪咧!」
「幸好費亞諾及時提點了我們,不然我們現在豈不是被踢出比賽了?」築聲狐疑地瞇起眼睛:「你該不會故意不說,就是不想通過初選吧?」
米其林錯愕地楞了一下:「什麼啊!你怎麼會這麼想?」
「怪不得我這麼想啊!你一直都反對參加比賽的,你不想辭掉工作也是事實。」
「築聲!」華夏連忙阻止她:「米其林不會這樣啦!」
築聲聳聳肩,一臉無所謂的表情。
米其林卻受到傷害似的一句話也不說,轉頭離開書房。
「築聲!你傷了他的心了啦!」華夏歎息。
築聲翻翻白眼:「死胖子!人那麼胖,受壓指數卻只有那麼一點點,這樣就覺得傷心了……」
「喂!你這沒良心的女人怎麼這麼說啊!米其林一直都很講義氣的耶,這次為了比賽,他連工作都辭掉,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個人沒工作就沒安全感,你還這樣刺激他!」
李築聲想了想,終於歎口氣:「好嘛,我不對,我去跟他道歉就是了。」
築聲離開之後,華容笑瞇瞇地看著她:「愈來愈有領袖架勢嘍。」
「什麼領袖架勢?」
「以前你們三個老是為了各種意見而僵持不下,現在他們兩個都會聽你的話了啊!就像米其林,明明覺得你的設計有問題,但是還是保持緘默,認命地跟隨你,這就叫領袖特質,當老闆必定要有的一種特質。」
「是嗎?我怎麼不覺得有這麼樂觀?」
「呵呵,你慢慢看吧,我出去看電視。」
「嗯……」
書房只剩下她了,她隨手打開自己的線上信箱,裡面已經躺了一大堆垃圾廣告信,一一刪除之後發現信箱裡還躺著幾封來自靳剛信箱的信件,日期都是最近幾天,甚至還包括他出國時候所寄來的信件。
那些信其實都是轉寄的,不外乎是些小品文或者可愛的漫畫之類,但是看到靳剛的信箱,她的心卻忍不住微微悸動。
轉寄信件這種事情她很少做,除非看到有實際上用途的文章,否則她是一律不轉寄的,靳剛也是如此,起碼照他自己的說法是這樣的,但是他卻會在看到可愛小品文或者能讓人會心一笑的漫畫時想起她。
其中有一封信裡面有幾張圖片,那是巴黎的景色。
信件開頭寫了短短幾個字,卻教人忍不住落淚。
上面寫著:真希望你也在這裡。
「找我出來專門喝下午茶?」
華夏看看四周。這飯店的氣氛真棒!悠揚的鋼琴聲、環境一片盎然綠意,連周圍的人說話聲音都是小小的、極有教養的。沒想到不是假日的午後也有這麼多人來喝茶,有些明顯看得出來是公務,但是更多的是有錢有閒的貴婦跟年輕貌美的富家小姐。
「我不是光叫你來喝茶,我是請你來看設計的。」費亞諾端起桌上的茶,微笑地啜飲。
「喔!你是說看她們身上的穿著打扮嗎?」
「當然。」
華夏這才仔細地觀察週遭的人,她們身上多半是名牌服飾,穿著打扮的確都滿有品味,但是也有些是很慘不忍睹的,例如他們左邊那一桌的「香奈兒」小姐跟「GUCCI」小姐,全身上下都是該品牌最著名的設計品,但是卻明顯地並不合適她們。
費亞諾順著她的眼光望去,不由得淡淡笑了笑:「覺得不合適?」
「嗯……」
「是設計出了問題嗎?」
「不是,只是穿在不合適的人身上。」
費亞諾睜大了眼睛:「哇!你批評世界知名設計師的作品不合適穿在人身上!」
「當然不是啊!」華夏賬紅了臉辯解:「那是很好的設計啊!』
「既然是很好的設計,怎麼會有不合適的人?」
「這……每個人適合的風格不同嘛!就像我,如果把我打扮成芭比娃娃,那情況只會很恐怖,絕對不會很可愛啊。」
「不,我認為不管你怎麼穿,一定都非常可愛。」
華夏的臉又紅了,尷尬得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
費亞諾帶著笑意:「我說真的,你不用臉紅。」
「別逗我了……」
「呵呵,回歸正題,你覺得那衣服為什麼不合適?」
「呃……因為那個設計是給七等身的人穿的,五等身的人穿起來就更凸顯了身材比例不對。」
「那就更奇怪了,我記得他們這一季的設計強調的都是能修飾身材,使身材比例更完美的設計啊,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這……這……」華夏愣住了,不知該如何回答他的問題。
「你覺得設計家有自己的風格重不重要?」他突然又問。
「當然重要啊!」
「那麼設計師的風格跟服飾對客人的切合度,哪一個比較重要?」
「都很重要。」
「都很重要啊?」費亞諾微笑了:「那麼這之間真的可以平衡嗎?」
原來費亞諾是帶她出來上課。
華夏的眼睛亮了起來,臉上縮放美麗的笑容。「也許可以。」
「不是也許可以,而是你非得取得平衡不可。」費亞諾舉杯敬她。「快喝吧,咱們還有很多地方要去呢。」
之後他們離開了飯店,在最熱門的大街上有目的地逛著各家名牌服飾,費亞諾甚至非常鼓勵她到處去試穿,這對不買衣服、不試穿的華夏來說真是新鮮又有趣的經驗。
當費亞諾在更衣室外面等她,讚賞地看著她穿起新衣服時,那種感覺真是奇妙!
難怪有許多女孩子愛跟男朋友逛街了,原來那種感覺真是很特別。
看著男人或者讚賞、或者訝異的眼光,女人的虛榮心悄悄地驅走了理智,她開始在更衣室內嚴格謹慎地觀察自己的身材、皮膚。
費亞諾多次不顧她的反對幫她買下他認為「非常好看,不買可惜」的衣服,華夏又是欣喜感激、又是尷尬難以推拒,等到所有的店家終於都打烊了,費亞諾才送她回到華容的家門口。
「謝謝你……」華夏滿手都是血拼的提袋,她翻著眼睛看費亞諾那張漂亮俊朗的臉,不由得歎口氣。
「不要歎息,那不適合你。」他以一貫漂亮溫柔的笑臉注視著她。
「你對我太好了……我怕讓你失望……」
「你不會讓我失望的。」他自信地回答。
「我……不確定……」
「但是我很確定。」費亞諾靠近她,輕輕抬起她的臉蛋。
他的呼吸再一次靠近她,那混雜了菸草跟古龍水的氣息迷惑了華夏。
那纏綿的吻,讓華夏有些承受不住,她不安地推開了他。
費亞諾卻一點也不在乎,他只是溫柔地低頭俯視她的眼。「晚安,祝你有個好夢。」
「嗯……你也是。」
「我會的,跟你在一起我很快樂,我一定會有個好夢。」他微笑,揮揮手揚長而去。
但是她卻一點把握也沒有。
為什麼費亞諾纏綿悱惻的吻總不能讓她陶醉?她不會自欺欺人地認為靳剛的吻功有多高明,那木頭其實在各方面都是很木訥老實的,費亞諾絕對比他高明得多。
那麼為什麼呢?
為什麼每次費亞諾吻她,那雙深邃得有如夜空的眸子凝視著她時,她卻總是想起靳剛?
唉!這到底是為什麼呢?
「嘿!你發瘋了啊!」
築聲跟米其林從外面進來,他們剛剛出去吃完消夜,回來卻發現原本設計完成的圖被華夏改得面目全非!
華夏認真地埋頭在工作桌前,明明聽到他們的話,卻是連頭也不抬,只是揮揮手回答:「嗯……重新改過吧……好多工作要做呢……」
「華夏!」築聲不服氣地嚷道:「你搞什麼?花了好幾天工夫才做好的設計圖,你就這麼毀掉了?」
「嗯啊。」
「華夏!」
她終於抬起頭,茫茫然蹙起眉:「不是說了嗎?重新改過。」
「什麼叫重新改過?這是我們好幾天的心血!」
「但是這設計不好啊。」
「又是費亞諾!」築聲咬牙,氣忿得無法控制地咆哮起來:「費亞諾說不好的就是不好,你完全中了他的毒了!」
「不是費亞諾,是我剛剛重新看過這些圖,發現——」
「發現沒有格調?幼稚的設計?」
華夏楞楞地眨眨眼睛,似乎這才意識到事態嚴重,她迷惑地望著築聲跟米其林:「你們怎麼了?怎麼這麼大反應?」
米其林輕輕嗓子,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口,而一旁的築聲反應卻激烈得多!她將所有重新改過的設計圖扔在地上!
「築聲!」華夏錯愕地嚷:「那些我改好了!」
「你你你!什麼都是你!你的設計、你的意見、你的比賽!」
殷華夏張大了口,說不出話來。
築聲含著淚水,忿忿不平地瞪著她良久才終於爆出一句話:「既然都是你,你一個人可以搞定,那還要我們做什麼?我們走!」
「築聲……」華夏連忙拉住她,惶恐得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為什麼生這麼大的氣?我哪裡做得不對?那些設計真的不合——」
「你再說一次!」
華夏立刻噤聲,驚惶地轉頭看著米其林,只見米其林搔搔頭,也有點手足無措的樣子。
李築聲驀然轉頭往外走,一句話也不說。
「築聲……」
米其林搖搖頭示意她別在這關頭攔阻她,任由築聲一去不回頭。
「我什麼地方做錯了?」華夏泫然欲泣,站在屋子裡望著滿地的圖稿,覺得好受傷。
米其林歎了口氣,確定築聲已經走遠之後才蹲下來慢慢撿拾設計圖。「你不該沒經過她同意就改圖。」
「可是那些設計——」
「真的有問題,我知道。」
「那為什麼不能改?」
「這也是她的心血。」
華夏默然。
米其林抬起頭望著華夏:「華夏,築聲也有她的壓力。你說要比賽,她二話不說把工作辭掉一起比賽,可是這陣子你一點都不尊重她的設計,老是說改就改,這些圖不是改第一次了,是改了無數次了。」
「對不起……」淚水終於落下來,華夏無助地坐在地上望著那些被她改得面目全非的圖稿:「我太疏忽你們的感覺了……」
米其林又歎氣了,他莫可奈何地也坐在地上:「華夏,什麼時候才有『我們』,而不是『我』?」
「我不明白……」
「你總是這樣,你的感覺、你的設計、你的生活、你的愛情、你的比賽,就算我們只是陪襯你生活的兩個配角,也該給我們一點尊重。」
「我真的那麼自私?」淚流得更急了!她只是想把一切做好,沒想到卻演變成今天的局面。
「我不知道……也許每個人都很自私。築聲前幾天其實沒說錯,我當初真的沒想過要通過初賽,在我心裡這根本是以卵擊石,一場毫無把握的戰役。」米其林默默地收拾著,看著那些改過的圖發楞。「但是每次當我看到你跟築聲那麼認真,我又覺得好像真的有一些希望。」
「可是築聲走了……」
「她會回來的,你還不瞭解她嗎?她只是一時氣忿,不會真的放手不管。」
華夏無言地落著淚,腦海中把過去幾個星期的一切倒轉一次,這才發現她真的錯得離譜!
從開始她就以領導者的姿態強迫他們參加這次的比賽,參加之後又以領導者的地位自居,潛意識的想法裡她的確把築聲跟米其林都當成自己的「助手」,而不是「合夥人」,實際上的作法也的確沒給他們應有的尊重。
如果米其林跟築聲要的只是一個「老闆」,那麼何必跟她參加這種得獎或然率低過於零的比賽?其他的老闆還會付他們薪水呢!
「對不起!我真的好自私!」想通了這一切,華夏不由自主地哭了起來,傷心得淚流滿面:「我真的太自私了……」
就在這時候,築聲又回來了,她站在屋子門口,悶悶地低著頭。
「築聲!」華夏一見到她便跳起來,衝上前去哭著擁抱她:「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太自私了,請你們原諒我!」
築聲什麼話也沒說,只是默默地流著淚。
米其林在那裡哭不是、笑也不是,只能不斷地傻笑著搔著頭。
「以後不准再這樣了……」良久之後築聲才悶悶地說了一句話。
華夏拚命點頭,滿頭滿臉都是淚水,又是哭又是笑:「都怪我不好,我馬上把設計改回來!」
「不用了!」
「築聲……」
她向前踏了一步,從米其林手上拿過那些設計圖,然後她翻了翻,終於心不甘情不願地撇撇嘴:「這些設計的確比較好。」
「但是……」
「但是什麼?這次是『合夥人』的意見了,以後不許把我當小妹!」
華夏又哭了起來,點頭如搗蒜地答道:「以後再也不敢了!」
米其林歎口氣,上前對她們展開他寬厚的胸膛說道:「太感人了,來吧!讓我們擁抱一下!」
她們不約而同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去!你想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