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櫻捨 第八章
    "抱歉,昨天趕不回來。"雷純青放下花束。

    "沒關係。"徐舞文瞥雷純青俊美臉龐一眼,見他順手將手機擱在矮櫃上,臉上喜悅表情略沉,問:"今天也很忙,對不對?"

    "嗯,只能坐一會。"雷純青落坐床邊的椅子,看著她下病床。

    "那,我又可以買很多本有純青哥的雜誌了,真好。"徐舞文從小冰箱裡端出一盤綜合水果盤。"純青哥,吃水果。"

    雷純青微笑點頭。"你別多花錢,有我比較滿意的作品,我會寄給你。你的傷沒關係了?"

    "傷好一大半了。你不用寄給我,我現在除了收集你的照片,沒別的興趣。對了,待會兒就要辦出院手續。"

    "今天出院?"雷純青微怔。

    "對啊。"徐舞文靠著床畔站立。"所以,純青哥今天能來,真是太好了。"

    "嗯,幸好來了,不然又不知道下回什麼時候才能見面。"

    徐舞文低著頭。"我……爺爺,還有阿弟它們,見不到純青哥,會一直想……"聽到他說不知道下回什麼時候見,她心口沉甸甸的。"純青哥那麼忙,見不到我……我們,應該無所謂吧。"

    剛咬下一口蘋果的雷純青略頓了下,咀嚼後吞下,說:"沒這回事。"

    她眨眨眼。"是嗎?"

    "見到你,不知道為什麼,便覺得很安心。"也許因為像家人吧,在她面前可以放鬆自我。

    "我也是,我見到純青哥,就……"她的心跳突地加速。"就……"

    "怎麼了?"

    "就……"就心花怒放,喜歡的情緒漲得好滿好滿。"純青哥,你今天有帶名片嗎?"

    "有,當然有。"他從名片匣中抽出一張。"給你。私人住址和電話,我事先寫在背面了。"

    "謝謝。"她從背面翻到正面,再翻回背面,細瞧上面的每個字。

    "公司真的就在附近對不對?醫院前那條大馬路一直往下走就是。"

    其實這附近她不熟,單看公司地址一點概念也沒有,不過經過他的說明,她就知道了。

    "我可以偷偷去你的公司找你嗎?"

    "咦?"

    他驚訝的模樣讓她氣餒,忙自問自答:"一定不行的。你已經是個公眾人物,胡亂去找你,害你被誤會就不好了。你公司的人一定會笑你怎麼認識我這種鄉巴佬、怎麼可能看得上我……"

    "嗯……"

    他居然同意她的說詞……忍著心上像被刺一刀的疼,望向他,發覺他若有所思。

    "純青……哥……"她喚他回神。"你有什麼心事嗎?"看起來好像有煩惱。

    他扯開嘴角,笑得不自然卻仍有獨特的迷人味道。"本來想麻煩你幫我一個忙,不過,還是算了。"

    "純青哥,你有喜歡的人了?"女人對這方面的直覺向來很準。

    "沒有。是……"

    "嗶嗶!嗶嗶!"水果盤旁邊的手機響起。

    "你該走了?"她感到鬱悶。

    "嗯。"顧及她的情緒,他沒有拿起手機察看簡訊,站起身。"等一下出院,你怎麼回松櫻捨?"

    "有個房客會來幫忙。"她看著他。"男的房客。"

    "那就好。"聽聞有人幫忙,他隨即放心。"小心點。我走了。"

    "我在想,純青哥你都不會吃醋嗎?"她向來覺得純青哥最溫柔體貼,這一刻,突然覺得他好冷漠……

    雷純青認真想了一下。"會啊。你愈來愈可愛,想到哪天你有了男朋友,甚至結婚,我心裡一定很不是滋味。"

    "我要把你這話當作你喜歡我。"想不到雷純青立刻浮現意外又無奈的表情。"啊,對不起,我不是……"

    "沒關係。你高興就好。"

    "真的?"這表示……

    "我得走了。"

    "純青哥再見,路上小心。"

    驥少縱來後,徐舞文開始收拾東西,想到待會兒回去的交通問題,問道:"你都是搭幾號公車來這裡的?在哪轉車?"

    幫忙把病房略作整理的驥少縱看她一眼。"我開車載你回去。"別開頭。

    "是嗎?車子是借的?"她嘻嘻笑了兩聲。"你也有朋友啊。"

    驥少縱眨下眼,方才進門便發覺房裡又多了束花。

    "純青哥來過,心情很好?"他問。

    "沒錯。"放下行李袋,她朝他走近。

    她到他左手旁,傾身貼向他身側;他不動聲色地打量她的靠近。

    "果然不一樣。"她後退一步。

    "心跳的速度?"他仍舊沒什麼表情。

    "你怎麼知道?"

    "很榮幸能和你的純青哥放在一起被比較,也很同情你的純青哥。"他轉身背對她,將散置的書報雜誌收成一疊。

    她又趨近他,拉他衣袖。"需要我提醒你,心口那股痛痛的感覺是因為吃醋?"

    他揮手臂甩開她手。"不需要我提醒,你好幾天沒洗頭,還有,你又在自作多情了吧。"撫平被她扯皺的衣袖。

    "不洗頭又不是我故意的。"她踱至鏡前,看見自己髮根明顯泛油光,抓起發尾嗅聞:"很臭?"側眼瞄鏡,依稀看到後腦綿布,傷口上的頭髮剪掉了,她知道,但這才發現自己吃飽睡好,臉色還不錯,樣子卻有點糟。

    "你的純青哥應該沒聞到。"除非擁抱在一起了。

    她回身對著他。"我的純青哥……"掩嘴展開小女人的嬌笑。

    驥少縱的視線從她身上移開,看到櫃上有支純白色的折疊式手機。"這手機是他的?他忘記拿走了。"

    "純青哥的手機!"她走過去拿起。"沒有手機,他一定很不方便。"她抓起錢包往門口走。

    "你做什麼?"

    "他的公司就在附近,拿去還他。"說這句話時,她已跨出房門。

    "喂,等東西都收拾好,我再……"思及見想見的人,她絕對一秒也不肯多等,遂想隨她去,但過不到十秒鐘,他拉開門,快步追上她。

    步出醫院大門,左轉走在人行道上,看看兩三棟大樓門號後,徐舞文暫停步,打開錢包,拿出先前雷純青給她的名片,確定方向沒錯,她繼續往下走,對身旁如影隨形的人說:

    "你跟過來做什麼?"她把手機還給純青哥後,會馬上回去。

    他跟過來做什麼?他想到她是一個人到不熟悉的地方,便追出來了。

    好吧,他承認他擔心她。

    "你……"他欲言又止,想想,算了,她身上仍穿著充當睡衣的老舊T恤和運動褲,腳下踩著一雙室內拖鞋,也沒什麼不對。

    找到名片上的住址所在,進入大樓內,牆上列名的公司行號中,十三樓確是雷純青隸屬的模特兒經紀公司。

    一樓大廳來往的人頗多,徐舞文打量四周,杵在大門附近幾個人的談話傳入她耳中。

    "搞什麼?不是說立刻下樓集合出發,人都到哪去了?車子不能停在路邊太久。"

    從他們有人手上拿著相機,及地上的攝影器材看來,好像是專業攝影小組。

    "今天問題兒不少,可能又出狀況了,再等一下吧,反正這裡還滿涼快的。"望著從電梯間走出來的人。"下來了。"

    雷純青和一名男子率先自大廳底處走出,身後跟著幾名美麗女子。徐舞文立在說話的人右後方,驥少縱在她身旁。

    "嘖。"看到男子當眾攬雷純青的肩膀,罵道:"胡搞瞎搞。"

    "你說雷和Jack?雷是被硬纏住的。"

    名為Jack的男子回過頭,似乎受到慫恿或單純地想炫耀,大庭廣眾下,扳過雷純青的身子想要親吻他。

    "公司一堆男的女的幹嘛都鳥他?分明有毛病。"

    一名女子在Jack得逞前,衝過來狠踹他後腿,並用力推開他!其他女模特兒有人驚叫、有人嘻笑。眾人出現時,優異的外表便吸引經過大廳的所有人目光,這下更惹人佇足觀看。

    "哎,又吵起來了。我跟雷說過,找個人定下來,別再讓Jack和優妖幾個人為了爭奪他整天吵來吵去,他說好。"

    女子圈住雷純青手臂,男子用力推她一把;兩人互瞪,雷純青在一旁好言相勸。

    "沒見過他跟人說不好的,他腦子有問題啊。"

    "連你也關心他,表示他很好。"

    驥少縱看徐舞文,以為她會衝上前去,但她站著不動。而大廳中央互瞪的兩人終於動起手來,雷純青介入兩人之間,卻勸架不成,反成為兩人拉扯的對象。

    "真是難看!"激烈拉扯令圍觀的人愈來愈多。

    "就跟你說雷愛的是我!你聽不懂中國話嗎?"女子將雷純青拉向自己。

    "你智障!雷愛的是我!"男子立刻罵道,並使反力。

    "是我!"女子力氣輸人,遂往前靠著雷純青。"雷!告訴他,你愛的是誰?"

    "哼。"男子攬住雷純青的腰。"告訴她,你愛的是誰?"

    雷純青的表情十分為難,歎了口氣,顧不得現場有多少人觀看,答:"都愛……"

    聲音很小,但從嘴型便可看出他的答案,令這頭的人跳腳。"去他的!他白癡啊!都不愛就說不愛,幹嘛……天啊!難不成他……"

    "唉——"另一個人在圍觀眾人議論紛紛之際,走到大廳中央鬧事人前,幫雷純青平息紛爭。

    這是怎麼回事?連驥少縱也看不懂。只覺得一群俊男美女關係亂七八糟,形成尋常人難以理解的薔薇花世界。

    他搖搖頭,轉眼一瞧,徐舞文不見了!顧不得事件如何收尾,他快步步出大樓,左右觀看,徐舞文後腦有傷,很好認出。

    她走在與醫院反方向的人行道上,然後,突然停步。

    驥少縱跑過去,徐舞文正望著映在玻璃門上的自己,面無表情。

    "我的樣子很像瘋女十八年對不對?"有夠邋遢。

    "不像。"硬要說像的話,也只像兩年而已。

    徐舞文看到前方有家大書店,移動腳步走過去。

    驥少縱跟著,但從書局出來的人目光奇怪,似乎總多看他兩眼,他不禁略頓住。再起步,險些撞上自己——那是一張貼在店前的大海報,比他本人還大的半身照、他的姓名及頭銜全顯著地印在上頭!

    走進書店,一大疊以他為封面的雜誌擺在財經雜誌區前,斗大標題為"總裁素顏系列報導之一。他什麼時候接受專訪了?身著休閒服、頭髮未往上梳的生活照,更不可能從他手上流出!

    肯定是魏摩紀搞的鬼。真是該死!

    徐舞文在時尚雜誌區前翻閱雜誌,大部份的人都是經過他現在所在的地方走到那邊,也許,她已經看到!畢竟這一大疊雜誌比其它高出一截,十分醒目。

    他拿起一旁的雜誌,覆在以他為封面的那一大疊雜誌上,離手後,發覺自己手心發開。他會跟她坦白,但不是現在。

    轉過頭,她已不在原地!他環顧書局,找了一下,發現她結完帳,往外頭走。

    他起步要追,又被自己的大海報嚇著。海報裡外都有,又印了一大堆廢書,不知魏摩紀那傢伙給了出版商多少錢這樣找他麻煩!

    出了書局,看到徐舞文走在商家騎樓下,經過一家便利商店後,停步,回身到店外的回收筒前,撕開手上的紙袋,揉成一團,丟入回收筒內。接著竟連雜誌封面也用力撕下,又揉成一團,又丟!

    驥少縱過去,輕拉她手腕,說:"回去吧。"她後腦有傷,一頭亂髮,穿著拖鞋、舊衣,加上撕書、揉紙時像在報仇雪恨的凶狠表情,怕真會被當成瘋子。

    徐舞文被他拉出騎樓,在行人道上,甩開他的手,側眼瞪著他,開口道:"騙子。"

    驥少縱心頭重重一驚!

    徐舞文瞪他,紅了眼眶,再張開口時,手上雜誌掉落地,攤開的頁面是雷純青的全身照,她微愣了下,神情沮喪。

    驥少縱彎身想幫她撿起雜誌,她突然哭了起來。

    "純青哥大騙子!"她嚷著,不由自主地窩入驥少縱懷裡。

    嬌小的頭顱靠著胸膛,驥少縱垂睫,瞧見她秀氣可愛的五官扭曲變形,哭得狼狽,聲音也走了調。

    "不喜歡我就直接說嘛,為什麼要說我高興就好?他誰都愛,我怎麼會高興?原來他在外……在他工作的地方是那個樣子,他果然沒想過再回松櫻捨了……我還守著松櫻捨癡癡等他做什麼?嗚……嗚……"

    驥少縱舉手想覆住她抖顫的肩,她卻捶打他出氣,碎拳像在咒罵他這人也沒好到哪去。然而,捶打後,又情不自禁緊靠著他,哭濕他的胸口。

    "我是怎麼了?我也不知道……好不容易見到他……想到下回不知道什……什……只好厚臉皮地才著他問喜不喜歡……"

    眼前的胸膛太溫暖,她一把推開,嗚哇地大聲痛泣,引人側目;驥少縱想靠近,她用力揮手打開!

    她搖頭:"我不要只講……只講電話……以前覺得接到他電話就很幸福……現在才知道……嗚……一點也不……純青哥大騙子!我只喜歡他一個人,他怎麼可以誰都喜歡?他是什麼東西?他是什麼東西——"

    驥少縱硬是緊緊擁住她,任她出氣;她揮拳、大叫後,漸漸平靜下來。

    "幹嘛來看我?出現那麼一下下,就讓我暗暗發誓絕不會對其他人動心……"

    "別哭了。"

    又看到一串淚水自她眼底垂下,他明白她有多在意雷純青了。

    雷純青說都愛的場面,有其可議之處。雷純青有為難,她有傷心,而他……他糾在一起的心……是什麼?算什麼?

    真是可笑。他以為她知道他的身份了,結果只是空煩惱。哪怕把十本封面是他的雜誌擺在她眼前,她也不會留意到的。

    她都說了,她的心中只有雷純青;有雷純青在,她對誰都不動心。

    叮咚!叮咚!

    "披薩!披薩來了!"松爺抱著美美忙往前頭跑,在廚房門前與驥少縱錯身而過,停步轉身,"小白臉,給我錢。"

    驥少縱拿出皮夾,抽出紙鈔,驀然覺得奇怪。"為什麼我又得給你錢?"這些天松爺遇到他就跟他要錢,他哪有欠那麼多房租?

    "給我!"松爺搶走一張千元大鈔,滿不在乎地:"反正你是有錢人嘛!"聽到又一聲叮咚。"來嘍!"

    白鵝和貓咪跑過他腳下,亦往前廳奔去。

    穿過廚房,走出後門,看到阿弟嘴上掛著一個袋子,想跑,又停步,猶豫不決。前頭爺爺的歡呼聲傳來,它兩眼一亮,張大嘴,垂涎欲滴,非常興奮地跳躍般跑向前頭。

    幾個紙團從被甩落地面的袋子中滾出。

    徐舞文坐在廊下發呆,大伙本來想安慰她,結果披薩比她重要許多。到她背後,木質地板上被撕的那本雜誌顯露的是雷純青的頁面。

    "撕到這就捨不得撕了?"他出聲。

    徐舞文抬頭看他,低頭瞥一眼雜誌。"撕到那裡時氣就消了。"轉頭面對前方。

    驥少縱落坐她右側。"你要罷炊到什麼時候?"前頭那群傢伙天天叫外賣,開宴會般嬉鬧得無法無天。

    "沒心沒肝沒肺的人不要跟我說話!"

    "關我什麼事?"對那不男不女的傢伙氣消,卻對他生氣?他把雜誌仍得封底朝上。

    "人家還在難過,你卻只想到吃飯。"這還不關他的事?"難怪失戀是痛苦的。"

    "很高深的領悟,沒有失戀的人果然不懂。"明明就是遷怒。

    "失戀的痛苦在我愛的人竟然不愛我外,更在於週遭的人竟嘻嘻哈哈,絲毫不體諒人家的感受!"

    "你喜歡上那種沒用的人,教別人怎麼為你感同身受?痛苦?更在於自己的沒有眼光吧?"立刻挨一對紅了眼眶的黑眸恨瞪,只得改口:"好,是我無法理解那傢伙的好,不過,如果是我,我不會那麼死心眼。"

    "等你有喜歡的人,還說得出這種大話時,我才會佩服你。"

    "你不是一口咬定我喜歡你?"

    "你不是打死不承認?"她反問。

    "承認會讓你好過些?"

    "單單你這句話,誰聽了都不會覺得好過。"好像人家很稀罕他的喜歡似的,她不屑!

    "你何不說得更刺耳一點?"他也板起臉孔。"基本上我的存在就讓你覺得不舒服之類。"

    徐舞文看著他。"住在我們這好一陣子,除了自大外,你多了點自知之明嘛。"

    "什麼?我自大?"

    "這下自大凌越自知之明了。"

    "自大總比不男不女好吧?而喜歡不男不女傢伙的你又有多聰明?"

    "你幹嘛做人身攻擊!"

    因為他受到人身攻擊!這足以令他火大了吧!深呼吸兩次:"我是應該道歉,而且得反省自己怎麼會被一個性格扭曲、壞嘴巴的女人輕易激怒。"

    她性格扭曲?她嘴巴壞?"我本來就覺得你很討人厭,現在更……"

    "別說出來!"

    兩人互瞪,眼中皆迸出火光,誰也不讓誰。

    與她一般見識的自己實在可笑,簡直也是無理取鬧!他在這裡做什麼?根本沒有意義——突地,有東西躍上他的背,不用回頭,便曉得是大狗阿弟。

    "阿弟,你滿嘴披薩的味道,走開。"

    "哈、哈……嗚唔……"興奮不已的阿弟猛然一僵。

    驥少縱也忽然寒毛直豎,臉色整個不對勁。

    "沈小姐。"徐舞文喚立在他們背後的沈繪裡。

    沈繪裡舉腳,阿弟惟恐被燒著似的跳下走廊,尾巴夾在後腿之間。沈繪裡前進一步,它遠在三公尺外,卻仍嚇得後跳,最後甚至惶恐跑開。

    "來玩牌。"沈繪裡在驥少縱和徐舞文之間蹲下,逕自發起牌來,一邊說:"在我的房間也聽得到你們吵架。"

    徐舞文趕緊道歉:"對不起。"一定常常吵到她……

    "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見面總是吵吵鬧鬧……"沈繪裡抽空碰了下鏡框,繼續發牌:"是愛情嗎?"

    另兩人一愣,同時搖頭,開口想否認,卻沒說話機會。

    "愛情很俗氣對不對?"手上牌快發完,她抬頭看了兩人一下。"吵架吵贏了是真的贏嗎?先告白的人,就是喜歡對方多一點,就是輸嗎?"

    一整副牌平分成三份,最後剩餘的一張擱在三人之間。"多一張,有梅花七的人拿去。"沈繪裡改成坐姿,整理自己的牌,道:"玩排七。"

    明顯是不可不玩的氣氛,驥少縱只好拿起牌,看了一下,默默將多的那一張牌收起。

    徐舞文同他說:"梅花七先拿出來。"

    驥少縱照做後。

    徐舞文出紅鑽七,解釋道:"不同花色中,七是最先可以拿出來的牌,然後像接龍一樣,依同花色八、九、十往上排,或六、五、四、三地往下排。"

    沈繪裡出梅花八,排在梅花七上方。

    輪迴到驥少縱。"有很多牌可以出時?"

    "保留影響力最大、對自己最有利的牌。比如七啊八或六的,讓拿到後面牌的人傷腦筋。"

    驥少縱想了一下。"自己拿到後面牌時,就快把七八六排出來,以求快點解套?"他出黑桃七。"沒錯。"徐舞文出黑桃六,擺在黑桃七之下。

    沈繪裡看地板上已出的牌,再看看自己手上的牌,似乎已陷入窘境。"沒有牌可以出時,就蓋牌。蓋牌時,當然選最不利於他人的牌來蓋,也就是從肯定要你死得比我慘的角度,來考慮蓋哪張牌。"她抽出一張牌,蓋在自己腳邊。

    "也得小心別害不到別人,反而害到自己。"徐舞文補充道,看著驥少縱,等他出牌。

    "跟人生很像對不對?"沈繪裡看著兩人出牌,側頭:"搞不好愛情也是。"

    繞了兩圈,徐舞文已無牌可出,先前沈繪裡已蓋牌,於是她問驥少縱:"紅心七在你那?"他遲遲不擺出紅心七,很傷腦筋。

    "沒有。"沒在他那。

    "那就怪了。"徐舞文看沈繪裡。

    "我蓋下了。"沈繪裡翻開先前蓋下的牌,正是紅心七。"很猛吧。"鏡片問過一抹光。

    "這算犯規吧。而且,你沒其它紅心牌嗎!"就這麼蓋下不也毀了她手上其它同花色牌?

    "沒錯,我多的是紅心牌,所以我說很猛吧。"她將全部牌一攤,望著牌上一顆顆紅心。"啊,愛情是不是要像這樣?"

    "不顧後果地蓋牌?"那會輸很多,而且會被人說沒牌技更沒牌品。

    "是不顧後果地想愛就去愛!"沈繪裡才不管那麼多,端著鏡框。"糟糕。"

    "怎麼了?"

    "我是天才。"弄亂眼下的牌,她站起身。"不玩了。"轉身喃喃自語地入屋。

    真是難懂。而人走了,牌已亂,不用玩了。兩人同時將手上牌攤下,同時洗起牌來,當察覺時已來不及收手,兩人的指尖相碰在一起——沒有電流竄過那麼誇張,但不自覺地就這麼停止住。

    兩人抬眼對視,驥少縱的手悄悄覆在她之上,心中愛或不愛的疑問倒是沒有,一切那麼自然,兩人互相接近,唇與唇將貼上——陽光刺人,兩人拉開距離。

    "好可惜哦。"一旁大咧咧看好戲的松爺歎道:當我不在,當我不在,反正你遲早都要嫁他的,嘿嘿嘿……"松爺剔著牙開心地走人。

    驥少縱將撲克牌收攏。

    徐舞文的視線從他手上的撲克牌轉向他的寬闊胸膛,那日伏在他胸上哭泣的感觸驀然甦醒。當時她仍然覺得他這人討厭,卻忍不住偎向他,聽見他的心跳紊亂不整,她卻覺得溫暖,想倚賴他,又彆扭得打他……

    是愛情嗎?徐舞文一怔。不,當然不是。這個人,可是……停!她停住思緒,刻意不往下想。

    "我也要去叫個披薩來吃。"她站起身,朝他伸出手,道:"給錢。"

    驥少縱放下撲克牌,拿出皮夾,給了她一張千元大鈔。

    她當真大方收下。"不問我原因?"瞅著他的秀氣瞳眸帶著些許詭異。

    "原因?"豈敢問呀。他仰頭看她。"人在土匪房,猜四個字成語。"

    人在土匪房?意思是他們家一屋子土匪就是了。

    "想必是'心悅誠服'這四個字嘍?"

    "一部份是。"他又拿起撲克牌,交疊洗牌。"標準答案改成九個字好了。"

    "九個字?太拉雜了,改成兩個字怎麼樣?"不等他同意,便丟下兩個字:"無聊。"轉身走開。

    脾氣真差。驥少縱搖搖頭,隨便抽了一張牌,紅心A。

    手機鈴聲由遠而近傳來,他看向後門,貓咪小米術著他的手機出現。

    他接過手機接聽:"是。她送了回禮,你擋住了?做得很好。那麼,這回送成套的珍珠首飾,卡片上就寫……"他輕搔小米柔軟的下顎。"寫'請你嫁給我',署名'瘋狂愛你的摩紀'。"

    貓咪舒服地側躺下,驥少縱掛電話,手機擺在貓咪身旁。

    人在土匪房……他是身不由己得心悅誠服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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