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鴦 第六章
    尋不到人的談傑-,頭一個念頭非回家詢問母親有關書吟的下落,因為他明白無論怎麼追問,母親絕不會洩漏半個字,不如自己想辦法,所以他直接找屠仲麒幫忙。

    駕車至屠宅,他停好車與管家周叔點頭打招呼後便直接入內,進入客廳即見一對愛情鳥好不親密地相依偎卿卿我我,看在他這個失去愛人的眼底別有一番苦澀滋味。

    首先發現談傑-來到的是忠犬小泥巴,它高興的搖著尾巴朝他奔來,撒嬌地吐著舌頭要他撫摸它的頭顱。他伸手摸摸小泥巴的頭,安撫小泥巴激昂的情緒。

    那對眼中僅有彼此的兩人仍未發現客廳中多了「第四者」,還快樂的親親吻吻,好不甜蜜。

    「咳咳!」談傑-重咳兩聲,將他們倆拉回現實。

    「傑-?!你怎會突然跑來?請坐。」屠仲麒如無事發生般笑咪咪的,緊摟著懷中的佳人不放。

    歐涵霓可沒他的處變不驚,一張俏臉浮上紅潮又褪去,不好意思在外人面前與他摟摟抱抱,欲掙脫他強硬的懷抱,卻敗在力不如人,唯有以白眼伺候姓屠的,要他安分些。

    可惜屠仲麒對她的不悅未加以理會,開懷的招呼著好友。

    「不了,我站著就可以。」迫切尋人的談傑-何來安坐的心情,嘴角揚著不甚自然的笑容回絕。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嗎?」屠仲麒察覺他的不對勁,正色問道。

    遭強鎖在胸懷中的歐涵霓聞言,亦關心地望著談傑。的碓,今日的談傑-看起來不太對勁,平日他憂郁歸憂郁,可也沒顯現過像今日般焦慮的表情。

    「有件事我想請你幫忙。」談傑-抬手爬爬黑發,語氣中帶絲焦躁。

    「你盡管說,朋友之間不用客氣。」屠仲麒發覺事態嚴重,未多加考慮直接答應,因為他曉得談傑-不是會做出無理要求之人。

    「我去泡荼過來。」歐涵霓心想,或許談傑-要談的話是不願讓第三者聽見,於是體貼的找藉口退場。

    「沒關系,涵霓,你留下。」談傑-感謝地朝她一笑。

    歐涵霓遲疑了下,不知是否該聽從他的話留下,她怕他只是說客套話。

    「傑-說可以留下就可以留下。」屠仲麒化解了她的疑慮,拉她坐下。

    「我想請你幫我找個人。」談傑-懶得多說場面話浪費時間,直接進入正題。

    「誰?」屠仲麒疑惑究竟對方是誰,值得他特地找上門求助。

    「方書吟,屠氏企業會計部的員工。」

    在談傑-道出對方的姓名時,首先閃過屠仲麒與歐涵霓心頭的是,談傑-竟然要找女人,多不可思議之事,說出去恐怕不會有人相信。

    真的,他們曾以為世間不會有女人能輕易撥動談傑-的心湖,沒想到這女人居然出現了,且聽談傑-言下之意,她似乎是失蹤了。

    如果不是談傑-臉上的憂愁顯而易見,他們大概會為他有了心上人之事大肆開香檳慶祝。

    「是她離職,所以你找不著她?」屠仲麒壓抑住體內發笑的因子,清清喉嚨問道。

    「不!我很確定她沒有離職,不過她也沒到公司去上班。」如果書吟離職,至少還會留下離職原因供他參考她的去處,可是她沒有,是以讓他無從找起。

    「請假?」這是屠仲麒唯一能想到的理由。大抵是談傑-不火不徐的追求態度惹惱了佳人,以至於佳人一怒之下來個不告而別。

    「不!她沒有。詳細原因一時間我無法解釋清楚,反正請你調動所有人馬幫我找出她就是了。」早日找到她,他才能安心。

    「好。」屠仲麒沒有再追究下去,爽快的答應。

    「謝謝你,若有她的消息,請馬上通知我,我先走一步,再見。」談傑-來如風、去如電,迅速離開屠宅,他要開著車到街上晃晃,看能否好運的在街頭找到書吟。

    要他一個人待在公寓裡等消息的煎熬是他無法承受的,他沒辦法再像三年前一樣,呆坐在沙發上癡望著門,希冀她會突然出現。

    「他……真的是談傑-嗎?」歐涵霓覺得不可思議地瞪大眼問道。

    「沒錯,如假包換。」屠仲麒笑呵呵的將她拉在開敞的大腿間坐下。典型戀愛中男人的表現他如何不識。

    「可是不像他!在我印象中,他不是這樣的人。」歐涵霓不太習慣他突來的轉變,低喃。

    「戀愛中的男人都會做出與平日不搭軋的行為,你不覺得這樣的他倒是回復了從前的熱情嗎?」這是個好現象,屠仲麒不愛見好友終日沉浸在陰郁當中,日子久了,真怕好友會變得怪裡怪氣,幸好上帝及時派個女人來拯救,否則他真不知該如何幫助好友。

    「很顯然的,閣下非戀愛中的男人。」歐涵霓揚眉嘲諷他與她在一塊兒時,行為和平時沒啥兩樣。

    「你亦非戀愛中的女人啊!」他一副彼此彼此的無賴樣。

    「沒錯!既然我們對對方都沒啥感覺,不如分手算了,各自去尋找屬於自己的春天,多好。」好不容易逮著機會,歐涵霓趕忙提出分手的提議,以便逃脫苦難的未來,她可不願一輩子被他吃得死死的。

    「來不及了,你已經戴上我給你的訂婚戒指,想毀婚,沒那麼容易。」屠仲麒輕執起她的右手,深情注視著她,緩緩吻上她無名指上的白金三環戒。

    歐涵霓被他飽含愛欲的眼眸看得無法再伶牙俐齒!再則他親密的吻著她的訂婚戒,更是令她全身流竄過一股麻癢通心的電流,幾乎電得她全身癱軟在他懷中,哀哀求憐。

    怪只怪她小時候大走霉運,遇上他這擁有極強烈占有欲的痞子,從此與他結下不解之緣。

    「看來我得想法子把你留在我身邊。」屠仲麒邪魅一笑,食指勾起她的下巴,薄唇熱烈且不含糊的吻上兀自散發幽香的朱唇。

    歐涵霓輕合上眼瞼,啟唇任他入內縱橫馳騁,沉溺在他制造出的美麗漩渦中。

    這卑鄙的小人,向來僅會以情欲壓人!盡管在心底不停嘀咕,她仍跳脫不了他設下的愛的陷阱,沒辦法,誰教她也深愛著他。

    暢意的吻著她,屠仲麒松了口氣,情形自個兒使卑劣的手段尚屬高明,否則就會遭她反制,被她吃得死死的。

    嗯,該感謝上蒼賜予他狐狸般狡詐的性格,同時他亦祈求上天能聽進他的心願,讓他早點抱得美人歸,成為她名副其實的枕邊人。

    ☆☆☆☆☆☆☆☆☆

    談傑-像只無頭蒼蠅般開車到處繞,直到凌晨四點,終知心死為何物,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所屬的公寓,打開門瞥見滿室燈光與優雅端坐在沙發中的母親,他一點都不感到意外,嘴角嘲諷的扯了扯。

    「傑-,你上哪兒去了,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對了!我由家裡帶了鍋雞湯來,你肚子一定餓了,來,快坐下,喝了它。」吳瑩嵐佯裝不明白何事發生的拿出燜燒鍋中的雞湯招呼著,前些日子母子倆的爭執似乎已煙消雲散。

    談傑-松開束頸的領帶與襯衫鈕扣,放蕩不羈的斜坐在沙發中一言不發。

    「你哦,都這麼大的人還學不會照顧自己,著實教我擔心哪!不如搬回家住,飲食起居會較正常些。」吳瑩嵐舀出香味四溢的雞湯,如同天下般的慈母對愛子叨念著。

    談傑-冷眼睨看母親的動作。他真的不願去恨她,畢竟她是生育、養育他的母親,無論她做過啥事,出發點皆源自於愛,雖然她愛的表現非他所希冀、認同,他依然不願以恨這麼嚴重的字眼去面對她。

    但為了愛書吟,他不得不再次對母親重申他的立場。

    「改天有空回家多陪陪你爸,他很想你呢!」吳瑩嵐噙著慈愛的笑容將雞湯端給他。

    談傑-沒接過,心中猜測著,究竟這出佯裝沒事發生的大戲母親還要演多久?一輩子嗎?

    「怎麼了?為何一直盯著我看?」吳瑩嵐被他看得心虛,低下頭放下雞湯以躲避他炯亮的眼瞳。

    「一切如你所願,她們離開了,所以你出現在我的公寓裡,如同三年前的情形一模一樣。」談傑-攤開雙掌,尖銳的譏嘲。

    「你在說什麼?我怎麼都聽不懂。」吳瑩嵐聲音微顫,沒想到會讓兒子發現她的計謀。不成!她得撇清關系,否則會失去愛子。

    「關於你一手導演出來的大戲,我不以為你會不懂。」

    「傑-,我真的不曉得你在說什麼,難道你不相信媽說的話?」吳瑩嵐伸出右手欲碰愛子的肩頭,孰知由談傑-身上散發出冷冽的氣息,令她的右掌尷尬地僵在半空中,碰也不敢碰他一下。

    「有人看到你到面店去。」一句話讓吳瑩嵐的嘴角微微牽動了下,卻發不出聲音來。

    「千萬別告訴我你去吃面。」談傑-揚揚眉,暗示她,她是不會到自認為與身分不符的地方用餐。

    「我正巧路過,進去看看有何不對?」吳瑩嵐辯解道。

    「路過?!」談傑圻聞言,嗤之以鼻。

    「我不過是進去了解一下她們近來的生活狀況,經過前些日子你強力抗爭,我也動了接受方……方書吟的念頭,我去了解她的母親有無重操舊業乃人之常情,你豈能懷疑我背著你對她們做出啥事來?你的懷疑太傷我的心了。」吳瑩嵐佯裝難過的吸吸鼻子。

    談傑-沒忽略母親有多不屑提及書吟的名字,光她頓了那一下,便足以說明她的厭惡。

    「媽,我不是三歲小孩,你想再騙我多久?我的人生不是經由你與爸所決定的,你們不是上帝也不是神,我所要過的生活乃至我所愛的人都得是我自己決定,不是你們使盡各種手段所能改變,你們這樣做只會令我更加不滿。」

    「的確父母不是上帝、不是神,可是當我們看到你做錯事時,難道不能阻止嗎?」既然謊言遭到拆穿,吳瑩嵐懶得編造藉口。

    「請問我做錯什麼?」談傑-以請教的口吻問道。

    「你不該愛上方書吟,我說過她配不上你,你值得更好。」再次的,吳瑩嵐提到方書吟的口吻是極端的厭惡。

    「對我而言,她就是最好的,倘若你覺得書吟是低下之人,那麼在你眼底我與她是一樣的。」他從不以為自己比旁人來得高貴,不過是父母的職業有所不同罷了。

    「別降低自己的格調與她擺在一塊兒。」吳瑩嵐皺眉粗聲低吼,全然失了平日貴婦人的形象。

    「或許你習慣當高高在上的貴婦人,但我不過是個平凡人,無所謂降不降低格調這類問題。」談傑-淡淡地道。

    「你是存心要氣死我是嗎?」吳瑩嵐受不了,頰邊神經不斷抽搐。

    「我只是順從我的心意去做。」談傑-半合著眼瞼,此刻他的心正處於等待中,等待屠仲麒派出的人以最快的速度向他傳達有關書吟的消息。

    「好個順從心意!」吳瑩嵐冷哼一聲,「你該明白,假如你選擇了她,我和你爸絕不會原諒你的,上回我們已說得很明白,娶了她,你就不再是談家人,這樣你還要她?」她心底篤定愛子不會為個賤女人而與他們斷絕血緣關系。

    「我愛她。」他以一句話表態。

    如果他的父母容不下書吟,他當然是帶著書吟離開。

    這種作法在外人看來也許會覺得他非常不孝,因為他為了個女人竟可以拋下父母、兄長,可是他失去書吟太多次了,多到他怕得不敢再去承受失去她的打擊,是以他選擇自私的作法,在第三世好不容易與她重逢,他寧願接受天打雷劈、上刀山、下火海的懲罰,亦不願放手推開書吟。

    「你愛她?!現在的你可以說得義正辭嚴,等到你發覺她所帶來層層不絕的麻煩時,你就不會敢放大話再說愛她了。」吳瑩嵐一副我看太多的姿態,在她眼底男女之情乃生活中無必要的物品,人活著即是要往權、錢看,區區的愛情豈能填飽肚皮。

    談傑-凝視著凡事以名利為重的母親,不禁覺得她很可悲,除了名利之外,再無其他事物能盈滿地主乏、貧脊的心靈。

    吳瑩嵐被兒子可憐她的神態看得有些惱,從不覺得她的想法、觀念有錯,愛權、愛錢有何錯?!

    忽然,談傑-的手機響起,打破母子間的靜謐,他迅速接起通話。

    「喂。」他沉靜地聽對方的報告,隨著報告,心底不安的大石終於安穩落下。

    感謝上蒼!終於讓他找著書吟了。

    「謝謝你。」謝過對方後,他收起手機,拿起扔在一旁的西裝外套起身。

    「這麼晚了,你上哪兒去?」吳瑩嵐見他有外出的舉動,追問道。

    「找她。」談傑-頭也不回,逕自走出公寓。

    「什麼?!」吳瑩嵐尖著聲驚吼。

    怎麼可能?!方美子不是帶著方書吟離開台中,傑-怎有可能找著她?不!不可能,除非是有人搞鬼。

    對!一對是有人搞鬼,而那個人正是方美子。

    可恨的方美子是故意耍她嗎?抑或是嫌她給的錢太少,先前的三百萬已花光,那天她找上門時,又沒給方美子一筆錢,所以方美子懷恨在心,存心整她,假裝的失蹤一天再出現。

    可惡!可惡的方美子!可惡的方書吟!可惡的方家母女!她恨死她們兩個。吳瑩嵐氣得牙癢癢的,恨不得方美子就在她面前,好讓她賞幾個耳光。

    「別再找書吟的麻煩,我不想恨你跟爸。」談傑-的腳步忽停頓下,冷凝的擦下話。

    吳瑩嵐聞言,駭得倒抽一口氣,飽受打擊地雙腿發軟跌坐在地。

    他是傑-嗎?是她最喜愛的次子嗎?何以會突然像變成另一個陌生人般對她撂下警告?

    整顆心涼颼颼的,吳瑩嵐重整過思緒,驀然發現,每回牽扯到方書吟那賤人,傑-的態度便會轉變,他會變得冷硬、強勢,再也不是她那好相處、總是和和氣氣的愛子。

    是方書吟的錯!鐵定是她教壞了傑-,她就曉得低下階層出身的女子對傑-絕無好影響,瞧那女人把傑-變成多可怕的人,他連父母都恨哪!

    思至此,吳瑩嵐對方書吟僅擁有更多的厭惡,要她對方書吟改觀,等下輩子吧!

    ☆☆☆☆☆☆☆☆☆

    離開台中到雲林的方書吟,夜不得眠,一顆心懸系在談傑-身上,想見他的念頭不斷啃噬著她的心。

    唉!不過離開他一天罷了,她竟然犯相思到如此嚴重的地步,可想見若非她喪失記憶,三年的相思磨難要她如何承受?又若她沒喪失記憶的話,以母親描述她之前的個性,又豈會肯離開他。

    是啊!!以她死纏不放的個性哪會因旁人的三言兩語而宣告放棄。

    可是她討厭從前的自己,痛恨那個愛慕虛榮,為了金錢可以出賣一切的自己,為何三年前的她會如此無知,如此不愛惜自己?

    就著黯淡的月光,方書吟蹲在菜圃邊雙手環胸,冰涼的淚珠由右眼角悄悄滑落,直沒入單薄的衣襟內。

    透過淚眼,她仿佛看見先前夢中朦朧的景象,夢中的她先是穿著中國古代的服飾,遇上亦穿著古代服飾的談傑-,真實的她可感受到夢中的她對談傑-一見傾心,常常藉故外出企圖能見到他,縱然不曾交談過,她的心依然交付於他。

    那樣的夢好美、好美,雖然明知不是事實,可她的心仍不受控制的沉浸在夢中的愛戀中。

    隨後,夢中的他們又改變服飾,擁有外國人的眼瞳與發色,不變的是,她的目光仍舊追逐著他的身影跑,夢中的她渴望與他交談,卻又怕他不願理會她,只好以微笑代替談話,後來他們終於有了短暫的交談,她不曉得談話內容為何,僅知道當時的她好快樂、好快樂。

    夢到這兒,她便醒了,醒來之後再也睡不著,抬頭看置於床頭櫃上的鬧鍾方知才睡了一個多小時,沒想到會連著作兩個怪異中又帶甜蜜的夢,許是太想念談傑-,才會不斷夢見他,將心中的期待放在夢中,任由自己快樂的愛戀著他。

    睡不著後的她在不驚動母親的狀況下,悄悄起身離家來到外頭的菜圃發呆。

    記得三年前發生車禍出院後,母親即是帶她來到這裡靜養居住,母親說這是她們的老家,可是莫名的她對這兒沒有絲毫的情感,就連這回再次回來,還是覺得這兒對她而言很陌生,好似她本就不住這裡,這裡的一切沒有她熟悉的。

    許是她把腦子撞胡塗了,才會對這裡沒啥印象,她該相信母親的話不是嗎?母親絕不會無聊得編造謊言欺騙她,漠裡的的確確是她的老家,只是她忘了,全忘了,不知想起的辦法。

    她看著長得油亮發綠的青菜,朝露顆顆凝聚在翠綠的菜葉上,恍若一顆顆訴不盡的相思淚。

    白皙小手無意識的撥弄菜葉上的露珠,以食指一一沾起移至眼前。

    相思呵相思!想他、念他已成習慣,就如同每日必須呼吸般自然。

    相思啊相思……

    又一顆珍珠淚自右眼角滑落,理不清心底漸湧而上的心酸與苦澀為何,為他抑或為自己?又或為剪不斷的相思?

    她有種預感,他們不該在一起,在姻緣簿上他們倆的名宇甚至沒被牽在一塊兒,小指上紅線的另一端綁的恐怕也另有其人,他們一直是有緣無分,盡管愛對方愛到幾近發狂。

    一直有緣無分?!多怪異的想法。方書吟嗤笑出聲。

    嚴格說來,她認識談傑-的時間不到一個禮拜,卻覺得與他相識恍若三世之久,見到他非但不會有陌生感,反倒覺得十分親切、懷念,直覺認定他是她所要的。若說人出生在世是為尋求某種目標或達到某種目的,那麼談傑-即是她所追尋的,她甚至敢斷言,今生她是為他而活。

    等待的滋味是痛苦的,可是她知道她在等待,等待談傑-找到她,親口告訴她,他不介意她的過去,讓他們倆攜手抵抗既定的宿命,使他們倆小指上的紅線能因為愛而斬斷與另一端的連系相連結,令所有的外力都不能破壞。

    是的,她在等待,盡管她隨母親避居到雲林,她的心仍是不願向命運低頭屈服,她要談傑-來接她、帶她走。

    但她的心底是不確定的,不確定談傑-是否找得著她,不確定談傑-是否會來,不確定她的心願能否實現。

    她知道,倘若這回談傑-不出現,那麼此生他們倆將不再有所交集,可能各自嫁娶,然後她抱憾終生,而他呢?他是否會覺得遺憾?還是在娶妻生子後即忘了世間曾有她這個人的存在?

    思及此,她心惶惶然。

    閉上眼,乞求上蒼聽求她的哀求。

    快來吧!出現吧!求求你別再拋下我!別不要我!

    方書吟不斷在心底喃念懇求,期待談傑-的出現。

    真的,她已嘗夠了相思與等待的滋味!不願下半生都在痛苦中度過,如果……如果他始終沒出現的話,那她該怎麼辦?該如何去面對接踵而來的苦楚?

    她不知道,甚至連想都不敢去想像。

    她怕!怕極了他不出現,怕極了自己恐怕會因此而發瘋,怕極了失去他後,她會渾渾噩噩不知所措。

    她怕,好怕!好怕……

    更多晶瑩冰涼的淚珠因恐懼滾落,她緊合雙眸,雙手成拳,身子因強烈的希冀而顫抖著。

    「怎麼了?是誰令你受委屈?」男性的低喃響起,特殊的男性氣息與體熱濃濃地將她包裹在中心,厚實的大掌不捨地拭著滾落在她頰邊的相思淚。

    方書吟因他的問話渾身震了下,可是她不敢張開眼睛看,她生怕這一切不過是出自於她的幻想,談傑-根本就沒出現,所以她唯有逃避,將自己縮在厚實的硬殼中自我欺騙,說服自己他真的出現了。

    「為何不睜開眼看我?」談傑-輕捧起她的臉,以唇印上她的眼角,吻去不斷溢出的淚珠。

    接獲她的去處,他便馬上南下,終於在清晨時找到蹲在菜圃的她,瞧她衣衫單薄被薄霧包圍的情景,他嚇得以為她會就此消失無蹤,驚得趕忙奔上前,藉著雙掌的觸覺以確定她不會突然消失。

    在雙唇吻上她細致的臉龐時,他終於放下心中驚惶不定的大石,肯定她是實體,不會離他而去。

    「你……」輕柔的吻令她鼓起勇氣睜眼看,他真的出現了!上蒼聽從她的乞求,將他帶到她身邊。

    「是的,我來了。」談傑-微笑告知他的到來。

    「你來了!你終於來了!我等你好久、好久。」方書吟笑中帶淚急嚷著,雙膝半跪在地撲進他懷裡,訴說她的喜悅。

    「而我卻找你好久、好久。」他緊摟著她,附在她耳邊低歎。

    差點以為她會又走出他的生命,讓他今生今世再也找不著,所幸上天垂憐,給他機會找到她!否則不知道下半生的他會變成怎樣。

    「我好怕你會不要我!我真的好怕、好怕!」她驚叫出心底的恐懼。

    「傻瓜!我愛你都來不及了,怎會不要你?」他輕咬了下她的耳廓,以懲罰她對他沒信心。

    「我就是怕!答應我,如果你不要我,請坦自告訴我,別讓我懷抱著希望等你,那種相思之痛會把我折磨得心力交瘁。」她定定看著談傑。

    「永遠不會有那天到來。」就算他死了,他的魂魄依然愛她如昔,不會有所改變。

    盈滿愛意的眼睛膠著在彼此眼底,特別是方書吟哭得梨花帶雨、我見猶憐的模樣,讓談-析除了不捨外,心緒更是悸動不已。

    他低吟一聲,俯首狂熱的吻上懷中這個折磨他整夜的小女人。

    雙唇接觸的剎那間,饑渴的舌立即竄出攫取了香舌,唇舌共舞,帶若寒氣的早晨不再讓人覺得冰冷。

    體內的溫度節節高升,相擁吻已滿足不了充滿欲望的心靈,厚實的大掌貪婪的探索屬於他的豐美領地,喘息聲與輕吟聲交纏在帶有薄霧的早晨,初升的朝陽使兩人如包裹著耀人的光芒,如夢如幻,恍若一對不存於世的神仙眷侶。

    剛起床的方美子所見到的情景即是他們倆熱情摟吻的畫面,她驚得說不出話來,那畫面美得仿佛她出聲或走近,便會破壞掉整個氣氛,使得她一時間沒打擾他們的欲望,只能愣在原地呆看。

    看了好一會兒,見他們倆吻得愈來愈火熱,大有加溫的趨勢,她仔細想想眼前他們人在戶外,這裡又是鄉下地方,若教鄰居撞見總不好,屆時謠言傳得滿天飛,要她如何面對眾人關愛的眼神?再則明明她們是要逃離談傑-,怎會讓他找上門來?如果吳瑩嵐知情,肯定認為她陽奉陰違。

    不成!不成!談尚霖與吳瑩嵐夫婦不是她能得罪的人物!她不能給吳瑩嵐傷害她的機會,她得阻止他們來往才行。

    「書吟,你在做什麼?」方美子冷著聲喝道,臉上表情僵得駭人。

    原本廝纏的兩人,因突如其來的喝聲,嚇得方書吟趕忙退開,臉色發白,不敢回頭;談傑-則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有些惱火遭方美子打擾。

    見著書吟嚇得如誤中陷阱的小動物,他不悅地睨著方美子,他不曉得方美子對書吟說過什麼、誤導過什麼,既然他出現了,就不會再給方美子傷害書吟的機會。

    方美子被談傑-冷絕的眼神驚得倒退一小步,短短的一小步,立刻讓她的氣勢減掉大半,可是為了對吳瑩嵐有所交代,她強鼓起勇氣,佯裝沒瞧見談傑-,將箭頭對向女兒。

    「我對你說過的事,難道你全忘得一干二淨?」方美子特意針對女兒從前行為的自我厭惡下猛藥。

    果然如方美子所願,方書吟甫聞言,身子立刻抖得如秋風中的落葉,自慚形穢地拉開與談傑-的距離。

    是啊!她怎會忘,怎敢忘。怯怯地抬眼偷覷談傑-,不知他是否在意她過去那一段不堪,若他在意,那他們合該分手,早點了斷,以免拖拖拉拉徒讓彼此更難過。

    「為何推開我?」談傑-硬著聲問。

    「我……我……」盡管是事實,但要她親口說出,她實在無顏啟齒。

    「書吟!」方美子乘勝追擊,喚回女兒。

    方書吟回頭望向母親,無法在兩者之間取捨。

    談傑-逕自替她下決定,大掌強勢一攬,將她摟入懷中,對方美子道:「我不管你曾灌輸什麼錯誤的觀念給書吟,從現在起,我不會再讓她的生命繼續由你誤導下去,我要帶她走。」

    方書吟震驚地瞠大眼看著他,一時之間無法消化他說的話,他說要帶她走,他要帶她走!這是否代表他們不會再分離?

    不可否認的是她的心為他的宣言而雀躍著。

    「不!你不能帶她走!我不許她跟你走!」方美子尖著聲抗議。

    「抗議無效。」談傑-理都不理她,要他留下書吟任她洗腦,除非他死!

    方書吟沉浸在談傑-要帶她離開的喜悅中,壓根兒沒注意到母親強烈的反對。

    「我要到警局去告你誘拐!」方美子氣得跳腳,匆匆上前攤開雙臂阻攔。

    「書吟是成年女子,並非未成年少女,何來誘拐之說。」

    直到方美子攔下他們,方書吟才發覺母親氣得暴跳如雷,她不安地看看母親,再看看談傑-,無法決定是否真的要聽從心意隨他走。

    「我要告你綁架!」方美子想著各種罪名以阻止。

    「書吟,你願意跟我走嗎?」可惜談傑-根本不理她,征求書吟的意見。

    他炯炯有神又充滿愛意的眼眸凝視著她,讓她不計後果點頭答應。

    是的!她愛談傑-,如果上蒼注定他們只能在一起一段日子,那他們就相處一段日子!若上蒼注定他們只能相處一日,那便一日。反正她就是要跟著他,跟著他。

    「書吟本人也答應就不是綁架。」談傑-不願與方美子多說,帶著她繞過方美子上車離開。

    「書吟,聽媽的話,別跟他走啊!」方美子在車後追趕,心底擔心的是吳瑩嵐知情後的反應。

    怎麼辦?怎麼辦?如果書吟知曉她拿了談家給的三百萬,一定會不肯認她這個母親的,可是她會拿那筆錢也是為了書吟好啊!書吟不該怪她的,對不對?

    方美子不斷說服自己莫庸人自擾,書吟定會了解她會拿那筆錢皆是出自於母愛,當然不是貪財,書吟會原諒她的,絕對會!

    眼前最重要的是該如何化解吳瑩嵐的怒氣,以及保住那筆快花得精光的錢,錢是吳瑩嵐甘願給她的,吳瑩嵐沒立場再收回去不是嗎?

    是的,錢既然已進了她的口袋,怎能再讓吳瑩嵐收回去?對!不管吳瑩嵐如何譏嘲諷刺,她都不會把錢吐出來的。

    ☆☆☆☆☆☆☆☆☆’

    談傑-直接載著方書吟到他的公寓。

    進到公寓內,方書吟對裡頭的擺設有股強烈的熟悉感,挽手摸摸顯得特別親切的沙發椅。

    「我來過對不對?」她特別挑面對陽台的單人沙發快樂坐下,試試柔軟度,坐起來很舒服,可以肯定這個位子談傑-常坐。

    「對。」談傑-笑著將她拉起,自己先坐下,再讓她坐在他的腿上,如同三年前兩人相處的情形一模一樣。

    方書吟舒服地依偎在他的胸膛,眼兒望著落地窗外的陽台。

    「我會幫你跟屠氏辭職,你別再去上班了。」摟她在懷,談傑-空虛了一天一夜的心終又飽足盈滿。

    「為什麼?」她滿喜歡屠氏的制度,要她再另外找工作,恐怕待遇與福利方面都不如屠氏。

    「我不希望你遇上麻煩事。」他母親絕對會再想出法子來拆散他們倆,他不能不防。

    「麻煩事,你怕我為你帶來麻煩?」說到麻煩事,方書吟不免想到母親所說她從前的行為,她悲傷地低下頭。

    的確,以她從前的行為模式看來,少出門可以少帶給他麻煩,他的顧慮沒有錯,她不用覺得受到傷害,況且有啥好難過的,他說的本就是事實不是嗎?

    「你在說什麼?我怎會怕你惹麻煩?」談傑-不悅地擰著眉,她的話中藏有他所不知的異樣。

    「沒關系的,我了解。」她忍下心中的悲傷,強顏歡笑地說。

    「有關系,我要聽你親口告訴我,你為何會這麼說?」談傑-強制的箝住她的下巴,強迫她面對他,不許她打混不談。

    他追根究柢的態度令她無法逃避,唯有難堪地把眼睛閉了閉,鼓起勇氣,試著以說笑的態度道:」你知道的,我以前……我以前刖是個愛慕虛榮的人,為了……為了貪圖物質上的享受,可以……可以出賣自己……」

    好難過!她的雙眼發痛、發熱,熱液不斷湧上,幾乎要溢出。

    不行!她不能讓那股熱液溢出,否則會教他為難的。

    她要忍!一定要忍!等會兒再藉口到洗手間便成了。

    忍!忍!

    「是誰說的?」其實談傑-已大略猜出是方美子說的,可是他要親耳聽她說出她的委屈,不然讓她一直藏在心底,日子久了定會悶出病來。

    「誰說的並不重要,那是事實不是嗎?」方書吟僵著臉笑著聳肩。

    完了!她快止不住泉湧的熱液。

    「對不起!我想去洗手間。」她低喃著抱歉,連忙掙脫他的箝制。

    可是談傑-不許,他甚至不容她亂動,以雙臂將她強困住。

    「讓我走!」掙脫不開來,讓她老羞成怒地低吼。

    「不許走!聽我說,那不是事實,全都不是!」他制住她,不顧她的意願,把事實強灌進她的耳朵裡。

    瞬間,方書吟如被點了穴般,一動都不動,她不敢相信雙耳所聞。

    「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事實,沒關系的,事情都發生那麼久了,該接受的還是得接受。」她認為談傑-是為了讓她好過,所以才說謊騙她,因此掙扎得更加厲害,連拳腳也一並用上,死命的踢打他。

    熱淚亦因難堪和困窘一道湧現,使她整個人顯得脆弱不已。

    「欺騙你的人是你母親,不是我。」談傑-以雙腿制住踢舞的修長雙腿,以右掌箝制她的雙腕,以吼叫穿透她腦中的迷障。

    「不可能!我媽怎麼可能會編出這樣可惡的謊言來騙我?」她猛力搖首,不肯相信。

    那樣卑劣的謊言,豈會是至親編造出來的?!不!她不相信!

    「事實就是她騙了你!」談傑-不忍她再受制於謊言而瞧不起自己,拚命說服她相信他的話。

    「不會的!我媽不會騙我……」方書吟噙著淚,搖頭拒絕相信。她與母親相依為命多年,母親沒理由騙她。

    「需要我證明給你看嗎?」

    「證明?」方書吟不解地望著他,眼角猶掛著晶瑩的淚珠。

    「是的,證明。」談傑-點頭,凝視著她。

    「好!你證明給我看,說服我相信你。」她的心正為著該相信誰而陷入兩難,相信他固然是好,因為可以證明她不是個為錢便出賣肉體之人;但相信母親對她而言也很重要,畢竟母親是如今世上她唯一的至親,如果連至親都會欺騙她,那她真的不知道還有誰可以相信。

    轉眼間,談傑-的黑眸轉為黯沉,專注地凝視著地,看得她一顆心幾乎跳出胸腔,早把證明誰說謊這個重要的議題拋到九霄雲外。

    似慢動作,談傑-低下頭覆住她雙唇的動作她看得清清楚楚,她輕合上眼瞼承受他給予的濃情蜜意。

    腦海不期然的湧現一個疑問,難道這就是他所謂的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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