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天行為蘇曉溪運氣護傷之後,她整整昏睡了兩天,為了方便照料,步天行雇來—個大丫頭秀香,全天守在蘇曉溪身邊。李同容更是不敢離開客棧—步,好不容易挨到蘇曉溪醒了,他才鬆一口氣。接下來藥浴、推拿,折騰丁幾日,總算讓蘇曉溪恢復折損的脾胃,漸能進食,而每次診脈,步天行總是盯在身邊,讓他備感威肋。
「從脈象看來又比昨兒更好了些……」李同容仔細地為蘇曉溪把完了脈,緩緩坐到桌邊,問道:「姑娘食慾好嗎?」
蘇曉溪靠在床頭牛躺著,步天行為她攏緊被子,望著她笑道:
「好得不得了,連我的份也都給吃了。」說著也在桌邊坐下。
蘇曉溪道:「我也只不過吃了你的半碗飯,就這樣到處跟人說我搶你的飯吃……」
蘇曉溪的食量從—開始的半口飯慢慢增加,所以秀香總是拿捏不準飯量,昨兒和步天行一起用飯,食慾特別好,等不及秀香添飯來,步天行只得把自己—半的飯分給她。
「能吃才能長力氣,想吃什麼就盡量吃吧……」李同容說完,站起身來,道:「三少爺借一步說話。」
步天行「嗯」了—聲,對蘇曉溪道:「我去吩咐掌櫃的,宰條牛來烤給你吃,好不好?」
「我要吃烤駱駝……」
「這個……」步天行笑道:「我問問李大夫,也許你得忌口,不能吃駱駝……」說著踏出房去。
香秀端藥進來,笑道:
「李大夫平常架子大,病人都得看他臉色,從沒像這幾天這樣窩囊,每回步三少問話,他連頭也不敢抬,這會兒一定是看你好得多了,想求步三少放他回去了。」
「他—直沒回去嗎?」蘇曉溪驚訝地問,一面自己起身坐在桌前。
「步三少爺不准他回去,為了讓你養傷,他不只把客棧包下來,連這大夫也包下了,他對你可真好。」
蘇曉溪心頭一動,口裡仍說:
「我們是朋友啊,他待我自然好,我也可以為他兩肋插刀。」
「朋友沒這麼好的,」秀香忽然哀怨地歎了口氣,道:「還是你命好……有個人這樣對你……」
「秀香姐……」蘇曉溪想勸她也不對,想辯解也不對,不知道該說什麼。
秀香覺得氣氛給她弄糟了,變了口氣,說道:
「你昏睡的時候啊,步三少可急的咧!李大夫也沒把握你什麼時候能醒,讓他逼得快跳牆,後來總算想起有種什麼花煉成油點著了可以幫你透過氣來,可是在山巔上,沒法采,還是步三少有本事,帶著藥坊的夥計出去—整天,聽說把整座山頭的花都采光了,可是也只煉成半碗油,幸好點了一天你就醒來了。他每次見到我就問『姑娘怎麼樣了?』『姑娘喝過藥了嗎?』一天要問個好幾次……」
「喔……」
秀香笑道:「我看姑娘也是聰明人,怎麼這麼不長心眼呢?你當人家是朋友,人家可不當你是朋友啊!」
蘇曉溪乾笑了幾聲,道:
「秀香姐你完全誤會了……」
口裡這樣說,心思卻已浮動,正好步天行進來,蘇曉溪望見他一雙淡紅的薄唇,忽然臉熱心跳,為了掩飾,她趕緊問道:「李大夫怎麼說?」說著端起藥,一口喝光。
「還不是要我放他回去。」
步天行在她身邊坐下來。
「他的藥坊裡還有病人,把他—直留在這兒實在不好……況且,我的傷已經都好了,你別再強留他了。」
步天行認真地道:
「他只說你的命保住了,可沒說你的傷已痊癒,你還是必須每天喝藥、調養,最少也要一個月才行,而且得常常走動走動。」
蘇曉溪一聽,叫起來:
「那太好了,我正悶得慌!」說著站起身來,就要出去。
「你不能—個人出去。」步天行叫住她。
「那……我請秀香姐陪我走走好了。」
秀香過來收走藥碗,笑道:「我還得給姑娘洗衣服呢。」說完轉身出去。
步天行溫雅一笑,道:
「我陪你走走也好。」
蘇曉溪沒料到他會這麼說,抓著心裡的雀躍,淡然地點點頭。
兩人一起上街閒逛,不自覺地你一言我一語,聊得十分投契,逛了幾條街,在豆腐腦兒攤上歇腳,蘇曉溪張望街景,忽然喊道:
「那不是賀公子嗎?」
步天行一眼望去,果然看見賀家桐站在街角,和一個雜役打扮的人說話。
「不知道他在忙什麼,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
步天行笑道。
「那人好面熟……」蘇曉溪一面說一面想,覺得很不尋常。「在小廟邊那個跟蹤我們的人,好像就是他……」
步天行愣了—愣,坦然笑道:
「我那天急著張羅車馬,倒也沒注意……販夫走卒通常都是四處遊蕩的,哪兒有工作,就往哪兒去。」
「是這樣嗎……」
蘇曉溪心裡疑惑,卻沒再質疑。
賀家桐忽然轉過頭來,朝他們揮揮手,雜役離開,賀家桐走來,一開口便打趣道:
「蘇姑娘復原得真快,這樣天行也可以鬆口氣,他這幾日簡直坐立不安啊!」
「咱們那是朋友,難道你不替她擔心嗎?」
步天行道。
「這點很慚愧呢,我雖然也很關心,卻比不上你對她的擔心呀!」
賀家桐拿他倆的事情取笑,步天行少不得否認幾句,兩人一來一往,蘇曉溪卻愈聽愈是歡喜,面對步天行的溫雅笑顏,心裡升起一種期待。
遠遠地有人喊了一聲「蘇姑娘」,打斷步天行和賀家桐兩人拌嘴,一個衣衫襤褸的年輕書生站在他們桌前。
是王書鴻。
蘇曉溪很快地站起身來,替他們做介紹,彼此寒暄之後,步天行說了聲「請坐」,四人再次入座。
蘇曉溪並沒有說明王書鴻是個什麼樣的人物,如今見是這樣衣衫破爛的年輕人,步天行有幾分意外,賀家桐卻像早就見過王書鴻似的。
「蘇姑娘,我正想到客棧去找你呢,這麼巧在這裡遇上了。」王書鴻道。
蘇曉溪一下就料到王書鴻找她的目的,她不肯主動提起,反而問道:
「明弟好嗎?」
「多謝蘇姑娘關心,明弟已經痊癒。」王書鴻道,見蘇曉溪比初見面時消瘦,但精神卻更好幾分,便道:「姑娘身體還好嗎?」
「已經好得差不多了。」蘇曉溪笑著點點頭。
自四人見面開始,王書鴻眼裡始終只有蘇曉溪,他望著蘇曉溪的專注目光讓步天行心中不悅,打斷兩人的問候,道:
「王公子有什麼事嗎?」
「喔,對了,蘇姑娘上回托我打聽的人,找到了。」
「真的!」
像是有根針,刺穿蘇曉溪的期待,她不自覺地脫口驚叫。
「在哪裡?」
步天行眼睛為之一亮。
「就在尤正德府上,不過……那姑娘不叫纖纖,尤府上下叫她婉兒小姐……」
王書鴻將他打聽到的消息說了一次。
趙家為了蘇曉溪,動員了所有的門路打聽纖纖的消息,尤府裡一個丫頭曾經受過趙家的恩惠,所以向她打聽事情時自然言無不盡。婉兒小姐是尤正德這—趟外出做買賣時—起帶回來的,聽說是尤夫人的義妹,尤正德年過半百仍無子嗣,所以特地將她接了來,要給尤正德做姨太太。
「往年的就是這個時候,全鎮都會張燈結綵為尤正德慶生,可今年尤府特地廣發米糧,救助貧困,就是指望多積陰德,讓婉兒能順利為尤家添個子嗣。」
步天行愈聽愈疑,從這位婉兒的背景聽來,似乎就是他苦心尋覓的纖纖,但是他與纖纖有了婚約,她不可能願意下嫁他人的。
「天行……」賀家桐見他迷憫,出聲喊他。
步天行慢慢回神,道:
「我今天夜裡,親自去看看。」
賀家桐點點頭,似乎頗為認同這種作法。
在不確定婉兒是否就是纖纖的情況之下,貿然求見,實在冒昧,雖然見婉兒有很多的方法,但都不如夜探尤府來得直接、詳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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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雷輕響的夜。
秀香淺睡之中醒來,覺得微涼,她起身探視蘇曉溪,卻見她穿著單衣佇立窗前。
秀香趨近前去,窗外雨聲滴答,暗沉沉一片。
「怎麼不睡呢?」她揉著眼問。
蘇曉溪不按話,雙目凝睇這靜灑空階的一庭愁雨,幽暗中傳來巡夜的梆鑼聲,篤、篤、鏜,篤、篤、鏜,在蘇曉溪聽來,別有一份荒涼。
「二更天了……」
秀香聽著,順口說道。
二更了?
夜風拂來,庭樹聒噪,蘇曉溪回過神,發現自己居然在窗前站了一個時辰。
天行……見到婉兒小姐了吧,她,是纖纖嗎……
而在尤府大宅裡的婉兒小姐,此刻一樣尚未入睡。
步天行輕易避開尤府護院巡邏,如人無人之境的一路來到府裡最雅致的繡樓,廂房門窗緊掩,仍亮著燈光。步天行蹬足躍上屋脊,伸手想掀開屋瓦,眼底忽然閃過蘇曉溪的臉。
她純真善良的笑,她刁鑽古怪的怒,她一雙總是脈脈含情的眼……此刻或許正悄悄為他垂淚……
他—心牽掛的纖纖,可能就在眼前,他竟為了蘇曉溪遲疑要不要繼續找下去?
心頭正迷惘,廊下呀地—聲開了門,聽見一個女子驚訝地低聲問:
「她打你了?」
另一個女子帶著哭聲,咬牙道:
「不過打破了一個杯子,她就動起手來,你說說咱們家裡什麼時侯打過下人……也不過是個賣身求榮的賤丫頭,敢這麼動手動腳的,難道她真的以為自己是個小姐嗎?」
「當然啊,她是婉兒小姐呢……走著瞧吧,夫人也不過貪她替尤府生個男丁,要是生不出來,就等著輪到她哭了!就算她肚皮爭氣,添個小子,夫人也不是省油的燈,早晚要將她打入冷宮的。」
屋脊上的步天行聽這兩個丫頭你一言我一語的把屋裡的婉兒小姐罵得一文不值,又驚又疑,連忙伸手掀開一片屋瓦往下瞧,房裡那個彩袖輝煌的小姐,不就是纖纖嗎?
等那兩個丫頭走遠,步天行輕身躍下屋脊,推門而入。對鏡卸妝、口哼小曲兒的婉兒高興地站起來,喊了一聲「老爺子」,人也跟著愣住了。
「三少爺?!」
她非常驚訝,非常不自然、「你、你,怎麼來了……」
步天行上前一步握著她的手。「我找你找得好苦!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你先跟我走!」
纖纖掙開他的手。
「這、這……你不能來這裡……」
正說著,廊下有人靠近,燈籠微光搖搖晃晃,漸趨明亮。
「哎呀,老爺子回來了,讓他看到你就糟了!」纖纖著急,半推半拉的把步天行擠到窗邊,推開窗子。「三少爺快走!」
「為什麼?」步天行一時錯愕,弄不明白纖纖的反應,腦裡奔過幾百個可能的理由,卻連一個也沒有抓住。
「纖纖沒有福氣,三少爺把纖纖忘了吧!」她焦急地道,一面看著房門,一面仍用力將步天行往窗外推。
房門呀地一聲打開,纖纖幾乎哭了,道:
「快走,纖纖求你!」
步天行心一橫,轉身躍出窗去,人還沒走遠,就聽見房裡一聲嬌柔的歡呼,他不由得停下腳步。
「老爺子,你回來了!」
纖纖載欣載奔的走過去,一把摟住尤正德胳臂。「這麼晚?才從號子裡回來嗎?姐姐那裡去過沒有?」
「還沒有呢……」
尤正德也是呵呵一笑,道:「過來坐坐。」
「那不成,你先到姐姐那裡去,再過來。」纖纖嬌嗔。
「你饒了我吧,我才剛下號子,累得要命……」
纖纖站在尤正德身後,替他槌著肩。
牆外的步天行從窗欞外看清一切,心口一窒,險險昏倒。
那個在山莊花園裡哭著求他搭救的纖纖,跟這陌生的婉兒,是同一個人嗎?
原來她不只待他好,對待別人也可以這樣柔媚貼心……
「下次別再這樣,讓人說婉兒不懂事……」
「誰會怪你不懂事?你新來乍到,我來看看你哪裡不習慣,打什麼緊?坐下坐下,告訴我,還缺什麼不缺?」尤正德伸手到肩上拉著她的手,愛憐拍著。
「什麼也不缺了,多虧老爺子把我從哥哥嫂嫂那裡救出來,不然,婉兒只怕這一輩子再也見不了天日……哪敢再有什麼奢求?只要老爺子一生順順當當;平平安安的,就是婉兒最大的福氣了。」
尤正德呵呵一笑,道:
「你這麼會說話,難怪夫人也喜歡你。我知道你吃過很多苦,不過,那些都過去了,你現在是婉兒,以前的一切,都跟你沒有關係了。」
步天行覺得氣悶,初春涼夜,他額上卻有一層薄汗:
「以前的一切,都跟你沒有關係了……」
什麼時候,他和纖纖兩人的關係被切斷了?
他們有過約定的,不是嗎?
屋裡傳出調笑聲,步天行渾身有如針刺。他再次躍上屋脊,俯看這富麗堂皇的尤府大宅院,還是想不出來到底是什麼東西、什麼時侯,將他和纖纖的關係切斷了……
婉兒小姐,他那柔媚貼心的纖纖,她不是被擄來的?
或許她真的是被擄來的,但是在尤府舒適華麗的環境下變了心了……
真沒想到,他苦心尋覓,為自己覓來的,竟是—個笑話!
天將明,而未明。
尤府下人此時開始忙碌,嘈雜聲音打擾了在雨裡浸了幾個時辰也不曾動—下的步天行,他緩緩站起,臨風立在飛簷上,忽來一陣疾風,盡把雨絲往他身上甩打,他提足真氣,奮力躍起,彷彿一隻傷了的鳶,忽然振翅飛去,而心頭仍是—片空白。
ぼ ぼ ぼ
雨不知何時停了。
窗前一群綠繡眼喳喳呼呼飛來竄去,就偏偏有—對鳥兒離群追逐嘻鬧,好不容易在窗前樹梢停下來,互相親親嘴、清清羽毛,一隻拍了翅膀輕巧飛走,留下的—只立刻追隨而去,樹梢空留鳥兒停留處,晃晃蕩蕩,搖碎滿地花影。
展風澀眸。
蘇曉溪眨眨眼,故意東望西望,很希望看見步天行身影,卻不願想起他一夜不曾回來。
婉兒確定就是纖纖了,她想。步天行整夜未歸,定是兩人劫後重逢,道不盡的綿綿情意,或許就像那對綠繡眼—樣,柔情繾綣,終宵相依。
她幾乎是自殘的亂想—陣,愈想愈是揪心,冷不防一顆淚珠滾落下來。
「蘇姑娘……」秀吞端來一碗藥湯,望見她臉上有淚,低聲問道:
「怎麼了?早飯也沒屹……」她回頭,桌上的飯菜,動也沒動過。
「我都好了,不用吃藥。」她轉身披了外衣,提起包袱和劍,覺得心口好疼。
「替我跟步三少爺還有賀公子說一聲,就說我先走了,讓他們不用等我了。」
話說完,丟下一臉疑惑的秀香,轉身就走。
她不能留下來,不能眼看著步天行帶著纖纖一起出現,卻裝作沒事一樣。雖然找到纖纖是她的目的,但是,她就是不能,就是不能!
她離開客棧,悶著頭走,撞到路人,才發現自己置身陌生的宜夏大街。上一次站在這裡,身邊有天行陪著,現在卻獨自面對茫然的人海。
孤寂的浪頭朝她打來,眼淚再也撐持不住的摔跌下來,一顆一顆,都跌在心湖上,酸澀的漣漪盪開,慢慢化成擋不住的疼痛。
不痛,不痛,她這樣告訴自己,卻越發痛得厲害!
她邁開步子,倉皇奔逃,可是心痛卻緊緊跟隨,怎麼也甩脫不開,來時路上,深深淺淺的回憶像是大大小小的石子,一路教她牽牽絆絆、跌跌撞撞。
無人的山丘上,野風颯颯刮來,一刀一刀,刮得她幾乎痛暈過去。
這是幹什麼呢?
她費盡心情,負傷奔走,幾乎送掉了一條命,為的就是幫天行找到纖纖啊,現在不是功德圓滿了嗎?
為什麼還要這樣心碎斷腸呢?
天行好,她就好,不是嗎?
別哭,別傷心了,很痛的……
她跪倒在地,努力調息順氣,十日斷魂傷勢復發,疼得渾身血脈幾欲暴裂。
她費力平躺,仰望著天,眼前白雲濛濛,落英狼藉,零落的心緒,憑風飛進宜夏城。
¢ ¢ ¢ ¢
城裡的步天行,樽前獨酌,卻不能一醉滅千愁。
賀家桐在小攤上找到他,見他醉了,並不意外,趨上前去,道:
「秀香說,蘇姑娘走了。」眼底是體諒的溫暖,唇角卻浮上一層輕蔑的寒霜。
「走了?也好。」
步天行醉眼迷離,投看見他錯亂的神情。
「好?你可真薄情!」
步天行心裡煩亂厭惡,倒了酒,悶著頭猛喝。
「其實也對,自己送上門來的有什麼稀罕!」賀家桐不懷好意地挑撥,又問:「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回山莊去。」
步天行沮喪地道:
「想回去了?」賀家桐回眸之間,神情極端複雜,他頓了頓,緩緩道:「那我也要走了,我有正事要幹。」
步天行只是揮揮手。
「別太沮喪,」賀家桐拍拍他的肩。「快點打起精神來,我不希望看到你—直這樣,累了,就回客棧休息,睡醒了又是—條好漢。」
這樣語重心長的語氣,有點不尋常。
「你都知道?」步天行狐疑地望著他,有種說不出來的奇異感覺。
「你有什麼心思瞞得過我?」賀家桐心虛地笑起來。
步天行搖頭苦笑,完全沒發現賀家桐不只瞭解他的心思,甚至掌握了他的動向,纖纖的事他仍沒向人提起,賀家桐卻早已知道真相了。
「回客棧去收拾行李去找蘇姑娘吧,別為了纖纖氣昏頭,卻忘了她有傷。」
怎麼能讓蘇曉溪看見這樣沮喪、難堪和酩酊大醉的步天行呢……步天行緩緩將杯中的酒飲盡,忽然覺得好過一點,對於纖纖,與其說傷心,倒不如說是生氣,步天而行的三少爺,何時嘗過被冷落、背叛的滋味呢?
他還是回到了客棧。
掌櫃店伴都不在,客棧不尋常地空著,步天行獨自上了二樓,緩緩推開房門,恍惚之中一陣幽香撲鼻,半掩的床帳裡,似乎有人。
步天行自知真的醉了。卻不至於走錯房間,況且,客棧都包了下來,不會有別人。剛剛家桐說蘇曉溪走了,那……
是誰在客棧裡?
他橫持長劍,撩開床帳,卻見—個人裹在棉被裡頭,長髮垂洩,動也不動,步天行怔了一怔,隨即伸出長劍,劍尖透勁在被上點了幾下,棉被裡的女子穴道被解開,緩緩動了動,猛地直坐起來。
步天行心頭驚疑,這香肩半裸的女子,居然就是……
「纖纖?」
纖纖發現自己衣衫不整,身在陌生房裡,不禁又怕又慌,步天形這一聲低喚有如—響驚雷,她嚇得發抖,擁著被,尖叫出聲。
紛亂雜沓的腳步聲、叫罵聲霎時湧進房裡,像是捅翻了馬蜂窩,惹得凶狠的一群小東西毫不留情地螫刺敵人。
混亂裡四目相望,纖纖瞠目結舌,口裡是—團問不出來的疑惑……
他不能成全一個想要脫離窮困的苦命女子嗎?為什麼將她擄來這裡,壞她名節呢?
這樣……老爺子還會要纖纖嗎?
她雙目含淚,又驚又怨。
步天行也不分辯,也不反抗,在纖纖的目光裡,讓一屋子忿怒的鄉民連打帶罵將他押往衙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