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裡,左絨從容地安排離開T市的事情,如果不是礙於春陽基金會的募款餐會,她大概也不會回到這裡。她低頭瞪著自己的腳尖,看著街燈下孤寂的影子,慢慢地走回住處。
轉過街角,一雙男性的大手硬是摟住左絨的腰,把她困在牆壁和他胸膛間。「我總算逮到你了。」石川焰審問的語氣在頭頂響起,「這幾天你去哪裡了?我到處找你知不知道!」
那一夜,他有事不得不離開左絨的住處。隔天卻發現左絨不見了,而且沒人知道她的行蹤,他以為兩人經過了那麼親密的行為,左絨對他的態度應該會有所改變。沒想到,她居然演出失蹤記,讓他擔心得要命。
不知道左絨的下落,他煩躁得連和女人調情的心情都沒有,明顯得連賀析都發覺到他的不自在。
他好像有點愛她,石川焰心虛地發現。
左絨小心地壓抑下心中的竊喜,他畢竟是在乎她的。
「找好想你,我從來不曾這樣在乎過任何一個女人。」石川焰傾訴著。
「你這麼急著找我,我會開始懷疑……你愛上我了?」她笑著揶揄。
石川焰的臉不自在地繃著,很勉強地承認道:「我好像有點……愛、愛你……」他沒辦法不結巴,從來他只對女人說喜歡的。因為他覺得說「愛」太正式、太沉重,愛包含了責任和絕對忠心的付出。
左絨應該會很感動,他等著她欣喜或嬌羞的反應。
這個回答,讓左絨迅速地冷下臉繃緊聲音說:「我不接受『有點』這樣曖昧的詞彙,更不接受一時的感情用事。我以為你縱使有成車的缺點,但是起碼瞭解自己,但很顯然我高估了你。」她略蹲低身子,快速地鑽出他的胸前,頭也不回地離去。
笑話!她左絨是怎樣的人物,什麼叫做「有點」愛?
她不接受不完整或不確定的愛。
……
清晨的第一道曙光照入左絨的臥室,她看著書桌前高堆的碎紙片,也不禁笑著對自己搖頭。她思考了一整夜,企圖理清心頭糾纏的矛盾,關於石川焰和她的。她終於承認對石川焰的情感,在無形中已經越過她原先設定的底線了。
這是個錯誤,如果石川焰不能回報相同的情感的話。
有錯誤不要緊,重要的是及早修正過來,這是從小父親告訴她的。所以左絨決定,她要修正她所犯的錯誤——收服石川焰的浪子心。
看著朝陽,她愉快地笑了,這輩子她想設計的人,還沒有誰能逃得過。這次當然也不會例外了,接招吧,石川焰!
春陽基金會的募款餐會、義賣活動,選擇在星期六的晚上隆重舉行。
「絨絨,你這幾天去哪裡了?石川焰找你找了好幾天,我都快煩死了。」芸芸邊幫左絨佈置會場邊嘀咕著。
左絨假裝沒聽見,專注在手中的工作。
「院長很關心你們的交往,目前進度如何,你收服那顆頑劣的浪子心沒?」芸芸繼續炮轟著。
「誰說我和石川焰交往的?」她平靜地反駁著,不喜歡談論此事。
「怎麼不是?他天天來帶你去吃飯,跟你動作又好親密,他簡直是緊迫盯人地追求你了。其實本來我也不贊成你和石川焰交往的,我覺得他太花心,而且他邊追求你還邊跟那個胡菁菁交往,難道他想腳踏兩條船?絨絨,和這樣的男人在一起,很辛苦吧?」芸芸小心地猜測著。
「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左絨自信地回答著。
芸芸的話,讓左絨在心中評估著,她和石川焰在一起很辛苦嗎?不,其實真正辛苦的人是他,因為她從不把情緒表現出來。
以情感來說,她是理智多於情感的人,石川焰正好相反,他是情感多於理智的人,所以在某部分的情感上,他是依賴她的。他自己也承認,在她身邊,他浮動的心似乎能安定下來。這是她昨晚撕了一夜的紙張分析出來的結果。
「太過分了。」芸芸氣憤的叫嚷聲,喚回她漫遊的神志,「石川焰居然帶著胡菁菁出席,你看她那副騷樣,整個人都快黏上他。我要去問問石川焰,他到底把你放在哪裡?如果他只是想和你玩玩,我一定讓他好看。」芸芸火爆地拖著左絨。
「不用了,」左絨拉住芸芸語氣溫和地阻止,「那不干我的事情。」
「怎麼不干你的事情?石川焰明明在追你,他怎麼可以……你不生氣、不吃醋、不嫉妒嗎?」芸芸不解地追問著。
「我們之間的關係不是這樣的。」左絨神態沒變,雖然她看見胡菁菁嬌媚地窩在石川焰懷裡的畫面,心頭是刺痛的。但是她最強的底牌就是——不為所動的冷靜。
「表現出自己的情緒不會吃虧的,你不表現出來他怎麼知道你在乎他呢?」芸芸勸著。
「你還下明白?我和石川焰正在做情感的拔河,他怕束縛、怕被牽絆住、怕責任的枷鎖……如果我先攤了牌,就注定我是輸家。」
左絨臉上是芸芸熟悉的溫溫笑靨,充滿算計的,她終於放心了。「難怪院長會說,石川焰像只高飛的風箏,而你是那個握線的人。不管風箏飛得多遠,只要不斷線,他還是在握線的人手中。」芸芸笑得暢快,能看讓女人傷透心的花花公子石川焰被吃得死死的,那是件多麼痛快的事情。她支持左絨給他個教訓,嘿嘿,傷心的滋味換人試試了。
左絨並不刻意地想避開石川焰,只因她是春陽基金會的義工,她又負責現場指揮。在義賣會場裡,她忙東忙西地準備著,始終不曾閒下來過。而石川焰不知道是故意還是湊巧,總是帶著胡菁菁在她視線中打轉。
幼稚的把戲!她輕哼著。
想激起她的醋勁,省省吧!左絨不動聲色,平靜地忙碌著。
「焰,人家好渴,你替我端杯飲料好不好?」
「哇!這個義賣品好可愛,我想要……」胡菁菁嬌嗲做作的聲音,刺激著大家的耳膜。
石川焰邊敷衍胡菁菁,邊分心不著痕跡地觀察左絨的表情。
這個女人真的是冷血動物,或者她真的是外星人,那個星球的自轉方向正好和地球相反,否則為什麼所有女人的正常反應她都沒有?他們上過床、有過親密關係,正常的女人會有佔有慾、會吃醋、會……他摟著另外的女人,動作親密地在她眼前晃,她居然還是沒反應,他怎麼都想不透。
他同意,他果然應驗了賀析對他的詛咒。左絨就是他命裡的剋星,專門來收服他的。
左絨沒反應,石川焰倒是自己先受不了。
他等著左絨經過,一把拖她上宴會廳的陽台追問道:「你看見我和胡菁菁一起出現,你不生氣、不吃醋、不嫉妒嗎?」
她溫溫地笑著,眉梢勾著淺笑,清靈聰慧的眼柔柔地看著他苦痛扭皺的俊臉。他勾魂的桃花眼,今日以乎減低了光彩,她小聲地反問:「為什麼今天老是有人問我『吃不吃醋』這個無聊的問題呢?」
石川焰發誓,他想掐死左絨,她真的惹火他了,沒見過這麼冷淡的女人。「我最討厭看你這種一切瞭然於胸的表情,好像你什麼事都知道,什麼都瞞不了你似的,真讓人氣餒。」
左絨由眼角餘光看見女人隱藏在牆角邊的身影,推測著彼此的距離,計算著音量。她故意伸出手,柔媚萬分地勾近石川焰的脖子,輕軟地吐出話來:「你還只是『有點』愛我嗎?為什麼在乎我吃不吃醋,你在試探我?」
左絨從來不曾像這樣柔媚嬌懶過,只除那次在床上外。石川焰覺得自己的眼離不開她的臉,他真是愛透了她這種柔情似水的嬌美樣,像個女人、像個戀愛的小女人。
他認真地追問:「如果我說我『也許』可能『愛上你』,那你愛我嗎?」他認真的眼神不像說笑。
咚——左絨的心雀躍地震盪著。「如果你愛我,那麼胡小姐該怎麼辦呢?」她挑著眉刁難道。
「你也注意到了,你還是會吃醋的,對不對?只是不表現出來罷了。」他壞壞地笑,心裡注滿左絨為他吃醋的滿足感。
「不。」左絨的手指輕輕地畫著石川焰的輪廓,由眉毛、鼻子往下滑,吐氣如蘭地對他說,「小時候院長常說:上帝是公平的。所以我懷疑像你這種視女人為遊戲,縱橫情海的花心風流種,天父怎麼可能會沒懲罰給你呢?今天我總算明白了,關於天父絕妙的點子,不是平凡的我可以猜透的。」
左絨拉近他,嬌嬌地貼著他的耳朵說:「我不會吃醋的。同為我覺得胡菁菁就是上天給你最好的懲罰了。」她竊笑地小小偷咬了下他的耳垂,然後用力推開滿臉吃驚表情的石川焰,瀟灑退場去繼續忙碌。
左絨沒料錯,才一會兒已經有人找碴來了。
「請你不要死纏著石川焰。」胡菁菁不可一世地宣佈著。
「是我纏他,還是他纏我呢?瘋狂找我的人可是石川焰,剛剛你站在牆角偷聽,我和他的對話你該聽得很清楚才對。」
「我很快就會跟石川焰訂婚了。」
「恭喜。」左絨不為所動地敷衍著,眼神中有不信的猜測,看笑話的成分居多。
「他只是在玩弄你,我家有錢、有背景,像你這樣平凡的女人,你怎麼跟我競爭呢?」
「是嗎?」左絨笑得莫測高深,眼神揶揄極了,「可惜,你引以為傲的家世,醜聞多得讓人吃驚。」
「什麼醜聞?」
「送給你。」左絨遞過一疊照片給她。
胡菁菁翻看著照片,越看她臉色越是難看。手中是一疊春宮照,而主角居然是方艷和另一個男人,她抖著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左絨小聲地煽火:「當這些照片刊登上低俗的八卦雜誌,你說你們胡家是不是大家茶餘飯後的閒聊話題呢?」她看見石川焰正橫過人群接近她們兩人。她故意低低地說,「小心點,這些照片如果讓石川焰看見,那就很難堪了。」她笑著。
左絨這種笑容讓胡菁菁倍覺侮辱,一股氣往頭頂上冒,只知道她討厭左絨這種笑,不禁失著聲音喊道:「別以為你可以破壞我跟石川焰的感情。」
左絨自信地聲明道:「我不必破壞,順其自然。」她不把胡菁菁的叫囂放在眼裡,她向來是別人越是生氣,她越是冷靜,別人越是氣得跳腳,她就越是冷然。
「你……」胡菁菁氣憤萬分,順手抓起桌邊的飲料杯,準備拿酒潑灑反擊。剛要動作,「喔——」手腕的痛楚讓她細哼著。
「菁菁,這個舉動太過分。」石川焰及時出現擋住她拿酒杯的手腕。
從頭到尾,左絨還是維持著最無辜、置身事外的表情看著。
「好,你說清楚,你要我還是要她?」胡菁菁不經思考地逼問著。她從來沒受過這種窩囊氣,而且她相信自己比這個平凡的女人出色多了,只要是有眼光的男人,一定會選擇她的。
蠢女人!左絨在心中替她哀悼。看胡菁菁這種背水一戰的攤牌,就知道不管石川焰先前對她是另有目的接近,還是真心喜歡她……這一刻,都知道她已經絕對失去石川焰了。
他這種浪子型飄蕩的男人,喜歡自由、喜歡女人,是不可能改變的,胡菁菁給他的壓力只會讓他逃得更遠。人下不會有哪個男人,因為愛上女人而徹底洗心革面,一百八十度絕地大改變,然後由超級浪子變成忠貞的「一O一忠狗型」的好男人。
石川焰的濃眉扭皺起來,他低低地警告:「菁菁,我們早就說好了我們的遊戲規則。」
「我不管,我愛你。」胡菁菁不經思考地吼著。
受邀來這個宴會的,都是醫學界的同業,或是有能力出錢的公司負責人。他不想成為眾人的目光焦點,尤其胡菁菁很明顯已經有失控的情況出現。他摟近胡菁菁安撫地笑著說:「我們先找地方單獨談談,好不好?」他的聲音和神態就像在哄小孩。
離去前他轉身交代道:「絨絨,我等一下回來接你。」
看著石川焰帶著胡菁菁離去的背影,左絨終於承認,她比她自己預估的更在乎石川焰。不管她的外表偽裝得多麼成功,嘴上說得多麼冷淡,其實她還是不能忍受石川焰跟別的女人動作親密。所以她會耍心機對付胡菁菁,完全是下意識的舉動。
「真不知道石川醫生為什麼會喜歡那個胡小姐,驕縱又任性。」
「你不知道,娶個有錢老婆,男人可以少三十年的奮鬥。」
「你猜咱們的花心大少這次會不會定下來……」
身旁細細的談論聲,不停地傳入左絨的耳中。她的手在不知不覺中緊握,連指甲插入柔嫩的手掌中都沒感覺。
她只能感覺到胸口積壓的沉悶,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賤女人!你還敢回來。」胡大權氣得全身肥肉顫動。
「你發什麼瘋,我為了公司在外面忙了一天。還不是你說的,要不著痕跡地控制金華建設。」方艷不甘示弱地辯白著。
「這是你幹的好事!」胡大權把手中的一疊照片全數往方艷身上砸。
「不要臉的女人。」胡菁菁站在旁邊幸災樂禍地看著,她自封為正義使者舉發方艷的姦情。她希望最好是能把方艷和胡繼業趕出去,這樣她可以把媽媽接回來,未來老爸的公司也全部是她的。她有報復的快意,在心中被石川焰拒絕的怒氣全都發洩到方艷身上。
方艷拾起地上的照片,臉色霎時慘白。怎麼會這樣?她和李健維偷情的畫面居然被拍下來。她抖著唇說不出話來往後縮,她清楚地看見胡大權眼神中的冷酷。
胡大權氣憤地逼問:「我當初的意思是,我在幕後活動,讓便捷道路的施工路線經過那塊地,由你來過濾合作的建築公司,我出資,雙方配合。金華建設是你挑的,現在有照片為證,你還有什麼話可說?」
「老爺,啊——」還來不及完整地說出求饒的話,胡大權已經氣憤地賞她一巴掌。
啪——響亮的巴掌聲,夾雜著胡大權的怒吼:「混蛋,你合作到他床上去……」
胡菁菁站在旁邊不勸阻地看著,甚至還暗自竊喜,幸好今天胡繼業出去鬼混,還沒回來,否則可有人勸阻了。她討厭方艷、討厭胡繼業……
叮——電鈴聲突然響起。
傭人慌張地報告道:「老爺,有警察來找你,說要搜我們的房子。」
跟在傭人身後進屋的男人,嚴肅地出示身份,「我們是調查局的幹員,這是檢察官開立的搜索票,我們要搜查這間屋子,並請您和胡太太跟我們到警察局協助調查。」
同時間,城市的另一邊。
石川焰和左絨接到懷安孤兒院撥來的電話。李院長焦急地告訴他們,小軍和阿寶被幾個男人架上車帶走……
山下安靜停妥幾輛汽車。便衣警察擔心地問:「左小姐,您真要自己去交贖款?」
「綁走小軍的人,小朋友指認出來是那個綽號叫阿平的男人,他是忠義盟的手下。他認得我,對我的戒心不會那麼大。」左絨冷靜地分析著。
「忠義盟的幫主財哥和一干手下,昨晚被地檢署以縱火等八條罪名起訴。但阿平脫逃了,目前正被通緝中,這種亡命之徒不好對付,還是讓我們的人上去。」警察不安地提議著。
「我陪她上去。」石川焰握緊左絨的手保證著。他寬厚溫暖的手掌穩定地傳達出力量,包裹住左絨冰涼的小手。他知道她擔心小軍和阿寶的安全,可是在外表上一點也看不出來她內心的慌亂。
左絨提著裝錢的旅行袋往上走。
在雜草叢生間,有棟建築了一半的空屋,裡面亮著燈。左絨交代著石川焰:「我從前面進去,你由後面繞進去找小軍好不好?」
「不好,我陪你進去。」石川焰很堅持。她跟這些歹徒周旋,萬一出了意外怎麼辦?
石川焰有些憂慮,他們和山下待命的警察約好,十五分鐘後包抄上來。這十五分鐘內,如果突然發生變故肯定來不及救援。這種時候他就很感歎,為什麼他是個尊重法律又崇尚和平的人,槍械屬於管製品,所以他自己的佩槍並未帶來。
好久沒動手腳運動了,唉!希望不要救人反被救,那他石川焰一世英名就毀於一旦了。
「小軍、阿寶,你們在哪裡?」左絨呼喚著。
「手舉高。」阿平的手下躲在空屋裡,槍對著他們警戒著。
「我們帶贖款來,就只有我們兩人,放心,我們沒有武器。」石川焰高舉雙手跟左絨一起進屋。
「拿來。」阿平的槍對著他們兩人。
「二位大哥,您的槍千萬拿好,手別抖。」石川焰笑嘻嘻地說著。這幾個歹徒,除了帶頭的阿平年紀較大外,其餘兩個年紀看起來都在十七八歲左右,這樣年齡的小混混最不知道天高地厚,也最容易失控,他盤算著。
「孩子們呢?我要先看見他們才把錢交出來。」左絨很堅持。
阿平指著石川焰說:「你和錢留下。」然後對著左絨說,「後面的房間。」
石川焰用力地握了下左絨的手,不放心地交代著:「小心點,嗯?」
他擔憂的眼神讓左絨心裡暖暖的,她不回話點著頭。
後面的屋中,在短短一分鐘內情勢大逆轉。左絨輕易地擺平負責看守的歹徒,她解開繩子交代著小軍:「你背阿寶從後面出去,山下有警察伯伯在,可以嗎?」
「沒問題。」小軍堅強地點頭。
左絨讚許地摸摸他的頭,親親阿寶安撫:「阿寶別怕,你跟著小軍哥哥,姐姐跟叔叔會打跑壞人。」
阿寶淚眼模糊地點頭,緊抱著小軍的脖子。
左絨小心地想拆卸下木門,希望能弄出空間讓小軍和阿寶離去。
太久了……後面不可能都沒聲音,阿平懷疑地指揮站在最邊邊的阿雄說:「去後面看看。」
石川焰緊張地瞪著眼前的兩隻槍。
「旅行袋拿來。」阿平伸手想搶過石川焰手中的袋子。這筆贖款是他要跑路的費用,如果不是那個孤兒院的老女人堅持不賣地,他又怎麼會想到放火燒山給她個教訓。
忠義盟被圍剿時他幸運地逃過一劫,卻對李院長懷恨在心,他猜想是她報的警,後來手下的小弟建議:她不是很重視孤兒院裡的孤兒嗎?那就綁個小鬼來要點跑路費。
石川焰小心地觀察四周,故意把旅行袋丟在地上。阿平拉開拉鏈,專心在袋子裡面的紙鈔上。站在窗邊的阿丁,也興奮地湊過來看。
就這一刻,石川焰果斷下決定。
他的手刀砍下阿丁手中的槍,利落地屈膝把阿平撞倒,搶上前去把槍踢開,順便再賞他們兩人各一拳、一腿……
「住手——我……我殺了這女人……」阿雄的聲音顫抖著傳來。
女性的悶哼讓石川焰定住自己的動作,乖乖站直,雙手高舉作出投降的姿態,身後是左絨被槍指著。阿雄握槍的手,還因為緊張而顫抖,看來他這個歹徒比被挾持的人更慌張。
「小軍跟阿寶離開了。」左絨搶先報告狀況。
就是為了讓小朋友離開,她才會被阿雄逮到。阿雄眼神渙散、手顫抖,極為不穩定,所以她決定先穩住他,多拖延些時間讓小朋友走遠一點。
「絨絨,你別怕。」石川焰小心地安撫著左絨。
「你別管我。」
「我怎麼可能不管你呢?」為了左絨的安全,石川焰丟下搶來的槍,無奈地投降了。
阿平氣憤地拾槍爬起身,一腳踹向石川焰。
「啊——」左絨煞不住尖叫,她看見石川焰痛得蹲在地上。她刻意裝出害怕的表情,尖叫著,邊搶上前去,「石川——」她聲音顫抖著。
「不准叫。」阿雄捉住左絨想往前的身體,用力地用槍頂著左絨,阻止她的妄動。
阿丁才吃過石川焰的拳腳,氣憤地加入拳打腳踢的行列。石川焰縮在地上弓著身體像只蝦子,邊用手阻擋襲向他頭臉的大腳,被悲慘地毒打著。
「別打……別再打了……」左絨尖叫掙扎,觀察到眼前的三個人注意力都在地上閃躲的石川焰身上。
她顫抖呼叫,人往後退半轉身,右手扣住阿雄拿槍的手腕往上扳,左下肘頂著阿雄手肘關節的內側往外施力,正好形成以他的手腕為圓心,他整個人順著左絨的施力,呈半弧線往前摔向前方的阿平和阿丁。
他們倆抬頭,看見阿雄突然衝撞過來呆愣著……左絨就趁著他們這不到一秒的呆愣時間衝向前,快速地出手攻擊。
石川焰瞇著眼吃驚地看著眼前這一幕。原來聲音顫抖尖叫的左絨,在一瞬間轉變成出手狠辣的女羅剎。
她出拳利落絕不拖泥帶水,更不浪費任何的力量。她利用屈肘、屈膝的動作,專挑人體最脆弱的部分攻擊,眼睛、喉頭、脖子、關節……她善於利用人體關節來鉗制對方的行動,並給予重擊,連他這個當醫生的都不得不承認,他抓關節、穴道的動作也沒她利落。
左絨的功夫融合了陽剛的外家拳和泰國拳的精華。
她最後一個側面撞肘,把阿平撞得往後連退撞上牆壁,委靡縮在地……她很肯定,阿平的肋骨斷了。
環顧著地上三個(後面還昏著一個)歹徒,她漂亮地收下拳腳,輕掠過頰邊的髮絲,「我最討厭動手動腳,真是破壞氣質。」她柳眉攏皺、噘著嘴埋怨著,那清淡的神態一點也不像方纔那個出手陰狠的女煞星。
左絨蹲下身歎息道:「不是叫你別管我的。」她的語氣有絲不捨。
「寶貝,不管在什麼時候,你的安全都是最重要的。」
真是狗改不了吃……不值得同情,都已經被海扁成這樣,嘴巴還沒忘了使壞。左絨笑著端詳地上的石川焰,「好精彩,明天鐵定淤血成鐘樓怪人。」他的俊臉佈滿紅腫傷痕,她扶起他笑著說,「我們認識這麼久,今天是你最帥的一天。」
石川焰坐起,「你的武功很特殊,」他肯定看過,他細想著。
「三十年前,連續五屆蟬聯全美中國武術競賽冠軍寶座的左彭予,聽過嗎?」她提供解答。
「左彭予,中國武術界的奇特人物。」他想起來了,「你裝得真像,連我都看不出來你的武功底子這麼好。」他的心中非常不是滋味,被騙得真慘。
「不是我好,是你太差,我看你是被女人掏干了精力。」左絨冷哼著。
「沒同情心的女人。」石川焰忍住氣哼著,「喔——」他呻吟著,因為他正想像平常一樣給她個瀟灑不在乎的笑容,可惜頰邊的紅腫讓他吃痛地呼叫著。
砰——門板被撞開了,便衣警察握槍指著屋內。在看見小軍和阿寶平安地下山後,組長馬上下令圍剿趕上來。他們吃驚地看著屋裡呻吟的歹徒傻眼。
突然,石川焰眼尖地看見委靡在牆邊的阿平顫抖細微的動作,他機警地抱住左絨往他懷里拉,身體側轉以肩膀護衛她。
砰——兩聲槍響幾乎在同一時間響起。石川焰感覺到胸部傳來火辣的滋味。
啪,阿平的身體倒臥下來。他雖然掙扎著開槍,但也被警察一槍射中。
「石川——」左絨驚呼著,她扶著趴在她身上的石川焰,著急地詢問:「你中槍了?」她的臉迅速退下血色,感覺到渾身的冰涼。
石川焰胸部被鮮血染紅了一片,他捂著槍傷,「這下要動手術了,請醫院準備血漿。」他忍痛自我診斷,「先替我止血。」他的語調平靜地吩咐著。
「叫救護車,快!」左絨慌亂地命令著身邊的警察。該死,她出手應該再重一點的,怎麼會錯估了阿平反撲的力量,她責備著自己。
「沒事……小傷口……絕對沒事……冷靜……一定要冷靜……」她呢喃不清地念著。
她想撕下自己襯衫的下擺,手卻不聽話地抖著,怎麼也使不上力,連試了好幾次。
「絨絨,你在緊張喔。」石川焰的聲音居然帶笑。哈!原來向來冷靜的左絨,也有亂了方寸的時候,而且是為了他。
石川焰忘了自己冒血的傷口,陶醉在幼稚的滿足感中。
身邊的警察遞來獵刀給左絨,這才讓她順利地割開襯衫的下擺,包紮傷口。傷口不停地冒出血,很快,石川焰半個身體都染成紅色。
在救護車送他去醫院的途中,他死握著左絨的手,感覺到她冰涼的手微微地顫抖著,知道他冒血的胸膛已經讓她整個人亂成一團了。
在進手術室前,他忍痛告訴左絨:「中這槍,卻能看見你為我失去冷然的表情,真是太值得了……」大量的失血讓他開始有昏眩的感覺。
他緊緊看著左絨蒼白的臉、抿緊的雙唇,他突然想起,從來不曾認真地告訴左絨,他「很」愛她,而不是「有點」愛她,他掙扎著動著唇說:「絨……我……要……告訴你……我……」
「對不起,請讓開。」護士動作快速地把石川焰推進手術室中。
左絨腦中空白一片,渾身無力地依靠著冰冷的牆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