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鉤(下) 第三折 七
    「小白,今天吃什麼?」

    沈白聿愣了一下,轉過頭去看從剛剛起就一直在低頭翻閱卷帙的溫惜花,苦笑道:「看了大半個時辰,你想出來的就是這個?」

    打個呵欠,把卷帙丟到一旁,溫惜花笑嘻嘻的道:「吃飯睡覺是人生大事,不該每天好好打算,認真思考一番麼。就算是魔教的高手,或者少林的和尚,只要他沒有成仙,總要吃飯的。」

    見沈白聿一動不動的盯著自己,眼中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他笑道:「你明白了麼?」

    沈白聿點頭,道:「我明白了。」

    傳說通常只有英雄超凡脫俗的一面,但是他們都只是凡人。身為凡人,一個人就算武功再高,本事再大,他也要吃飯。為了吃飯,他就需要錢,需要掙錢的門路。溫家靠的是祖先的封地,少林靠的是收徒和香油錢,魔教的錢,又從哪裡來?

    沈白聿想了想,又道:「但是珠寶玉器生意受行情影響大,牌子金貴,買家少、成本高,比之糧米私鹽,利潤不可同日而語,魔教怎麼會做這等捨本逐末的事情。」

    溫惜花道:「這個問題,我也在想,從大姐給我的卷帙裡,記載了過去八十多年間樓家近百筆大股金錢出入。說實在的,我找不出他們的收支有什麼不妥。」

    沈白聿斟酌道:「溫家畢竟是旁觀者,對實際帳目估量有誤也不是不可能的。」

    溫惜花笑道:「你說得沒錯,可是不論樓家再怎麼厲害,它也沒有辦法把東西賣給不存在的人,是麼?大姐還在後面附上這些年洛陽各家商賈官員的大略收入總和,以及戶部入庫的銀子,雖說估計可能也有差錯,但作為參考已經夠了。據我估計,魔教若以百年前『三仙』之亂時的人手用度,就算裁去三分之二,也需得每年紋銀兩百萬兩以上。」

    沈白聿一聽就皺眉道:「除非樓家是開銀礦的,否則光憑珠寶生意,它不可能供給這麼大的一筆數目。」

    溫惜花點點頭,揉著額角苦惱的道:「實際上,魔教肯定不止樓家這一支伏兵,但是以樓家的生意,一年能上繳幾十萬兩已是極為勉強。這個先不提,我最想不通的一件事,你可知道是什麼?」

    沈白聿沉吟片刻,道:「是不是為什麼樓家要來洛陽。」

    溫惜花笑嘻嘻的道:「正是!洛陽的一舉一動都在溫家掌握下已有多年,魔教元氣大傷之後又根本不能撼其鋒銳,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是為什麼呢?」

    沈白聿淡淡的道:「或者這座山上除了老虎,還有別的什麼東西,能令它兩廂比較之下,知其不可為而為之也說不定。」

    溫惜花摸著下巴笑道:「究竟是什麼呢?只要知道了這個,真相就出來了一半。」

    挑眉瞧著他,沈白聿道:「你好像已經忘記了振遠鏢局的那支鏢,還有寧嘯中身上的毒一樣。去了一趟振遠鏢局,除了寧家的家事,也沒有見你帶回來什麼有用的消息。」

    笑嘻嘻的伸手抓住沈白聿手中的書,拿走放到一邊,溫惜花道:「你怎麼知道我沒有得到什麼有用的消息?」

    沈白聿道:「哦?」

    溫惜花扳起臉,道:「我得到的消息就是,寧家有一個以前身在魔教的管家,還有一個做過殺手的兒媳婦。」見沈白聿眼睛一挑,他只好歎道:「其實我根本就沒有想過去追查到底是誰給寧嘯中下的毒。」

    沈白聿奇道:「為什麼?」

    溫惜花嘻嘻一笑,肅容道:「因為我看不慣寧嘯中這個人。」

    把身子輕輕往後靠上窗欞,沈白聿笑道:「看不慣?未必。你不去查,只因為這是事情的過程,既非事情的原因,亦非事情的結果,甚至關係不到事情的發展;如果要多花功夫,反而橫生枝節。」

    溫惜花索性挪了挪椅子,坐倒他旁邊,大笑道:「還是你知道我!寧嘯中之所以器重我,一是想借我的手肅清家中叛逆。二來,他武功既廢,後輩又不能獨當一面,未免振遠鏢局這塊金字招牌就此毀於一旦,極需真相闢謠。三者,他已隱約覺察到樓家內幕深重,害怕和這親家同船不同心,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向溫家服軟示好,乃是存亡之道。寧湄拿到那封信的時候,欣喜的表情絕不是作偽,說明寧嘯中正意圖跟樓家斬斷關係,才會阻撓這對未婚夫妻見面。他的算盤打的很精啊,不過我答應的,是找出真相,拿回被劫的鏢銀,何必去為他的事多費心機。」

    沈白聿搖頭道:「說是這樣說,若不是已在別處打開突破口,給寧嘯中下毒的人該是一條極好的線索。」

    溫惜花笑道:「若是你以為寧嘯中不知道是誰下的毒,那就大錯特錯了。那天他與我說起此事的時候,似是對下毒之人完全沒有用心查問過的模樣。試想,他這樣的老江湖,怎會忘記這麼重要的線索。他不說,甚至不希望我提起,自然是因為他已經知道這人是誰了。」

    輕輕閉上眼,沈白聿的唇微微揚起,道:「寧淵?」

    溫惜花歎道:「十有八九就是他了。寧湄、聶千紅都沒有實在的動機,後者更是寧嘯中顧忌的對象。他弟弟寧征既肯為一個路見的女子傾心,甚至知道對方來路不正也不改初衷,在乃父面前堅決以對,該是至情至性之人,不會對自己心愛的人使這等心機。」

    沈白聿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宛爾道:「我可沒有你這麼多情。我認為是寧淵,因為這其中,只有他絲毫不受損害。」

    溫惜花道:「不錯,寧嘯中出事,他理所當然的成為振遠鏢局實際上的掌權人。丟的只是一隻暗鏢,既無人知曉,又不必賠償。不知寧淵受了什麼人蠱惑,前思後想,終於對自己的父親下手。如此一來,也就能解釋為什麼有人既能對寧嘯中下毒成功,卻不乾乾脆脆毒死他。」

    最後一句話讓沈白聿陷入了短暫的沉默,片刻後,他才道:「該是多少牽扯到寧家的家族爭鬥。你說寧淵似乎頗為厭惡寧征的妻子,或許也是想借此除掉她,以絕後患。」

    溫惜花大笑起來,道:「一舉數得,寧少鏢頭頗有乃父風範啊,好心機,好計謀!」

    沈白聿睜開了眼,皺眉道:「問題現在越積越多。照你這樣說,寧淵該是知道劫鏢的是何人,你為什麼不直接從他那裡順籐摸瓜?」

    溫惜花搖頭,有些神秘的笑道:「因為我知道那樣既沒有用,也不能找回鏢銀。現在我最想的,就是怎麼落實樓家和魔教的關係。」

    沈白聿笑了,道:「我們此前的所有推論,都據此而來。這卻是最難的一點。以溫家多年觀察,也沒有抓到切實的把柄,現在風聲正緊,想拿他們的痛腳更是難上加難。難道你好去抓一個樓家的人,比如樓定與、樓兆風,或者樓無月,再或者差點兒成了溫夫人的樓舞雨,來拷問他們到底跟魔教有何瓜葛?」

    溫惜花聽道後兩句眼睛一亮,失笑道:「小白,你有沒有聞到酸味?」

    沈白聿一時沒有反應,不由奇道:「有麼?」

    溫惜花已經笑的整個人都趴在桌上,上氣不接下氣的道:「有,還是沈家家傳的陳年香醋。」

    終於回過神來,沈白聿歎道:「我是實話實說。你不是說樓舞雨乃是讓人驚艷的絕色美人,要不是生在樓家,也許已經變成了溫公子你的未婚妻也未可知。」

    溫惜花搖頭,大義凜然的道:「我也是實話實說。小白你既然是正室,吃我多少醋都沒有關係,不需要給自己找借口。」

    沈白聿霎時沉默起來,溫惜花以為自己玩笑開過了,正有些奇怪,就見沈白聿已經抬起頭朝他粲然一笑,看得他心底發毛,才慢條斯理的道:「這麼一說,我剛剛似已犯了七出,你乾脆休了我罷。」

    溫惜花擦擦笑出來的眼淚,正色道:「不行,我捨不得。」

    認識多年,早已被訓練的不能把溫惜花的話當真,沈白聿笑著歎了口氣,不說了。溫惜花眨了眨眼,道:「小白?你在想什麼?」

    沈白聿微微一笑,道:「我在想,大後天的酒席,樓家要請我們吃什麼?」

    溫惜花伸了個懶腰,站起來笑道:「既然是鴻門宴,不是甜頭就是排頭,只希望他們莫要太小氣,讓我們空跑一趟。」

    沈白聿道:「你要出去?」

    溫惜花大笑道:「錯!我要去睡覺。要不要……一起來?」

    微微一笑,沈白聿再次閉上了眼睛,窗口吹進來的風把髮絲揚起,拂在面上。他也懶得去撥,輕聲道:「我在這裡就好。」

    過後的兩天,溫惜花真的就什麼也不幹,興致勃勃的扯著沈白聿整天在洛陽城裡城外逛蕩,攪得沈白聿不勝其煩。

    所以到了樓家夜宴那天,跟在溫惜花身邊的沈白聿一直冷著一張臉,看起來比平日還多難以親近幾分。

    溫惜花溫公子的臉皮向來就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淹,材質比之天蠶甲有過之而無不及,見狀也不在意,依然笑嘻嘻的道:「小白,人很多,你小心不要跟我走散了。」

    沈白聿低頭看一眼那只從出門起就抓在衣袖上的手,冷冷的道:「你拽的這麼緊,我走得到哪兒去。」

    溫惜花裝作沒有聽到,只是忽然指著前面一扇豪氣的大門笑道:「這就是洛陽最大的賭坊『金窩』了,那裡的老闆是一個妙人,下次若是再來,你務要記得多去光顧幾次。」

    瞟他一眼,沈白聿道:「你的口氣就好似吊到肥羊的騙棍,究竟抽成多少油水,讓你這麼賣力推薦?」

    溫惜花笑道:「說實話不但沒有油水,這些年還贏去了我許多。我說這裡的老闆有趣,乃是因為他姓賈,取個名字叫仁義,據說原本一心功名,科舉屢試不中,四十二歲時終於大徹大悟,開了這家賭場。此人平時最好跟人掉書袋,滿口四書五經,跟你想必很有話說。」

    沈白聿沉著臉,道:「我跟這位賈…仁義老闆有什麼可說的……」說到最後,他終忍不住笑了起來,溫惜花笑的看著他,也不說話。

    這一段路異常擁擠,兩人走過「金窩」之時,門口一陣叫罵,人群分開,一個三十出頭的男子被四個人高馬大的打手從裡面推了出來,跌倒在街面的地上。其中一個打手啐了一口,道:「我說余大,少他媽給我裝闊,沒錢就別上賭場來!」

    那叫余大的男子穿的甚是普通,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叫道:「呸!狗眼看人低的雜種,我前些天揣著銀子來的時候,你不是還人前人後的叫我大爺嗎?!回頭再去取點兒銀子,非讓你給我跪著叫爺爺不可!」

    打手一怒之下,罵罵咧咧的就要來追打,余大也知道自己只能逞一時口舌之快,排開人群,飛快的跑了。

    因為中途這麼一耽擱,兩人到樓家的時間就晚了點兒,樓無月遠遠的過來迎,歎道:「我還以為你們不來了,打算找人拿轎子去抬呢。」

    沈白聿拱了拱手,就閃到一邊,看也不看他們一眼。溫惜花知道他今天是要把說話的份兒全交給自己,心裡叫苦;面上則哈哈一笑,道:「早知如此,我們就真的晚來,走路的功夫也都免了。」

    樓無月失笑道:「溫兄如果懶得走,早吩咐一聲,我自當會安排人去接,何必如此麻煩。」手一抬,領他們進了門。

    溫惜花走在他後面,笑道:「還未想起說,樓兄的信已經送到了。」

    樓無月大喜,連聲道:「多謝、多謝。」

    沈白聿不理他們兩人說話,只是好奇的打量著樓府。溫惜花邊走也在邊留心,這樓府佈局與時下府第不同,進門過照壁便是排排古木,隨之一轉,後面出現了一座小樓,燈火通明,大小只似女子閨閣。兩邊各十丈遠卻是兩座較高較大的樓宇,關之氣宇軒昂,頗有氣象。四周遍植花草,雖是入秋,卻也開的甚好,幾株白色的小花,在夜色下發出幽幽的香氣。

    見他們的表情,樓無月道:「寒家家宅佈局與他人大相逕庭。這乃是先祖買下的舊地,傳說這房子原是一位公卿所建,他有一名姬妾,愛之入骨,就把姬妾的小樓建在中央,以示心意。」

    溫惜花笑道:「古今多情之人從來大同小異,這位公卿真真是一往情深,樓兄也是啊。」

    樓無月大笑道:「若說情,我比之惜花公子的妙論只是個蠢人罷了,沒有說話的份兒。」

    溫惜花和樓無月說說笑笑間,眼看幾步就要到小樓,他卻覺得手心一涼,原來是綴在後面的沈白聿在掌心偷偷塞了東西。溫惜花運氣一吸,知道那是一粒丹藥,忽聽沈白聿湊近耳邊道:「吃下去,一盞茶功夫裡不要吃飯喝酒。」

    那邊一個文士打扮的男子已拱手出來,溫惜花見他五十上下,眉目間與樓無月有幾分肖似,一雙眼睛神 光深湛,已知是今晚的主角。不禁抬手一笑,藥丸就在衣袖間滑進了嘴裡,道:「樓前輩,晚輩來遲,還請恕罪。」

    樓定與不愧是江湖風流人物,他哈哈大笑,上前挽起溫惜花的手道:「溫公子不必客氣,我們都是江湖中人,不講這些前輩後輩的規矩,你直呼我的名諱,與我兄弟相稱就可。」

    溫惜花暗自警惕,卻發現樓定與的真氣並未有任何動作,心中反而一凜,卻苦笑道:「非是我不願意領前輩的情,不過我若與前輩兄弟相稱,那樓兄該怎麼辦呢?」

    一旁的樓無月立刻笑道:「不錯,爹爹你莫要見獵心喜,平白讓孩兒矮了一輩。」

    說完,三人互相看看,一齊大笑起來。樓定與見沈白聿冷冷站在一邊,便拱手道:「這位便是問劍山莊的沈公子了,久仰久仰。」

    沈白聿淡淡的回禮道:「樓前輩,今夜多謝款待。」

    他說話的口氣不遠不近,禮數卻十分周全,樓定與想是聽過這人的性格,也不在意,先前一步,擺手道:「兩位,請。」

    這鴻門宴卻既沒有排頭,也沒有甜頭,只是賓主盡歡,言笑殷殷。樓兆風與乃父、乃弟不大相似,像商人多過江湖人,樓舞雨則沒有出現,許是特意避開尷尬的場合。溫惜花、樓定與、樓兆風都是長袖善舞之人,一場酒席吃的談笑風生。都知道沈白聿不愛說話,也沒有特別勉強,饒是這樣,樓定與也不忘好好招呼,以免冷落了他。

    酒足飯飽之後,兩人起身告辭,樓無月一路送到街口。

    走出幾步,沈白聿立刻轉向溫惜花道:「有什麼最近回八方樓的路。」溫惜花見他臉色煞白,知道事情不好,一點頭,帶他拐進了一條小巷。

    沈白聿將客房門一關,手中寒光一閃,右手指間已夾了三支金針,厲聲喝道:「坐下,氣沉丹田,運氣小周天。」

    溫惜花不敢怠慢,一運氣已發現氣海震動,似有散功之相,胸口憋悶欲嘔。他也不慌,閉上眼睛,沈白聿左手成指,連點他胸口幾處大穴,右手已經扎上了他頭頂天靈,另外兩支金針灌滿真氣,看準溫惜花的血脈方位,運針如飛。口中道:「別管外洩的真氣,保住內息運轉不停。」

    沈白聿鬢邊已隱隱沁出汗珠,隨著針尖所到,溫惜花只覺得真氣絲絲溢出,約摸一盞茶功夫以後,胸口一輕,真氣已重新凝聚起來。

    睜開眼睛,見沈白聿一隻手扶在桌上,眼睛閉著,臉色蒼白,輕輕喘息。溫惜花起身道:「小白,你沒事吧?」

    沈白聿眉頭緊皺,好半天才艱難的道:「我沒事……」說是如此,聲音卻有些嘶啞。

    溫惜花聽得心口微痛,歎了口氣道:「難道這就是碎真茯苓花,可我已經處處提防,到底?」

    沈白聿咳嗽幾聲,頹然坐回椅子,苦笑道:「我們才進樓家,你就已經中毒了。那種在苗圃裡的白色小花,就是茯苓花。聞過茯苓花的香味,只要配合它的草研成的汁液滲入皮膚,一待十個時辰以後毒性混合,你就變成寧嘯中第二了——這才是真正的碎真茯苓花。」

    溫惜花心念急轉,道:「汁液?莫非是樓定與那一握?」見沈白聿點頭,他只好道:「以為寧嘯中是被親人所害,放鬆了警惕,誰知這毒居然是如此用法!唉,可見人果然不能輕敵,否則就要送命,今次多虧你了。」

    沈白聿搖搖頭,表情淡漠,道:「若是我看出不對,早已阻止你赴宴了。要謝便多謝冷紫雋,給你的藥丸是她為我制的抑毒之物,我曾見過這種花的解法,這次算是勉強過關。」

    溫惜花剛從鬼門關打了個轉,心情大好,笑道:「你什麼時候學會的金針渡穴,我怎麼不知道?」

    沈白聿收起手中金針,臉上微有一絲笑意,道:「久病成醫,我這兩手比之冷紫雋甚或林泰善有所不如,應付一般情況卻已夠了。」

    溫惜花皺眉,向前跨步,一手拍上沈白聿後心,沉聲道:「你勉強運氣,現在內息凌亂,最好不要再說話了。」

    深吸口氣,沈白聿閉上眼,靜靜調息。

    到了半夜,溫惜花忽然醒來,他披衣下床,來到沈白聿門前,拍了幾下,輕聲道:「小白?」半晌無人應聲,他心中微悸,推門一看,沈白聿的床上竟空空如也。

    溫惜花來到街上,外間一輪明月高照,顯得異常冷清。地上彷彿灑了一層淡淡的銀霜,想要伸手觸摸的話,就會瞬間消解了似的。靜寂無人的街頭,忽然響起一陣腳步聲,沈白聿一聲白衣,在夜色裡分外單薄,慢慢的,從另一頭走了過來。

    見溫惜花站在那邊,沈白聿也沒有任何表示,只是轉過了頭,就那樣望著天上的月亮。

    溫惜花則靜靜的看著,他第一次發現沈白聿的輪廓很柔和,眉毛也很細,白皙的皮膚感覺甚至像個女孩。沈白聿回過頭看他,輕輕的道:「我現在忽然想聽了,那個故事。」

    溫惜花看進那雙幽深的眼睛,忽然笑了起來,道:「可惜,我已忘了。」

    兩人就那樣對視著,直到一陣涼風吹來,溫惜花一笑,轉身道:「起風了,我們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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