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警局之後,蔣雲影的臉色立刻沉了下來。他是個俊逸的男人。一向都是笑臉迎人的,所以當他不高興的時候,很容易地就被看出來。
梁淨葳與他相處的時間不長,但卻輕易地明白他的一切,她心虛地坐進他的車裡,不知道該說什麼。
「為什麼要做這種事?」蔣雲影還是問出口了,剛才在警局沒有拆穿她,並不表示他相信她所說的每一個字。
「我需要錢。」她借口道,反正她是敗家女,蔣雲影又不是不知道。
「所以你就去賣?出賣身體?」蔣雲影難以置信。
「是。」
沒想到她這麼快就承認了,蔣雲影以為她會為自己找借口,他一臉驚異,想起哥的托付,只得歎口氣說道:「你要什麼,我買給你。」
「那怎麼行,我不想欠你。」我們又沒有關係,梁淨葳在心裡說道。
「你就寧願去賣?你要什麼,我馬上打電話叫秘書去買。」
「現金,你直接給我現金。」她衝口道。
「多少?」梁淨葳以為這麼說,蔣雲影便會知趣點,哪知道他連眉頭也不皺一下。
「五百萬,你有嗎?」梁淨葳揚起下巴,猜他一定拿不出來。
蔣雲影果然臉色一變,「你要這麼多錢做什麼?」
「你不是說我要什麼,你都會給嗎?那我要五百萬。」揚起圓潤的下巴,梁淨崴看來有些任性無理,但他這是無法將視線移開。
從愛她到祝福她,為了她而出國又回來,蔣雲影依然抵擋不住那股思慕的力量,還是不能停止愛她。
「淨葳,你別鬧了,五百萬可不是小數目,你真需要那麼多錢買名牌?」
「哼,這說得這麼高尚,如果你給不起,那就別妨礙我。」
「哥……知道嗎?」他提起蔣雲祈,若哥哥知道是不是會放棄她?那麼,他是否會有那麼一絲絲機會,用以還報他對她的多年感情?
「他不必知道,你知道他忙,沒時間管我。」梁淨葳無所謂的態度似乎激怒他,但他沒有對她發脾氣。
「所以我是備胎?」怪不得打電話要他來保人。
「我可沒這麼想。」她小聲地說。
「淨葳,你年紀不小了,天天逛街跳舞,喝酒玩樂,伯父他……」
「啊,我不聽,我不聽。」梁淨葳摀住耳朵,任性地說:「你再念個不停,我就跳車。」
蔣雲影又再歎了口氣,知道自己還是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他掏出皮夾,梁淨葳看到他將皮包掏空,「喏,這些夠你花一陣子了。別去做那種事,哥會傷心。」
她斜瞪了他一眼,「你不會告訴他吧?」
他搖搖頭,算是答應替她保密。
「雲影,謝謝,我就知道你最好了。」梁淨葳撲上去圈住他的脖子答謝他,像是被寵壞的小孩。
蔣雲影卻一驚,連方向盤都握不住了。
「媽,你怎麼還沒睡?」
拍吵醒她,也怕蔣雲影產生懷疑,梁淨葳讓蔣雲影在三條巷子外,放她下來,沒想到打開燈,媽坐在椅子上,一陣心虛匆匆流過她的心田。
「我在等你,怎麼這麼晚?」錢怡綾問她,生病的她,面黃肌瘦。再加上這些日子所受的折磨,昔日的風華早已不見。
「我……我加班。」梁淨葳不敢直視母親的眼。「媽,以後別等我了,早點睡。」
「唉。我怎麼睡得著,剛才那些人又來了。」
「那些人?是誰?」梁淨葳膽顫心驚地問,該不會是……
「還不是你爸爸那些債主,他們居然找到這裡來了。」
父親失蹤後,梁淨葳和母親連夜收拾行李離開,本想越危險的地方越是安全,那些人絕對猜不到她們母女會住在離家不遠的地方,那也是唯一不曾曝光的梁家產業,沒想到他們還是找來了。
「媽。他們沒對你怎麼樣吧?」
「看我一個老婦人,他們能拿我怎麼樣?只是……」
「只是怎麼樣?媽,你就快說呀!」她急道。
「他們說你爸再不出面,他們就要抓你去抵債。」錢怡綾重重地歎氣。一把抓緊了她的手,那力道讓人絕對想不到,她正病著。
「你收拾收拾,走吧!」
「可是媽……你呢?」
「我不會有事的,我一個老婆子,他們總不會把我抓去賣吧?我擔心的是你,你還年輕,人又漂亮,要是讓他們……唉,算了,你知道我的意思。聽媽的,去收拾收拾,到蔣家躲一陣。」
若不是梁淨葳堅持不告訴雲祈這件事,怕影響他的課業,錢怡綾早就讓她去蔣家了。
「可是,雲祈……」他不過是她的男朋友而已。
「他是你的男友,女友出了點事,他不該幫忙嗎?他出國那天,你沒能一起去,他猜也猜得出來。」
本來,兩人的定一起出國唸書,但家裡發生變放不能出國了,梁淨葳借口愛玩而沒去,雲祈倒是不曾懷疑。
「聽話,去蔣家,媽等風聲平息就過去找你。」這樣,至少女兒是安全的。
可梁淨葳不願意,自尊不容許她這樣做,「媽,要走一起走,我不能丟下你。」
「他們不會拿我怎麼樣的?」錢怡綾勸道,淨蕆不到安全的地方去,她是不會安心的。
「不管會不會,媽不走,我就不走。」
「可,你爸要是回來……」
「你怕他找不到我們嗎?媽,你別傻了,爸不會回來了。」家中能賣的都賣掉了,什麼值錢的東西都沒有,梁淨葳不相信爸還會回來。
「他會回來的。」錢怡綾不相信丈夫會一去不回。
「不可能,媽,你留在這裡,我就沒辦法把這裡賣掉,這裡應該還值幾百萬。」
「你要賣掉這裡?」
「當然,不然我們拿什麼還債?」
她的心意已決,錢怡綾從她的表情中知道,房子是賣定了。
「好吧,我走,可是淨崴,你爸會回來的。」錢怡綾沒忘記替丈夫說話。
「就算會吧……」那個答案已經不是這麼的重要了。
「鈴鈴鈴……」梁淨葳的手機響了,看到許久不曾亮出這個顏色的螢幕,她急忙地按下鍵。
「雲祈,嗯,我還沒睡,你呢……你怎麼樣,還習慣嗎?什麼時候回來,聖誕節嗎……?嗯,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你也是。嗯,我愛你……」
捨不得的掛斷手機,等了幾天,雲祈終於來電了。
梁淨葳慶幸他沒問起她出國的事。
也許,他已經打消說服她的念頭了;也許,三年的相知相惜不足以讓他確信她不是個愛玩的人。
他到底了不瞭解她?而他究竟有沒有興趣知道她的一切事?直到他拋下她,離開之後,這個問題才遲遲來到。交往三年,她猶不知雲祈的心裡所想。
算了,想這麼多做什麼呢?雲祈已經出國了,現在要瞭解他也沒有這麼快,至少得等他回來。
梁淨葳收拾起落寞的心情,決定守著他迴盪在耳邊的餘音人眠。
隔沒兩天,項明藍在古既予的安排之下進入鋼琴酒吧工作。
旋轉的霓虹燈,紅的、黃的、綠的、藍的、紫的……什麼顏色都有,在天花板、地上轉,轉得超快,讓項明藍的眼睛差點兒花了。
「你就是在這裡上班?」項明藍轉頭問古既予。
「放心啦,我跟老闆打過招呼了,等下有吧檯師傅會負責教你。」古既予將她帶到吧檯和師傅打過招呼後,他便趕去擺攤。
「左師傅,這個是香檳杯嗎?」項明藍指著高腳瘦長的透明玻璃杯問道。
「沒錯,但你只要負責端酒給客人,其他的我會弄。」左師傅一臉冷酷地說,他不會讓別人碰他吧檯上的任何東西。
「喔。」有夠龜毛,項明藍在心裡想。既然沒事做,她打量起四周。
鋼琴酒吧和一般的酒吧不同的是,舞場的右側還擺了一張昂貴的鋼琴,客人主要還是來喝酒,跳舞的。
「咦,那不是……」就在搜尋的同時,項明藍的眼睛突然盯住一個點不動。
畫著灰褐色的妝底,金沙色口紅的女人坐在角落邊,想表現出健康美的纖細人影,不就是……
「Waiter。」
「Waiter,在叫你啊。」左師傅推了項明藍一下,項明藍才由發呆之中回神。
「哪裡?」
「一點鐘的方向。」左師傅指向右斜前方,項明藍看到客人在招手了。
「請問要什麼?」
「Waiter。」
「waiter?那是什麼?」
「就是威士忌,你今天第一天上工啊?」客人說道。
「是啊,我就是第一天上班。不好意思,威士忌馬上來。」項明藍打哈哈地應回去,又馬上衝到左師傅面前,「左師傅,威士忌……」
話沒說完,又跑到剛才一點鐘的方向,「對不起,請問總共要幾杯威士忌?」
「沒看過這麼笨的,你看我們有幾個人,就要幾杯。」
「喔,懂了。」項明藍數了數,五個,立刻衝回去找左師傅。
等她端完酒,剛才那個女人已經不見了。
「她是來賺錢的嗎?」項明藍喃喃自語。
「誰是來賺錢的?」
「就是剛才那個女人,呀……是你。」項明藍倒抽一口氣,沒想到她會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你在找我嗎?」梁淨葳在她眼前伸出五指山,揮了揮。
「沒,沒有。」項明藍急急搖頭否認,好在對方也不是很在意她的答案,睨了她一眼之後,便指名要紅酒。
「哦,馬上來。」
這個妹妹真怪,梁淨葳看她慌慌張張地跑回吧檯,立即隨後跟了過去。
左師傅認識梁淨葳,當她走進吧檯時,盛滿酒的紫紅色液體的高腳杯直接向前推去,沒有再裝上托盤。
「你還記得我嗎?」項明藍湊過去問道,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她,一股興奮與激動幾乎要讓她的心臟由口裡跳出來。
「你?我該記得你嗎?」梁淨葳拱高了一邊眉,表現出來的神情卻不似語氣裡的有興趣,這裡竟然有人認識她,那麼她是否該考慮轉移陣地?
「幾天前,你要一個大哥哥保我……」
「喔,是你啊。抱歉,一時沒想起來,你在這裡工作?」梁淨葳想起來她是在賣盜版光碟的。
「嗯,今天才來的。大姐姐。那天謝謝你。」
「什麼大姐姐,我會給你叫老的,叫我淨崴就行了。」
「淨葳姐,你常來這嗎?」項明藍這是不忘那個「姐」字。
「唔。」飲了一口酒,梁淨葳的答案消失在酒杯邊。
「那,那位大哥哥呢?」
「他?我不知道,大概在他公司裡開會吧!」
幾天沒和雲影連絡了,梁淨葳沒聽媽媽的話搬到他家去,反而在附近租了房子,她今天第一次在這裡「上班」。
「他是大老闆嗎?噢,我只是想向他道謝。」項明藍趕緊澄清,以免被誤會,但骨子裡仍希望被誤會的。
「不必了,他向來不理這種小事。對了,你叫什麼……?我忘了。」梁淨葳隨意道。
「淨葳姐,我叫項明藍。」
「跟你說別叫我姐……唉,隨你便,我比你老,是事實。」梁淨葳看向鋼琴邊,琴師上台準備彈琴了。
他修長的長指按在白色的鍵盤上,輕輕地滑動,又輕又柔的琴音尖細地響起,她想起從前那段練琴的歲月……
她根本不想學,但媽說有錢人家的女孩總要會點才藝,才帶得出門。所以她學了,但每回都期待鋼琴老師肚子疼,而現在,鋼琴老師不會再來了,她卻沒有比較輕鬆。
「淨葳姐。你怎麼了?」
「沒什麼,我走了,下次再聊。」梁淨葳滑下椅子,撥了撥長卷的頭髮,她看到了今晚的目標。
「淨葳姐……」項明藍小聲的叫著,難道她要去做生意了嗎?不知怎麼搞的,她覺得很不舒服。
荒淫,污穢的世界離自己是那麼,那麼的近……
梁淨葳到鋼琴酒吧上班的某夜,蔣雲影竟然出現了。
她驚訝他的突然出現,再加上不想讓自己的墮落樣子被看見,她轉身就逃,沒想到這一個突來的旋轉,教她醉酒之後的頭更昏了,及時扳住他的肩,彎下身體猛吐。
「嘔……」
「喝這麼多酒,你到底是怎樣?」蔣雲影將手帕覆在她的唇上,一手拍拍她的背。
「嘔……」
「唉,你吐完沒有?我送你回家。」蔣雲影搖頭歎息,捨不得罵她,但她可不可以讓他少操點心?憂傷的眸子直勾勾地瞧著她,只是她從來不曾發覺。
「不,不用你送。」梁淨葳推開他,歪歪倒倒地往前走去。
「你看你這個樣子,怎麼回去?阿姨不會生氣嗎?」蔣雲影忍不住地皺起眉,她不愛惜自己及愛玩的個性,看在他的眼裡,心是一陣刺痛。
難道是因為哥哥不在身邊,她很難過,所以喝酒?那麼,她可以將他當成哥哥,然後……然後怎麼樣?假裝愛你嗎?
「不用你管!」一道冷聲竄了出來,打散了蔣雲影這荒謬的念頭。誰可以代替哥哥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呢?那人永遠不會是他。
開一瓶酒有開瓶費,他怎會懂她的心情?梁淨葳甩開他,但蔣雲影的手又再度伸上前,不曾改變態度。
「我是管不著,那好吧,我打電話告訴哥,讓他來管你。」蔣雲影威脅她道。
「你,你……一定要這樣威脅我?」梁淨葳瞪著蔣雲影,腦子剎時清醒許多。
他抬起下巴,一副你可以試試的模樣。
「好吧,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訴你。」梁淨葳服輸了,徹底地輸,在他的堅持之下,她從來都不知道他是這麼固執的人。
知道再瞞也瞞不久了,所以,她決定托出這些日子以來她的遭遇,「你沒聽說我家破產了嗎?」
「我以為那是傳言,難不成是真的?」梁家破產了?他一震,瞠大了眼。
「是真的。」
「可我看你還是穿名牌,逛精品店,花錢如水……你家真的破產了?」蔣雲影很難相信,更無法想像家境遽變的她,如何還能繼續揮霍?
「我穿名牌是為了釣凱子,你這個自以為是的傢伙,到底懂不懂呀?你以為我還像以前一樣是個千金小姐?現在你知道了,別再來煩我。」想到過去,梁淨葳的心情激動。
「在哥出國前,你家就沒錢了?所以你才改變主意沒出國唸書?」突然,蔣雲影將事情聯想在一起。
雖然,他是哥哥出國前才回到台灣的,他只知道原本哥哥和她計劃要出國讀書,但後來她因為愛玩,所以沒去……這是他聽到的。沒想到事情不是表面上看到的,他愣住了,也為自己的誤會她,而深感歉疚。
「我明白了,而你承受了這麼多,哥卻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你的男朋友?」
「不許你說雲祈壞話,是我瞞著他的,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他的話讓梁淨崴心頭一酸。
是呀!雲影再次提醒了她。雲祈若有注意,她的愁容會告訴他出事了。
但,沒有,雲祈沒有問,甚至還高高興興地出了國,對她的關注遠不如對出國唸書的興奮,而雲影對她的在意竟超過了雲祈……
不,她搖頭,她不能再想這些負面的事,不能任由心上的缺口益發擴大,否則,這份感情就真的不保了呀!
「你替他說話?」該死!填滿胸懷的難受讓蔣雲影說不出半句話來。
轉眼看著她現在這身打扮該不會就是為了賺錢和為了釣凱子而刻意穿著的?他知道有的有錢人就喜歡這一套——高級淑女。實際上打的主意都一樣,無非就是女人的胴體。
「算了,告訴我,你們還欠多少?我該怎麼幫你?」蔣雲影遇上她倒不能說是遇上了天敵,只能說他的愛情多舛,知道愛她,只有犧牲。
「不要阻攔我,就是最好的幫忙。」現在他知道了,不會再來煩她了吧?自尊不容許她向別人訴說她所受的苦,即使那個人是雲祈的弟弟也一樣。
「我怎麼能看你變成這副樣子?別告訴我,你還出賣靈肉。」倏忽,他想起上次在警局裡……
「沒這麼嚴重,我只是去麗娜那裡陪酒。好了,我不想再說了,你走吧。」
她不能丟梁家的臉,還有,她不能對不起雲祈,也怕雲影用輕視的眼光看她,她很把一個人寂寞的過日子,可是偏偏天不從人願。
麗娜?蔣雲影皺眉,這個名字光聽起來就覺得風塵味十足。
「我不走,你說,穿成這樣是為了陪酒?」
她不是敗家,而是在賺錢。這和之前的誤解差得太遠,他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知悉她的舉動不但沒有輕鬆,反而比之前更加沉重了。
「沒錯。」她抬起下巴,不願被任何人看輕與教訓,那關乎她僅存的自尊與驕傲。
「不要再去了,你欠多少?我開張支票給你。」
「你會有辦法嗎?」她不信,也不想欠下這麼大的人情,她會自己想辦法。若是要他幫,早就找他了,何必等到現在。
「你說,只要你開口。」
「雲影,你不必對我這麼好,我們一點關係都沒有。」
「我們是朋友,當然有關係。」
梁淨葳凝盯著他,那一臉嚴肅不像是在開玩笑。
似乎是看出她的想法,蔣雲影繼續說,「你只管告訴我欠了多少錢?我不能眼睜睜地看你這樣下去。」
「好吧,」梁淨葳歎了口氣,應付那群債主,她和媽都累了,「五百萬。」
「明天我送支票過來。」蔣雲影沒有猶豫,好像聽到的是五百塊錢。
「啊?」梁淨葳傻了,張著嘴卻忘了嘔吐。